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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溥儀剛到養心殿,奏事處太監報兩江總督兼攝江蘇巡撫、長江巡閱使張勳到。」
    溥儀坐在養心殿高大的寶座上,望著前面,見一個矮矮胖胖圓球樣的人走來,他穿
著一身紗袍褂,黑紅的臉色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和哲學史等方面問題,特別是深入,
眉毛粗重,頭上還戴著紅頂花翎。
    「臣張勳跪請聖安。」
    「張帥平身。」
    「謝皇上。」
    「坐下來談吧。」
    張勳又跪下:「謝賜坐。」
    張勳坐下來後,溥儀道:「據我所知,張帥曾率軍橫掃虎踞龍盤之金陵革匪,又在
徐州會議上執十幾省督軍牛耳,宣言尊重優待清室各條件。故我常言,張帥忠心,青天
可鑒。前次陸帥來覲見,我曾說,你二人當互為犄角,以成大業。如今還都好嗎?」
    張勳道:「很好,我和陸帥北南響應,正在進行恢復大清的事業。」
    「是啊,有了南陸北張兩位忠臣,大清有望,中國有救——我時常這樣講。你在現
在徐州、兗州的軍隊如何?」
    「臣駐守徐、衰,軍隊整肅,個個要報效大清,獻身皇上。如今提五千雄兵,進駐
京郊,正待皇上指示進退,皇上若有指示,他奶奶……我……臣的幾千兒郎,就會為皇
上效命,掃蕩那些壞蛋!」
    「聽說張帥有六十營兵,我皇室當撥出內帑,擴充張帥的軍隊,以資恢復大清事
業。」
    張勳喜不自勝,下來又磕了一個頭:「謝皇上。」
    溥儀道:「不必這樣多禮,坐下吧。」
    張勳道:「皇上真是天稟聰明。」
    果然這麼說了,師傅真是料事如神。於是道:「我差得很遠,我年輕,知道的事挺
少。」
    張勳道:「本朝聖祖仁皇帝也是沖齡踐祚,六歲登極呀。」
    溥儀連忙道:「我怎麼能比得上祖宗,祖宗雄視天下,而我遜位閒居於宮,天壤之
別。若無像張帥這樣的忠臣一柱擎天,形勢真乃不堪設想。」
    溥儀見過張勳後,並不喜歡他:這個人如此粗魯,成不了大事的,師傅說他如曾國
藩,看樣子是溢美之詞。
    張勳聽皇上說出這番話,真是五內沸騰,遂覺自己就是郭子儀,是一個蓋世的大英
雄,於是道:「皇上放心,俺一定會蕩平宇內,使皇上穩座寶座。俺張某人為皇上一定
鞠躬盡瘁,效犬馬之勞。」
    隨後,溥儀道:「看賞!」
    於是張勳跪倒在地,皇上賜給他一件件磁器,一幅幅字畫,最後又賞他「紫禁城騎
馬」。
    張勳謝恩後,出養心殿,四太妃又在坤寧宮賜宴為張帥洗塵。
    第二天,在毓慶宮,溥儀剛一出轎子,就見梁師傅和陳師傅已笑容滿面的迎上來。
    陳師傅道:「天子就是天子,和那些冒牌貨是不同的。張勳誇皇上是真命天子,有
天子氣魄哪。」
    梁師傅道:「張勳誇贊皇上聰明謙遜,正是君臨天下的賢明帝王。」
    陳師傅道:「皇上就要成為真正的皇上了。」
    溥儀疑惑的道:「陳師傅,我以前不是真正的皇上嗎?」
    陳寶琛慌恐地道:「臣失言,臣失言。皇上一直是真正的皇上,可是沒有治理天下,
臣以為,皇上直接治理天下的日子不遠了。」
    皇上還想說什麼,可興奮的梁鼎芬這時終於搶著說上了話:「皇上,以後就會走出
宮中,君臨天下了。」
    溥儀並沒有理解梁師傅所說的「走出宮中」的真正含義,但此時聽到這句話,讓他
興奮不已,模模糊糊中,腦海中又浮現了童年時代在乾清宮接待王公大臣們朝賀的影像:
