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傳
(第三章) 相親 一輪明月懸玉盆,盆將銀水潑園林,林間花影弄樓影,影影可見室中人。
你走上高高的台階,即可進入觀春賞月樓的第一樓。這裡,輕影如夢,燈光似水,
畫棟雕梁,典雅莊麗。當間靠後牆的地方,放置著一張墨紫色的大條幾。條幾上站立著
堯與舜兩位賢明君主的彩色泥塑。塑像前邊擺著四盞帶有金蓮立座的大銅燈。銅燈前邊
吊著深紅色的帷幕。帷幕往兩邊張開,分別掛在兩邊明柱上繫著的大銅鉤上。再靠外,
是一張大紅方桌。方桌兩邊放著兩把刻有壽桃的紅木椅。樓房的東間和西間,分別被兩
堵雕花烏木隔山隔開。東間裡,椅淨幾明,一張刻著龍鳳圖案的頂子大床,上面舖蓋著
嶄新的紅綾被褥。蹇玉珍從紅綾被裡露出半個斜躺著的身子。
她,蹇玉珍,一手捂胸,雙眉緊蹙,但是,那眉眼和鼻口之間卻無法掩飾地露出發
自內心深處的喜悅。她真沒想到,這次不幸落水竟然因禍得福,竟然奇跡般地又一次遇
上了她的空頭「丈夫」。事物的發展,從大方面看是有一定路絡的,但在某一件具體事
情上,它走動的路絡,有時真象一個無形的怪腳獸,忽而跳到東,忽而跳到西,實在是
奇幻得令人難以捉摸:她這次,夢幻般地巧遇李耳,這個「巧」字大概就產生在怪腳獸
東跳西跳的跳躍之中。她不相信這是真的,她感到這是一場帶著喜意和俏味的春夢,
「是不是因為紅石山坡相救使我時時想念著他而做了這樣的夢?」她伸出右手中指,用
牙咬咬,知道疼,清楚地知道疼。這不是夢,是實實在在的現實!她真高興,這一下她
就可以了卻報恩的夙願了。這是其一,她值得慶幸的還有其二。也是沒有想到,剛才她
在和李耳的初步交談中,李耳竟然無意(可能是故意)間說出那個攔路劫持她的山賊
「張二」全名不叫「張二」,而叫「張二烈」,是戴家莊戴金山的表侄,住在曲仁裡家
後那所山上留門的小屋裡。他說,他原來不願說出張二烈的名字和住址,是怕蹇家把二
烈送官府問罪,因為如果把二烈處死,他家裡撇下個八十多歲老娘,沒誰替他養活。昨
天,他娘已經去世。
「雖然如此,」李耳說,「我仍然不希望蹇家再去計較仇恨。」玉珍提出要找張二
烈報仇,李耳連說,「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玉珍想,不報仇也罷,反正見到了恩人,這比什麼都好。
她感到由衷的歡喜,而且有些喜出望外,沒想到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報恩和報仇
的心願一下子都可以了卻了。她要報恩,仇可不報,恩不可不報。她要報答兩次救命的
雙恩人。世上有恩人,幾乎沒有兩次救命的雙恩人,如若雙恩都不去報,到臨死的時候
是誰也會不無遺恨的。「要抓住這個報答的機會死死的不放!」她狠狠地下著這個決心。
李耳是個不要別人向他答謝的人,剛才,他們三個人分兩處換過干衣裳之後,她向他說
出要報答的話語,李耳又一次抽身要走,多虧玉珍隨機應變,說自己又一個勁的心翻難
受,心裡冷得厲害,希望能快快得到熱酒熱菜,以壓驚驅寒。春香急急下廚,忙亂得不
可開交。早已萌發了普救眾生思想的李耳當然不會甩袖不問,他急忙幫助春香燒火,拾
掇餐具、酒具,力爭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將熱酒熱菜備齊。
「咦,我的娘哎!我自己也感到可笑,我竟然跟我的空頭『丈夫』兜起圈子來啦!」
玉珍咬著嘴唇偷笑一陣。她忽然想起了什麼,臉色鄭重下來:「指腹為婚的『丈夫』,
他兩次相救,我們兩次相遇,這大概是上天的安排,是天意!……我要報答,終生報答,
要以身相許!我不能葬送給那肉蛋!我要抗婚!冒天底下的大不韙,抗婚,要把終身親
自許給李耳!要使空『夫妻』變成實在實的夫妻!當年的指腹,父親之命,兩次相遇,
天作之合!上蒼把一個象貌俊秀的學問家推給我,我們應該成夫妻!……就這樣辦!對!
