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信侯,李斯願領河渠事務!」
「此事非同小可也。」呂不韋覺李斯見事極快,便也立即說到了事務,「河渠雖未上馬,先期籌劃便是根基。鄭國不善周旋,而堪定河渠又必須與各色官署交涉,全賴你也!而河渠一旦鋪開,民力便是十萬數十萬甚或百餘萬,更涉及郡縣征發、河渠派工、衣食住行、功過督察、官署斡旋等諸般實務,可謂頭緒繁多。鄭國不善轄制調遣,然既是治水工程,卻得領爵為首,以示水工威權。管轄事務者雖只是襄助副職,卻得全面總攬,鋪排調遣……李斯呵,理事為人之副,你可受得?」
「縱為卒伍,亦當建功,何況副職事權也!」
「好!」呂不韋讚許拍案,「子有此志,無可限量也!」
次日,李斯交了學宮的案頭諸事,便到丞相府長史署辦理任事公文。及至走出丞相府,李斯不禁對呂不韋大為感佩。原來,丞相府已經事先奉攝政仲父書令,將李斯任做了河渠丞,俸金等同郡守,一年千六百石穀麥。丞者,佐官(副職)之通稱也。戰國通例:官署之「丞」,便是總攬官署事務而對主官負責之佐官;任事之「丞」,便是該事項之佐官而對事項主官負責之佐官。官尾吏頭,是為大吏。秦國之不同在於:初任官吏一律無爵,得建功之後依據功業定爵;任事無功便得左遷或罷黜,建功得爵始為正式入官,即所謂官身;無爵之官吏實為試用,故其俸金只是「等同某某」。李斯對秦國法度瞭如指掌,清楚地知道,秦國新吏之俸金最高也只是「等同縣令」。使他等同郡守俸金,實在是大破成例!楚國平民出身的李斯也曾做過小小鄉吏,對生計艱難之況味刻骨銘心,今日一朝任事便是赫赫郡守俸金,如何不感慨中來?
然則,畢竟李斯見事透徹,深知激賞必有重任,這郡守俸金的大吏絕非輕鬆職事。回到門客苑,李斯立即打點好自己的青布包袱,給文信侯留下一書,便搬到新吏驛館去住了。旬日之後,李斯將呂不韋特命撥付的十三名小吏遴選整齊,便帶著一班人馬兼程去了涇水瓠口。
呂不韋安置好河渠啟動事務,便立即來了另件大事。
暮色時分得莫胡急報:寡婦清已經回到灃京谷,路途寒熱大發病勢沉重。呂不韋立即連夜向灃京谷趕來。原來,莫胡已經奉命在灃京谷守侯了三個月,才等到了寡婦清從巴郡北來。呂不韋其所以急於見到寡婦清,是要清楚一個秘密:那個捧著「清」字寬簡前來投奔呂不韋門下的嫪毐,究竟是何根底?及至下船登山,已經是初更了。山口武僕攔住呂不韋,說主人不在山中。呂不韋從腰間大帶皮盒中拿出一方黑玉鷹牌冷冷道:「此乃秦王至令,大將尚得奉詔,況乎秦國商旅?」武僕見來人氣勢肅殺,二話不說便去通稟。片刻之後,方氏家老親自來迎,將呂不韋主僕接進了山頂莊園。
偌大正廳空無一人,隱隱瀰漫出一股草藥氣息。呂不韋尚未入座,便聽大屏後一陣細微響動,兩名侍女推著一張帳幔低垂的臥榻從厚厚的地氈上走了出來,恰在大屏前的台階上穩穩停住。臥榻中傳來蒼老的喘息與熟悉的聲音:「文信侯,別來無恙乎?」呂不韋肅然拱手道:「不知清夫人染病,多有叨擾也。」臥榻中一聲好說,便見兩名侍女已經將帳幔掛起在兩側榻柱,一身黑衣仰面而臥顯露著半邊醜陋面容的寡婦清赫然在目!
