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救俠女白眉鬥惡棍 比高低徐良伏兇僧
    花花太歲王大全無理取鬧,就激怒了徐良。他一看,自己得趕緊出頭,不然非出人
命不可,那就不好收拾了。他想到這兒,往前就擠,但是擠不過去,心裡還直著急,就
跟這些人商議:「父老鄉親們,借光了,我有急事,各位閃一閃讓我過去。」誰聽他的,
任憑徐良怎麼商議,大伙連理都不理,他只好說,「恕我無理,各位要不給我閃開條路,
我可對不起了,我要借路而行。」眾人都樂了,心說:路還有借的?這兒,連縫都沒有,
你上哪兒去借?徐良一按兩旁人的肩膀,腳尖一點地,「噌」地躥到這些人頭頂上,這
些人覺得腦袋有點不得勁,一抬頭,就見他登著大伙的腦袋,「噌!」飛身上了擂台。
大家全給驚呆了,「喔」……哥哥、兄弟,來飛人了,這人會飛,這是誰呀?徐良來到
台上,一不慌二不忙,就到了花花太歲王大全和王希正的中間,把兩臂平伸,「二位,
先不要打,暫且住手。」王希正虛晃一招跳出圈外,再看渾身上下,都叫汗濕透了,銀
面韋馱大口大口喘氣,順著額角往下直淌汗。花花太歲王大全往下倒撤身子:「啊,什
麼人?嗯……」他一看,面前站著一個醜鬼,個頭不矮,溜肩膀,水蛇腰,身形長得是
三道彎,再往臉上一看,面賽紫羊肝,鬥雞眉,小眼睛,多少有點鷹鉤鼻,嘴角往下耷
拉著,大片牙,黑牙根。最特殊的,長著兩條刷白刷白的白眼眉。這位齜著牙,在這兒
一站,活脫一個吊死鬼。頭上戴軟胎六稜抽口軟壯巾,身上穿著一身青,外面披著青色
英雄氅,後頭還背著把刀,刀還不錯,鬼頭嘴裡叨著個大環子,刀纓子多老長,在肩頭
飄擺。花花太歲用手指點:「呔!醜鬼,你想幹什麼?」徐良一樂:「你這個人可真怪,
說話聲音小一點好不好,俺山西人生來就膽小,你要把我嚇著怎麼辦?」「膽小你來干
什麼?莫非找死不成?」「啊,我先跟你打聽打聽,你就是潼關大帥王廣陵的兒子叫王
大全?」「不錯,正是少帥,知道何必再問。」「我說王大全,算了,你怎麼無理取鬧,
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招夫擂,招夫擂,顧名思義,就是找丈夫。如今人家女子把
丈夫找好了,你何必又插進來,非得叫人家改變,這不是無理取鬧嗎?堂堂男子漢大丈
夫,你那臉皮有多厚?你是少帥,什麼媳婦要不了,看在我的分上,就拉倒了吧。趕緊
回潼關就得了。」花花太歲一聽,這位說話什麼味兒,酸溜吧唧的,槽牙都冒酸水。
「呸,你他媽是什麼東西,你有什麼資格在這兒給解圍?」「我說你這人說話禮貌一點,
山西人可有個脾氣,我要不上火、不生氣還則罷了,你要真惹得我生了氣,我可掰你的
牙,一個一個我全給你掰光了。」「哈哈……他媽的,小子,你還跑這兒來嚇唬人來了,
咱倆不定誰掰誰的牙,休走接拳!先打死你再說!」王大全掄拳就砸,王希正這會兒緩
過這口氣來,心中暗想:這人心挺好,這叫抱打不平來給勸說,但是有點自不量力,瞅
他這模樣,腰都直不起來,跑這兒解什麼圍,讓人一拳捶到身上,就得打個骨折筋斷呀,
看來我還得接茬動手。
    正在這時,肩頭上覺著有人拍了他一下,回頭一看,正是小諸葛沈仲元。就見沈仲
元滿臉都是笑,王希正有點不解,愁都愁不過來,老頭兒怎麼樂了,大概是氣瘋了。剛
想要問,沈仲元就湊到他的耳朵上:「孩兒啊,好了,這回滿天雲彩都散了,你就在這
兒好好歇著,把這些事全都包在這人身上得了。」「叔叔,他是誰?」「哎呀,你沒瞅