自己坐在高高的寶座上,三聲鞭響,黑壓壓的人群,山呼海嘯般的「萬歲」的呼聲……
    從宮中回來後,張勳來到自己宅第,通電各省請其取消獨立:
    「入京後折衷各方意見,條舉磋商,如組織責任內閣,召集憲法會議,改良國會規
則,減少議員額數,赦免政治舊犯,屏退公府金壬等事,均蒙主座批准,則收束軍事,
亟應實踐前言。電到之日,請即取消獨立名義,調回軍隊。勳待部署稍定,亦當率部回
徐。」
    督軍們見張勳的電報頤指氣使,心中不平:「你張勳算老幾,當年袁世凱、段祺瑞
通電都謙恭下士,可你張勳卻獨斷專行,目空一切,哼,給你點顏色瞧瞧!」
    於是有八省的督軍通電反對李經羲內閣,把矛頭對準了張勳。這八個督軍是:張作
霖、曹錕、閻錫山、張懷芝、陳樹藩、楊善德、王占元、倪嗣沖。
    「媽拉個巴子!好!」張勳氣得暴跳如雷,「反對李內閣就是反對我!反對我就是
反對中央,反對中央就是造反,誰造反就要殺頭!我對李內閣本來無所謂,但我要維持
中央威信,誰造反我就打倒誰!」
    他暴跳一會兒,帽子讓他扔掉了,紐扣讓他撕開了,辮子讓他抖散了,一會兒,頭
腦由發脹而變得清醒:李經羲雖為我老首長,但這個老兒我一向不喜歡,而那些督軍們,
卻不能不稍稍平息一下,於是又發電文致各督軍曰:
    「諸公敦勸聘老(指王士珍),何啻再三,而匪石之誠,竟不可轉。聘老不擔任,
勳不得而強之,猶之仲仙自欲擔任,勳亦不得而阻之。仲仙會就職矣,此時無論推舉何
人,亦誰肯橫身插入!勳對此席毫無成心,凡我同胞,當能共諒。」
    督軍們接到電報,恥笑張勳不止:「這個蠻子,連老上級都不用尊稱,而直稱李經
羲之字『仲仙』,真是外強中乾,色厲內荏。」
    「一個跳梁小丑,不自量力!」
    「一個工具,一個玩物,屬被玩而屢不自知。」
    康有為見形勢有變,急到張宅。
    康有為道:「大帥,是采取非常手段的時候了。」
    參謀萬繩栻卻道:「主公,此時舉事,恐還不是時候。各省督軍出爾反爾,皆宵小
之輩。我們的力量恐不足以平定他們。」
    康有為道:「民眾乃勝利之本,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人們厭倦共和,厭倦紛亂分
裂,若實行君主制,天下為一,張大帥傳檄到處,各地當□然以從,大帥不必多慮。」
    萬繩栻道:「雖然民心向背很重要,但最後還是要靠實力的。」
    張勳道:「段琪瑞親口許過我,又派代表在徐州簽了字,都是擁護復辟的,我想,
他不作梗,事情就成了。」
    萬繩栻道:「段琪瑞的話主公怎能相信呢,各省督軍的態度就足以表明段祺瑞的立
場,在下以為,段祺瑞在這個問題上有陰謀啊。」
    張勳考慮再三,道:「我再問問馮國璋,他若不作梗,南邊有我的義兄弟陸榮廷,
其他的人,我老張也不放在眼裡。」
    當下,萬繩栻向馮國璋發了電報,誰知馮國璋的秘書長胡嗣璦是宗社黨人,一心復
辟,而馮國璋的另一幕賓潘博也是宗社黨人。胡嗣璦接到張勳的電報後,接潘博商量,
二人不上報馮國球,自從主張,以馮國庫的名義給張勳發電日:
    「華帥的意思,復辟是一件應天順人的事。華帥與張帥的意思完全相同。」
    萬繩栻見了電報,猶自狐疑不定,張勳則大喜過望,而康有為見到後,更是血脈賁
湧,催張勳道:「建萬世之功業,在於今日,大帥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干!」
    張勳決心已定。
    1917年6月30日晚。
    這天晚上,張勳像平常一樣,到了江西會館看戲。戲台上風風火火,張勳在台下喜
