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

三七 烈士暮年的最後決策
  田文接到緊急密令,要他立即進宮!
  已經近一個月沒有見到老國王了,田文也是忐忑不安。他目下做的這件事干係實在重大,確實需要時時晉見國王,以便得到明確指令。可國王已經今非昔比,近年來深居簡出,
極少接見臣下,自己一個後進公子,目下又無實職,連爵位也還沒有確定,又如何能隨意進出王宮?其實也不僅僅是田文,即或如父親田嬰,接任騶忌做了丞相,爵位又是靖郭君,在齊國可謂高爵重權的開府權臣,也是很長時間見不到老國王一次。雖則如此,朝中大臣可是誰也不敢掉以輕心。尋常時日,齊國大臣多有先斬後奏之事,近年來反倒都是謹慎有加,如履薄冰,未經詔令,竟是那個官署也不敢就任何大事做主。倒不是齊國官員沒有了既往的率直坦誠,而是官員們對老國王實在無法捉摸。經常在誰也無法預料的時刻,在誰也估摸不準的府邸,在誰也看不清有何重要性的事情上,往往就有緊急詔書或緊急宣召降臨,而官員所得到的決策命令,竟又往往的出乎預料!
  今日也是如此,田文實在想不到會在這個時刻緊急宣召他進宮。
  三個月前,當蘇秦剛剛在燕國遊說成功的時候,田文第一次被秘密召進了王宮。就實而論,田文並沒有見到國王,只是隔著一道幃帳,聽見了一個蒼老沙啞而又令人敬畏的聲音,「田文啊,你乃齊國王族之新銳,本王素寄厚望。」那個沙啞蒼老的聲音粗重的喘息了片刻,接著竟一口氣說了下去:「今聞急報:蘇秦遊說合縱抗秦。茲事體大,天下格局可能巨變。以本王老眼,中原五國受秦巨創,合縱必成。未來數月之內,蘇秦必到臨淄,秦國特使亦必到臨淄。然則,是否加盟合縱?齊國最難抉擇。齊國瀕臨東海,遠離秦國,與之素無深仇大恨。合縱抗秦,則齊國將無端樹一強敵。游離合縱之外,則中原五國將視我為另類,遲早亦是大禍。」田文清楚的記得,說到這裡,緯帳後便是一陣蒼老沙啞的喉喘痰咳之聲,可是他卻絲毫不敢分心,依舊紋絲不動的跪坐在案前。片刻之後,蒼老沙啞的聲音舒緩了一些:「今召汝來,委汝重任:汝攜我王劍,全權周旋兩方,使我有迴旋餘地,可是明白?」
  「田文絕不負我王厚望。」
  「汝無官無爵,又是庶出,有難處麼?」沙啞蒼老的聲音平淡冷漠。
  「為國效力,田文當克難全功。」
  緯帳後便再沒有了聲息,一個侍女走了出來:「大王入眠,公子可以走了。」
  那次未曾謀面的接見,使田文在臨淄權力場驟然變成了一個神秘人物!尋常間逍遙平靜的公子府邸,變成了日間車馬穿梭夜來燈火通明的繁忙重地。在所有官署都冷清下來的時候,竟有如此一個公子府邸在日夜不息的動作,能不讓官場側目?但田文卻沒有時間去理睬,不僅僅是那支供奉在出令堂的王劍賦予了他無限的權力,也是因為他畢竟是丞相田嬰的兒子。
  父親本是齊威王的一個兒子,也是嬪妃庶出。長期酷烈的宮廷爭鬥,使父親變成了一個謹慎君子,在王族貴胄中最是平淡無奇。他經常告誡田文一班兒孫:「王族旁支坐大,歷來是國王大忌,爾等都要收斂鋒芒,莫得生出事端。」接任丞相,父親幾番推辭,想要提出召回上將軍田忌主持國政,可一想到田忌是自己的王族堂兄,便又硬生生忍住了。父親當政,奉行「減政去冗」的辦法,除了邊防急務與賦稅糾葛,凡是大政竟一概壓下,等待老國王召見時請命定奪。如此一來,這個開府丞相也確實清閒了不少。小兒子驟然變成了一個神秘的大忙人,風言風語也難免傳到父親耳中。父親便來到田文府中想看個究竟,不想田文卻正在與馮驩等心腹門客秘密議事,匆匆出來,竟是神不守舍。
  「文兒,近日來何事匆忙啊?」父親口氣雖然從容,但那眼光卻是究根問底的。
  田文略微猶疑,終於明朗回答:「回稟父親:兒奉王命,絕非私家俗務。」
  父親思忖片刻,竟是默默的走了,一句話也沒有多說。田文心中歉疚,晚來到丞相府邸向父親賠禮。父親卻擺擺手制止了他,默然良久,父親開口了:「知曉國王何以委你麼?」田文道:「兒未嘗思之。」父親淡淡道:「你有王族之名,而無官職之身,似公似私,進退裕如。你有近千門客,盡皆白身,可免王室國府人力之煩難。」田文默然點頭,承認父親說得對。「約束門客,慎之慎之。」父親叩著書案鄭重叮囑了一句,便出了書房。