見白眼眉為記嗎,難道你就沒聽說過,當今世上出了一個了不起的英雄,人送綽號三手
大將、山西雁白眼眉徐良。沒聽說過嗎?」「哎呀,就是他?」「一點不差,徐良來了,
咱還怕什麼?」王希正一聽,也樂壞了,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鬧了半天這是白眉大俠,
如雷貫耳,過去我一直沒見過,沒想就在眼前。
    這就叫人的名,樹的影,要提起徐良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只是沒見過罷了。
老西兒徐良是小諸葛沈仲元的親徒侄,沈仲元對徐良太了解了,徐良能耐太大了,多難
辦的事,徐良一到,手到事成。多難解的疙瘩,他也能解開。因此沈仲元一看是徐良,
這心就放下了。但是他也納悶兒,不知徐良這是從哪來,他不在開封府當差嗎?怎麼跑
到華陰縣來了?按下小諸葛心裡怎麼想不說,單說徐良。
    徐良這個人,向來不著急,嘻皮笑臉,尿襠尿褲,就好像沒睡醒似的,迷迷糊糊,
晃晃悠悠。但是這是外觀,其實他心裡可有定盤星。老西兒翻著小眼睛一看,花花太歲
的拳頭來了,徐良說了一聲:「來得好!」腦袋往旁邊一晃,這拳頭是從上往下走,腦
袋躲開還有肩膀呢,他把肩膀又一晃,拳頭還往下來,他又把屁股一扭,急拐彎,這才
躲開。你說這招兒叫人瞅著多彆扭,你就一下躲開就得了唄,似打著似打不著。花花太
歲一瞅,怎麼眼前來個軟骨頭:「爾等哪裡走!」王大全這小子恨不得一拳把徐良打成
肉餅。但是,說什麼也打不上。徐良並沒還招兒,圍著他,行前就後,行左就右,身形
是滴溜溜亂轉,越轉越快,「刷……」時間不大,把王大全轉迷糊了。他一瞅,前後左
右都是白眼眉。哪是真的,哪是假的,哪是影子,哪是真人,分辨不出來了,累得他吁
吁直喘,滿頭大汗。徐良一看也差不多了,「刷拉」一轉身,來到王大全的背後,探單
掌,「刷」把他脖子給抓住了。徐良只使了三成勁,他那膀上有鷹爪力的功夫,光這三
成勁就受不了,王大全就覺著骨酥肉麻,從頭頂上疼到腳趾頭尖上。「哎呀……」「你
老實點,你再要動,山西人可不客氣了。」「哎呀,饒命,好漢爺爺饒命。」徐良一瞅,
這種人最沒出息,軟的欺侮,硬的怕,這陣他不怕丟人了,當著這麼多人一個勁說好話。
徐良一想:「我這是替我師叔來壓事來了,乾脆把他饒了得了,要真把他整死,還真麻
煩,不管怎麼說是人命啊,他父親又是潼關的大帥,將來要糾纏起來,我也吃罪不起。」
想到這,徐良把手撒開,「咕咚!」花花太歲坐到台板上,晃了半天腦袋,才恢復了原
樣,一骨碌身,站起來了:「醜鬼你是什麼人,我跟你完不了。」說著話他要找傢伙。
徐良一聽:「我說你呀,老實一會兒吧,十八般兵刃,我是樣樣精通,你拿什麼也不好
使。王大全,我跟你說了實話,你要聽我良言相勸,就趕緊回潼關去,想吃什麼吃什麼,
想喝什麼喝什麼,何必找這個不順心?如果你真把山西人給激怒了,我對你可不客氣。」
「你究竟是什麼人?」「好了。」徐良一看不亮亮身份也真不行了,老實說只要有一線
之路,徐良也不願意這麼做,最好誰也不知道自己,比什麼都強。但是看眼前的形勢,
不拿點真格的完不了。徐良從懷裡一伸手,把龍邊信票拿出來了,往前一遞,「睜開你
的狗眼看看吧。」花花太歲揉揉眼睛一看,鬧了半天是龍邊信票,接過來展開一瞅,就
傻眼了。
    龍邊信票是什麼呢?按現在新詞說,就是證件。古人也不例外,只是名詞不一樣,
因為這是開封府專用的,是皇上四帝仁宗御賜的,他這證件的周圍有九條龍,用龍鑲著