得手舞足蹈,不時地叫好。張勳看戲的消息照例被黎元洪、王士珍、江朝宗等人打聽得
清清楚楚,甚至一些督軍的眼線,每天也向自己的首腦們報告著張勳在北京城的一舉一
動。
    戲一直演到12點才散。
    半個小時後,張勳回到自己的宅第。不久,王士珍、江朝宗、吳炳湘、陳光遠這些
掌管北京軍隊和警衛的大員接到張勳的手令,說是有要事相商。同時張勳本人也分別向
四人打電話說請他們到府上來商討有關內閣的事情。四人立即坐車前來,車子到了張公
館門前,但見到處都是荷槍實彈的辮子兵,隱隱約約的還看到不遠處有幾門大炮,四人
大吃一驚,但已來不及回去,只有硬著頭皮進了張公館。
    到了客廳,眾人剛一坐下,張勳站起身來道:「今天晚上恢復清朝,你們贊成不?」
    話說得開門見山,事情來得突然,四人正面面相覷,張勳又道:
    「我這次進京,就是為了恢復清朝。十七省的督軍或代表都簽字同意的,事情已不
可逆轉。」
    這時萬繩栻拿出了那個督軍或他們的代表簽字的黃綾子,展開在四人面前。四人見
這東西假不了,今天又身入死地,心道:還是保住命要緊。
    江朝宗道:「我也是贊成帝制的,不如也在上面簽字。」
    張勳道:「好!」
    吳炳湘和陳光遠也爭先恐後的道:「我們早就厭煩透了共和,今天有張大帥主持,
正是順應民心,也道出了我們的心裡話。」
    二人也在上面簽了字。
    身為北洋之「龍」,王士珍感到有點羞辱,道:「紹軒,若鬧復辟,也是可以商量
的,突然把我們叫來,事先也不言語一聲。這樣做恐怕不是我北洋一派的大帥所應有的
行為吧。」
    張勳道:「我是覺得我們本是一家,彼此心照不宣,才這樣做的,請見諒。」
    王士珍也簽了字,寫畢後,道:「紹軒,此事你辦得急了些,我看未必妥當。」
    張勳道:「內外俱已安排妥當,還是請王大帥支持我,命令守城的衛兵把城門打
開。」
    王士珍道:「城門我給你打開,後果由你一人負責。」
    張勳肚子一挺,道:「天塌下來由我一人頂著。」
    王士珍作為警備司令,命令士兵打開城門,同時幾人又命令警察維持北京城治安,
說北京復辟了。
    辮子軍蜂擁而入。
    雞飛狗跳,辮子軍吵吵嚷嚷。和這些聲音混雜在一起的,是警察砸門的槍托聲和叫
喊聲:
    「起來!快起來!快掛上龍旗!」
    小百姓們揉著眼睛問:
    「怎麼了?」
    「復辟了!宣統帝又坐上寶座了。」
    「哎喲,現在什麼旗都有,就是沒有了龍旗。」
    「娘的,」快去買,天亮了還不掛上,辮子軍不斃你龜兒子才怪。」
    「到哪去買呀,深更半夜的。」
    「老子知道你哪去買,到有龍旗的地方去買唄。」
    戲館的門前被圍得水洩不通,這裡的三角旗被搶一空。
    「辮子!辮子!」
    不知是誰叫了一聲,這一聲叫提醒了大家,這辮子與龍旗一樣重要,辮子也可以表
示自己愛國的。
    於是人們又蜂擁著去搶假辮子。
    「對,這袍子……」
    「對袍子!袍褂!」
    戲袍也被搶一空。
    「各位爺!各位爺!你們好歹留下兩個子兒,我們救了你們,你們也要救咱呀!」
    「對!」於是搶龍旗、搶辮子、搶戲袍的人都自動丟下錢。
    舊貨攤早早地擺了出來,假辮子和紅頂花翎成了最搶手的東西。
    戲業場的生意真是財源茂盛,財源滾滾,龍旗做不夠賣的。
    一些商店賣起了馬尾巴,買不到假辮子的,便去買馬尾巴,一時間北京的馬尾巴銷
售一空。
    經過半夜的折騰,到了大天亮,還是有人沒有搶到、買到龍旗,怎麼辦。不知是誰
別出心裁,在黃紙上畫一條龍,高高的挑起來,誰能說這不是龍旗呢?
