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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鴉片,俗稱大煙或煙土,是罌粟果的乳狀果汁凝結成的棕色或黑色塊狀物,本產於
小亞、西亞地區,由阿拉伯商人於七、八世紀傳入中國,特別可惡的是葡萄牙人把吸食
鴉片的方法傳入中國。鴉片中含有大量的尼古丁等,對人體具有極強的麻醉作用,久吸
使人上癮,且極不易使人戒除。到了十七、八世紀,英國等資本主義國家在同中國正當
的貿易中處於逆差地位,於是就喪盡天良地把大量的鴉片偷偷地運入中國銷售,攫取超
額利潤,毒害中國人民。當時人也認識到了鴉片的危害,統治者中有一部分人主張堅決
禁止鴉片,老百姓中間流傳著這樣的俗語:「大煙老海學上套,殺父之仇不要報。」文
人、學士們也認識到了鴉片的危害,時人陳澧還編了一首歌謠,廣為流傳,其名為《請
君莫畏大炮子》,其後半部分這樣的話:
    「請君莫畏大炮子,百炮才聞幾個死?
    請君莫畏火箭燒,徹夜才燒二三裡。
    我所畏者鴉片煙,殺人不計億萬千。
    君如炮打肢體裂,不知吃煙腸胃皆熬煎。
    君知火箭破產業,不知買煙費盡囊中錢。」
    嘉慶皇帝對鴉片輸入中國造成的危害還是保持了比較清醒的認識的,多次下令嚴禁
鴉片的輸人,同時對販賣鴉片和吸食鴉片的人也給予嚴厲的處治。無奈清廷的官僚機構
已經腐爛朽敗,再加上商人與清廷那些貪官污吏相互勾結、利益均沾,致使鴉片的輸人
屢禁不止,且有愈演愈烈之勢。終於到嘉慶的兒子道光即位以後,派林則徐為欽差大臣
赴廣州發動了一場禁煙運動。英國人以此為借口,無恥地對中國發動了鴉片戰爭。這是
後話。
    看著「賽圓圓」得意地吸著鴉片,慶格心中不禁產生了一個疑團:她吸的鴉片是從
哪兒來的?要知道,當時鴉片的流行還不是那麼廣,吸食鴉片還只是上層的貴族、官僚、
地主中的一些有通天本領的人,這樣一個煙花妓女哪裡來的鴉片?她的背後一定有一個
了不得的人物。
    「你知道吸鴉片是要殺頭的嗎?」慶格問道。「知道。」「賽圓圓」不屑一顧地回
答道。「知道怎麼還敢吸?」慶格又問答。「我吸鴉片,也沒人敢把我怎麼樣!」「賽
圓圓」態度傲慢地答道。「誰人使你這麼猖狂,難道沒有國紀王法了嗎?」慶格諸問道。
「哈、哈,國紀王法,國紀王法在這裡,一到他那裡就沒有了,不起作用了!」「賽圓
圓」得意地說。「他是誰?」慶格不失時機地追問。不對,再說,不就漏嘴了嗎?「賽
圓圓」緘口不語。
    「你怎麼不說?你不說,我就要把你送到官府治罪。」慶格口氣嚴厲地說道。「哈、
哈,你沒有那麼大的能耐,如果我說出誰送給我的鴉片,誰包下的我,恐怕你的膽早已
經嚇破了!」「賽圓圓」嘲笑道。「你說說看,看到底能不能嚇破我的膽。」慶格又激
了一將。「他就是咳嗽一聲保定人要抖三抖,跺一跺腳保定城要顫一顫,吐口痰保定城
要發大水的號稱『難黎王』的直隸司書王麗南,你聽說過嗎?」「賽圓圓」得意地、面
露不屑地問道。
    王麗南,直隸司書,早有耳聞,但一個小小的直隸司書怎麼能有如此大的能量,又
怎能號稱「難黎王」?這不禁使年輕氣盛的慶格怒火中燒。「啪」,慶格把隨身攜帶的
官印和赴任的文書甩在了桌上。「你睜開眼,仔細瞧瞧,我是誰?」這一看不打緊,嚇
得「賽圓圓」面如死灰,如一癱爛泥倒在床上。
    原來,「賽圓圓」本良家女子,原名李金花,其父李老漢,其母李劉氏,因其母早
年得了婦科病,後經多方調治,等李老漢已過不惑之年,才生下了李金花這麼一個女孩
