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春秋
第二十三章 陣地戰無陣地
蔣介石「剿共」已經得手,正在得意之時,忽有急電:「福建的19路軍叛變了!」
蔣介石大驚,擊掌頓足,舉止失措,夜不成寐,哀傷地說:「中正誠不足以感人,才不
足以弭亂,遭茲奇變,至可痛心。」
蔣介石不得不改變軍事部署,除命令西路軍、南路軍仍按原定計劃「剿共」外,從
主力北路軍中抽調9個師,從寧滬杭地區抽調2個師,共11師組成第二、四、五路軍,由
第二路軍總指揮蔣鼎文統率,分由江西、浙江進入福建。命毛邦初為空軍指揮官,集中
飛機於建甌,轟炸福州,並將駐南京的兩個炮團運到建甌。海軍軍艦也調到福建海面,
蔣介石親飛閩北建毆坐鎮,直接指揮這場戰爭。
19路軍在福建,背靠大海無處可走,面向革命根據地,進退兩難。原來蔣介石將19
路軍調往福建前線「剿共」,目的是以19路軍消滅紅軍或假紅軍之手消滅19路軍,以使
兩敗俱傷,一箭雙雕,坐收漁人之利。蔣光鼐、蔡廷鍇等也知「剿共」難以取勝,但他
們從保存實力出發,妄想排除共產黨和紅軍勢力出閩西,在福建搞一個「模範省」,聯
絡兩廣,在福建造成割據偏安之勢,因而率19路軍在漳州、廈門登陸立足後,糾集土著
軍閥部隊和反動民團,採取步步為營的戰略行動,不斷進犯,蠶食閩西革命根據地和閩
西遊擊區,先後侵占龍巖、連城、新泉等大片革命根據地。紅軍東方軍入閩後,連續消
滅區壽年、毛維壽、譚啟秀部5個團。蔣光鼐、蔡廷鍇深深感到,如不進攻紅軍,則必被
蔣介石消滅,如果進攻紅軍,亦必被紅軍消滅。
此時,原19路軍老官長陳銘樞旅歐歸國,經香港回福建,爾後去廣州與兩廣領袖聚
首,磋商進一步反蔣抗日計劃。初步擬定成立西南國防政府,與南京蔣、汪中央對壘,
並設想以1933年10月10日「雙十節」那天作為新政權成立的日子。計劃擬出後,廣西李
宗仁、白崇禧十分積極,唯廣東陳濟棠因對閩方抱有戒心、堅持不為所動,致使這個計
劃流產。
蔣光鼐、蔡廷鍇、陳銘樞在困境下,受共產黨共同抗日宣言的影響,決定把其原來
的「反並反蔣抗日」的方針,改變為「聯共抗日反蔣」的方針,並派代表陳公培(共產
黨上海發起組成員,後脫黨)去見彭德懷。彭德懷遵照周恩來的電示同陳公培會談,贊
揚了19路軍抗日反蔣的行動,批評了他們來福建「剿共」的錯誤,同時對蔣、蔡等響應
共產黨的抗日宣言表示歡迎,請他們再派代表到瑞金談判。從此,紅軍同19路軍進入休
戰狀態。
陳銘樞、蔡廷鍇等再派陳公培和徐名鴻帶著給毛澤東、朱德的信到瑞金談判。中央
決定周恩來、葉劍英負責這次談判,並決定潘漢年與徐名鴻商談。毛澤東、朱德多次接
見陳公培、徐名鴻。10月26日,雙方簽訂了《反日反蔣的初步協定》。蘇維埃中央政府
並決定派潘漢年為常駐福州代表、黃火青為秘書。
19路軍領導人在與紅軍的合作關係初步形成後,解除了後顧之憂,於是開始籌組福
建人民革命政府。陳銘樞、蔣光鼐、蔡廷鍇聯合李濟深、黃琪翔等反蔣反日力量,決定
於11月20日發動事變。
李宗仁不滿於閩方聯共,致電福建:「切勿采取任何過激措施,徒給叛黨賣國賊以
口實,而陷自身於孤立無援的地位。」李宗仁雖然也同意「抗日重於剿共」,廣西與紅
軍也有「防而不擊,互不侵擾」的「君子協定」,但不願與共產黨合作。李知閩變勢在
必行,為補救計,李急電廣東胡漢民、陳濟棠:「不如合粵、桂、閩,在粵成立革命政
府,彼既有路可行,或不致鋌而走險,如何?」廣東方面對此未有回答。
蔣介石已獲閩方情報,即邀請蔡廷鍇至廬山會晤,請國民政府主席林森入閩誘勸陳
銘樞,均告失敗。蔣又派專機持親筆函來福州接蔡廷鍇往南昌,被蔡將飛機和飛行員扣
留。