「夫人……」
寡婦清雙眼望著屋頂粗重地一聲喘息,「諸般情形,我已盡知。今日之言,我心對天。文信侯既擁生殺予奪之權,玉天清願受任何處罰。」
「清夫人,事已至此,縱然殺你,於事何益也!」呂不韋不無痛心地一拱手,「昔年,不韋念你一生孤憤而立身端正,與國多有義舉,與民廣行善事,是以陳明秦王,築懷清台以表夫人名節。夫人提及族侄欲入仕途,不韋亦一力襄助。不想持『清』字寬簡來投我者,竟是如此一個人物!敢請夫人據實相告:嫪毐究竟何人?夫人族侄乎?親信冒名乎?其秉性惡行淵源何在?」
「上茶。」寡婦清吩咐一聲,微微一喘道,「玉天清時日無多,無須隱瞞。文信侯但請入座,容我清清神說來。」說罷輕輕一拍榻欄,一名侍女捧來了一隻銅盤,盤中一盞一碗。另一名侍女從玉盞中夾起一粒紅色丹丸放入主人口中,又用細柄長勺從玉碗中舀得兩勺清水徐徐灌入主人口中。寡婦清喉頭一動吞了下去,閉目喘息片刻,口齒神氣振作了許多,便長歎一聲說起了一個曲折離奇的故事——
在方氏一族中,玉天清夫家是嫡系正脈。玉天清尚未合巹的夫君有兄弟兩人,長子乃正妻所生,夫君卻是後來的一個少妾所生,年歲相差甚大。夫君在雲夢澤覆舟暴亡時只有二十六歲,兄長卻已經年逾四十了。當年,方氏族業兩地興旺,翁公頗通商道的正妻大多時光留在臨淄接應丹砂督察商社。長子一出生,翁公與正妻商定:母子一起留在齊國,一則照料商社,一則督導兒子盡早修習商道,以利將來總掌方氏。翁公自己則帶著幾個老執事,專一經營巴郡丹穴。幾年之後,臨淄商社的親信執事密報:長公子荒學過甚,主母無力督課,請主公速回臨淄定策。翁公風火兼程地趕回臨淄,方知兒子生出了一個怪癖:酷好方士諸般密術,舉凡採藥煉丹、運氣治人、通神祈雨、強身長生、童陰童陽、畫符驅邪、出海求仙等等等等,無一不孜孜追隨,極少進得書房,更不踏入商社一步。多方查詢打探,誰也不清楚是何原由。翁公一番揣摩,認定是族中方士熏染所致,便將兒子帶到了巴郡丹穴,自己親自督導。誰知一入巴郡,這個小公子便上吐下瀉病得奄奄黃瘦。翁公認定是水土不服,便自己開得幾劑藥教兒子服用。不料幾個月過去,兒子卻依然如故,根本沒有力氣離榻。一個老醫家說,這是心氣病,久則夭亡。翁公無奈,只得又將兒子送回了臨淄。從此,臨淄竟不斷傳來正妻書簡,說兒子改流歸正,日每讀書習商大有長進。翁公欣然,於是又埋首商事周旋去了。誰料過了幾年,臨淄的親信執事又來密報:公子已成冥頑之徒,終日沉迷於方士一群,但說商道與學問便瑟瑟顫抖不止;再不設法,此子毀矣!翁公大為驚詫,眼見兒子將到加冠之年,如此下去如何了得?當即星夜趕回臨淄,一問之下,老妻竟從來沒有寫過如此這般的書簡,所發六書均是告急,巴郡卻從來沒有收到!翁公大覺蹊蹺,卻顧不得細細斟酌,先怒氣沖沖在大方士處揪回了兒子,並當即重金延請了一位剛嚴名士督導兒子。
誰也想不到,便在老師到館的當夜,這位公子失蹤了!