  家族是個特殊的家族,田文自己,又是這個特殊家族中的一個特殊人物。
  家族的特殊處,在於這個「田」既是田氏王族的嫡系,而又是一個庶出支脈。一百多年前,齊國的正宗君主是姜氏。齊國第一代接受周武王封號的諸侯君主,便是太公姜尚。春秋末期,田氏部族漸漸強大,最後在田完時期終於發動宮廷政變,奪取了齊國政權。田完做了國君,齊國便成了今日的「田齊」。田氏宗室為了防備重蹈「姜齊」覆轍,一開始便採取了抑制嫡系庶出勢力膨脹的國策,立下定制:王族嫡系庶出子弟,可高爵,不可重權。在這種定制之下,嫡系宗脈實際上只能確定一個太子繼承王位,其他子弟(尤其是庶出子弟)則都只能尊貴榮華,而不能掌權任事。然則田氏畢竟是齊國第一大部族,人口眾多,代有英才,全然不用,也在這大爭之世無法立足。於是,田氏王族的庶出子弟便也漸漸有了脫穎而出的機會,時有幾個出色者便做了實權重臣,庶出支脈便形成了新的田氏望族。二十多年前的上將軍田忌,便是田氏庶出支脈的第一個顯赫重臣。目下的丞相田嬰,便是田氏庶出支脈的第二個顯赫重臣。而田忌、田嬰又恰恰是同一庶出支脈的庶兄弟!短短二十餘年,同一庶出支脈湧現兩位當政大臣,這是齊國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
  田文很明白,父親的謹慎根源正在這裡——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田文之特殊,在於他「其身不正而才堪棟樑」。所謂其身不正,是說田文母親不是田嬰的正妻,而是小妾,田文是庶出而不是嫡出。在禮法嚴格的春秋早期,庶出子弟是沒有資格繼承父親爵位財產的,在家族中的地位自然也是二流的。進入戰國,禮崩樂壞,世襲制被衝擊得名存實亡,才能的重要性大大超出了身份的重要性,嫡庶大防也大大鬆弛,庶出子弟也多有取代嫡長而成正宗的。雖然大勢如此,但具體到每個家族每個庶出子弟身上,要突破這些傳統禮法,也絕非輕而易舉的事。難處之一,庶出子弟必須有過人才能與特別功勳;難處之二,嫡出長子須得確實平庸無能。二者同時具備,庶出子弟才有入主正宗的可能。二者缺一,庶出子弟便只能成為憑借自己實力去奮發的尋常士子。
  但是,田文最為特立獨行處尚不在這身份的瑕疵,而在於他驚世駭俗的作為——門客眾多而多行俠義。戰國中期,權力競爭加劇,貴族權臣與王室子弟便招募私人所用之士。這種「士」不受王室官職與俸祿,由權臣貴胄從私家財產中提供優厚的生活待遇。士子受人知遇,忠人之事,便成為專一為權臣貴胄謀劃私家行動的智囊庫。於是,天下便出現了一個新詞——門客,招募門客便被稱為養士。戰國之世,養士之風已經成為一種特殊的風潮,趙國公子勝、魏國公子無忌、楚國公子黃歇、齊國公子田文,恰恰便是當時天下最有名的四家養士公子。這時,「戰國四大公子」的名頭雖然還沒有叫響,但他們的養士之名,卻已經在天下傳開了。
  田文的養士別出心裁。尋常私家養士,以尋覓謀略之士為主,養武士者極少。趙國公子勝少年征戰,又兼趙國權力爭奪酷烈,便喜歡招募劍士。魏公子無忌喜歡學家名士,門客少而精。楚公子黃歇喜歡風雅之士,門客常被他薦舉到國府做官。惟獨這田文養士大有不同,無分學問身份,但有一技之長者均可成為他的門客。惟其如此,投奔田文的門客便多有市井奇能之士。有一次來了三個市井之徒,田文問其特長本領,一人說善於學雄雞打鳴,一人說善於學狗叫,一人說善於盜物。田文大笑一通,令三人當場演技。雞鳴者一開口,便笑得眾人前仰後合,雄雞、鬥雞、母雞的各種叫聲盡皆惟妙惟肖,引得庭院外一片雞聲。狗吠者更是出色,夜半狗吠、春情狗吠、撕咬狗吠、覓食狗吠、撒歡狗吠等等等等,不一而足,盡都可與真狗一般無二,竟引得田文的幾條兇猛獵犬狂吠不止。盜物者也是神奇,光天化日之下走過田文身邊,便拿掉了他藏在大袖中的白絲汗巾!田文心中一動,大笑一陣,竟收下了這三個雞鳴狗盜之徒。此舉轟動臨淄,引來朝野一片嘲笑,田文竟是渾然不為所動,依舊我行我素。
