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調陳國瑞駐防清江浦,其目的在於建立運河防線,阻擊捻軍渡河。但捻軍這時並
不急於過河向東,他們在豫魯蘇皖一帶廣闊的天地裡,與湘淮軍和這幾個省的防兵周旋。捻
軍最擅長騎戰和平原曠野之戰,他們往來奔馳,飆狂如風,常常引得駐守在周家口、臨淮、
歸德等地的張樹聲、周盛波、劉松山等部與他們接戰。交鋒不久,只見鑼號一響,戰旗一
指,瞬時間便全軍跑了。潘鼎新等游軍跟在屁股後面窮追,追過一兩天後,往往蹤影全無,
弄得垂頭喪氣。李昭慶的馬隊因買不到口外好馬,始終建不起來。就這樣,曾國藩受命北上
整整一年了,除消耗大量糧餉外,無一戰功可言。朝野開始有閒言了。先是金陵克復首次保
舉後的六個保舉單均遭部駁斥,這在過去是沒有過的事。繼則豫魯地方官吏、鄉紳牢騷不滿
多起來,糧草供應敷衍馬虎。再是廷寄責備、御史參劾。
曾國藩既感委屈,亦無良方扭轉局面,心中焦躁不已。
這時,朝廷任命正在荷葉塘養病的曾國荃為湖北巡撫。上諭到達曾國藩手裡,給憤懣多
時的他略添一分欣喜。半年前,曾國荃被授山西巡撫。那時捻戰進展不順利,曾國藩心情抑
郁,已萌退志。他幻想兄弟優遊林泉、暢憶往事的日子早點來到,遂阻止老九出山。曾國荃
自己也不想到貧瘠苦寒的山西去,於是借口病體未愈推辭了。這次任鄂撫,正好從南面為捻
戰助力,曾國藩求之不得,去信給老九傳達上諭,並要他立即募勇赴任。曾國荃也不再猶
豫,召集舊部彭毓橘、伍維壽、熊登武、郭松林等人新募湘勇六千人,浩浩蕩盪開赴武昌。
當年官文拒不派兵救援李續賓、曾國華的舊恨,曾國荃一直記在心。他循例冷冷淡淡地見了
一次官文後,便不再理睬。他擅自作主,全部淘汰湖北綠營,日夜訓練新湘軍,並將鄂省總
糧台改為軍需總局,將鹽厘各項歸厘金局核收。官文心中不快,他知道這位九爺的脾氣,暫
且隱忍不發。
將湘淮軍拖得精疲力竭的捻軍,分別由張宗禹和賴文光統率,先後進入河南,聚於許
州、禹州一帶稍事休息。劉銘傳見有機可乘,急馳徐州,面見曾國藩。
「中堂,眼下捻匪撤離魯皖,麇集豫中,正是該匪自取滅亡之時。」劉銘傳雖是無賴出
身,卻長得白淨挺拔,頗有儒將風度。北上督軍前夕,曾國藩在江寧召見他,仔仔細細地將
他端詳了一番,然後對他說:「省三,我看你五岳豐盈,三停勻稱,威嚴近於自然,肅殺藏
於寧靜,今後事業,斷非淮軍其他將領可比。只是你文采尚不足。望軍務暇時,多瀏覽前朝
典籍,以備日後之用。」劉銘傳知曾國藩最長於相術,遂牢記這番話,有空則讀詩書,鑽研
兵法,這一年來大有長進。見捻軍西去,他有了一個新想法。
「省三,此話怎講?」曾國藩以欣賞的口氣鼓勵他說下去。
「捻軍長在騎馬,魯西豫東曠野平坦,正是施展其長之處,豫西山嶺重疊,豫南、鄂北
則水田相連,都不利騎兵。我軍如果能將他們鎖住在這一帶,捻軍失其所長,則將為我所擒
了。」
「你這個想法很好!」曾國藩右手梳理著胡須,左手輕輕地拍打著桌面。
「至於如何鎖住,中堂已開了頭在先。」劉銘傳以深思熟慮的神態繼續說,「派陳國瑞
守清江浦,即在運河邊佈下了一根鐵鏈。現在,卑職想把這根鐵鏈向南挪動。」
「省三,你隨我到書房來。」曾國藩打斷劉銘傳的話,將他帶到大書房。
一腳邁進門,就看到正面牆壁上掛了一幅罕見的大地圖。