翁公大散錢財百般尋覓,卻終無蹤跡。氣恨之下,翁公拋下正妻獨回巴郡,兩年後便與一位可人的少妾生下了第二個兒子,也就是玉天清後來的夫君。夫君加冠之年,兄長依然是杳無音信。翁公終於絕望,決然將少子立嫡了。直到翁公遭刑殺,夫君遭覆舟,玉天清鼓勇掌事,方氏的嫡長公子依然泥牛入海。
歲月倏忽,在玉天清已經步入盛年的時候,齊國的天主大方士不期然到了巴郡。歷來齊國方士多出方氏一族,大方士入巴自然要會方氏族人並祭拜族廟,方氏族人自然也須大禮鋪排以示族望。旬日之間,諸般禮儀完畢,大方士鄭重宣示了一則驚人的預言:百年之內,方氏將有大劫難!族人驚恐,同聲籲請禳災。大方士一番沉吟,終究是允諾了。依照大方士備細開具的禳災法度,玉天清當齋戒三日,禳日獨臥家廟密室,聆聽上天旨意。那一日,玉天清從夜半子時便進入了家廟密室,靜待清晨禳災。誰知便在四更時分,玉天清卻不由自主地朦朧了過去。半睡半醒似夢似幻之中,玉天清見密室石牆神奇地轉開了一道大門,一身法衣的白髮大方士彷彿從雲端悠然飄了進來!
「玉天清,可知老夫何人麼?」
「不知道……」
「五十年前,方氏長子失蹤,你當知曉。」
「知曉……」
「老夫便是方氏長子。你乃老夫弟妻也。」
「呵……」
「方氏劫難,應在陰人當族。念你終生處子,獨身撐持方氏,老夫代天恕你。然則,你需做好一事。否則,此災不可禳也。」
「呵……」
「有一後生,但使其入秦封侯拜相,百事皆無。」
「何人……」
「老夫親子,十六年前與胡女所生也。」
「噫……」
「莫驚詫也。老夫終究肉身,未能免俗。老夫之途,未必人人可走。此子雖平庸愚魯,然有大貴命相。老夫欲借你力,了卻這宗塵世心願,亦終為方氏榮耀也。」
「啊……」
清晨醒來,禳災已經完畢,神聖的大方士也已經雲彩般飄走了。兩年之後,一個黝黑粗莽的漢子到了巴郡丹穴,濃烈的腥膻混雜著草臭馬糞味兒撲鼻而來,分明顯示著自己的路數。玉天清掩著鼻息皺著眉頭,接過了漢子捧過來的一隻陶瓶。陶瓶中幾粒丹藥一方寸竹,竹片上八個殷紅的小字——嫪毐我子,當有侯爵!玉天清一聲歎息,便將這個腥膻粗蠢得牧馬胡人一般的漢子留下了。從此,玉天清開始了一步步的謀劃:一邊請一精明執事教習嫪毐些許粗淺的讀書識字功夫,打磨那廝教人無法容忍的粗鄙舉止;一邊開始了探聽秦國朝局,並踏勘接近秦國大臣路徑的細緻鋪墊。邯鄲得遇呂不韋進入綠樓重金搜買歌伎,玉天清便開始關注呂不韋了。及至秘密探清呂不韋與嬴異人非同尋常的結盟,玉天清便開始不著痕跡地下狠功夫了。呂不韋入秦後幾次關節時刻,玉天清都毫不猶疑地重金襄助,為的便是有一日了卻這則實非其心卻又不得不為的孽願……
「然則,文信侯請秦王築懷清台,老身卻是始料未及也!」寡婦清幽幽歎息了一聲,「我以邪道謀秦,秦卻以正道待我,玉天清雖悔無及矣!」
一路聽來,呂不韋牙關咬得幾乎出血。一個商旅部族,竟能為如此荒誕的理由大拋舉族積財耗時二十年去達成一個令人齒冷的目標,結局卻又是如此背離初衷,令所有參與其中者盡皆蒙羞而追悔莫及,當真匪夷所思也!一時之間呂不韋啼笑皆非,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默然良久,方冷冷問得一句:「嫪毐那廝,可有邪術?」
「天意也!」寡婦清一拍榻欄,說起了後來的故事。
