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歷代名女 陸小曼水性楊花 公元一九二六年農歷七月七日,牛郎織女相會的那天,北京北海公園進行了一場人 們議論了很久的婚事。新郎徐志摩,新娘陸小曼早已成了輿論的中心,婚禮上,徐志摩 老師梁啟超的祝詞使得在場的所有人,除了他自己之外,都感到難堪。他不僅沒有講吉 祥話,反而對新郎、新娘痛斥,切責他們不該把婚姻當成兒戲,最後說道:「祝你們這 是最後一次結婚!」事後梁啟超寫信給他的女兒梁令嫻,說道:「我昨天做了一件極不 願意做的事,就是去替徐志摩證婚。他的新婦是王賡的夫人。與志摩愛上才和王賡離婚, 實在是不道德之極。志摩找到這樣一個人做伴侶,怕將來痛苦會接踵而來。所以不惜聲 色俱厲地予以當頭棒喝,盼能有所覺悟,免得將來把志摩弄死。我在結婚禮堂上大大地 予以教訓,新人及滿堂賓客無不失色,此恐為中外古今未聞之婚禮也。」 陸小曼是北京城裡有名的交際花,她的父親陸定原是財政部的賦稅司司長,後來棄 政從商,出任震華銀行總經理,算得上是一位財神爺型的人物。陸家有的是錢,捨不得 讓寶貝女兒進學堂,便把需要的老師都請到家裡,所以陸小曼雖然沒有上過學,除中國 文字頗具造詣外,英文、法文的口語筆譯都流暢自然。在藝術方面,除寫得一手絹秀的 毛筆字外,國畫、京戲、舞蹈樣樣都行。再加上她從小口齒伶俐,長得象個小仙女似的, 便贏得了「絕代佳人」的美譽。 陸小曼的第一個丈夫就是梁啟超信中提到的王賡,曾留學美國普林斯頓大學,西點 軍校。與陸小曼結婚的時候,正任教北京大學。婚後不久,兩人的生活方式與生活習慣 便產生了差異。王賡辦事認真負責,為準備授課經常埋頭研究。陸小曼生性風流,三天 兩頭到外頭游樂。於是王賡認為陸小曼沒有盡到一個妻子的責任,也沒有守住婦道人家 的本份;陸小曼則認為王賡不夠體貼,喝過洋墨水的的人還如此古板。這時王賡留學美 國時的好友,北京大學的同事徐志摩悄悄地介入進來。 陸小曼是江蘇武進人,徐志摩是漸江硤石人,比王賡小一歲,比陸小曼大六歲。曾 入北京大學、美國克拉克大學、英國劍橋大學讀書,生來絕頂聰明,後來拜在梁啟超的 門下。他的散文、新詩把中國古典文學和西方文學揉合在一起,深入淺出、華而不膩、 媚而不俗。「五四」運動前夕,他提任《北京晨報》的副主編,後來又成立「新月書 店」,發行《新月雜誌》。在新文化運動中推波助瀾,他成了追求時髦的人崇拜的偶像。 徐志摩卓爾不群、興趣廣泛、風流瀟灑。他早就有了結髮妻子張嘉玲,但在歐洲留學期 間拚命追求林徽音。這樣的人自然是陸小曼喜愛的。 徐志摩是王賡的好朋友,漸漸地和陸小曼也就熟悉了。王賡一旦遇到事情多分不開 身或是懶得出去的時候,便叫徐志摩陪著陸小曼外出游山玩水或鑽進燈紅酒綠的場合消 遣。那時,徐志摩正處在失戀階段,他拚命追求的林徽音瞧不起他,和梁啟超的長子梁 思成結婚了。於是便把滿腹的柔情轉移到陸小曼身上。恰好王賡受聘赴哈爾濱提任警察 局長,陸小曼空閨獨守、芳心寂寞。陸、徐二人就象A、B膠一樣,越粘越緊。 從傳統道德講,徐志摩追求陸小曼,算是對結髮妻子張嘉玲不忠,對朋友王賡不義。 