當年在建昌軍營,李鴻章以安徽八府五州地圖作為拜謁恩師的見面禮,極受曾國藩重
視。後來,那幅地圖果然在曾國荃手裡,為攻下安慶立了大功。進了江寧城後,曾國藩命江
蘇、江西兩省各州府,仿照安徽地圖的形式,詳細測繪,對原圖作了很大的補充糾誤。駐節
徐州後,他又叫豫、魯、直隸三省也照樣繪製,然後由擅長輿地的汪士鐸將這三省與蘇、皖
兩省的地圖拼起來,畫了一張特大的地圖。劉銘傳見到這張圖驚羨不已,他迅速走到圖邊看
起來。
「省三,你用它指著地圖說。」曾國藩隨手遞給劉銘傳一根三尺來長的細竹桿。劉銘傳
立即興致大增,挺直身子側立在地圖邊,右手拿著細竹條,在圖紙上面上上下下移動,儼然
奔馳著他的千軍萬馬。
「卑職的意思是,以中堂鎖運河的辦法鎖住捻匪。西面以沙河、賈魯河為防線,北起河
南中牟,南至安徽穎州府;南面以淮河為防線;北面以朱仙鎮至開封府和黃河南岸為防線。
挖深河床,構築長牆和堡壘,沿這三條防線派重兵駐紮。然後出游軍追剿,將捻匪逼到豫西
鄂北,在那裡一鼓聚殲。」劉銘傳手中的細竹桿指到豫鄂交界處。
曾國藩聽著聽著,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去了。
「不過,防線太長,兵力不足,實行這個方略也大大不易。」
劉銘傳已窺視到曾國藩臉上的變化,自己先點出其中的最大難處。
「省三,你暫且到驛館去住兩天,容我好好想想。」
劉銘傳走後,曾國藩坐在椅子上,對著地圖沉思起來。他將一年多來與捻軍作戰的大小
方略認真地反省了一遍:僧格林沁尾追不捨,疲憊交加,最後兵敗人死。自己北上以來,改
為以靜制動的辦法,只是守住了一些重要城鎮,保護了京畿安全,但捻軍的有生力量並未遭
到挫折。劉銘傳建議以線取代點,採用長圍之策來封鎖,將捻軍逼死在豫西鄂北一帶。用心
很好,但這樣長的防線,哪來這麼多的兵呢?曾國藩站起,走到地圖邊,用尺從中牟量到穎
州府,又從亳州量到鳳陽府,光西南兩道防線就長達千餘里,且不少地帶河道淤塞,需要開
挖。這個工程量又有多大!民工倒可招募,糧餉從哪裡出?
千里防線,決不可能一律牢固,倘若有一處失守,便會全盤落空。成功了,有可能徹底
平息捻亂;不成功,則會招致各方非議,有可能使英名毀於一旦。
日頭西墜了,月亮升起了,油燈熬干了,天色放明了。從白天到傍晚,從深夜到黎明,
曾國藩像一段枯木似地兀坐在大書房裡,反反覆覆地思考著河防之策。
第二天下午,他又召集徐州老營的文武僚屬磋商。有贊成的,有反對的,有拿不定主意
的,意見紛紜,莫衷一是。吃晚飯時,趙烈文對曾國藩說:「聽說陳國瑞現在新安鎮巡查防
守工事,離徐州只有百把裡,我向大人告個假,連夜到那裡去一下,明下午趕回來。」
「你如此急著見陳國瑞有什麼事?」曾國藩放下手中的筷子問。
「明天我再告訴大人。」趙烈文詭笑著說。
「好哇,惠甫,你有什麼事還瞞著我!」曾國藩說,臉上帶著笑容。趙烈文知道這是同
意了。
「我還能瞞得大人多久,明天下午回來一定詳細稟報。」
翌日黃昏,趙烈文人和馬汗水涔涔地趕回徐州軍營。稍事休息後,他走進了曾國藩的書
房。
「惠甫,你這一天到宿遷干了好大事?」曾國藩又正對著地圖發呆,見趙烈文進來,心
中一喜。他已預料到趙烈文匆匆去來,一定與河防大事有關,但為何要去見陳國瑞呢?難道
這個魯莽武夫的腹中還藏有妙計嗎?