11月20日,閩變爆發,宣佈成立中華共和國人民革命政府,選出李濟深、陳銘樞、
陳友仁、黃琪翔、方振武、蔣光鼐、蔡廷鍇、徐謙、何公敢、李章達、余心清等政府委
員,公推李濟深為主席。廢除南京國民政府年號,改用公歷,定1933年為中華共和國元
年,廢除青天白日旗,另行制定了上紅下籃,中間一顆黃色五角星的新國旗。政府下設
三會兩部一院一局。李濟深兼任軍事委員會主席。將福建綏靖公署撤銷,改組為人民革
命軍第五方面軍總司令部,保存19路軍番號,將該路軍擴為1、2、3、4、5軍,總司令由
蔡廷鍇兼任。又成立了「生產人民黨」,以示與國民黨完全脫離,由陳銘樞任總書記,
發表了打倒蔣之國民政府的宣言。
閩變發動後,閩、粵、桂3省聯盟出現了深刻的危機,陳濟棠接受了蔣介石150萬元
重款後,以西南執行部名義發出對閩變「絕不苟同」的通電。廣西李宗仁、白崇禧等公
開聲明:「奉行『抗日剿共,親仁善鄰』八字,決不隨便附和人家。」
但李宗仁又私下向閩方表白「心有余而力不足」。
儘管如此,當蔣介石出動大軍、飛機、海軍對閩大舉討伐,狂轟濫炸時,李宗仁聯
合胡漢民、陳濟棠通電責蔣,給閩方道義上的支持。李、白還致電蔡廷鍇,建議他集結
軍力,固守閩西南若干據點,依靠兩廣為後方,待機發展。
蔣介石調走了9個師,使他煞費經營之封鎖政策,竟一旦而失全效。這是紅軍反「圍
剿」的極好時機。毛澤東立即提出:以主力紅軍突破敵人的堡壘線,突進到以浙江為中
心的蘇浙皖贛地區去,縱橫馳騁於杭州、蘇州、南京、蕪湖、南昌、福州之間,將戰略
防御轉變為戰略進攻,威脅敵人之根本重地,向廣大無堡壘地帶尋求作戰。這不僅能粉
碎蔣軍向江西根據地的進攻,且能援助閩方新政權。毛澤東風趣地比方說:「這是和敵
人換防。敵人要到中央根據地來,我們讓他,我們到江、浙一帶去打游擊,重新開闢一
塊革命根據地。這樣一來,不但敵人的碉堡戰術、敵人所建立的堡壘封鎖線,統統失去
作用;而且將迫使敵人不得不同紅軍打運動戰,紅軍就可以發揮所長,在運動中大量消
滅敵人的有生力量。」
毛澤東的這個作戰計劃是英明的,蔣介石幾乎是傾全國之兵力出動進行第五次「圍
剿」,後方空虛,並已無兵可調,連守衛兵力也不敷調配,南京一帶重要城市的防務,
只是依靠憲兵、警察和一些地方團隊維持。紅軍一旦突破封鎖圈,突進到敵人後方,完
全可以開展勝利的游擊活動。
彭德懷也提出類似建議。他發了一個電報給周恩來轉博古,建議留5軍團守衛中央根
據地,集中1、3軍團和7、9軍團向閩浙贛邊區進軍,依方志敏、邵式平根據地,威脅南
京、上海、杭州,支持19路軍,推動抗日戰爭,打破第五次「圍剿」。
毛澤東、彭德懷的建議,正擊中蔣介石的要害,蔣最大的擔心,就是怕紅軍由閩北
進到浙江、安徽、江蘇一帶去。那麼必使蔣介石陷入進退維谷的境地,而引起全國政局
的變化。
但是,博古、項英等中央領導人和李德拒絕采取毛澤東和彭德懷的建議,並斥之為:
「脫離中央蘇區根據地的冒險主義。」他們還認為,紅軍轉向蔣介石部後方,是等於幫
助了19路軍,是喪失無產階級的革命立場,博古曾請示在莫斯科的王明該不該與蔡廷鍇
聯合?王明回答:「在同他握手時,應朝他臉上啐唾沫。」
毛澤東寫給中央的信,全無音訊,十分著急,便去中央所在地瑞金葉坪,陳述自己
的意見,但他得到的回答是:「蔣光鼐、蔡廷鍇都是壞蛋,打過我們,我們不能同他們
聯合。」
毛澤東因反映了自己的意見,而受到了留黨察看的處分。
周恩來、朱德幾次向中央局和軍委建議,紅軍應乘機伏擊,痛殲入閩之蔣軍。蔣介
石怕紅軍和19路軍配合作戰,命令陳誠、李默庵等以7個師的兵力向東山、得勝關集中,
以與入閩蔣軍相呼應,並截斷紅軍入閩通路。周、朱聯名向中央建議:「立刻調1軍團及
14師,準備會同3、5、9軍團主力,甚至3軍團主力一部,於東山、得勝關間與敵決戰。」