子。雖說不是男兒,倒也多多少少沖淡了這個本來孤寂、哀怨的家庭氣氛,夫妻二人精
心餵養,細心照顧,小金花一天天地成長起來。夫妻二人為了生計,雖然每天要起早貪
黑、辛苦勞作,但心裡也如喝了蜜一般的甜,出死力地在田中挖刨,以有個好日月,也
好為女兒掙點薄嫁妝。光陰茬苒,日月如梭,轉眼間,李金花長到了十七、八歲,已經
出落成了一個婷婷玉立的大姑娘。金花雖說是鄉間女子,但卻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
雕飾」,特別是鄉村女子特有的清純、無邪、亮麗的本色,吸引了四鄰八鄉的小伙子,
紛紛托媒至李家前來說親,喜得李老漢夫妻二人心裡樂開了花,心下打下主意,一定要
給金花尋個好人家,他們老兩口後半生也好有個著落。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年近花甲的李老漢這時突然得了一場大病,母
女二人花光了他們本來十分微薄、預備留作金花陪嫁的一點積蓄,延請了他們所能請得
到的郎中,但終究未能挽救了李老漢的命,李老漢撇下她們孤女寡母撒手而去。李老漢
的死去,對她們家來說無異於倒下了擎梁柱,無異於晴天打炸雷,本來身體十分硬朗的
李劉氏,憂急交加,操勞過度,也一病不起,這對本已清貧如洗、捉襟見肘的李家來說
真是雪上加霜。為了給母親延醫治病,李金花這個在手心中被捧大的姑娘不得不求親告
友,多方借債。借債本來就是一件十分難為情的事情,而對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女子
來說,更是難上加難,這就使一些不懷好意的人,借此提出種種苛刻的、令人難以接受
的條件。這條件,筆者不說,讀者心中也該是十分明了的,這使得李金花十分難堪。盡
管李金花的一片赤誠之心,也終究未能感動了天神,李劉氏還是終究捨了李金花這麼一
個孤女在人世間,追隨李老漢踏上了黃泉之路,去做陰間的夫妻。
    面對老母的屍體和空蕩蕩的家,李金花哭干了眼淚,此時的李金花真可謂到了上天
無路、人地無門的境地。最後,李金花迫不得已借下了本村大戶人家——王家,其主人
乃直隸司書王麗南家的高利貸,在眾鄉鄰的幫助下,買下了一副薄薄的材板把母親草草
安葬下地。
    埋葬了母親的李金花,面對著一貧如洗的家,好不孤單,好不淒慘,但更使李金花
感到沉重壓力的是王家那刻日要還的驢打滾的高利貸。本來,在為母親治病的過程中,
李金花就曾通過別人,試圖從王家借一點錢,但王家的主人——王麗南,他早已對如花
似玉的李金花垂涎已久,委婉地提出要娶李金花為第三房小妾。試想,一個清純如水、
視名譽為生命的良家女子怎能願意給人家做小妾呢?那無理要求被李金花拒絕了。李金
花最後迫不得已借下了王家的高利貸,這正中王麗南的下懷。王麗南是何等的精明,何
等的奸詐,他不願意落個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罵名,反倒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
落個濟世扶困的美名,於是和人販子相勾結,專等李金花上鉤。為了早點還清王家的高
利貸,李金花忍辱含悲,為自己插上草標,來到人市自賣自身。哪知一個預先設計好的
陷附已經給李金花準備好了。李金花用賣身所得,還清了王家的高利貸,卻被人販子帶
到保定賣給了這家保定城最大的妓院——怡紅院。起初,李金花寧死不從,但遭到了老
鴇。保鏢等人從肉體到精神的無以復加的折磨,最後在昏迷狀態中,被她的第一個嫖客