    這一招,旋風一樣又傳遍了北京城。
    7月1日當大陽升起的時候,北京城的大街小巷,各衙門,各府第,各商店,各旅館
旅社,各家各戶,都掛上了龍旗,成了旗幟的海洋。
    大街小巷的人都是急匆匆地趕路,腦後的馬尾巴顫悠著,不知又在尋著什麼東西。
    面茶館的門前仍然聚了許多人,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只是沒有了跳繩的孩子。
    「怎麼今天是改朝換代了嗎?」
    「明知故問,警察不是說了麼,宣統皇帝又坐了金鑾殿了。」
    「你們可要知道,今天已經不是民國7月1日了,是宣統9年5月13日。」
    「中華門又改為大清門了。」
    「嗨,又到了大清了。」
    「這些年,什麼旗子都準備了,就是沒有準備龍旗。」
    「誰不是呢。八國聯軍的旗子,哪一國的沒有;什麼五色旗,就是沒有準備龍旗。」
    「那麼你也是搶的嗎?」
    「是畫的。」
    「紙畫的龍旗,一捅就破,還能長得了!」
    「什麼!」不知從哪裡冒出兩個辮子兵,「你敢惡語攻擊復辟,造謠惑眾!」
    於是兩個大兵把剛才那個說話的拉出來,在大街上你一槍托,我一槍托,你一腳,
我一腳地打起來。
    「兵老爺饒命,饒……命……」
    又是幾腳踹去,這個多嘴的茶客就被當街打死了。
    「貼上!」兩個大兵又拿出大標語,命茶館老闆貼上。面茶館老闆抖抖索索地走過
來,接過標語,命人連忙貼上。眾人見這標語是:
    「不准談論國事。」
    當天,北京的《晨鐘》、《民言》、《國民公報》,都停了刊。
    紫禁城。毓慶宮。
    陳寶琛、梁鼎芬和朱益藩三位師傅早早地來到這裡,神色莊嚴。溥儀徒步來到毓慶
宮,見三位師傅同時出現,表情又如此的鄭重,知道又發生了大事。
    陳寶琛道:「皇上,張勳一早就來了……」
    溥儀道:「他又來請安了?」
    陳師傅道:「不是來請安,是萬事俱備,東風勁吹,一切都已妥貼。他是來擁戴皇
上復位聽政,大清復辟啦!」
    溥儀內心無比激動:我就要做真的皇上,君臨天下了!