  然則,門下的有識之士也不滿了。一日,田文到門客大院視察,遠遠便聽到當門傳來一陣「叮噹叮噹」的彈劍之聲,俄而一人高聲吟誦:「雞鳴狗盜兮豎子錦衣,磐磐壯士兮無車無魚!安得駿馬兮一去千里,高山大川兮藏我布衣!」田文聽得仔細,遙遙拱手:「怨聲載道者,可是馮驩?」彈劍者淡淡道:「怨聲不隱,正是馮驩也。」田文笑道:「從此刻起,先生便是我門下舍人,總掌府事。」轉身便吩咐家老:「即刻給先生配備駿馬高車,一等俸。」家老答應著疾步去了。馮驩卻是愣怔良久,方才默默的深深一躬。出得庭院,隨行一個門客幽幽笑道:「一個酸布衣呻吟兩聲,便有了高車一等俸,公子何以服人?」田文一陣大笑:「你也如此呻吟兩聲我聽,自然一視同仁!」門客頓時紅著臉不再多說了。
  就是這個馮驩,一掌事便做了一件令田文刮目相看的大事。
  那時侯,天下除了秦國徹底廢除了分封制,其餘六大戰國還都程度不同的保留著封地制。齊國對貴族與功臣的封地素有寬厚之名,田嬰便領有封地二百里。田嬰家族與中原戰國的大家族一樣,也是內部分封:父親將自己所領的二百里封地,分給嫡長子田彤五十里,庶出子田文四十里,由他們自己掌管封地的民治賦稅。田文灑脫不羈,素來不屑於錢財算計,便派馮驩代他視察封地民治並清理所欠賦稅。
  十日之後,一個門客飛騎回報:馮驩不聽隨行門客勸阻,竟將賦稅債券一把火燒了!更大膽的是,也把封邑大夫當場殺了!田文大驚,這燒債券還則罷了,封邑大夫可是國府直派的官吏,如何便輕易殺得?他無暇多想,立即飛馬趕到封地,迎接他的卻是萬千民眾的夾道歡呼,「萬歲!」之聲竟是鋪天蓋地!
  田文查實:封邑大夫非但剋扣賦稅,假造債券,而且苛虐治民,確實罪有應得。雖則如此,他自己一個白身公子也無權先斬後奏,更何況馮驩一個布衣門客?馮驩卻很是坦然:「殺掉一個酷吏,少收千石賦稅,卻得狡兔三窟,公子不以為然麼?」
  「狡兔三窟?」田文感到驚訝。
  「狡兔之窟,性命根基也。」馮驩的眼中閃射著狡黠的光芒:「天下大爭,齊國多事。自此以後,公子回到封地,便可得民死力,豈非一個永久洞窟?」
  田文恍然大笑,非但一力承擔了「私殺吏員」的罪名,且對馮驩更是器重異常。否則,這次白身擔大任,馮驩如何能做他的行動總管?當然,父親寥寥數語,也明白的告訴他:國王也完全知曉他的門客力量,而且正是要利用這種力量的布衣身份,以使國王與國府隱身到幕後周旋,你田文孺子白身,千萬不要掉以輕心!按此推測,國王對事件的每一步進展肯定也都清楚,只是不出面罷了。既然如此,卻為何要在他還沒有接觸蘇秦一行,事情還沒有任何眉目時召見他?「君心似海,猜不透也。」田文苦笑著搖搖頭。
  「來者可是公子文?」一個輕柔清亮的聲音攔在了對面。
  田文抬頭一看,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了王宮最深處的碧玉池。奇也!軺車不得進宮,如何我的軺車能進到這裡來?匆促間田文顧不得細想,恭謹一禮:「正是田文,奉詔晉見。」
  「公子隨我來。」綠紗長裙搖曳著身段隱沒在燈影之中。
  對這些女官,田文可是不敢怠慢,一言不發的跟著走便是。近年來,老國王性情大變,身邊內侍、護衛、文吏竟然全部換成了清一色女子,從妙齡少女到白髮老婦,王宮女子竟然多達數百!如果是魏惠王如此,天下任誰也不會感到奇怪,魏罌本來就是個浮華紈褲子弟嘛。可齊威王田因齊卻是天下有名的正干君主,不近女色厭惡奢靡勤於政事宵衣旰食,懲治貪吏的酷烈壯舉曾經使天下為之變色!如此一個英名四播的君主,晚年卻隱身於深深宮闈,沉溺於裙帶海洋,當真是不可思議。然而,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的威懾光芒卻並未因此而絲毫減弱!本性桀驁不馴的田文,惟獨對老國王敬佩有加,常感到以自己的閱歷與智慧尚遠遠不能看清這座雲遮霧障的高山。