然而徐志摩向來是隨興而為、不拘繩墨,一旦「邂逅賞心,相傾懷抱」,就顧不了身外 之事了。陸家和徐家都認為他們是不孝子女,是醜聞,極力阻止。徐志摩、陸小曼認為: 「真愛不是罪惡,在必需時未嘗不可以付出生命的代價來爭取,與烈士殉國、教徒殉道, 同是一理。」徐志摩向世人宣示:「我之甘冒世之不韙,乃求良心之安頓,人格之獨立。 在茫茫人海中,訪我靈魂之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兩人在風氣初開 的潮流中,受到青年男女的慫恿、喝采,豪氣干雲地踏上「不思舊姻求新婚」的道路。 像郁達夫就說:「志摩熱情如火,小曼溫柔如棉,兩人碰在一起,自然會燒成一團,那 裡還顧得了倫教綱常,更無視於宗法家風。」 這時王賡受了孫傳芳的邀請到了南京,在五省聯軍總司令部內提任總參謀長的職務, 位高權重。風聞妻子行為有異,以快刀斬亂麻的方式,寫了一封快信給陸小曼,聲言: 「如念夫妻之情,立刻南下團聚,倘若另有所屬,決不加以攔阻。」幾經周折,徐志摩 與張嘉玲離了婚,王賡與陸小曼也辦了分離的手續。王賡對陸小曼酸溜溜地說:「合得 來是夫妻,合不來就分開,我自願退讓來成全你們,希望你能過得幸福。」 在胡適、郁達夫等一批朋友的幫助下,徐志摩積極籌備婚禮。徐家和陸家的長輩對 徐志摩、陸小曼的事情十分痛恨,是堅決不參加婚禮的。於是徐志摩的老師梁啟超儘管 也反對他們兩人的結合,是一定要請到的。在胡適等人一再相勸,好說歹說的情況下, 梁啟超終於答應參加婚禮。婚禮如期舉行,梁啟超說了前面提到的那段驚世駭俗的話, 想不到竟靈驗如神。婚後不久,陸小曼就提出要移居上海,說是要借十裡洋場的五光十 色,沖淡在北京積累下來的一身晦氣。 他們在福熙路四明村裡築起愛的窩巢,有一段時間兩人過得十分甜蜜。第二年春天, 暖風醉人、百花怒放。陸小曼終於按捺不住蠢蠢欲動的蕩漾春心,開始故態復萌。才剛 剛投身社交圈裡,便立刻造成極大的轟動。上海是藏龍臥虎之地,多的是滿清遺老、王 孫貴冑、富商巨賈,以及有錢又有閒的世家子弟。於是有人請她吃飯;有人邀她跳舞; 更有人出來慫恿她票戲義演。風頭算是出足了,時間、精神與金錢都一齊賠了進去,陸 小曼認為十分值得,徐志摩卻暗暗叫苦不已。 有一個叫翁端午的蘇州人,家財豐厚、賦性風流、吃喝玩樂、不務正業、出手闊綽、 揮霍無度,是雅歌集票房的台柱,更有一手推拿的醫道本領。通過票戲與陸小曼相識, 於是在陸小曼面前大獻殷勤,兩人常常搭擋演出獲得滿堂喝彩。有一次陸小曼演出大軸, 唱做累人,曾經一度暈厥。翁端午施展他的推拿絕技,為陸小曼捏捏揉揉,居然解除了 陸小曼的疲勞。於是陸小曼便常常要翁端午為她推拿,感到通體舒服,兩人的關係漸入 佳境。翁端午又教會陸小曼吃鴉片。這樣翁端午在陸小曼身上一會兒上下其手,撫摸揉 搓;一會兒又和陸小曼倚枕橫陳,對燈吞雲吐霧,連旁人都看不過去。然而徐志摩仍以 赤子之心為嬌妻辯護,他解釋說:「夫婦的關係是愛,朋友的關係是情,羅襦半解、妙 手摩挲,這是醫病;芙蓉對枕,吐霧吞雲,最多只能談情,不能做愛。」