邊,所以叫龍邊信票,那上頭有兩顆大印,上面的一顆是四帝仁宗的玉璽,下面一顆是
開封府正堂包大人的大印,旁邊綴著字,恩封三品帶刀御前護衛徐良。就這幾個字,誰
也不能小瞧,花花太歲當時就冒出汗來了:徐良?我早就聽說過,這個人的能耐了不起,
一出世,就大鬧烏龍岡,而後又巧得大環金絲刀,血濺石門縣,攪鬧黑水湖,戰勝雙槍
大將武萬峰,醉打沖霄樓銅網陣一舉成名,馳名於天下。皇上在耀武樓召見他,他又獻
武功,博得了皇上的喜歡,恩封三品御前護衛,誇官三日,在開封府衙裡當差,在包大
人手下是紅得發紫的人物,在武林之中是個佼佼者。沒想到就是他,怎麼長這模樣?王
大全這小子也不傻,見硬就回,心說:「徐良官並不大,可包大人是他的後台,如果把
他得罪了,回去跟包大人一說,包大人把黑臉蛋子往下一沉,『銅鍘侍候』,得,我和
我爹全得鑽進狗頭鍘。罷了,我別硬碰了,媽的媽我的姥姥,我真倒霉,在這兒遇上他
了,他不在開封,怎麼跑這兒溜躂來了。」想到這,他恭恭敬敬把龍邊信票還給人家,
躬身施禮:「徐大俠,全怪我不對,這酒不是好東西,剛才我喝了幾盅,喝完之後胡塗
了,故此跑這兒撒野,請求徐俠客多多原諒。」徐良明知他心裡不服氣,但是,他要能
服個軟,不在這兒搗亂也就罷了。「啊,少帥不要客氣,能不能賞給我個面子?」「能
能能,您太客氣,怎麼叫賞面子,我遵命照辦就是。如果徐大俠不嫌棄,能不能跟我到
潼關做客,我好好請請您。」「不要客氣了,將來有機會,我希望你赴開封府串門兒。」
「好——」王大全心想,「我上哪也不上那兒去溜躂。」這小子灰溜溜地下了擂台鑽進
人群,找著惡奴上馬回奔潼關。徐良轉身來拜見沈仲元:「師叔在上,小侄這廂有禮,
師叔一向可好?」「孩子,起來,起來,良子,我太感謝你了,你小子要不來,今兒個
你叔叔就有好看的了。」「你無緣無故立的哪門子招夫擂,這不是惹事招災嗎?你老人
家既然叫小諸葛,怎麼這個事情你沒有料到呢?」「別提了,孩子,我也後悔了,讓你
妹子把我逼得沒法子了,我才想起這麼個左道來。你看看,要不立這個擂,你也來不了
啊。」說著相視而笑。沈仲元趕緊吩咐:「把擂台拆了,快拆,到官府銷案,這事算完
了,良子趕緊跟我到家去。」
    徐良再忙,也不能越門而過,這是親師叔啊,跟自己的父親能差多少。人們如同眾
星捧月一般,把徐良接到家裡,盛情款待。酒宴前沈仲元就問:「孩子,你怎麼到這兒
來了?」徐良口打唉聲,把經過講了一遍,說我奉皇上旨意誇官三天,給我一百天的假
期,讓我回家祭祖,我到家裡住了些日子,心裡煩了,就到古城來游玩,沒想到咱爺兒
倆見著了。沈仲元大喜:「孩子,既然假期沒滿,我不能放你走,說什麼也得住些日子。
來人!把後院收拾收拾,都換成新被褥,我們爺兒倆搬到一塊兒好好嘮扯嘮扯。」沈仲
元這是發自肺腑一片誠心,徐良一擺手:「師叔,使不得,使不得,我可沒有這個工夫,
雖然假期沒滿,我得早點趕到家裡,以免我爹掛念。另外,我要提前趕奔開封府,頭一
次任職當差要去晚了不合適。」「孩子,那麼今天你是不能走了,起碼你得住在這兒。」
「今天可以。」「好,下去準備。」說著,王希正、沈春蓮都來了,跟徐良見面,老西
兒代表開封府的老少英雄,向這對未來夫妻表示祝賀。徐良一摸這兜裡也沒帶多少錢,
強湊紋銀五十兩作為賀喜錢,沈仲元也沒客氣就收下了。徐良這一來,沈仲元覺著臉上
光彩,連手下家奴、院公、婆子、老媽都感覺著光彩。咱不說別人,單說前院的伙計,
當時這胸脯就挺起來了,說我們家來了開封府的白眉大俠,往後誰還敢惹我們。潼關的