這一建議也被博古和李德所拒絕。李德將主力紅軍西調,去進攻永豐地區敵人的堡壘線。
周恩來、朱德對李德、博古、項英誤失良機,憤慨致電博古、項英,要求:「給我
們部署與命令全權,免致誤事失機。」
這個電報觸怒了博古、李德、項英等人,於是,由李德以統一前後方指揮為名,向
中央局提出撤銷紅軍總司令部和第一方面軍司令部,將前方總部撤回後方,並入軍委。
中央局作出了相應的決定。1934年1月4日,周恩來、朱德被從前線召回瑞金,失去了對
前線部隊的指揮權。
蔣介石除以大軍圍攻19路軍外,又用高官厚祿收買19路軍軍官,他竭力收買蔡廷鍇
未果後,又向其下屬軍官下手。
結果19路軍5個軍長,除第5軍軍長譚啟秀力戰外,其余各軍軍長沈光漢、毛維壽、
區壽年、張炎等都做了倒戈將軍,舉兵投降了蔣介石。福建政府孤立無援,又有內變。
1934年1月15日,福建政府首府福州陷落。不久、龍巖亦失守。1月底,蔣光鼐、李濟深、
陳銘樞、黃琪翔分別逃至香港,蔡廷鍇不久亦逃港,福建事變乃宣告徹底失敗。
蔡廷鍇等為保存19路軍的部分實力,同李宗仁、白崇禧商量後,在廣西成立一個團,
安插在閩變失敗後離散的19路軍官兵。該團表面上屬桂軍,但軍餉由蔡廷鍇以原19路軍
存下的公積金支付。這支武裝力量,是為嗣後兩廣「六﹒一」事變時,蔡廷鍇等人入桂
重新組織19路軍的基礎。
蔣介石鎮壓了福建事變後,即將進攻福建的部隊組成東路軍,任命蔣鼎文為東路軍
總指揮。回過頭來協同其他部隊重新開始對中央蘇區進攻,他采取的新戰術,不是長驅
直入,而是「步步為營」的堡壘戰術,一邊前進,一邊築碉堡,平均每天只挪動二三裡,
一步一步地朝革命根據地的中心區和主力所在地進逼。
中共臨時中央於1934年1月15日,即福州陷落的那一天,在瑞金召開了六屆五中全會,
討論和研究了形勢與任務、蘇維埃運動與任務等問題,補選了中央委員及候補委員,改
選了政治局。新的政治局委員有:博古(秦邦憲)、王明(陳紹禹)、張聞天(洛甫)、
周恩來、項英、陳雲、王稼祥、張國燾、朱德、任弼時、康生、毛澤東等12人。政治局
候補委員為:劉少奇、關向應、鄧發、凱豐。中央委員會和政治局由博古負總責。
與此同時,中華蘇維埃召開了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毛澤東被選為中央執行委員會
主席,張聞天為人民委員會主席。此時,張聞天對博古的一些錯誤做法不滿,同他發生
過爭吵。博古把張聞天安排在人民委員會主席位置上,目的是既削弱毛澤東在政府的權
力(毛澤東原來擔任中央執行委員會主席和人民委員會主席),又把策略問題上與自己
存在一定分歧的張聞天從黨的領導圈趕出去。
六屆五中全會,「左」傾冒險主義發展到鼎盛狀態。它不但對革命形勢作了完全錯
誤的「左」的估計,誇大中國革命的社會主義成分,繼續發展了宗派主義的過火鬥爭和
打擊的政策,在組織上進一步對領導機構的宗派主義改造,而且在軍事上仍然強調進攻
路線,接受了李德反對堡壘主義的「短促突擊」戰術,提出「為奪取新的蘇區與中心城
市而鬥爭」的口號,使紅軍由運動戰轉變為陣地戰。
會後,博古、李德命令紅軍處處設防,節節抵抗,推行「以碉堡對碉堡」和「短促
突擊」,實行了消極防御的方針。在雙方兵力和武器裝備懸殊的條件下,自1月下旬至3
月底,紅軍進行的許多戰役、戰鬥都遭到失敗。
4月中旬,蔣軍集中了11個師分兩路,分別沿撫河西岸和河東岸,進攻廣昌采用梯次
配備,河東受阻時河西推進,河西受阻時河東推進的戰法,交替築壘推進,企圖從北面
打開中央蘇區的大門。以博古為首的中共中央,決定調集紅軍主力堅守廣昌。由博古、
李德赴前線直接指揮,提出「像保衛馬德裡那樣保衛廣昌」、「為保衛廣昌而戰」、