——王麗南姦污了。李金花欲死不得,萬念俱灰。從此,李金花換了一個人似的自暴自
棄,破罐子破摔,變得風流浪蕩,和嫖客打情罵俏,風情萬種,儀態萬方,很快紅遍了
保定城,成了怡紅院老鴇的搖錢樹。而早已對李金花垂涎已久的王麗南,既得到了李金
花的處女身,仗著自己權大勢重、財大氣粗,興之一來,把那李金花一包就是一個月或
兩個月,玩膩了就推薦給別的風流士宦、紈胯子弟。這樣,李金花在王麗南等人眾星捧
月般的吹捧下,逐漸成了怡紅院的搖錢樹,老鴇的聚寶盆,紅遍了整個保定城。表面上
花天酒地、醉生夢死的李金花,其內心是何等的痛苦,但又有哪人知道、了解呢?她只
好打掉牙齒往肚裡咽。孤寂無聊時,李金花染上了吸煙的陋習。香煙,在當時可是一種
極難見到的稀罕物,那當然也只有那能通天的王麗南類的人物能夠搞得到。王麗南見李
金花吸煙漸漸上了癮,就在香煙中做了手腳,放進了鴉片煙,漸漸地,李金花染上了鴉
片癮,一天也離不了,李金花被牢牢地控制在王麗南的手心。
    「你怎麼知道王麗南販賣鴉片的?王麗南又是怎樣販賣鴉片的?」慶格打斷了李金
花的話問道。
    「這不難理解,王麗南垂涎我的美貌,既想討好我,同時也要在我面前顯示他的能
耐,就把他怎樣販賣鴉片,怎樣在他販賣鴉片的貨車上蓋上官印,在各個關卡暢通無阻,
全部透露了出來。王麗南為了討好我,每每給我帶來鴉片,使我吸鴉片根本不用擔心斷
絕了貨源,而他還都在那鴉片小包上蓋上官印。」
    「能把王麗南給你的鴉片拿給我看看嗎?」慶格問道。
    這時的李金花已經不能,也不敢說「不能了」,於是把王麗南給她的鴉片煙拿出了
兩包,交給了慶格。慶格一看,心中不免大吃一驚,這赫然醒目的「官印」,和在宋家
莊宋之成處見到的假印一模一樣,如出一轍,顯然為同一人所為。慶格看著鴉片煙的
「官印」,不禁心花怒放、如獲至寶,王麗南的尾巴漸漸地露出來了。但為了不打草驚
蛇,特別是沒有拿到最後的證據,慶格又嚴辭命令李金花一定要嚴守秘密,如若從她這
裡透出風聲,將拿她是問,並語重心長地告誡她要盡快改過從善,同時也向她莊嚴許諾,
事成之後,將她救出火坑,重新做人,李金花忙叩頭不止,連聲道謝。
    離別了這令人作嘔的妓院,慶格心中既有那說不出的沉重,也有那說不出的興奮,
心中充滿著迎接勝利到來的快感,於是慶格找到他的兩副手,回到他們住宿的旅館,大
方地請他們二人嘬了一頓出發以來的最好的酒菜,並把他心中醞釀的計劃如此這般,這
般如此地向他們作了一番交待。事畢,慶格睡了一個連日以來少有的安穩覺。
    第二天早晨,慶格一行三人簡單用罷早膳,直奔直隸總督府而去。慶格本不打算聲
張,希望能悄無聲息地走馬上任。哪知就在他走在路途中,因微服私訪,耽誤了幾天時
候,嘉慶皇帝任命慶格為直隸布政使的特別的急諭,已經於昨天下午到了總督府。儘管
布政使的職務要比總督低,但既要表示對新官的熱烈歡迎,同時也藉此表達對皇帝旨意
的尊重。直隸現任總督顏檢本來就是一個愛熱鬧、好搞官樣文章的人,從接到諭旨的那
時起,就開始了精心的準備,本來就已經十分巍峨的總督府大門被刷洗一新,並高高地
懸掛著六盞大紅燈籠。總督府的大院被打掃得寸草不存,片紙不留,這天的清晨,晨曦
初露,顏檢總督就命令總督府的衙役站立在大門兩旁,盔甲齊全,刀光閃閃,當值的把
大紅的「迴避」、「肅靜」高高地舉在大門前,給人造成一種不嚴自威的氣氛。慶格遠
遠地看到這種情形,知道一番熱鬧非凡的送往迎來在所難免,早早地把名帖投進門廳。
得知新任布政使已經到來,顏檢急忙率領隨從迎了出來。
    卻說那顏檢總督,字惺甫,廣東連平人,為巡撫希深之子,因父親的關係,被當時
