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

18

 

回到咸陽,蔡澤心下總是沉甸甸的。

  老秦王採納他的八字安秦新方略,原在意料之中。然則,將最重大的立嫡事務也壓給了他,卻是蔡澤無論如何沒有想到的。按照法度,確立太子是國事,大臣得參與議論,或奉詔考校候選王子之才德。然,太子立嫡卻是沒有定規。戰國傳統,若非牽涉王室權力,貴胄立嫡尋常都作為家事決斷;若立嫡牽涉到王室權力格局,則國君視情形而決定干預程度。齊威王時,丞相靖郭君田嬰無嫡子,齊威王便直接下詔,立其庶子田文為靖郭君嫡子,爵封孟嘗君。戰國之世,國君親斷王族大臣立嫡事務,這件事最是引人矚目。目下,太子嬴柱的嫡子確立,直接關乎王位大統,遠非孟嘗君之事可比,本當秦王親自處置,誰想卻壓到了蔡澤頭上。若僅僅是事關重大朝野矚目,蔡澤倒絕不會畏難,名士建功立業,無克危難何見功勳?要害處在於,太子立嫡直接關涉王族各支脈的利害格局,棘手處太多,事事都是投鼠忌器,外臣極難操持。再說,戰國之世崇尚將相之功,名士當國或兵爭擴地,或富民強國,這種宮廷斡旋,天下難見其功,也非名士所長。以范雎斡旋之能,當年奉秦昭王之命考校王子,也是淺嘗輒止,三個月後便辭相歸隱,其間難處可想而知。蔡澤很是內明,深知自己在資歷威望、功業根基、斡旋奇謀等諸般方面,在戰國秦的歷代丞相中都是平庸的,與商鞅、張儀、魏冉、范雎不可同日而語。縱是此等四位赫赫大才,最後也都在雄主末世的宮廷斡旋中敗北而去。蔡澤何能,避之惟恐不及,何曾想過一身承當?

  然則,蔡澤還是受命了。

  秦昭王讓他看得那箱密件,使他不得不接受這一棘手特權。密件有目下老臣們對擇立太子嫡子的上書,有當年范雎對諸王子的查勘上書,有太子嬴柱的自查上書等等。然最令他驚詫的是,竟然還有河西隱者士倉的一卷秘密上書!士倉對太子諸子有八字評判——不習經國,惟好弓馬!最後硬邦邦寫道:「士倉布衣,率性建言:諸王孫若不習計然經國之學,秦國危矣!」正是士倉的上書,使他不得不接下了這件棘手的差事。士倉是范雎秘密舉薦給太子嬴柱的,是通過蔡澤的傳信促成的,依著法度,兩人都是「私舉」。當此局勢,士倉舉薦他督導王孫,他能拒絕麼?且不說這件背著老秦王的「私舉」密行之罪,只有自己接受詔命才能化解,只自己憑著精通計然之學入秦為相,便是不能拒絕。這個士倉究竟何許人也?若果真隱士,走便走矣,何須來此一番狗拿老鼠?

  苦思不得其所,蔡澤便決計先到太子府知會交接。

  蔡澤軺車轔轔到了太子府,家老連忙迎來,說太子正在池邊亭下。蔡澤說聲無須通稟,便搖著鴨步逕自向池邊走來,石亭在望,便是呵呵一笑:「好一股香!誰道良藥苦口也?」嬴柱剛剛放下藥盅,站起來一拱手道:「開府丞相竟能如此逍遙,綱成君無愧大才也!」蔡澤詭秘地搖搖手:「奚落管個甚用?老夫是螞蚱拴得憋腿,沒個蹦達。」嬴柱不禁笑了:「足下方得晉爵開府兩樁喜慶,如何卻成了憋腿螞蚱?」蔡澤坐進了對面石礅,卻只看著嬴柱不說話。嬴柱大奇,欲待發問,卻聞遙遙一聲長呼:「王命詔書到——」

  嬴柱匆匆迎到亭外。一名白髮老內侍已經捧著詔書走了過來,接著便是尖亮的誦讀:「秦王詔命:太子嬴柱,鎮國監政,當以綱成君蔡澤之方略行事,代丞相督察政事。大秦王五十四年夏四月。」老內侍宣罷去了,嬴柱卻捧著詔書兀自愣怔。

  「安國君明白麼?」石亭傳來蔡澤的嘿嘿笑聲。

  「明白個甚!」嬴柱霍然轉身,蒼白浮腫的臉驟然紅了,「我代丞相督察政事,你這丞相做甚?你之方略,我卻如何知道?鎮國監政變成了署理政務,父王分明是老……」

  蔡澤卻悠然自得地笑了:「署理政務者,熟悉國事也,不好麼?」

  「甚個好不好,是不合法度!」

「職事變通,與法度無涉。」

  「儲君與丞相職事,焉能動輒變通!」

  「安國君少安毋躁。」蔡澤虛手一請,將喘著粗氣的嬴柱請進了亭下坐定,便是淡淡一笑,「敢問安國君,近日可曾上書?」嬴柱目光一陣閃爍,終是點了點頭。蔡澤接道:「如此變通出在安國君上書之後,便必與安國君上書相關。只做如此想去,斷無差錯也。言盡於此,老夫告辭。」