少帥一聽山西雁這幾個字都望風而逃,何況別人。一個個出來進去,這個美勁就別提了,
連門口把門的也是如此。把門的一想:「現在山西雁白眉大俠在我們這兒一呆,這個家
就好像臨時的開封府,我們現在就不是普通的把門的了,你說多神氣。」現在把門的也
把腰板挺起來了,眼裡頭也沒人了。
    正在這時候,一個和尚急匆匆來到沈仲元府門的前頭,抬頭看看,門框旁邊掛著個
牌,上頭寫著「沈宅」兩字,刷著桐油。這和尚往院裡瞅瞅,邁步往裡就走,把門的阻
攔道:「哎,你這和尚好無理呀,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這是開封府。我們是辦差官,
你不跟我們打個招呼,就往裡闖,你身犯何罪?」和尚傻了,這不是沈仲元的家嗎,什
麼時候變成開封府了?「阿彌陀佛,我且問你,這是不是小諸葛沈仲元的家?」「不錯
呀,你找誰?」「我聽說有一個白眼眉徐良上這兒來了,別人我不見,我就要見白眼
眉。」「呸,和尚,你漱口沒,我怎麼覺著你嘴裡的味兒這麼大呀,牙酸口臭,竟敢提
徐三爺的名諱,你知道你犯了什麼罪了嗎?去,漱完口再說。」和尚一聽這規矩,這火
就不打一處來,「嘿……他娘的,你是狗仗人勢呀,我就問問你吧,姓徐的在這兒嘛?」
「在這兒哪,正在裡邊用飯。」「好,就煩勞你給我通報一聲,你說有個出家人要見他
一見,叫他趕緊出來,他要出來還則罷了,不出來貧僧一怒,闖到裡邊我就把他提了出
來。」把門的人一聽,這和尚這不是無理取鬧嗎,竟敢口出狂言,手下人火往上撞,往
上一縱,奔這和尚來了,哪知道這出家人身形往旁邊一閃,伸出倆手指頭用點穴法,
「崩崩」就是兩下,兩個把門的全動不了啦,好像木雕泥塑的一般。和尚點住之後邁步
往裡就走,來到前院,高聲喊喝:「徐良,你在哪裡?你給我出來,貧僧找你。」這和
尚的聲音非常洪亮,徐良正在屋裡吃酒,聽見外邊呼喊,沒吱聲,心說這是誰,指名點
姓的,「老人家,可能有人找我,我得出去。」「不能,不能,門上有人呢,哪能不通
報呢?」「不一定,你聽這聲音多近。」「良子,我陪你出去。」爺兒倆一前一後打簾
櫳來在院中,徐良抬頭這麼一看,喲,大吃了一驚。
    徐良和小諸葛沈仲元來到院裡一看,對面站著個高大的僧人,此人身高九尺掛零,
長得相貌兇惡,五大三粗,手一伸,跟蒲扇似的,兩隻腳好像兩只旱船,胳膊好像房檁,
大腿好像房柁,穿著又肥又大的灰布僧衣,腰裡繫著的絲絛,都有核桃粗細,打著蝴蝶
扣,雙垂燈籠穗,半截長筒白布襪子,千層底開口的僧鞋,腦瓜剃得珵明瓦亮,頭頂心
有九個香疤,臉好像一張銅鑼,滿臉都是大疙瘩,這張臉哪,駿黑駿黑,跟包大人可以
相媲美,兩道九轉獅子朱沙眉飛通兩鬢,一對大環眼鼓鼓著,秤砣鼻子占魚嘴,挺厚的
嘴唇,臉蛋子新刮得駿青瓦亮,太陽穴鼓鼓著,瞳孔放出兩道光芒。看年紀有四十五六
歲,聲音洪亮,在那兒丁字步一站。徐良不認識,暗中尋思:「我沒見過這和尚,他怎
麼找到這兒來了,難道說是仇人,剛才在招夫擂,我出示龍邊信票,暴露身份了,老百
姓都知道了,大概他聽到這風才來的。」徐良真聰明,他真猜對了。老西兒看罷多時,
來到和尚面前一抱拳:「師父,是你要找我嗎?」大和尚往後退了一步,上一眼下一眼,
看了七十二眼,「不錯,貧僧就是來找你,你不就是徐良嗎?」「正是,但不知師父怎
樣稱呼,哪裡出家,找山西人有什麼事情?」「徐良,你甭問我是哪來的,明人不做暗
事,我是受人之托,來取你的腦袋,要讓我費事,我親自動手,要不讓貧僧費事,乾脆