曾國藩親自給趙烈文倒了一杯用夏枯草熬的涼茶。他用的是荷葉塘農民的土辦法,連葉
帶根全草一起熬,雖苦,但清肝火、散郁結。年年夏天,曾國藩都喝這種茶,每天晚飯後,
他在散步時自己采回來。廚房裡特為他備好的冰糖蓮子羹他不喝,他就喜歡這種從小喝慣的
苦涼茶,說是又節省又有作用。有一次他還在晚餐桌上對著全體幕僚,大談夏枯草涼茶的好
處,語重心長地告誡他們:樹立勤儉樸厚的風氣,要靠為政者從自己做起,且要從小事做
起,小事易為難堅持,堅持下去就能起到大作用。從此,兩江總督衙門的廚房,夏天再不做
冰糖蓮子羹,人人都喝夏枯草涼茶,遠方來客亦不例外。
「我到宿遷去見陳國瑞,是去跟他核實兩樁事。」趙烈文喝了一大口苦澀的涼茶後,向
曾國藩詳細匯報,「我先前隱隱約約聽說,僧王咸豐三年在天津附近破長毛北征軍時,就是
用長圍法取得成功的。又聽說僧王臨死時對身邊人說,悔不該,未將長圍法堅持下去。我為
這兩樁事特為去詢問陳國瑞。」
「哦,有這樣的事?」曾國藩端著茶杯,出神地望著趙烈文。
兩江總督幕府的眾多幕僚,個個都不是流俗之輩。曾國藩以古人折節問教、禮賢下士的
氣度對他們優容相持。在長時期的相處中,曾國藩看出趙烈文是這群幕僚中的翹楚,在德、
才、學、識、度等方面都要勝人一籌,故而十分器重,一有機會就保舉他,但又不讓他去上
任就職,始終留在身邊,以備咨問。
「據陳國瑞說,這兩樁事的確都有。咸豐三年冬天,天津縣一個七十多歲的老童生闖進
僧王營房,自薦奇計。僧王打仗,從來都是獨斷專行,不聽旁人的話,那天不知怎的,破例
接待了老童生。老童生說:『今之計,宜用遠圍長困法。王所恃者馬隊,而長毛亦善走,擊
東則走西,擊南則走北,難以獲勝。不如改用遠圍,在百裡地外堅築土牆,四面包圍。牆築
成功後,長毛則被圍在其中。為什麼要這麼遠呢?因為遠則不易察覺,近則易為長毛所知。
長毛有十多萬人,每月需糧五六萬石,沒有多久,圈中的糧食就會吃盡。我軍只須嚴兵分
守,不必與之戰,不出數月,糧盡援絕,內亂自起,再乘機一鼓聚殲。』當時僧王部下不少
人譏笑這個老童生的主意迂拙,說一輩子連個秀才也考不中的人,還能有什麼好主意!
僧王卻偏偏在那老童生的肩上猛拍一巴掌,說:『就用你這個計策,先給你十兩銀子,
成功後再到我這裡領重賞!』後來果然成功了。僧王足足賞了老童生三百兩銀子。這件事,
陳國瑞雖未親眼見過,但僧王部屬們都這樣說,可能不是假的。至於僧王臨死時說的那句
話,則為陳國瑞親耳所聞。」
「惠甫,證實了這兩樁事後,你是不是就贊成省三提出的防沙河、賈魯河的方略呢?」
曾國藩審視著趙烈文。
「是的。」趙烈文堅定地說,「我原本就贊成劉軍門這個主意,這次從宿遷回來後,我
更堅定了這個看法。跟蹤追擊不成,重點防衛也不成,我們當思改弦更轍。當年孫傳庭就是
用圍堵的辦法對付流寇的,僧王又有成功的戰例在先,大人不必再猶豫。九帥復出,新湘軍
已練成,形勢更為有利。大人的湘淮軍以及豫軍皖軍負責守沙河、賈魯河、淮河、黃河防
線,九帥的新湘軍從鄂北出兵進剿,合圍之勢一成,就是捻軍的滅亡之日。」
當趙烈文把最後一口夏枯草茶喝完時,曾國藩也最終打定了主意。兵力不足,啟用河
南、安徽兩省的綠營,儘管他們不中用,也要嚴厲責成他們守住。
這是一個重大的戰略部署,曾國藩經過反覆周密的思考,又有前明將領孫傳庭和當今僧
格林沁的勝例在先,他堅信這個方案是正確的。但它畢竟牽涉面太大,動用的力量太多,且
在短期內不易見效果。為昭鄭重,他將河南、安徽兩省巡撫及湘淮軍的帶兵大員召到徐州,
面授機宜。