  「且慢!」嬴柱霍然站了起來,「我署政事,豈非罷黜了丞相?」

  「甚個說法?」蔡澤一臉正色,站起身邊走邊說,「老夫依舊開府丞相,足下依舊鎮國太子。敢請安國君明日過府,與老夫交接便了。」說罷便搖著鴨步逕自去了。嬴柱望著蔡澤背影愣怔半日,竟是回不過神來。

  蔡澤回到府邸,正是日暮時分,竟起了咸陽極是難得的徐徐涼風,庭院燥熱之氣大減。蔡澤便吩咐書吏將書案搬到庭院寬闊通風處,一張大席四盞風燈,要消受一番夜讀消夏的自在。方得就緒,卻見家老輕步走來道:「家主,有一士子求見,說是帶信而來。」蔡澤正夜讀興頭正濃,一揮手便道:「不見。信拿回付賞金便了。」家老湊近低聲一句,蔡澤眉頭一皺卻又笑道:「既是如此,請他進來。」

  家老去得片刻,便見一個白衣人飄飄而來,方近書案便是一躬:「濮陽商賈呂不韋,見過綱成君。」初月之下,來人束髮無冠舉止風雅,一團親和之氣竟如朦朧月光般瀰漫開來。蔡澤心下一動,虛手做請笑道:「足下入座說話。」

  呂不韋一聲「遵命」,便撩起麻布長袍跪坐於大席邊緣,離著那張大案卻還有三尺之遙。蔡澤不禁便是一個拱手做禮:「先生通得這咫尺為敬之古禮,實屬難得也。」轉身便是一聲吩咐,「上茶。」呂不韋謙恭地微微一笑:「不韋一介商旅,粗通禮儀而已,不敢當綱成君褒獎。」蔡澤目光一閃笑道:「先生識得范君?」呂不韋一點頭,便從長袍襯袋中拿出一支細長銅管,雙手捧起膝行案前:「此為書簡,應侯不便入秦,不韋傳信而已。」

  蔡澤接過銅管,見管頭泥封赫然,心下便是一動,當即用刻刀剔開泥封擰開管蓋抽出一卷羊皮紙打開,眼前分明便是范雎手跡:

  蔡兄如晤:老夫隱退山林湖海,念安國君千里求助之誠,念兄無

  端受士倉之累,一事惟做消息告之:安國君庶子異人,已在趙國覓得

  蹤跡;此事賴商旅義士呂不韋之勞,欲知異人之情,盡可詢問之。決

  斷如何,憑兄自決,老夫自無說事。

  蔡澤看得一陣心跳,面色卻是平靜如常,很隨意地捲起羊皮紙塞入銅管,再將銅管丟進了書案邊上的木函,悠然一笑:「先生入秦,欲商?欲居?欲游?老夫或可助之。」

  「先游。」呂不韋滿面春風地笑著,「或商或居,待後再說了。」

  「先生寄宿何處?」

  「長陽道涇渭坊。」

  「噢?」蔡澤不禁驚訝,「尚商坊豪闊客寓多矣!如何住了國人坊?」

  「欲知秦風,當知秦人。尚商坊雖在咸陽,卻非秦之真髓也。」

  「好!」蔡澤拍案笑道,「先生見識不凡,老夫便無須操持了。」

  「綱成君國事繁劇,不韋告辭也。」呂不韋說罷起身,肅然一個長躬,便逕自去了。蔡澤欲待起身相送,卻見白色身影已經飄然過了池畔山麓,愣怔一陣,便重新拿出范雎書簡揣摩起來,思謀一陣,便轉悠到池畔燕山上去了。

  范雎這封書簡卻是特異,且不說內中消息,單是這傳信方式便大是蹊蹺。依著商旅帶信規矩,泥封銅管便意味著傳信者沒有打開過書簡。若是尋常書簡,蔡澤絕不會生出疑惑之心。然則,這是事關未來君王權力的至大事體,其間有可能出現的權謀往往是匪夷所思!別個不說,便是那個士倉,分明是范雎舉薦給安國君第六子嬴傒的老師,分明是一個與宮廷毫無瓜葛的橋山隱士,如何便生出了一樁上書老秦王的奇事?驟然看到士倉上書,蔡澤如同吃了一記悶棍,一切辭謝立嫡事務的理由都被無邊的疑懼淹沒了,甚至對范雎也生出了一絲隱隱地疑心——此公莫非要借我之手有所圖?因了這份疑心,蔡澤對范雎的書簡只能不置可否,他要想想看看再說。況且,范雎在書中恰恰提到了呂不韋,從語氣看,還頗為倚重。從其人言談辭色看,呂不韋似乎不知書簡內容。然若果真不知,這書簡卻是如何捎來?莫非是輾轉相托?以范雎之能,要給咸陽丞相府帶一書信原是輕而易舉,如何竟要輾轉托付這個呂不韋?而呂不韋若知曉此信內容,而竟能安然面對,此人此事便是深不可測!

