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榮升太傅,司馬懿笑談故事:鵷鶵才不在乎貓頭鷹的食物呢!一部「忍」字經,
奧妙無窮,再續新篇……
曹爽接過表章一看,大喜。原來寫的是:
「臣亡父真,奉事三朝,人備家宰,出為上將。先帝以臣肺腑遺緒,獎飭拔擢,典
兵禁省,進無忠格積累之行,退無羔羊自公之節。先帝聖體不豫,臣雖奔走,侍疾嘗藥,
曾無精誠翼日之應,猥與太尉懿俱受遺詔,且慚且懼,靡所底苦,臣聞虞舜序賢,以稷、
契為先,成湯褒功,以伊、呂為首,審選博舉,優劣得所,斯誠輔世長民之大經,錄勳
報功之令典,自古以來,未之或闕。今臣虛閻,位冠朝首,顧惟越次,中心愧惕,敢竭
愚情,陳寫至實。夫天下之達道者三,謂德、爵、齒也。懿本以高明中正,處上司之位,
名足鎮眾,義足率下,一也。包懷大略,允文允武,仍立征伐之勳,遐跡歸功,二也。
萬裡旋前,親受遺詔,翼亮皇家,內外所向,三也。加之蓄艾,紀綱邦國,體練朝政;
論德則過於吉甫、樊仲;課功則踰於方叔、召虎;凡此數者,懿實兼之。臣抱空名而處
其右,天下之人將謂臣以宗室見私,知進而不知退。陛下歧嶷,克明克類,如有以察臣
之言,臣以為宜以懿為太傅,賜九錫,上昭陛下進賢之明,中顯懿身文武之實,下使愚
臣免於謗俏。」
「寫得好!這樣既可以把他架空,又顯出我曹某不以宗室見私。不僅天子說不出什
麼,連司馬懿也有口難言。好!」
曹爽看後,連連叫好,當下便迸宮面聖去了。
曹芳接了表章,看後,不知該不該答應。
劉放、孫資覺出不妥,奏道:「臣以為太尉素來謙恭,眼下就很好,不必再恢復太
傅之職了吧。」
曹爽說:「司馬仲達乃三朝勳臣,德高望重,老成練達,理應位至極品,不賜九錫、
拜太傅,不足於服天下。」
曹芳見他說得懇切有理,以為是曹爽深明大義,便令劉放、孫資草詔道:
「昔吳漢佐光武,有征定四方之功,為大司馬,名稱於今。太尉體履正直,功蓋海
內,先帝本以前後欲更其位者輒不彌久,是以遲遲不施行耳。今大將軍薦太尉宜為太傅,
既合先帝本旨,又放推讓,進德尚勳,乃欲明賢良、辯等列、順長少也。雖旦、爽之屬,
宗師呂望,念在引領以處其下,何以過哉!朕甚嘉焉。朕惟先帝固知君子樂天知命,纖
芥細疑,不足為忌,當顧柏人、彭亡之文,故用低徊,有意未遂耳!斯亦先帝敬重大臣,
恩愛深厚之至也。昔成王建保傅之官,近漢顯宗以鄧禹為太傅,皆所以優崇雋口,必有
尊也。
其以太尉為太傅。」曹爽見劉放詔成,又奏請親自到太尉府宣詔。曹芳欣然答應。
曹爽高高興興奉詔出了宮來。何晏等就急急迎了上去。
原來,他們見曹爽去了多時,心中不安,便來到宮外等候。
見曹爽興沖沖出了宮,上前急問:「大將軍,事辦得如何?」
曹爽笑嘻嘻反問:「你辦的呢?」
「好啦。」
「哈哈,我也辦好啦。」
「真的?」
「這會有假,有詔在此。」曹爽從袖中掏出詔書,揚了揚。
何晏眼睛一亮,又疑惑地問:「這詔怎麼在大將軍手裡?」
「我要親自去宣詔。還要向他講明是我舉薦的呢。」
「哎呀,不可!這會弄巧成拙的。」
「嘿嘿,這樣的好事,我不去辦,交給別人,那才是出力不落好哩。」
「嗨!」何晏見他糊塗,一時半會兒又說不清楚,只好說,「既然如此,讓我隨你
去吧。」
「走。說不定仲達還要擺宴款待咱們呢?」
曹爽和何晏來到司馬懿府中,宣了詔,便制笑他說:
「這是曹某向天子舉薦的。你榮升太傅,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是多麼榮耀
啊!」
司馬懿想不到兩天沒進宮,曹爽就想出這麼個點子。這點子真是他想的嗎?他看看
曹爽身後神情極不自然的何晏,便明白了八九分。這分明是他的智囊團的點子,明升暗
降。
架空我,奪我的兵權,還讓我說不出什麼。好絕妙的一著棋。
也罷,讓你們得意去吧,有你們愁眉苦臉的時候。心裡這麼想著,嘴上卻道:「哎
呀呀,大將軍實在費心了。其時,說什麼榮耀不榮耀的,功名利祿對我還有什麼用呢?