河南巡撫李鶴年、安徽巡撫喬松年和湘軍大將劉松山、張詩日以及最近奉調駐紮濟寧城
的鮑超,還有淮軍大將劉銘傳、潘鼎新、張樹珊、周盛波,再加上陳國瑞,一齊端坐在剿捻
欽差大臣的白虎節堂(一年前,它是徐州知府衙門大堂),恭聽新的軍事部署。曾國藩將一
年來的剿捻之戰作了回顧,歸納為「進展緩慢,戰績不佳」八個字。他沒有把責任推給帶兵
的統領,坦率地承認自己指揮欠方,有負重任。在此基礎上,將河防之策托出來,並將此計
劃的可行之處作了具體闡述。他不再徵求大家的意見,拿起細竹條,指著牆壁上懸掛的地
圖,以乾脆利落的語言佈置分段防守任務。
「劉軍門!」
劉銘傳應聲站起。
「河防之策始創於貴軍門,捻匪滅後,當記首功。現在本部堂命貴軍門率所部前往河
南,防守中牟至尉氏一段賈魯河。
只准成功,不許失敗。」
「遵令!」劉銘傳接受任務後坐下。
「潘軍門!」
潘鼎新立即肅立。
「貴軍門率鼎軍接著劉軍門之後,防守賈魯河尉氏至扶溝一段。此段淤沙較多,開挖工
程量大。貴軍門務須督部疏浚淤塞,嚴加守衛,不得放走捻匪一騎一兵。」
潘鼎新痛快地接受軍令。
接著,曾國藩命劉松山率部守扶溝至周家口一段的賈魯河,張詩日部防守自周家口至槐
店一段的沙河,槐店以下責成安徽皖軍防守,朱仙鎮至開封一段,則由河南豫軍防守。淮河
水面由黃翼升水師負責。開封至考城一段由張樹珊、周盛波防衛。陳國瑞仍駐守清江浦運
河。鮑超霆軍隨曾國藩左右以護老營。各路人馬調遣完畢,劉銘傳發言:「今日中堂調兵遣
將,防守沙河、賈魯河,將捻匪困死在豫西一帶,用心深遠,但不是一天兩天可以奏效的,
恐怕眾人不一定都能理解。卑職就聽說官中堂講這是守株待兔,最迂最苯的辦法。今後怕的
是浮議四起,軍心動搖,日久松懈。」
劉銘傳的意思分明是叫曾國藩再堅定大家的信心。曾國藩笑著說:「防守沙河、賈魯河
之策,從前無有以此議相告者,劉軍門創建之,本部堂主持之。凡發一謀舉一事,必有風波
磨折,必有浮議搖撼。從前水師之事,創議於江忠烈公,安慶之圍,創議於胡文忠公。其後
本部堂率水師,一敗於靖港,再敗於湖口,將弁皆不願留水師而要上岸,靠的是堅忍維持,
才有後日之振。安慶未合圍之際,祁門危急,湖北糜爛,群議皆謂撤安慶之圍援救武昌,也
是靠堅忍力爭而後有濟。至於金陵百裡之城,孤軍合圍,群議皆恐蹈和、張覆轍,本部堂不
以為然。厥後堅忍支撐,竟以地道成功。辦捻之法,既然尾追、守城都不得力,現在唯一可
行的便是河防。諸位只要有本部堂剛才所說的堅忍之志,必可收得成效。」
安徽巡撫喬松年不贊成這個辦法。他認為防守是被動的,乃下策,上策是追擊殲滅,追
擊的關鍵在訓練好馬隊。應嚴責李昭慶瀆職之罪,用重金到口外購得好馬,訓練出好騎兵,
有五千強勁的騎兵,再配備目前的陸師兵力,一定可制捻軍於死地。他不明白曾國藩為何要
出此勞而無功的下策,莫非年邁力衰,失去了往日強打硬拼的鬥志?他本欲從根本上否定這
個蠢主意,但終究沒有開口。朝廷將剿捻之事責之於曾國藩,辦不成自然由他負責,與己何
干?再說皖軍防守的這段,河寬水急,天塹一道,只要稍稍留心,捻軍便插翅難逃,何苦去
頂撞老頭子?何況他帶兵多年,老於謀算,此策說不定也有可能成功。喬松年以愨誠的態度
說:「中堂所說的堅忍二字,確是我輩為官打仗的要訣,不獨河防一事須如此。卑職當以此
二字訓誡皖軍,定要將槐店到穎州府這段防線,把守得如同鐵桶一般。」
曾國藩滿意地點了點頭。
「中堂,防河拒捻誠為良策,不過,豫軍所防的這段並非河流,全是沙土。沙土挖濠,
隨挖隨塌,不能成形。眼下天氣熱,又不能以凍土築牆。從朱仙鎮到開封雖只七十裡,但卑