就這樣辦!我拼上了!拼上了!」一種猛然到來的想法,像洶湧的潮水一樣,強烈地湧
上了海岸,勢不可擋地要把那些敢於阻擋的障礙物沖個牆倒屋塌,完全徹底地吞沒掉!
春香用托盤端來熱酒熱菜,一樣樣小心地擺放在當間的方桌上。雖說稱不上豐盛的
筵席,但是俱是香美可吃之物。
李耳走進東間對玉珍說:「酒菜已經準備停當,蹇公子快起來進膳,暖暖身子,驅
驅寒氣,就會好的。」
玉珍從床上折身坐起,擦下床沿。春香和李耳一起走過來攙起她的胳膊。玉珍心裡
怦怦地跳著,她努力地掩飾著內心的歡喜和激動,說,「不要攙我,我能走,心裡覺得
比原來好得多了。」
三個人一起走到當間的方桌旁邊。玉珍讓春香從東間搬來一把椅子在原有的兩把紅
木椅旁放好,然後請李耳和春香與她一起就座。李耳說自己平時不喝酒,不願就座。玉
珍急忙裝作生氣的樣子說:「李兄在紅石山坡救過我姐蹇玉珍,這次又在渦河渡口救了
我們主僕二人的性命,是俺蹇家的雙恩人,這樣大的恩德應該很好地相報。以往聽說李
兄樂善好德,喜歡助人,特別是城頭退敵,不願做官,我十分敬慕,平時想給李兄見見
面,說句話,是很不容易的事,真是請也請不到,今日有緣遇見李兄,能和您在一塊說
說話是俺的幸運,李兄為了救俺,一連喝了幾口水,又冷又累,我蹇三玉需要暖身驅寒,
李兄也需要暖身驅寒,李兄親手幫助弄好了熱酒熱菜,現在又不肯就座,是不是俺普通
人不配和先生坐在一起?如果李兄今晚不坐下喝幾盅的話,俺蹇三玉下決心,就是冷得
渾身打戰,也滴酒不進!」
李耳笑了:「蹇賢弟把話說到哪裡去啦!按理說,我這清貧的讀書之人,能和賢弟
你這樣大家門第的子弟坐在一起,是我平素求也求不到的,賢弟將話倒著說,真是個伶
牙俐齒的善論之人!我就座,就座,今晚要破例飲酒,好好和二位賢弟敘談敘談。」說
著,和玉珍、春香一起坐下。
三杯酒下肚,李耳感到渾身熱乎乎的,心裡很興奮。玉珍小心地搜尋著投之所好的
話題,她說:「聽說李兄正在研究什麼『天道』,還有,還有什麼『自然』?」
沒想到只這一句問話,一下子引起了李耳談話的興趣——
「是的」,他說,「天道自然。天道,自然,天道和自然是不可分開的。天道(規
律),即是天走的道路;自然,即是和順而自在。春過去了是夏,夏過去是秋,秋過去
是冬。——春天過去之後,為啥要接著夏,再接著秋,再接著冬?那是天要那樣走路。
天為啥要那樣走路?是誰要它那樣走路?那是它自己要那樣走,別人沒對它強求,它自
己也沒有對自己強求,那是它自自然然的去那樣。早晨過去了是上午,上午過去是下午,
下午過去是夜晚。——早晨一過去為啥要接著上午,再接著下午,再接著夜晚?那是天
要那樣走路。天為啥要那樣走路?是誰要它那樣走路?那是它自己要那樣走,別人沒對
它強求,它自己也沒有對自己強求,那是它自自然然的去那樣。一個生在天底下的人,
少年過去是青年,青年過去是壯年,壯年過去是老年。——少年過去為啥要接著青年,
再接著壯年,再接著老年?那是天要那樣走路。為啥要那樣走路?是誰要它那樣走路?