的學政相中,從生員中選送人京,作為拔貢。乾隆四十一年,授予禮部七品小京官,旋
即又提升為郎中。乾隆五十八年,由京官被派出任江西吉安知府,提升為雲南鹽法道,
調至迄南。嘉慶二年,剿殺威遠賊匪,擒拿匪首札秋,因功被擢升為江西按察史,其後
五年歷任河南、直隸布政。嘉慶六年,顏檢被擢升為河南巡撫,嘉慶七年,嘉慶皇帝詔
命顏檢護理直隸總督,不久給予賞賜黃馬褂的榮譽,可以說是顏檢官海生涯中最為紅火
的時候,顏檢因任官直隸這樣一個京畿重地,頗得嘉慶皇帝所信賴,顏檢總督可謂春風
得意。
    只見此時的顏檢總督,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頭戴紅翎帽,身著當朝一品官服,挺
著大腹便便的肚子,邁著堅實有力的步子,隨著當班的一聲高喊:「新任直隸布政使慶
大人到!」顏檢總督已向慶格行了一個打躬禮,慶格慌忙跪倒向顏總督行了大禮。顏檢
連忙上前扶起,手執慶格的手,連聲說道:「慶大人這來,不辭勞苦,一路風塵,不曾
遠迎,失禮,失禮!」慶格連忙應道:「哪裡,哪裡,本不想驚擾顏大人,干擾顏大人
的公務,希望能先到府上拜訪。哪曾想,還是勞駕府台,親自出迎,有愧,有愧!」一
番寒暄,二人手拉手,肩並肩,儼然多年未見的兄弟似的,邁著方步走進了總督府。
    外觀上看來已經十分高大巍峨,令普通老百姓望而卻步的總督府,其內部的裝飾也
令已算見過大世面的這位新任布政使感到十分眩目:只見那雪白的牆壁耀眼奪目,一色
的桶木地板珵亮珵亮,人走在上面倒影清晰可見。總督大人的辦公桌案厚重結實,四周
雕龍畫風,桌案上面高懸「公正廉潔」匾額。廳堂正中擺下了兩個大方桌。每個大方桌
周圍擺下了八張太師椅。顏總督剛剛坐下,隨著一聲招呼,只見眾多的侍者、使女魚貫
而入。不一會兒,兩張方桌上已擺滿了各種山珍海味、美味珍品,看著那色、香、形、
味俱佳的佳餚,不禁令人胃口大開。作為主人的顏檢總督,招呼慶格分賓主入座。慶格
等也只得大吃特吃,大飲特飲,和眾人毫無不同之處。片刻之後,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顏檢及其同僚幕友也少去了平日的那種等級森嚴,開始大侃特侃,有的敘說當今的紛亂
形勢,有的念叨如今的做官經,也有的在為誰個誰家的夫妻隱事打趣,整個酒桌上呈現
了一派其樂融融的氣氛。
    酒酣耳熱之際,外面傳來了一片吵鬧聲。「誰在這個時候吵鬧,真不識趣,掃興,
趕下去算了。」顏檢總督眉頭一皺,低聲命令道。一個行役應聲而去。不一會兒,那衙
役回來走到顏總督身邊,低語道:「一幫鄉民野夫,聲稱『非見總督不可!不見不
走!』」顏檢總督無奈,一場正在高潮處的酒宴不得不暫時停了下來,大多數人的臉上
露出了不悅、失望的神色,慶格心中也不禁產生了疑問:「是什麼人,有什麼事,非要
見總督不可!」
    顏檢總督率領一班人馬,其中包括新任直隸布政使慶格,帶著滿臉的酒色和被迫中
斷喝酒的不悅,一同從總督府的大廳裡走了出來,向大門走去,遠遠地望去,大門口外,
黑壓壓的一片人影。有的光著頭,有的打著赤腳,有的身上雖穿著點衣服,但也是破破
爛爛,蔽體不周,活脫脫的一群叫化子。這時,見得顏總督向大門走來,前面早有幾排
人已齊刷刷地跪倒,不少人在齊聲高呼:「青天大老爺為我們作主!」「我們要吃飯!」
「我們要活命。」呼喊聲聲震屋宇,其中飽含著憤怒、不滿的情緒,顏檢總督作為一個
經歷官場多年,而又是一個地方封疆大吏,與老百姓多有周旋的「官油子」,怎能聽不
出這聲音的內含,但見顏檢總督大手一揮:「安靜、安靜,有話慢慢講,請你們選出代