自嫪毐與太后的醜行秘密傳開,寡婦清大為震驚,念及秦國厚待,更是愧疚於心。三年前,寡婦清將方氏族業悉數安置就緒,便親自帶著一支包羅各色人才的商旅馬隊北上胡地,決意查清嫪毐其人。三年中,寡婦清與斥候執事們遍訪草原匈奴與諸胡部族,終於清楚了嫪毐底細。原來,當年的大方士帶著三十六名少年弟子,應匈奴老單于之約北上煉丹護生,並為老單于祈禱長生。老單于派了八個壯美的少女奴隸,專一侍奉大方士飲食起居。大方士與八個女奴同居一帳,夜夜以令女奴驚歎呻吟的神術做陰陽採補,一年後,竟齊刷刷生下了十三個肥重均在十斤之上的兒子!老單于哈哈大笑,直讚歎大方士一頭好公豬,竟能使八頭母豬同日生崽,此等公豬術定要傳給老夫!大方士盡知胡人習俗,非但毫無難堪,竟然立即開始住進老單于大帳,召來老單于二十餘名妻妾,日夜傳授採補神術。誰料半年之後,大方士的十三個兒子竟如生時一般,一日之內又齊刷刷地夭亡了!面對老單于與牧民們的沖沖怒火,大方士無地自容,便在月黑風高的夜晚丟下一具狼吞的假屍,也丟下了三十六名弟子,孤身逃離了匈奴草原。
逃至陰山南麓,大方士又在一個林胡部族住了下來,圖謀招收弟子以重返中原。其時恰逢林胡頭領患了不舉之症,大方士人到病除,老頭領重振雄風,便慷慨地賞賜給了大方士十名少年胡女。大方士這次卻堅執不受,只討了一名老頭領最不待見的妻子。此女年近三十,豐滿壯碩,被老頭領擄掠入帳時便已經是另一部族頭領的已婚女奴了。大方士這次小心從事,只在最不得已時通神采補一番。想不到的是,一年後,這個頭領妻子還是生下了一個肥壯的兒子。大方士不意得此一子,竟視為天意,鍾愛有加。然要操持方士神業,尤其要做天主大方士,有得一個兒子終是為業規所不容。思忖一番,大方士便給這個兒子取了一個怪異的名字——嫪毐,叮囑其生母著意撫養,屆時他自會前來照應。
十年之後,大方士秘密回到陰山,給嫪毐母子帶來了足以成為牧主的一車財貨。出於自幼癖好,大方士檢視了兒子全身,卻是喟然一歎:「此子無恙,惟陽卑微也!大丈夫橫行天下,無偉岸物事,何得其樂哉!」於是,大方士施展了自己獨有的壯陽縮陰密術,一年之間,使少年嫪毐擁有了一宗罕見的偉岸物事。後來,這大方士每年必到陰山一次,只著意秘密傳授嫪毐的強身採補之法。有得此等邪父,嫪毐自十五歲開始,便成了草原少女避之惟恐不及的陰山大蟲……
「狗彘不食!」呂不韋不禁狠狠罵了一句。
「我已練得百名死士。不殺此獠,我心難甘!」
「夫人大錯也!」呂不韋斷然一擺手,「今日之嫪毐,非昔日之嫪毐也!既成國事,自當以國法處置。此子雖根基不正,然若不作亂禍國,取悅於太后未嘗不可也。若其作亂發難,邦國自有法度。私刑俠殺,縱合道義,卻違法度。更有甚者,此等私刑只能幫得倒忙,一旦不能得手,反使嫪毐一黨愈發猖狂為害,實則亂上添亂,夫人萬莫輕舉也!」
「然則物議洶洶,文信侯執法,得無投鼠忌器之顧忌乎?」
「夫人差矣!」呂不韋慨然拍案,「功業不容苟且,謀國何計物議!呂不韋已然一錯,何能再錯?」呂不韋粗重地喘息一聲,又低聲道,「夫人當知,呂不韋與太后有昔年情愫。然國法在前,豈能顧得許多?更兼今日一談,方知此獠本真邪惡。呂不韋縱以義道為本,亦當有依法懲惡護國涉險之志也!」
「文信侯,老身拭目以待了。」
「夫人但挺得病體過去,自有水落石出也!告辭。」