    陳師傅見溥儀發怔,趕緊道:「請皇上務必答應張勳,這是為民請命,天與人
歸……」
    溥儀渾身抖動著,面上紅光閃射,道:「我要做真皇帝了。」
    梁鼎芬道:「皇上本來就是真皇帝,只不過被蝥賊篡位,現在復位而已。」
    「我,我說些什麼?」
    陳師傅道:「皇上用不著和張勳說多少話,答應他就是了。不過不要立刻答應,先
推辭,然後再說:『既然如此,就勉為其難吧!』
    溥儀又回到養心殿,坐上寶座,不一會兒,有奏事太監報:張勳到。
    溥儀此時已覺得張勳萬分可愛,並末有一點嫌惡,看他進來,情不自禁地一笑。
    「臣張勳叩見皇上。」
    「平身,坐下說話吧。」
    「臣謝皇上賞坐。」
    但張勳並沒有坐,而是念起了《吁請復辟折》——
    「湖自亥武昌兵變,創改共和,綱紀隳頹,志成絕跡,暴民橫恣,宵小把持。獎盜
魁為偉人,祀死因為烈士。議會倚亂民為後盾,閣員恃私黨為護符。以濫借外債為理財,
以剝削民脂為裕課,以壓抑善良為自治,以推折耆宿為開通。或廣佈謠言,而號為輿論,
或密行輸款,而托為外交。無非恃賣國為謀,國之官員,借立法為舞法之具。馴致昌言
廢孔,立召神恫。名為民國,而不知有民;稱為國民,而不知有國。至今日民窮財盡,
而國本亦不免動搖。莫非國體不良,遂至此極。推原禍始,實以共和為厲階,以視君主
世及,猶得享數百年或數十年之幸福者,相距何啻天淵。默察時勢人情,與其襲共和之
虛名,取滅亡之實禍,何如屏除黨見,改建一鞏固帝國,政令號一。我皇沖齡典學,遵
時養晦,國內送經大難,而深宮匕鬯無驚,近日聖學日昭,德音四被。可知天佑清柞,
特界我皇上以非常睿智,庶應運而施其撥亂反正之功。勳等枕戈勵志,六載於茲,謹於
本日合詞奏請皇上復辟,以植國本,而固人心。」
    張勳念完奏折,道:「皇上,當年隆裕太后不忍為了一姓之尊榮,讓百姓遭殃,才
下詔辦了共和。誰知辦的民不聊生,國家紛亂不止,共和不合咱的國情,只有皇上復位,
萬民才能得救,社會才能穩定,國家才能富強。皇上,臣張勳謹以萬民意願請皇上復
位。」
    溥儀道:「我年齡太小,無才無德,當不了如此大任。」
    張勳道:「皇上謙遜下士,正是德性平明的表現。聖祖皇帝六歲踐祚,建立宏偉功
業,我皇蒙祖上蔭德,德才兼備,正是振興大清的明主啊。」
    溥儀忽然道:「那個大總統怎麼辦呢?給他優待還是怎麼著?」
    張勳道:「黎元洪奏請讓他自家退位,皇上准他的奏請就行了。」
    博儀道:「唔,還是也優待他才好。」
    張勳道:「皇上真是仁如天厚如地,就如皇上所請吧。」
    溥儀道:「既然如此,我就勉為其難吧。」
    溥儀此話一出,康有為、王士珍等五十多人魚貫而人,張勳便率這些「文武大臣」
對皇上行三拜九叩大禮。門外,辮子兵高呼著「萬歲!萬歲!」聲音響徹雲霄。
    兒時的記憶只在特定的時候才能浮現腦海,而此時,溥儀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麼
是「真皇帝」。
    行過三拜九叩的大禮後,朝賀的禮儀完結。博儀剛在東暖閣的炕沿上坐定,奏事處
太監便拿來了一堆上諭。這一天之中,他一共下了九道上諭,上諭多為康有為所寫。
    第一道:
    朕不幸以四齡繼承大業。辛亥變起,我孝定景皇後至德深仁,不忍生靈塗炭,毅然
付托前閣臣袁世凱設臨時政府,推讓政權,公諸天下。乃國體自改共和,紛爭無己,迭
起干戈,強劫暴斂,賄賂公行,歲入增至四萬萬而仍患不足,外債增至十余萬萬而有加