於是陸小曼得 寸進尺,完全不把徐志摩放在眼裡,當著徐志摩的面與翁端午出雙人對,甚至做出親妮 的舉動來。當年徐志摩所做的,如今翁端午做得似乎更徹底;當年王庚所難堪的情事, 此時徐志摩也嘗到了個中苦澀的滋味。真是報應,徐志摩現在是血淋淋地跌在人生現實 的荊棘叢中。 夫妻的感情出現了裂痕,陸小曼仍毫不在乎,昏天黑地地玩著。徐志摩為了供應妻 子無底的揮霍,除了在上海教書寫作賺錢以外,還風塵僕僕地遠赴北京開源。時而上海、 時而北京,兩頭奔忙。 一九三一年十一月十七日,徐志摩從北京回到上海,晚上和幾個朋友在家中聊天。 陸小曼依然是很晚才回家,而且喝得醉眼朦朧。朋友們先後走了,徐志摩窩了一肚子的 火。第二天,徐志摩耐心開導勸說陸小曼,陸小曼根本就聽不進去,兩人於是大吵一場。 陸小曼正在煙榻上過鴉片煙癮,突然發起小姐脾氣,抓起煙燈就往徐志摩身上砸。雖然 沒有砸中徐志摩的腦袋,卻貼著額角飛過,打掉了徐志摩的眼鏡。徐志摩徹底地絕望, 悄然離家到了南京,十九日搭乘中國航空公司京平線的濟南號飛機,飛往北平。飛到濟 南附近的黨家莊,遇到漫天大霧,飛機誤觸開山山頭,機毀人亡,徐志摩手腳燒成焦炭, 死狀極慘。 徐志摩的死引起極大的震撼,朋友們紛紛從各地趕來,為他操持喪事,郁達夫撰寫 的挽聯高掛靈堂: 兩卷新詩,廿年舊友,相逢同是天涯,只為佳人難再得; 一聲河滿,幾點齊煙,化鶴重歸華表,應愁高處不勝寒。 而靈堂中最顯眼、最感人的挽聯還是徐志摩的原配夫人張嘉玲和宣佈脫離父子關係 的徐志摩父親徐申甫的挽聯。徐申甫深為兒子的死所不值,他哭道: 考史詩所載,沉湘捉月,文人橫死,各有傷心,兒本超然,豈期邂逅罡風亦遭慘劫; 自襁褓以來,求學從師,夫婦保持,最憐獨子,母今逝矣,忍使淒涼老父重賦招魂。 張嘉玲本因為陸小曼的緣故,徐志摩已與她離婚。可她深愛著徐志摩,徐志摩的父 親徐申甫也覺得張嘉玲是難得的好兒媳婦,所以張嘉玲一直仍住在徐家。她是這樣哭徐 志摩的: 萬裡快飛鵬,獨撼翳雲遂失路; 一朝驚鶴化,我憐弱惜去招魂。 靈堂上,徐申甫不願見陸小曼,張嘉玲卻不避嫌忌,走去安慰陸小曼。陸小曼良心 發現,愧悔交加,兩人遙遙相對,哭倒靈堂。靈堂中,徐志摩腳下的長明燈忽暗忽明, 閃爍不定。 徐志摩與陸小曼結婚五年,付出了寶貴的生命。老師梁啟超的顧慮成了無法挽留的 事實。徐志摩死時三十六歲,正當有為之年。陸小曼此時剛剛三十歲,正是女人最絢爛 的年華。然而頂著徐志摩未亡人的頭銜,自然不得不在社交場所有所收斂,社會上對她 也頗不諒解。一般人盡量避免與她發生牽扯,她今天向賀天健學畫、明天向汪星伯學詩, 打發淒清的歲月。她乾脆與翁端午同居,最後為生活所迫,連徐志摩《愛眉小扎》和 《志摩日記》的版權也賣給了晨光出版公司。 「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陸小曼終日疏懶睏倦,打不起精神,很快地便憔悴了。她是在一九六五年文化大革 命即將來臨的時候,死在上海。 ------------------ 黃金書屋 掃描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