我已年屆七十,自覺一生掃南征北,問心無愧。不論是太尉還是太傅。
我都不想當了,只想做個侯爺,在家抱抱孫子,頤養天年。」
「那怎麼行。」曹爽嘴裡這麼說著,心中卻高興的樂開了花。
「怎麼不行?大將軍可曾知道南方有烏叫鵷鶵嗎?」曹爽一怔,隨即明白了,「那
不是很漂亮的烏嗎?明公喜歡那鳥,我可以派人去為你捕捉。」
司馬師在一旁早氣得豹眼圓睜。現在看著曹爽不學無術的蠢樣,忍不住掩嘴竊笑。
一旁的何晏也覺著掃興,直向曹爽使眼色。可曹爽哪裡知道司馬懿話中有話呢?看到何
晏直使眼色,司馬師掩嘴竊笑,心裡罵道:「娘的,對誰都擠眉弄眼,賣弄風情。叫老
子日你屁股呀!看,人家小子也笑話你哩。」
原來,司馬懿的話裡,含著這樣一個故事。
莊子的朋友惠施做了梁國宰相。莊子去拜會他。有人對惠施說:「小心,莊子來是
想奪你的相位的。」
惠施聽了,十分害怕。因為莊子的學問和名望都遠遠超過自己。便下令去抓莊子。
結果搜了三天三夜不見人。第四天,莊子悄然登門拜訪,對惠施說:
「你莫要驚恐。我是只身前來的,只是想與老友敘敘舊,講一個有趣的故事。」
惠施十分奇怪地問:「什麼故事?」
「你知道嗎?南方有種大鳥,叫鵷鶵。它從南方飛往北方時,只有遇到梧桐樹才肯
歇腳。只有乾淨的竹米它才吃,清甜的泉水,它才喝。當它在藍天高做的飛翔時,地上
有只貓頭鷹,正在吞食一只腐爛生蛆的死鼠。貓頭鷹見鵷鶵飛來,嚇得魂不附體。生怕
它撲下來搶走腐鼠,便裝腔作勢地大聲吼叫。其實,鵷鶵才不在乎貓頭鷹的食物呢。」
何晏明白這個典故,明白司馬懿的用意。可惱曹爽遭人罵了還不知道,還涎著臉皮
去討好。他一旁羞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司馬懿見對方草包一個,心中的火氣消了大半。為了顧全大局,穩定魏國局勢,就
裝作高興,接受了詔命,容套他說:「說句笑話,何必當真?大將軍親來宣詔,就在捨
下喝杯薄酒如何?」
曹爽得意地瞟了何晏一眼。那意思是說:「怎麼樣,我說太傅會款待我們的,你跟
來,沾光了吧?」
何晏哪裡能呆得下去,喝得了酒?席間,司馬懿不知還會說出什麼難聽的話,司馬
師、司馬昭的目光,錐心刺骨,更可怕。便說:「大將軍,莫非忘了府中有人在等?」
曹爽猛然想到大玉兒,想到三峰藥。本想說,讓她等一下不行嗎?喝了酒,才好盡
興呢。可是,他看出何晏又在擠眉弄眼。心想:這傢伙今日是怎麼啦,嗅,莫非有什麼
話不好說?好吧,這酒不吃了,回去看你有什麼話說。便裝作猛然想起什麼他說:「哎
呀,不巧,府中有事,不便久留。多謝太傅的美意。告辭。」
曹爽一出門,便埋怨何晏,為何白白放了這一餐佳餚?