無已。今者復以黨爭激成兵禍。據張勳、馮國璋、陸榮廷等以國體動搖,人心思舊,合
詞奏請復辟以拯生靈;又據瞿鴻椯(示幾)軍合詞奏請御極聽政以順天心;又據黎元洪奏
請奉遠大政以惠中國。……不得已准如所請,於宣統九年5月13日臨朝聽政,與民更始。
所有應興應革諸大端條舉於下:(一)欽遵德宗景皇帝諭者,大權統於朝廷,庶政公諸
輿論,定為大清帝國善法列國君主立憲政體;(二)皇帝經費仍定為每年四百萬元,不
得增加;(三)凜遵祖制,親貴不得干政;(四)融化漢滿界域,滿蒙官缺已裁者不復,
至通婚易姓等事,並看有司條議具奏;(五)凡與各國簽訂條約,已付債款合同,一律
有效;(六)廢止印花稅;(七)廢止新刑法,暫以宣統初年頒布現行刑事為準;(八)
革除黨派惡習,所有從前政治犯悉予赦免;(九)臣民無論已否剪髮,悉聽其便。內閣
議政大臣張勳。
    第二道:
    黎元洪奏稱:前因兵變被協,盜竊大位,謬領國事,無濟時艱,並歷陳改建共和諸
弊害,奏懇復臨大統以拯生靈,自請待罪有司等話。所奏情詞悱惻,出於至誠,從亂既
非本懷,歸政尤明大義。厥功甚偉,深李朕心,著錫封為一等公以彰殊典,尚其欽承朕
命,永荷天麻。
    第三道:
    任張勳為政務總長兼議政大臣,梁敦彥為外務部大臣,王士珍為參謀部大臣,張鎮
芳為度支部大臣,雷震春為陸軍大臣,薩鎮冰為海軍大臣,朱家寶為民政部大臣,詹天
祐為郵傳部大臣,沈會植為學部大臣,勞乃宣為法部大臣,李盛鋒為農商部大臣,桑諾
爾布為理藩部大臣。
    第四道:
    任張勳、王士珍、陳寶珍、梁敦彥、袁大化,張鎮芳為議政大臣。
    第五道:
    任萬繩栻、胡嗣璦為內閣閣丞。
    第六道:
    任徐世昌、康有為為弼德院正副院長。
    第七道:
    任張勳為北洋大臣兼直隸總督,馮國璋為南洋大臣兼兩江總督,陸榮廷為兩廣總督,
曹錕為直隸巡撫,齊耀琳為江蘇巡撫,倪嗣沖為安徽巡撫,張懷芝為山東巡撫,閻錫山
為山西巡撫;趙侗為河南巡撫,李純為江西巡撫,楊善德為浙江巡撫,譚延闓為湖南巡
撫,李厚基為福建巡撫,劉顯世為貴州巡撫,楊增新為新疆巡撫,張廣建為甘肅巡撫,
張作霖為奉天巡撫,孟思遠為吉林巡撫,許蘭州署理黑龍江巡撫,劉存厚為四川巡撫,
陳樹藩為陝西巡撫,姜桂題為熱河都統,王丕煥署理緩遠都統,田中玉為察哈爾都統,
王廷禎為江北提督,盧永祥為江南提督,張敬堯為長江水師提督,龍濟光為廣東提督,
陳光遠為直隸提督,范國璋為浙江提督,吳光新為湖南提督,蔡成勳為福建提督,馬安
良為甘肅提督,馬福祥為固原提督。
    第八道:
    授瞿鴻(示幾)、升允為大學士。
    第九道:
    錫封張勳為忠勇親王。
    溥儀一天發了九道「上諭」,一點也沒有覺得累,反覺精神百倍。
    張謙和與陸進壽忙前忙後,忙上忙下。二人走路腳步生風,談笑神采飛揚。皇上復
位了,二位總管也覺得熬出了頭。雖然以前在宮中也是威風八面,可現在皇上君臨天下,
作為皇上宮中主管,威勢自然也「紅杏出牆」。
    太極殿。
    珣妃道:「三姐真有眼光,讓醇王府老福晉福晉和阿哥、格格來會親,現在皇上復
位,宮中能沒有太后嗎?現在,袁世凱死了,這太后的寶座,說什麼咱姐妹也不能讓她
給奪了去。」
    瑜妃道:「只要咱姐妹們同心一意,咱三人就一定能鬥過那個胖子。」
    「主子,內務府來謝恩了。」
    瑜妃道:「讓他們回去吧,就說四個宮的主子都知道了,說各位大人辛苦,以後不
要謝恩了。」