回到文信學宮,呂不韋徑直到了蔡澤庭院,將與寡婦清會晤的經過備細說了一遍,蔡澤聽得感慨不已。末了,呂不韋對蔡澤說出了一個一路思忖的決斷:挺身而出,力促秦王加冠親政!蔡澤大是驚訝,思忖一番憂心忡忡提醒道:「秦王奉法過甚,主見過人。我等大興文華化秦,最要緊者便是化秦王於同道。如今,秦王是否與文信侯同心同道,尚不分明。若得一朝親政,又來另路,豈非後患?」呂不韋慨然道:「政道者,以時論事也,權衡利害也!嫪毐如此邪惡根基,分明我等死敵。此獠目下已經成勢,若不奪其權力,我等必為其所殺也!身死國亂,畢生心血毀於此等邪物之手,卑污之極,寧如自裁!而制約嫪毐,惟扶持秦王可也!至於日後秦王如何,綱成君,只能另當別論了。」
眼見呂不韋淚光瑩然,蔡澤默然良久,終是一聲歎息。
一番計議,兩人將學宮諸事安置妥當,已經是天色大亮了。匆匆用了早膳,呂不韋便驅車回了丞相府。各署閒散當值的吏員們深為驚訝,紛紛聚來長史署探聽意向。呂不韋聞聲出來站上台階,一拱手慨然道:「諸位,老夫年來荒疏政務,深為慚愧也!自今日起,老夫坐守丞相府,與諸位一起當值,能做得一件事便做得一件事,決不苟且!」吏員們便是一陣驚愕,相互打量著議論紛紛。
「各署照舊運轉。」呂不韋正色下令,「凡經老夫批示之公文,各署照令實施!但有梗阻,皆依秦法辦理。糾纏不下者,稟報國正監與廷尉府共同裁決。老夫倒要看看,何人敢在秦國違法亂政也!」
「文信侯萬歲!」自感窩囊日久的吏員們一片歡呼,頓時精神大振,甚話不說便疾步匆匆散開回了各自官署。半日之間,在外消遣的吏員們也紛紛聞訊趕回,丞相府便又恢復了往昔的緊張忙碌。
呂不韋回到久違的政務書房,一時感慨良多無法入案,便到後進寢室沐浴了一番。及至換得一身乾爽袍服出來,呂不韋自覺精神振作了許多,便坐進書案,鋪開一張羊皮紙又提起大筆,開始將早已在心頭蹦竄的話語一字一字地釘了上去:
籲請秦王加冠親政書
臣呂不韋頓首:諺雲,治國者舉綱。國之綱者何?君也。昔年先王將
薨,依秦國法度考校遴選,方立子政為秦王,約定加冠之年得親政。而今
八年,秦王二十一歲矣!太后與老臣受先王遺詔秉政,亦倏忽老去,以致
政務多有荒疏錯亂也!秦王自即位以來,觀政勤奮有加,習法深有所得,
體魄強健,心志亦成也。秦法有定:王年二十二歲加冠帶劍。是以,先祖
惠王、昭襄王皆二十二歲行冠禮也。惟其如此,老臣籲請:當在明年春時
為秦王行加冠大禮。太后將老,老臣更近暮年,若能在恍惚之期還政於秦
王,則於國於民大幸也!秦王八年九月己酉。
一時得罷,呂不韋長吁一聲擱筆起身,喚進了長史吩咐道:「此上書,除依式呈送雍城太后宮外,抄刻送全部國府大臣與王族老臣,當即辦理。」長史領命,將案頭墨跡未乾的羊皮紙放入銅盤捧起,便匆匆到書簡坊去了。三日之後,呂不韋上書在咸陽所有官署與大臣府邸傳開,情勢立即有了微妙的變化。大臣們始而驚愕,繼而便是紛紛然議論。
「是也!秦王業已二十一歲,該行加冠禮了!」
「三轅各轍,政出多門,不亂才怪也!」
「秦王親政,一國事,萬事整順!」
「文信侯乃攝政仲父,竟有這等籲請,大節操也!」
「呂不韋不攬權,有公心,大義也!」
「說歸說,此事做來卻難!」
「是也!此信彼信,仲父假父,奈何?」
「鳥!那廝能與文信侯比了?」
「不然也!那廝不行,可那廝物事行也!」
「物事再行又能如何,靠那物事成事麼?可笑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