職實無把握守住。」說話的是滿頭白髮的衰朽老者、河南巡撫李鶴年。他從湖北巡撫任上接
替原巡撫吳昌壽還不到半年。
李鶴年心力衰竭,不想多任事,深知由於吳昌壽的軟弱無能,使得豫軍跋扈不能控制,
因此顧慮很多。這幾天傷風,說不了幾句話就咳嗽起來。咳了幾聲後,他撫住胸口說,「中
堂先前有令,捻匪在哪省,哪省應負剿滅之主任。目前,捻匪麇集河南,豫軍理應主動出
擊,現在以大量人馬防守朱仙鎮至開封府,任賊匪在境內囂張,今後若言路責備卑職株守一
隅,不顧全局,卑職亦難當此責。」
去年,御史劉毓楠參劾河南巡撫吳昌壽縱容豫軍騷擾百姓,吏治昏庸,朝廷命曾國藩查
訪。曾國藩派員暗查,證明情況屬實,朝廷革了吳昌壽的職,將李鶴年從武昌調了過來。
誰知李鶴年比吳昌壽好不了許多,且豫軍欺侮他年老不知兵,更不聽約束。曾國藩在心
裡歎息:偌大的中國,要找幾個真正能勝任的督撫都不容易,人才缺乏到了何等嚴重的地
步!他本想用較為嚴厲的口氣敦促李鶴年,但轉念一想:這樣氣衰膽小的人,你再兇他,他
不更虛怯了?再說,咸豐七年自己在荷葉塘守父喪,就出山之事與朝廷討價還價時,時任都
察院給事中的李鶴年上奏,請朝廷即命奪情出山,仍赴江西及時圖報。在困難的時候,李鶴
年給予了他重要的支持。
因為有這層關係在內,曾國藩的話完全是另一種語氣:「李中丞,開封府附近的地理,
本部堂都細細查勘過,誠如貴部院所說的,沙土覆蓋,挖濠築牆都有困難,但也得委屈弟兄
們了。至於其他,中丞可不必多慮。今後無論何等風波,何等浮議,本部堂當一力承擔,不
與建此議的劉軍門相干。即使有人指責豫軍應該出擊,不應株守,本部堂也一力承擔,不與
貴部院相干。這是本部堂一貫的作風。」
見大家都不再作聲,曾國藩以其慣常的沉毅堅定的語氣,給全體執行河防重任的文武大
員們鼓勁:「諸位不要以為河防汛地太長,且其中又有極難守之處,便先存畏難情緒。其
實,河防之策正是去年本部堂所制定的,以靜制動的剿捻根本大策的一種形式上的變化。以
靜制動,從本質來說,是累於賊而逸於我,是打仗中取巧的一途。」
湘淮軍將領中有人在偷偷地笑了。
「諸位不要訕笑,本部堂最惡取巧,亦不是存心讓各位取巧,此為據剿捻形勢而制定的
大計,只有走這條路才是制勝之途。本部堂可以告訴各位,曾國荃統率的新湘軍,不久就會
出鄂省進入河南,從西、南兩面逼使捻匪東竄。那時,各位只須張網捕獲就是了。張宗禹、
賴文光、牛宏、任柱四大匪首,隨便捉到哪一個,都可以與當年捉陳玉成、石達開、李秀
成、洪天貴福的功勞相等!」
這句話對在座的文武大員們鼓舞很大,除苗沛霖後來又叛變被誅外,其他幾個抓住石、
李、洪的人都封了五等爵位。
席寶田原是湘軍中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色,就是因為抓到了洪天貴福而封男爵,令天下帶
兵的將領們垂涎。封爵的機遇再次普降,他們如何不磨拳擦掌,躍躍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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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東西網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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