    剛才奏報的太監剛走,瑜妃又道:「劉得順,以後每天都給加班的大人賞飯過去,
說是主子知道他們。」
    「庶——」
    劉得順剛走,四位太妃忙去神佛面前燒香:「菩薩祐咱姐妹!保祐,保祐……」
    醇王府。
    瓜爾佳氏喜極而泣:「這下好了,這下子好了!」
    這個要強的女人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復辟大清,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兒子重登大寶。她
叫來溥傑道:「你皇哥哥重登大寶了,咱們重見天日了。」
    「奶奶,皇哥哥這麼小,能治理那麼大的國家嗎?」
    「混帳話,以後不許你說這些混帳話,當年聖祖皇帝幾歲登上大寶?」瓜爾佳氏拉
過博傑嚴肅地道:「我早說過,你不能學你阿瑪,像他那樣沒用。現在你皇阿哥復位了,
你更應努力,多長點心眼,輔佐你哥哥治理天下,若說那些喪氣的話,就不是愛新覺羅
的後代。」
    「是,奶奶。只是我覺得皇哥哥對那個大總統太客氣了,他不是武昌作亂的革匪
嗎?」
    「你皇哥哥是皇上,心胸是開闊的,心裡想的是國家,他這樣做,自有他的道理。
那些革匪也該悔過才是。」
    「我長大了一定幫皇哥哥治理天下!」
    瓜爾佳氏一把摟過沌溥傑:「這才是我的兒子,是愛新覺羅的後代。」
    恰在這時,醇親王載灃回來了,還聽到瓜爾佳氏在那裡教導兒子,道「哎喲,我煩
透了,真不知怎麼才好,我的頭要炸了!」
    瓜爾佳氏驚訝之後,流出淚來,道:「你怎麼這麼沒有出息,皇帝重登大寶了,你
還不振作,你……」
    「咳,」醇親王道,「張勳發了一道『上諭』,不許親貴幹政,王公們很氣憤,都
來找我,那個溥偉鬧得最兇,你說我怎麼辦?不復辟天天忙復辟,復辟了又吵鬧個不休
——第一天就這樣,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你真是沒用。」瓜爾佳氏又掉了幾滴淚,停了停,道:「張勳是忠臣,他這樣做
也許有苦衷,在這種時候,就不要再提這事了。」
    「我……我也是這麼說,可……可他們非要找張……勳勳理論。」
    「這樣做不妥。」
    「不這樣做,他們圍著我我脫不開開身呀。」
    瓜爾佳氏道:「不過,話又說回來,張勳這樣做是有點不妥。」
    醇親王道:「可不是嗎?剛才你還讓溥傑幫皇哥哥治理天下,他是親貴,不能幹政,
怎麼幫?」
    親王和福晉總覺得這事有點彆扭,可又說不出口。
    「賣報賣報,號外號外!」
    報紙,特別是號外,像辮子和袍褂一樣搶手,報童滿街都是,到處叫喝。
    「號外號外,六個子兒一份!」
    「號外號外,六個子兒買古董咧!」
    一個人走過來,「喂,六個子兒能買什麼古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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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兒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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