那是它自己要那樣走,別人沒對它強求,它自己也沒有對自己強求,那是它自自然然的
去那樣。天道的精髓是自然,前邊的兩個字是『天道』,後邊的兩個字往往是『自然』。
有時『天道』後邊沒寫上『自然』二字,那是『自然』二字化入了『天道』二字之中。
『天道』,『自然』,緊緊相連,合而成為:『天道自然』。如此而已。」
玉珍聽他說到這裡,平時對他的敬慕之情,此時陡然倍增,「了不起!」她心裡說,
「好一個有著大智大慧頭腦的學問家!他知識是那樣的淵博,口齒是那樣的如同懸河,
他對世理的論述是那樣的深入淺出,清楚透徹!他實在是個叫人愛慕的人!這可愛的大
學問人,得到他該有多好!……我要得到他!我應該得到他!因為他是……多好啊,我
面前坐著的這個可愛的人竟是我的雙恩人和指腹丈夫!娘哎,俺心裡真說不出是個啥滋
味!」她感到他們之間的感情一下子拉得很近很近,理性的愛全部化成了感性的愛,他
那俊秀的面孔,他那慈眉善眼,他那筆直的身材,他那高雅的風度,沒有一樣不叫她感
到可愛的。這深深的愛慕之情象一股看不見的巨大拉力,不可抗拒地拉著她向他靠近和
傾斜。「李兄,您說的真好,真好!」她笑著,「李兄這樣的學問家真叫人敬愛!真的!
聽說李兄三十多歲了,還沒娶妻,不知為啥?……」她發現自己有點忘情,有點說跑了
嘴,臉蛋微微一紅,趕快勾下頭去,努力地掩飾。為了不使對方看出來她在掩飾,她趕
緊抬起頭來。
李耳並沒在意,是的,一個關係象兄弟之間的近乎的男青年(此時他只以為她是個
臉蛋漂亮的美男子,他確乎還沒發現她是個女的)問一句為啥未曾娶妻,能有什麼呢?
他很喜歡他的這個漂亮的賢弟,他坦然地笑著,愉快而認真地去回答他(她)直面地向
他提出的問題:「是的,這一點值得別人疑問。我原來實在是打算終生不婚。我是受了
『聖人不婚,婚非聖人』古語的鉗制。我並不打算做聖賢,只想做個情操高尚的人。我
原以為只有不婚才是情操高尚,這不對,近來我忽然發現,『婚非聖人』與『天道』極
不相容。天地有上有下,山川有盈有虧,鳳凰有公有母,鴛鴦有雄有雌。究竟為何這樣
安排,乃是天道自然所致。天地不相配合,上也不上,下也不下;山川不相配合,高也
不高,深也不深;鳳凰不相配合,公也不公,母也不母;鴛鴦不相配合,雄也不雄,雌
也不雌。天地、山川、鳳凰、鴛鴦尚且如此,何況人乎?如若男女不親不合,都去做非
婚的聖人,人類豈能傳衍進化?如若男女不親不合,都去做非婚的聖人,人類豈能接代
長存?」李耳越說興致越濃;玉珍越聽心裡越喜。她高興得恨不能站起來拍手叫好。她
發現身旁的春香也是那樣的愉快和興奮,她雙手合成「十」字,看著春香說,「李兄說
得多好!」偷笑地和她交換一下眼色,接著把臉轉自李耳,恨不能高聲向他要求。「你
再說一遍,再說一遍!」
李耳也被他(她)們的情緒感染,心裡十分興奮,高興得合不攏嘴。
「喝酒,李兄喝酒。」玉珍說,然後轉臉看著春香,「斯童,來,咱們陪李兄喝酒。」
「是的,先生,咱們喝酒,別忘了喝酒。」
李耳興致勃勃,忘了推讓,舉杯和玉珍、春香一起,高興地喝下第四杯酒。
「叨菜,先生叨菜。」
「是的,李兄,咱們叨菜。」
李耳也沒推讓,舉筷和玉珍、春香一起叨菜。他感到這菜餚吃起來,淳香而有後味,
真是說話投機,人情融洽,飯菜也顯得味長。
「男女相親相愛,合乎天道。李兄說的得合情理。」玉珍放下筷子,心裡甜蜜蜜,
臉上笑盈盈,動情地看著李耳,「李兄至今還沒娶妻,以後,以後還打算不打算……」
她不敢往下再問,開始有點心跳臉紅。
春香見此情形,趕緊接著話茬說:「我家公子想問,先生以後是否打算娶妻。」
「這個嗎,我還沒想。」
「想也罷,不想也罷,李兄能不能……能不能在這一點上,說說自己的,想法,看