「勝利或者死亡」等口號。他們組織野戰司令部,司令員名義上是朱德,實際上是李德,
博古任政委,顧作霖代總政治部主任。紅軍主力1、3、9軍團9個師堅守廣昌,實行以集
中對集中,以主力對主力,以堡壘對保壘的陣地戰,結合所謂的「短促突擊」,同優勢
兵力和武器裝備的敵人決戰,蔣軍用飛機輪番轟炸,用大炮猛烈轟擊。
蔣介石集歷次對付紅軍的經驗,擔心紅軍又轉移他去,未料正好相反,紅軍主力死
守廣昌,蔣介石大喜過望,自問:「匪共怎麼變得如此愚蠢?」令大軍攻擊勿怠,激戰
18晝夜,雙方死傷甚眾。蔣介石大喜:「我拼得起,匪共拼不起!」
留守在瑞金的周恩來於4月27日致電博古、李德,建議紅軍撤離。此時,撫河東西岸
敵人同時向廣昌發起總攻。紅軍反擊未能奏效,不得不於當晚撤出廣昌,向廣昌以西以
南轉移。28日,蔣軍進佔廣昌,中央蘇區的北大門果被蔣軍打開。
紅軍在廣昌保衛戰中傷亡達5500余人,占參戰總兵力的1A5。蔣軍也有重大傷亡。蔣
軍自廣昌戰役得手後,氣焰更加囂張,相繼又占領了建寧和古龍岡以北的銀龍下等地,
中央蘇區進一步縮小。
7月上旬,蔣介石集中了31個師的兵力,從6個方向開始向中央蘇區的中心區域發動
新的進攻,並且相互聯絡通報,謹防紅軍主力轉移。博古、李德命令紅軍分兵把口,處
處設防,形成「6路分兵」,節節抵抗的陣地戰。這正中蔣介石下懷,紅軍兵少,分而為
六,則益少,犯了兵家大忌,蔣介石得悉紅軍如此佈陣,興奮不已,知自己已穩操勝券
了,他在日記中寫道:「此次匪共處處犯兵家之忌,得不敗乎?」
紅軍在高虎□、萬年亭戰鬥中,雖然殺傷蔣軍三四千人,自己的傷亡也很慘重,被
迫後退。8月31日,廣昌的驛前失陷。至此,中央蘇區的東線和北線都被蔣軍突破,西線
和南線也更加困難。中央蘇區的70個縣,只剩下6個了。
9月,蔣軍進逼興國、寧都、石城、長汀、會昌。毛澤東此時獻上一計:打破「圍剿」
還有最後一線希望,即蔣軍主力向湖南中部前進,調江西的蔣軍到湖南中部而殲滅之。
博古說:「毛同志又來他的游擊主義了。」遂不用,依舊分兵把守各地。
蔣介石認為紅軍已成甕中之鱉,忍不住長噓一口氣,幾年「剿共」之戰,到此已接
近全勝了。於是又在廬山開辦了訓練團。從7月至9月,先後辦了3期,每期仍為3周。這
次的中心內容仍然是反共,但著重進行精神教育,即所謂的「軍人魂」教育。因為共軍
即將被消滅,所以不再是滿嘴的反共詞句,而是從更高的角度開展精神教育。蔣介石說:
「本團長此次之所以要召集我們全國的高級和中級官長到此訓練,就是要將這個做人的
道理與做革命軍人的道理,傳授於大家。」
蔣介石在這次訓練中,先後作了29個講話。其主要內容是:(1)鼓吹軍人要有一個
靈魂。這個靈魂便是蔣記的三民主義,其基本精神是:忠、孝、仁、愛、信、義、和、
平「八德」;(2)鼓吹「一個政府、一個統帥、一個命令」;(3)鼓吹「不成功,即
成仁」的決心;(4)將過去自私自利、貪污卑劣、驕奢淫佚、偷生怕死、互相欺詐、奪
權奪利之一切頹風惡習和一切不好的思想行動,一掃而空。蔣介石的目的是想改善軍隊
的面貌,使官兵能結成一體來為他賣命。
這次訓練果有效果,如第18軍各師,軍官的生活和士兵接近了,軍官無論職級大小,
一律不佩武裝帶,而與士兵相同,在腰間扎一小皮帶,身著布質軍衣,腳穿草鞋或膠鞋,
吃大鍋飯。這不僅表示與士兵同甘共苦,使士兵激動不已,打起仗來能效命沙場,同時
減少軍官在戰場上的目標,以避免遭到紅軍的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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