表來把事情講清楚。」聽到顏大人的喊話和要求,人群安靜下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
看你,沒有哪一個人願意出來,但最終還是有一位年近四十,氣宇軒昂,滿臉怒氣和不
滿的中年漢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雙手抱拳,向顏大人作了個揖:「小民乃永定河邊
的村民劉文理,自小生長在這塊土地上,顏大人到任多年,治理這一方士地的情況,我
多有了解。前些年,我們這條永定河,還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治理,災害多少有所減輕,
但不知為什麼這幾年,我們修河費、挖溝費照交不誤,而且多有增加,修河卻成了光打
雷不下雨。大人知道,今年前一段時間,我們這一片地方干旱無雨,上面要抗旱,要我
們交錢,可河也沒挖,水也沒引來,如今馬上又到汛期,又讓我們交錢,但治理河道卻
無人提起。大人,我們老百姓要吃飯,而我們這裡的村民想有飯吃,很大程度上要靠永
定河。永定河不治理,我們哪能有飯吃!」
    中途被迫停止喝酒,已經掃了這位顏大人的酒興,又聽了這位村民囉囉嗦嗦的一長
串講話。「不就是修河嗎?河不是年年修嗎,真是些刁民!」想著這些只見顏大人眼珠
子一轉,目光落在新任布政使慶格身上,「慶大人,這修河治渠的事,可是布政使的職
責啊,請慶大人相機處理,我們先行告退了!」說罷轉身離去。村民們見總督大人離去,
群情激憤,齊聲高呼:「顏大人不要走,顏大人不要走,我們要吃飯!」看著群情激憤
的村民,又看著慌忙離去的總督,慶格向村民們擺了擺手:「大家請安靜,我乃新任直
隸布政使慶格,總督大人已命令我全權處理此事,大家有什麼冤情就向我說吧!」大家
靜了下來,對著這位布政使怒目而視,總督大人不處理的事情,你個布政使又能怎樣,
大家一時被失望的情緒籠罩著,沉默了下來。慶格面對著沉默中充滿憤怒的人群,說道:
「古往今來,收費修河,已成慣例,不知大家有什麼不滿意的?」「收費如果修河,這
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我們當然滿意。」一位老者站起來說道:「但是,現在的問題是光
收費不修河,有時真要修河了,不但不給我們工錢,還要我們自帶乾糧,還讓我們給別
人說,我們得到了工錢。布政使大人,你說天底下有這樣的理嗎?」慶格聽說此話,心
頭不禁一震:「你如此說,你有證據嗎?」「有!」大家齊聲高喊,並紛紛把他們手中
的單據、收條收集了一大把遞了上來。慶格略略翻了翻,「又是這樣的假收條,這難道
又是出自他之手?」慶格把手中的收條向大家揚了揚,說:「請大家相信我,我一定幫
大家把這等事查個水落石出,給大家個說法。大家請回吧,回家安心生產,同時汛期馬
上就要到來,要克服困難,搞好生產,希望大家都不要餓肚子。」一群人漸漸地散去了。
    慶格心情沉重地回到了府第,心裡琢磨著如何抓住這個已經露出尾巴的狐狸,為了
不打草驚蛇,慶格連日來繼續到各個府第、治所去把酒敘話,聯絡感情,有幾次甚至喝
得酪酊大醉,好像已經把總督大人交給他的任務忘諸於九霄雲外了。但也正是在這表面
上的你來我往的交往中,慶格了解到,直隸司書王麗南可是個非同小可的人物,幾任總
督、藩司(布政使),初來乍到這時,聽別人的反映,那王麗南的名聲都不是那麼好聽,
都想去之而後快,但不久之後,都和王麗南打得火熱、難解難分。這可真是一個令人難
解的謎啊!怎樣才能除掉這樣的貪官蛀蟲呢?