法?」玉珍小心翼翼地追著不放,心裡怦怦跳了幾下,生怕話題被什麼不祥之物弄斷。
李耳興致不減,他坦然地笑笑:「蹇弟不要不好意思,咱們志趣相投,可以無話不
談,我可以說,可以說說自己的感想。起初,我確實打算終生不娶,那時我的養父老萊
他們夫婦還在,——你們可能聽人說過,我父親李乾,在我還沒生下來時,就失蹤了,
我母親生我時因難產而去世,後來從外地逃荒到曲仁裡來的老萊夫婦把我收養,他們無
兒無女,不嫌棄我這個生下來就是白胡的怪胎,把我看成親兒——,長大成人以後,我
和養父養母相依為命,一心鑽研學問,從沒想過娶親之事,倒也沒有覺得什麼。再後來,
我的養母下世,養父死在土匪手裡,我一個人過活,還要鑽研學問,確實感到了困苦,
確實感到了艱難,實在感到不如有個親人相幫。不過這沒什麼,沒什麼,關於婚姻之事,
我沒考慮。」說到這裡,他趕緊打了幾句圓場,轉悲為喜。這喜裡仍然蘊含著無可名狀
的傷感。
玉珍對他很同情,眼圈潮濕了,她深情地看著這個坐在她面前的中年人,看著這個
一心想著助人和濟世而把自己全部忘掉了的人,看著這個她感覺著真是自己的丈夫的可
憐的空頭丈夫。她真想一下子撲到他懷裡,喊一聲「親人!我可憐的親人!」
「蹇弟,你怎麼了,蹇弟?」李耳發現玉珍失神的情態,感到驚異。
「她是同情先生的艱難和孤苦,我家公子是個很有感情的人。」春香趕緊打著圓場
說。
玉珍見自己失態,心裡一驚,趕快使自己臉上恢復原來的神情,她不自然地笑笑說,
「我勸李兄快娶妻室,不要再受『婚非聖人』的鉗制,一個象您這樣研究學問的人,很
需要有個妻子對你關照,安慰。李兄為鑽研學問,只知道一個勁的苦哇苦,累呀累,弄
得昏昏沉沉,晃晃糊糊,頭重腳輕,神魂顛倒,吃飯是饑一頓,飽一頓,熱一頓,冷一
頓,有時一坐一天吃不上飯,衣裳髒了沒誰洗,爛了沒誰補,多苦啊!……當然苦是學
業成功之本,可是,李兄若是只要艱苦,不要身體,到頭來,學業也會中途失敗。李兄
鑽研學問那樣艱辛,誰曾向你說過一句可憐的話?李兄若是有個知冷知熱的妻子,端湯
送茶,縫補漿洗,對你無微不至地關心愛護,使你衣食飽暖,精神得到安慰,一顆心全
部投到研究學問中去,該有多好!」
「蹇弟說得對,全是真情實話。」李耳被感動了,眼圈也潮濕了,他感到他面前坐
著的這位大家的公子不但是個臉蛋俊俏,而且有一顆善良的心,他的話說得多體貼人,
多通情達理呀!他感到他們之間的感情一下子拉得很近很近,他覺得他就是他的親弟弟。
他看著他(她)那白嫩的臉膛,看著他(她)那好看的鼻口和眼眉,彷彿在哪裡見過,
他承認他(她)的話說得對,但是他真的還沒想過他是否要娶妻室,「婚姻之事,我沒
有想過,唉,算啦,像我這樣的年齡,窮家破院,沒誰會願意跟著咱,算啦,算啦。」
「我給你……」玉珍接了個半截話。她本打算說「我給你提一個」,沒想到說個
「我給你」,就停到那裡了。她發現自己的話說得不妥,臉一下子紅了,她想掩飾,沒
想起來該怎樣掩飾,因為心裡慌亂,臉越紅越很,而且連脖子都紅了。
「我家公子是說,想給您提個媒。」心裡透亮得象盞燈的春香急忙出來圓場,「因
為他要提的是,——這個我知道,剛才他給我說了——,因為他要提的是自己的姐姐,
所以不好意思。公子,」她又把臉轉向玉珍,「有話可以直接說,不要不好意思,先生
向來通情達理,說得不妥,他會諒解。」說到這,輕輕站起身來,借個故走出去,然後
轉身輕輕把門關上。
李耳見此情形,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此時玉珍的心情緊張得怦怦跳個不停,她急忙
趁勢接著話茬低聲而急促地說:「李兄,我是給您說親,把我姐蹇玉珍許配給您,她要