誠然,嬴異人有了下落確實是個好消息。今番奉命操持太子立嫡,有了這個少年聲望頗好而又久無音信的公子的下落,那個嬴傒便不再是惟一人選。只要有「擇」的餘地,對於蔡澤而言,操持起來便有利得多,且結果無論如何,至少都可以對朝野有個公正的交代。然則,這個嬴異人,卻不能輕易從這條途徑亮相。此間要害處,便在於范雎與呂不韋有無陰謀他圖?若有陰謀,蔡澤寧可選擇邦交途徑去趙國查勘嬴異人,而不願通過范雎呂不韋之「消息」途徑聯絡嬴異人。儘管范雎在書中已經言明只報消息,憑君決斷,蔡澤還是隱隱不安。畢竟,權力斡旋中的言行不一是太多太多了。

  漸漸地月上中天,蔡澤終於想得明白,回到書房便立即做了一番調遣。清晨時分,兩騎快馬便飛出了咸陽東門,一名商旅裝束的書吏也出了丞相府後門。

  次日晚間,蔡澤便接到了書吏密報:衛國商人呂不韋,確實住在長陽道涇渭坊的櫟陽客寓,入住三日,只出門一次,無任何人拜訪;尚商坊的六國商人,大多不知呂不韋其人,只有楚國大商猗頓氏的老總事略知一二,說此人根基在陳城,根本不會來秦經商。此後一連半月日日密查,報來的消息都一樣:呂不韋每日出門踏街游市,暮色即歸,從未與任何人交遊往來。

  便在此時,山東兩路秘密斥候快馬回程,密報了兩個消息:其一,范雎隱居河內王屋山,逍遙耕讀,近年多病蝸居,無任何異動;其二,士倉已經離開了橋山,與一個叫做唐舉的士子結伴周遊去了,連橋山的茅屋都燒了,並未查出任何「密士」蹤跡。蔡澤不禁大鬆了一口氣,然一絲疑惑卻總是揮之不去——均無異常,難道是老夫杯弓蛇影了?思忖一番,蔡澤進了一輛密封輜車,從後門轔轔駛出直奔長陽道而來。

  進得櫟陽客寓的車馬場,有侍者慇勤迎上,蔡澤說要拜訪呂姓客官,侍者笑道:「先生居修莊,足下是第一位訪客,請隨我來。」便將蔡澤領到了最深處的一座庭院,方到竹籬院門,便見一柱與人等高的白石上兩個斗大的紅字:修莊。蔡澤點頭讚歎:「客寓好風雅,竟有修莊之名!」侍者謙恭笑道:「足下褒獎,愧不敢當。我寓定規:客官入住,可給自己居所命名,我寓只刻石便是。」蔡澤原是計然學派,留心諸般民生流俗,聞言大奇:「如此說來,一座庭院豈非便有諸多名號了?」侍者笑道:「客官命名,人走名留。後住客官若不滿前客所留名號,便可重新命名;若中意於前客名號,便可在這柱名號石上刻得自己姓名,以示認可。」蔡澤細看白石,左下角果然有「濮陽呂」三個小字,恍然笑道:「看來『修莊』名號,卻是這位客官新立也。」侍者一點頭,便是一聲高呼:「修莊有客——」

  片刻之間,便聽院內朗朗笑聲,一人布衣散發大袖軟履,從竹林小徑悠悠走來,分明便是那個傳信商賈呂不韋,只目下看去,卻是比在丞相府多了一份消閒灑脫,全然不似尋常商賈那般珠玉滿身。及至近前,呂不韋顯然有些驚訝,看了一眼侍者,竟沒有說話。