    就在慶格苦苦尋覓對策,準備出手的時候,另外一個人也在睜著一雙賊亮的眼睛在
窺視著。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直隸司書王麗南。自從那天總督大人把那件處理百姓要求
修河的案件交給慶格後,王麗南就一刻也不曾忽視慶格的動向。經過多日的觀察,王麗
南憑經驗判斷,這慶格也不過如此,得過且過,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甚至連鐘也不想
撞,何不如此這般,讓那事來個一了百了。
    這天傍晚,將近黃昏時刻,只見一個人鬼鬼崇崇地來到直隸布政使的府第。看門人
睜開那雙昏花的老眼,見來人乃直隸司書王麗南的家人,趕緊向裡通報,裡面馬上傳出
話來准予入見。慶格已端坐客廳,等候客人的到來。侍者把客人引到了慶格面前:「直
隸司書王麗南的家人李平求見慶大人!」李平噗通一聲跪在慶格面前,慶格急忙上前,
雙手扶起了李平:「免和,免禮!請起!」施禮完畢,李平把王麗南的求見之意向慶格
述說了一番。慶格道:「連日勞頓,你來我往,早有到府上親自拜訪之意,但一直未能
得空,今日承蒙王司書派人登門,誠不敢當,有愧、有愧!」「我家主人王麗南,也一
直希望來府上拜訪,但大人知道,我家主人幾乎成了整個總督府最忙的人,一直未能抽
出空來。今日特派下人來到府上,一來向大人致意,二來略備薄禮,不成敬意,敬請大
人笑納。」說著,把一張一萬兩的銀票和兩柄玉如意遞了上來,並連聲道:「不成敬意,
不成敬意。」
    看著那一萬兩銀票和兩柄晶瑩剔透的玉如意,慶格不禁思緒翻騰,一個小小的直隸
司書,給我這樣一個權不高、位不重的布政使送禮,一出手就是一萬兩白銀和兩柄玉如
意。如果是給總督、宰相送禮,那數字真是令人難以想象。這直隸司書送禮的錢是從何
來呢?如憑他的薪俸,怕一輩子也掙不到這許多銀子來。心中思謀著,一條計策映入腦
海,何不將計就計,智賺王麗南入我圈套。面上的慶格笑得如一朵花,特別是那兩只盯
著王如意和銀票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樂呵呵地說:「太破費了,太破費了,又不是
外人,我們從今以後一同共事,何必如此客氣。麻煩你先回去一趟,請你家主人,來到
敝府,共進晚餐,以敘友情。」
    得到盛情邀請的下人李平,忙不迭起身告辭,回到王麗南的府第。回到府上的李平,
忙把拜見慶格的經過繪形繪色地敘說了一番,特別強調了慶格見到銀票和玉如意是如何
的心花怒放,如何的欣喜若狂,並轉達了慶格對王麗南的邀請。聽完了家人的敘述,特
別是聽說慶格見到其重禮的欣喜,心中不禁暗暗得意。天下沒有不吃腥的貓,有錢能使
鬼推磨,你慶格也將要為我所用。於是喚出丫環、使女拿來衣服,精心打扮一番,帶著
家人李平前往慶格府上赴宴。
    出得大門,由於心情十分高興,王麗南看那街上的燈火也比平時亮麗了許多,行人
也比往日順眼,街道也不像往日那樣的擁擠、嘈雜。轉眼間,王麗南和家人到了慶格府
上,慶格迎出大門,把王麗南擁進府中。賓主坐定,一陣寒暄,慶格的眼還不時源向那
兩柄玉如意,這使得王麗南好不得意。王麗南忙說:「如若大人喜歡,下官那裡還有幾
柄,改日命人給你送來。」慶格忙趁勢說:「敝人眼拙,也不知這玉如意每個需要好些
銀子?」聽到這樣的問話,王麗南一方面心中暗暗嘲笑這個布政使見少識短,另一方面
也認為賣弄的時機到了,忙直了直腰,清清嗓子,道:「這玉如意分為上、中、下三種
不同的成色,也有大有小,像這兩柄,是下官特意為大人挑選的,每柄需白銀四千兩。」
「四千兩白銀?」慶格露出吃驚的神色問道:「是的,確實不錯。」王麗南得意地答道。
敘說之間,一桌豐盛的宴席已經擺好。慶格招呼王麗南分賓主坐定,三杯酒下肚,王麗
南見這新任布政使也沒有什麼官樣,從其不辨玉如意的好壞,可知其見識也不太廣,就
開始大吹特吹起來:「如今的為官有兩種人,一種人是當了小官還想升大官的,這種人
必須奉行這幾條原則,第一是多叩頭,見了官大的必須不惜叩頭,頭叩得越多,當官的
就認為你對他越忠誠;第二條是少說話,少說話是指你在上司面前不要隨意說話,不要
說出會被認為超出你上司水平的話,不要說那些可能引起上司不快的話;第三條是會看