報您兩次救命之恩,她要終生報答,她要以身相許,她愛上了您,她想您,已經想出病
來,李兄您不能看著她病死,不能見死不救。」
「這是咋著回事?這,這到底是咋著回事?」李耳感到十分驚異。
又是沒有想到,李耳這麼一吃驚,反而使玉珍鎮靜下來。她不打算再瞞著他,她打
算把真情實話全部向他吐露,她推心置腹地說:「李兄,不瞞您說,我就是蹇玉珍,在
紅石山坡被您救過的蹇玉珍。您可能聽說過,我父親和你父親在世的時候,兩個人是朋
友,他們曾在酒桌上把你和我指腹為婚。紅石山相見之後,我十分想念李兄,一心要報
答您的大恩大德,一心要以身相許,終生將您侍候。萬沒想到這次又在渦水渡口相遇,
是上天有意把咱成全。俺一個沒出過門戶的女孩子,拼著臉面說出這樣的話,希望李兄
體諒俺一顆真心,許下這門親事。」
玉珍說到這裡,李耳仍然十分驚異,「怎麼會有這樣的事?這不可能,不可能!蹇
公子,你瘋了嗎?瘋了嗎?」
「我沒有瘋,李兄,我不是蹇公子,我是蹇玉珍,不信,我讓你看。」說著。把外
衣脫掉,取下頭上的帽子,讓頭髮松開,復原,露出一個春花一般的姑娘,高高的髮髻,
黑黑的雲鬢,紫色中衣,粉紅羅裙,和在紅石山坡時的裝束一模一樣。
「是她!是那個被我救過的蹇玉珍!」李耳在心裡承認地喊著,而且他也聽人說過
當年他父親指腹為婚的事,但是他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只覺著自己是在夢裡,是
夢裡碰上了狐仙神女,「不可能,我不能許親,我救了你,請你讓我走!」說著,站起
來就往外走。玉珍幾步踱到門口,攔住李耳的去路,此時她啥也顧不得了,一手抓著他
的衣襟,幾乎是半跪在地上,「李兄你不能走,你就這樣走了,是叫我死是叫我活?俺
已經不顧羞恥地說出了這樣的話,你叫俺以後咋去見人?你不能不長不短的就這樣走,
你走了,我沒臉再活,我,我,只有碰死!」
李耳愣著了,他象傻子一般地站在地上。此時,正在窗口偷看的春香為玉珍捏著一
把汗,她緊張得把心提到喉嚨眼兒上。兩個巡邏的家丁走過來,問屋裡出了什麼事。春
香趕忙把他們支開。
屋裡,李耳開始勸慰玉珍:「蹇小姐,你不要感到過不去,這沒有啥,沒有啥,我
不笑話你,不看不起你,我不往外說,不讓別人知道,除了咱倆以外,誰也不讓他知道……」
「我不能活,沒臉再見人!」
「我走吧,讓我走吧,讓我走吧!」李耳說著,硬是開開門走出去了。
春香走進屋來,攙著玉珍,走到椅子旁邊,讓她坐下,自己站在她的面前,不知如
何是好,「這咋辦?姑娘,這該咋辦?」
玉珍的心象是被打碎了一般,頭懵多大,她痛苦地勾著頭,擠著眼說:「我沒想到,
沒有想到……我,我無法再活,我已經走投無路,我和百裡家……我,到了這樣的地步,
只有一死,春香,你拿繩來,讓我,死吧!……」
「姑娘,你不能死!不能死!你的仇還沒有報,你不能死!你還年輕,不能就這樣
去死,你不能死!」春香竭力勸慰著。
玉珍勾著頭,擠著眼,一聲不響。她開始意識到,她對李耳這樣的人,這樣許親,
是很大的失策,但是她又不能不這樣,因為機會一過,一切落空,她發現她太急了,為
了急於跳出火坑,逃個活命,加上她十二分的愛他,她急得愛得著了迷,是有點瘋了,
傻了,她悔恨,恨自己把事情弄壞了,後悔也晚了,她恨得要死,摔頭找不著硬地,她
無處發洩,恨不得掂刀殺人!她沒有啥話可說了,啥也不打算再說了。她沉默著。沒想
到她忽然地抬起頭來!她想起了什麼,忽然想起了什麼,她大聲的說:「報仇!不讓報
恩,我們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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