你把刀拉出來自己抹了脖子。」和尚說著,一伸手從懷裡拿出個油布口袋,「看見沒,
我把你的腦袋裝進油布口袋裡,灑上防腐劑,以防它腐爛,帶回邊北。」徐良一聽好懸,
心說什麼人都有,摘我腦袋?這和尚說話真不怕風大扇了舌頭,老西兒一點不生氣,把
腦袋一撲稜:「噢,我這個腦袋,這麼有用,還得用防腐劑,帶回邊北,那麼請問你受
誰之托?難道你就不怕我摘你的腦袋?」「廢話少說。」大和尚火往上撞,把袖面一挽,
把口袋扔了,就想動手。
    沈仲元一看,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這和尚也太粗野了,為什麼也不講明理由,就
想動傢伙,沈仲元趕緊過來解勸:「師父,你消消氣,我說出家人,你是山門的弟子,
歸依佛門,就該早晚三朝拜、佛前一炷香,慈善為本,善念為懷,普度眾生,這就對了。
你跑到這殺生害命來了,就沖你說這幾句話,你就不夠一個和尚。再說,這可是有王法
的地方,難道你殺人就不償命嗎?你就不知道國法的厲害嗎?如果你是個瘋顛之人,今
天我不怪你,給你施捨錢,趕緊滾開,不然的話,你可是自討無趣。」「哈,沈仲元你
認為我是瘋子,你猜錯了,貧僧一不瘋,二不傻,我是明明白白,確實是受朋友之托,
來取徐良的腦袋。我再告訴你,我是經此地趕奔開封,我做夢也沒想到在你這兒遇上他
了,我在這兒把他腦袋摘了多省事,這不是天意嗎?貧僧我辦事,向來是小蔥拌豆腐一
青二白,我找徐良,跟你姓沈的一點瓜葛也沒有。你不要自討無趣,你要跟著在裡頭攙
和,對你可不利。」沈仲元一樂:「和尚你既然敢口出狂言,又不瘋又不傻,你張嘴閉
嘴要徐良的腦袋,你憑什麼?」「憑什麼?大概你有點不服氣。」和尚說著話回頭巡視,
看這院裡有石墩子有石鎖,一伸手拎起一個百兒八十斤的石鎖,用手指點,「你們看見
沒有?徐良啊,你的腦袋有沒有這石鎖硬?我就憑這個來摘你的腦袋。」「開!」一掌
把石鎖打成六瓣,宅裡的家人嚇得一縮脖子,心說:這傢伙是人嗎?這巴掌怎麼比鐵錘
還硬。和尚哈哈大笑:「徐良,看見沒?」徐良一點都沒害怕:「啊,你還會這兩下子,
這算個什麼?我們山西太原府,祁縣徐家莊,別說是成人,就是小孩子都會練,穿著開
襠褲的小孩子練得比你都強。」「你胡說八道,跟我耍什麼貧嘴,休走接掌。」過來就
打,徐良一閃,和尚緊跟著又是一招,又一閃,又一招。徐良一想,這和尚有來歷,看
來不打是不行了,老西兒把大衣趕緊甩掉:「我說出家人,再一再二可不能再三再四,
既然你對我無理,可休怪俺山西人得罪了。」「刷」徐良往下一哈腰,晃二臂大戰兇僧。
沈仲元、沈春蓮、王希正和家裡的伙計都在這兒看熱鬧,一個個捏著一把汗,一瞅這和
尚太厲害了,大巴掌掄起來帶著風聲,別看坨大,十分靈巧,明眼人知道,這使的是鐵
砂掌,打在徐良身上就得骨斷筋折,明知道徐良有能耐,也替他擔心。徐良跟他大戰了
十幾個回合,這和尚果然有兩下子,使的全是鐵砂掌、鷹爪力,練過馬前一錠金、馬後
一錠銀的功夫。但徐良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出家人不肯報名,也不願亮出他的身份,他
說是受了朋友之托來摘我的腦袋,他朋友是誰呢?我得罪的人可太多了,猜不出來。老
西兒一想,今天只有一個辦法,用我的絕藝把他縛住,才能問出實情。要說徐良的絕藝
那可太多了,首先說那把金絲大環刀,徐良會八掛萬勝金刀的刀法,真要動了傢伙,那
就得出人命。另外徐良的絕藝都在暗器上,雙手發鏢,雙手接鏢,雙手打飛蝗石,雙手