眼色行事,要學會揣摩上司的心理。第二種人是當了官就想發財的,這種人第一必須會
卡,凡遇到別人要求你辦事,必須多賣幾個關子,該辦的說成不該辦的,容易辦的說成
難辦的,難辦的說成不能辦的,這樣當事人就會給你送禮;第二,必須會索,遇到那些
不明事理的人,即使你已給暗示,那人還不甚明了,這就要把話說得直白些,或者說自
己手頭拮据,或者說自己買某某物件還缺多少多少錢;第三會揩,這就指的是你要有雁
過拔毛的本事,凡是經辦事情,都能有所收穫。」一陣天花亂墜般的胡吹亂講,聽得這
位新任布政使目瞪口呆,他也更進一步地感受到眼前這位人物決非一位等閒人物,為了
達到自己的罪惡目的,為了實現自己的貪慾,是任何辦法都想得出來的,是任何手段都
使得出來的,從此人身上一定能夠發現出一些令人驚駭的大問題。於是慶格為了繼續給
王麗南灌酒,也使用了一點不正當的手法,招呼兩名使女,一邊一個坐在王麗南身旁,
故施媚態,頻頻勸酒,搞得王麗南神魂顛倒,暈暈乎乎。不一會兒,王麗南爛醉如泥,
被慶格派人送到一間屋中嚴加看管起來。另一方面,一個重大的行動開始了。
    在這月黑風高夜裡,一隊人馬悄悄地出動了。但見這隊人馬,個個身著夜行服,手
持長矛,腰別利刃,行動快捷,很快地靠近一座高大的府院,迅速地對此院實施了包圍。
這座院落的主人就是直隸司書王麗南。
    為首官位上前毫不客氣地打門,好一會兒,守門老人才睜著睡眼惺。陸的昏花老眼
問道:「誰呀?」,同時把門打開了一條縫。隨著門縫的打開,為首的官位和手下的兵
士迅疾地閃進大門,並向守門老人說道:「不許動,也不許喊,我們是布政使府的,奉
命來搜查的,」隨即向守門老人亮出了搜捕令。守門老人看到這樣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兵,
知道此時如果亂說亂動,無異於以卵擊石,同時也因為看到人家出具的官家的搜捕證,
心安理得地坐了下來,望著這群人進大院進行搜查。進得大院的這群官兵們就不像在大
門口對守門老人那樣客氣,把王麗南所有的家人,妻兒老小,丫環使女,綁的綁,捆的
捆,口裡塞上破布,眼上蒙上黑紗,集中在一間黑屋裡看守,然後開始了大規模、全面
的搜查,這一搜,可令這些還算見過世面的官兵們大吃一驚。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三箱黃燦燦的金條、金元寶,雖然是在微弱的燈光下也煙煙生輝;
再就是白花花的銀錠、銀元定,耀眼奪目,那一箱箱的銀元,也是讓人目不暇接;珍珠、
珊瑚、玉石等,多得數不勝數,綾羅綢緞,各種細軟,不可計數,更讓這些平時膽大包
天的官兵們此時也感到心驚肉跳的是赫然在目的兩顆官印,一顆是藩司(布政使)的官
印,一顆是庫官的官印。
    搜查完畢,為首的官位派出得力的手下對王府上下的所有人等嚴加看管,不准亂走
亂動,同時又把所搜查的各種金銀玉器、珍珠、瑪瑙,—一貼好封條。然後親自帶著兩
顆官印,率領一隊人馬打道回府,向主人慶格匯報。
    聽完手下人的匯報,慶格一方面有種捉到一條大魚的快感,心中不禁聯想起在上任
途中得到蓋著假印的收條和第一天到任上又收到農民交來的收據,另一方面也預感到這
將是一件十分難辦的大案,阻力一定會十分強大。為慎重穩安起見,慶格特意又加派兵
力對王麗南的府第嚴加把守,同時在家中更進一步把王麗南看管起來,另一方面把事情
簡明經過在心中打了個腹稿,準備第二天向顏總督顏檢大人匯報。
    第二天清晨,慶格草草用罷早膳,迎著初升的太陽,早早來到總督府大門,恭候總
督大人的到來。不大一會兒,但見一隊士兵在前面鳴鑼開道、兩旁士兵扛著長矛大刀護
衛,中間一頂綠呢大轎緩緩地向總督大門處行了過來。到了大門前,總督顏大人挺著便
便的大腹從轎中走了下來,慶格急忙上前:「參見大人,下官有要事匯報。」顏檢扶起
慶格:「走,走,事情再緊要,這裡也不是說話的地方,趕快到府上說。」說罷,慶格
隨顏檢向總督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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