  碧玉池實際上是一個一百餘畝地的大湖,湖邊草地樹林,湖中島嶼相望。一到暮色,座座島嶼的亭台上便有風燈點起,在碧波蕩漾的水面上恰似一座座仙山。田文沒有來過碧玉池,可知道這是老國王晚年開鑿的大湖,一建成便釘在了這裡,再也不去其他宮殿,更不去臨淄外的那幾座行宮。從湖邊向裡走,先過了一片草地,再過了一片竹林,又過了一片森森松林,田文便看見了一片隱隱燈火,漸行漸近,燈火也大亮起來。
  在看見燈光一片的時候,領路的女官將他「交接」給了另一個白紗長裙的女官,腳下也變成了白玉鋪就的大道,一座城堡式的宮殿被遍體燈火照得一片通明,背後卻是一座黑黝黝的大山!田文不禁大為驚訝,臨淄地處海濱平原,哪裡來如此一座大山?仔細一想,卻是恍然——這座大山定然是開鑿大湖的泥土堆積而成,山下城堡也定然是依山而建,山外依然是王家園囿。恍如仙境的燦爛城堡外,竟看不見一個護衛甲士,也沒有任何絃歌之聲,寂靜得就像天上的洞府。
  走進城門,田文又被「交接」給一個紅紗長裙的女官。穿過曲曲折折的迴廊,田文也始終沒有看見一個衛士。大約一頓飯的辰光,田文隨女官來到一片竹林前,穿過竹林,一座很是普通的青磚大屋矗立在面前。趁著女官又在「交接」的時刻,田文稍稍打量了一番,這座青磚大屋的牆體完全是一丈見方的巨大石板拼砌而成,房高三丈有餘,很可能是兩層石樓。一丈之下,看不見一個窗戶,只有接近屋頂的部分有三個方洞。
  進得大屋門廳,迎面一陣暖氣烘烘撲來,與外面的蕭瑟寒涼頓然兩重天地。過得門廳,竟是一座巨大的影壁,影壁後竟然還有一片不大不小的天井庭院!庭院中花木蔥蘢,飄出的香氣直如春日的郊野般清新。穿過天井庭院,便進入了一間明亮寬敞的大廳,大紅地氈,帳幔四垂,竟是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請公子入座,稍侯片刻。」紫衣女官飄然捧來一盞熱茶,便又飄然去了。
  一盞熱茶堪堪飲完,田文額頭已經滲出了細細的汗珠。他喜歡粗豪的生活,一旦進入這細巧豪華的深宮重地,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突然,他聽見帳幔上方有一種奇特的軋軋之聲,彷彿城堡在放吊橋一般。田文目力耳力都很敏銳,立即判斷出這是樓上放下的一種天車,隨著軋軋聲止息,天車顯然已經落地了。田文心中清楚,卻只是肅然端坐,目不四顧的品茶。
  「稟報我王,公子文奉命來到。」紫衣女官不知何時飄了出來,站在田文身旁。
  田文連忙站起,對著帳幔後深深一躬:「田文參見我王——!」
  「田文麼?入座便了。」帳幔後傳來那個熟悉的蒼老沙啞的聲音:「蘇秦將至,樗裡疾未去,你當進入直面周旋也,可有難處?」
  聽到這威嚴中不失關切的天音,田文心中一動,幾乎就要說出自己的難處,但還是生生忍住,高聲答道:「為國效力,田文自當冒死犯難!」
  「赤心報國,孺子可教,田氏有後也。」蒼老沙啞的聲音喟然讚歎,片刻喘息後緩緩道:「本王特詔:田文立為田氏世子,以本王特使之身與蘇秦等斡旋,建功後另行封賞爵位。」
  「田文謝過我王——!」
  「田文啊,記住八個字:不卑不亢,不罪強梁。非如此,不保齊國。」
  「田文謹記我王教誨。」
  「一個月內,你可隨時進見。好了,去吧。」
  田文還沒有來得及拜辭,那軋軋聲就升上了高處。田文尚在愣怔,帳幔後飄然出來一個紫衣玉冠的中年女官,雙手捧著一個小小玉匣:「公子,這是齊王的令箭、虎符,一月後繳回。請收好了。」田文對著玉匣深深一拜,接過來抱在懷中。
  出得宮門,一輛軺車已經候在白玉大道,一名女官請田文上車。片刻之間,軺車便轔轔駛出王宮。田文下車,便換乘自己的軺車飛馳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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