  「先生客人領到,在下告退。」侍者一躬,便轉身去了。

  呂不韋這才笑著一拱手:「綱成君布衣而來,不慮白龍魚服之患?」

  「這是秦國。」蔡澤一副為政者的自信,「走,進莊說話。」

  客寓庭院不大,卻是楊柳掩映綠竹婆娑,人行林間石板小徑之上,清風徐來,幽幽然毫無濕熱鬱悶之氣,頓時神清氣爽。蔡澤搖著鴨步道:「足下所取修莊名號,卻是何典何意?」呂不韋從容笑道:「荀子有言:內不修正其所以有,然常欲人之有,如是,則國不免危削。不韋取荀子『修正』之說,命為修莊,尚請綱成君斧正。」蔡澤略顯矜持地一笑:「荀子此言,是在稷下學宮論戰王霸之道時說的,其時老夫在場也。此言乃邦國理財之說,本意在勸人勸國:要自省、改正對自己財富的用途,而不能總是圖謀佔有他人財富。否則,在國國危,在人人危。能出此典者,必有兩處異於常人也!」呂不韋不禁笑道:「憑君論斷,兩處何在?」蔡澤站住了腳步正色道:「擁巨萬財貨,讀天下群書。否則,絕然不能出得此典!」呂不韋哈哈大笑:「一莊之名,在君竟成卦象,綱成君好學問也!」蔡澤卻是一臉板平:「無打哈哈,老夫所言對也錯也?」呂不韋只笑得不停:「對也錯也,原在君一斷之間,我說卻有何用?綱成君請——」

 一路走來,過了竹林便見一片楊柳圍起三座茅屋,茅屋小院前一座掩在楊柳濃蔭下的茅亭,茅亭下石案上一尊煮茶的銅爐,正悠悠然蒸騰出一片異香。蔡澤便是一拍掌:「好個修莊,簡潔舒適,有品!」呂不韋笑道:「這是客寓最簡陋、最便宜、最僻背的一座庭院,我稍事收拾了一番而已。」蔡澤連連點頭:「好好好,身在商旅,卻是本色自守。噫!你好棋!」話未落點便大步搖到了茅亭下,盯著石案上的棋局不動了。

  「閒來無事,自弈而已,綱成君見笑了。」

  「黑棋勢好!」蔡澤目光依然釘在棋盤,「足下以為如何?」

  「不韋之見,倒是白棋略好。」

  「不不不,黑棋好!」說著一招手,「我黑你白,續下。」

  「也好。」呂不韋轉身啪啪拍得兩掌,茅屋中應聲飄來一個綠衫少女,便跪坐案前伺服那尊茶爐了。呂不韋坐進了蔡澤對面便是一拱手:「請。」

  「噫!荊玉也!」蔡澤拈起一枚黑子打下,卻捻著兩根指肚驚歎起來。

  「好手!」呂不韋由衷讚歎一句,「這荊山玉非上手不知其妙,然若非酷好棋道之個中人,指肚卻實在難有這般功夫!」

  「嘖嘖嘖!」蔡澤已經從棋匣中夾起了一黑一白兩子,對著午後陽光自顧端詳,「藍如海天,紅如朝霞,合如七彩霓虹!上品也!」轉身又打下一子,「打得荊山玉,方不枉了老夫平生棋藝,走啊!」

  呂不韋拈起白子悠然一笑:「綱成君贏得此局,我當輸君一副好棋。」

  「妙!」蔡澤拊掌大笑,「便博一彩!不為居官受禮也。」

  大約半個時辰,蔡澤在黑白密交的棋盤上打下一子笑道:「最後官子,完了!」一伸腰長吁一氣,端起面前茶水便呱地一聲吞了下去,「好茶!」呂不韋端詳盤面片刻,笑道:「我輸大半子。綱成君果然聖手!」蔡澤哈哈大笑:「大半子麼?數數!」呂不韋笑道:「久在商旅,不韋粗通算徑,略知心算之術,不用數。」

  「圍棋局數,足下可曾算過?」蔡澤立即跟了一句。

  「綱成君但說佈局基數,不韋試算之。」

  「好!見方三路,九子布棋,可演幾多局數?」

  「一萬九千六百八十二局。」呂不韋默默掐指,當即做答。

  「見方五路,二十五字布棋,可演幾多局數?」

  「八千四百七十二億六千八百八十萬九千四百三十局。」

  蔡澤目光一閃:「全盤三百六十一路布棋,可演幾多局數?」

  呂不韋低頭沉吟片刻,抬頭答道:「圍棋總局,無人算盡。依不韋算來,大約要連寫五十個萬,才是大體數字。五十個萬字,便是用盡數元,亦無法計之。」

  「匪夷所思也!」蔡澤驚訝了,「若非當年聽墨家禽滑厘大師說過圍棋局數,老夫當真不敢信這是一人當下算得!五十個萬呵,第九位才是萬億萬萬垓局。說說,如此浩渺局數,基本算理何在?」呂不韋笑道:「這個卻不難:一路變三局,其後布棋無分橫直,增加一子,一律乘三,增至三百六十一子時,依舊子子乘三,便是總局數。」蔡澤恍然一笑:「足下果是算經高手,佩服!只是,老夫卻要討彩了。」呂不韋爽朗大笑著一伸手:「綱成君請,西廂茅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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