何晏說:「你道真是一桌佳餚?只怕你有口難嚥呢。你沒所他講的鵷鶵嗎?那裡有
段故事在含沙射影罵你哩。」他把故事一講,曹爽一拍腦瓜,罵道:「他娘的。這老賊
就是詭點子多。罵就罵吧。他心裡不好受,還不讓他罵兩句?」
司馬懿送走了曹爽。兩個兒子就不願意了。
一個說:「曹爽乃無知小兒,現借魏主欺負爹爹,爹爹怎麼就忍氣吞聲,逆來順受?」
「國剛易主,豈能內亂?何況,這明明是升遷,怎麼能說是欺負?」
另一個說:「晦,什麼升遷?明眼人都能看出,這是明升暗降。給你個空名,收走
你手中的實權。讓你成聾子的耳朵——擺設。」
「我何嘗不知?聾子的眼睛可不是擺設吧?我看到一個膿包,但還未紅腫熟透,這
就不好強破;我看到一棵病樹,但還未完全枯死,便不可強摧。神醫治病,妙在一針;
時間療疾,妙在一字,就是一忍!」
「又是忍。你忍了一輩子,還沒忍夠!」
「哈哈哈,我是忍了一輩子,卻成功了一輩子。哪次難堪的忍受,都有輝煌的回報,
我為什麼不忍?忍,有時是最高明的指揮家的最高明的鬥爭藝術,可以麻痺對手,迷惑
對手,消耗對手。它是孫子兵法中最有戲劇性又最難運用的策略,就是扮豬吃虎。古往
今來,這一策略最成功的運用,首當越王勾踐的臥薪嘗膽。他以割愛美女西施和臥柴薪、
嘗苦膽為代價,使江山失而復得。其次是孫臏的臏膝裝瘋和韓信的胯下之辱。他們以一
時之羞辱,保全自己,而成就炳彪史冊的大業。接下來,便是為父了。為父決不是心存
野心,要圖社稷。而是忠心耿耿為保曹魏江山,要一統天下。對此,為父曾不止一次地
告誡你們「忍』字是法寶,處世不可忘。
要該忍則忍,綿裡藏針;當斷則斷,利刃斬麻。」司馬懿滔滔一席話,道出自己一
生的行為準則和勝利法寶。他希望兒子能真正理解並化解在行為中。因為他越來越不安
地看出兒子們剛毅果斷的一面,而缺乏忍辱負重的修養,這實在是政治上的不成熟。
「可是,」司馬昭躡懦道,「先前爹爹並未爭權,明明是他們在擠兌你嘛。其實,
爹爹太傅當得,太尉一職也不可放。
身上差使愈多,權愈重,別人愈奈何不得。怎麼可以輕易退出尚書房?」
「你可知權重主疑的道理!我們不是曹氏宗室,功大權重,樹大招鳳。為父這一退
讓,算是在皇上面前明了心跡,就可以堵住一些人的非議。曹爽攬權自重,則立時坐到
了火爐之上,成為眾矢之的。為父這是以退為進呀。對了,不僅為父要托病退休,師兒
也要退。」
司馬師一聽,大驚:「什麼?爹爹真是氣糊塗了吧?」
「不。曹爽已經提出撤消中壘中堅營,統歸中領軍曹羲指揮,這樣,你這中領軍也
成了空頭將軍。」
司馬昭大怒,叫道:「不行!中壘中堅營不能撤,哥哥也不能退!」
「住口!為父方纔的教誨都白說了嘛?退下。」司馬懿生氣地讓司馬昭離開,悄悄
對司馬師說,「你知道,退也是為了進。你以照顧父病為由,辭去職務,即回溫城。在
家鄉招募三千敢死士卒,認真操練,一則以應朝中之變,二則以應吳蜀之寇。你回去後,
可一邊練兵,一邊挖掘藏兵洞。此洞可由寨外,通向太行山,這裡有圖紙。這洞要挖成
平日可隱匿士兵,戰時可運兵打仗。我想,不出兩年,你這三千兵士便有大用。」
司馬師激動萬分,問:「此事為何不讓弟弟知道?」
「他性情暴躁,不可托付。此事只你知我知,萬勿洩露於人。」
司馬師莊重地點點頭。
司馬懿微笑著攤開棋盤,道:「來來來,對奕兩盤。」他自顧擺著象牙棋子,一絲
不苟,認真專注,像將軍上陣排兵佈陣。
司馬師看著棋盤上的楚河漢界,眼前幻化出波譎雲詭的戰陣。他按慣例,執黑先行,
擺上當門炮。立刻,一場廝殺,在棋盤上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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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書院 王錦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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