接飛蝗石,一手三暗器,打得太準了,但是徐良輕易不使用,他看對方的,對方不亮家
伙他從來不亮,能使拳腳就使拳腳,因為這個有尺寸,不至於把對方置於死地,除非是
成心。我用絕招吧,不把他降住不行。徐良的絕招太多了,這都是跟雲中鶴魏真和金睛
好斗梅良祖學的,而且徐良見著什麼人就跟人家學什麼招術,攬天下的武術於一身,然
後取其精華,又把它編串成武術,要不怎麼說他滿身都是絕的呢。他練的招,別人都不
會。他打定主意後,和這和尚大戰三十多個回合,就見老西兒徐良「噌」拔地而起,就
像燕子那麼輕巧,大和尚抬頭一看,徐良蹦起有七八尺高,就見他左胳膊一抱自己腦袋,
右胳膊平伸,左腿朝下,右腿盤在左腿上,「刷」直奔大和尚禿頭來了。這絕招叫「鐵
拐李倒下天梯」,他拿左腿來登和尚的腦門子,真給登上,骨折筋斷。說時遲那時快,
「刷」就到了。和尚一看不好,「唉呀」,往旁邊一閃,上當了,為什麼徐良一條腿盤
著,一條腿伸著?如果伸著的這條腿把你登上就登上了,要登不上呢?這條腿就成了問
題,意思就是試試你往哪裡躲,你要一躲,告訴人家了,盤著的那條腿就伸開了,這條
腿是真的,它登你。大和尚往左一閃,避開了,徐良一撤左腿把右腿伸直了,奔和尚頭
頂心就是一腳。「啪!」這一下把和尚嚇得真魂出竅,說聲「不好」,腳尖踹地身子往
後一仰,使了個金剛貼板橋,把徐良兩隻腳閃開了。徐良暗挑大拇指。老西兒這兩隻腳
直奔肚子登上來,這和尚一看,又說聲「不好」,用腳後跟一蹭地,「噌」往上躥了一
步,徐良兩隻腳登空,落地「卡」的一下把院裡的方磚都踩碎了,足見徐良腿上多大功
夫。老西兒一看這招也躲過了,便順勢而下,往前一使勁,兩腿一屈用兩膝蓋一點和尚
肚子。這是連續動作,不容緩空,和尚剛往上一挺,躲開那兩隻腳,沒想膝蓋又來了,
和尚一看不好,「我的娘啊!」又使勁一躥,膝蓋沒點上,又點到磚上了。徐良也有點
急了,能連續躲開這幾招,足見對手了不起。別看這幾腿全都失敗了,還有胳膊呢,他
用兩只胳膊肘奔和尚肚子。和尚一看,這都是什麼招?用全身的力量又往上一縱,徐良
倆胳膊肘也走空了,兩隻手又上來了,這一招叫雄鷹抓兔子。這兩隻手牢牢地掐在和尚
的脖子上,他站起來,把和尚一掄,在院裡轉了三圈,好懸沒把和尚抖摟散了。徐良一
翻腕子,把他舉過頭頂,又輕輕地把他放下。和尚有點站不住,像喝醉酒似地直晃蕩。
等他站穩當了,徐良往下一撤身,氣不長出,面不更色:「師父,咱倆開了個小玩笑,
我禮貌不周請老師父原諒。」大和尚傻了眼,睜圓二目半天不說話,又氣又羞又惱,說
不出什麼滋味:「徐良啊,你使得是什麼招?」「就是亂七八糟一大堆,我也不知什麼
招。」「來來來,灑家我跟你拚命了。」又往前上,徐良一樂:「老師父,咱倆打了半
天糊塗仗,也不知道我什麼地方把你得罪了,你不分青紅皂白,過來就動手,你能不能
報個名字,你為什麼要摘我的腦袋?我要鬧個清楚,讓大家也聽個明白。」「少說廢話,
把我贏了才服氣,我全告訴你,你不徹底把我贏了,我不說,你接掌吧。」二次跟徐良
戰在一塊兒。徐良一想,這種人能制一服,不制一死,我非叫你服了不可,一伸手沒二
十個回合,徐良使了個順風扯大旗,正好登到和尚腿肚子上,一個跟頭出去了。和尚不
服氣,第三次又沖上來,跟徐良動手。打了三十幾個回合,徐良使了個「黑狗鑽襠」,
這招兒可厲害,把和尚又鑽了個跟頭,一共摔了他六個跟頭,和尚徹底服了,他不起來
了,在地下躺著:「徐良,沒想到我遇上這麼高的高人,死也瞑目了,你後頭背的是刀
不是?給出家人來個痛快,我死也閉上眼,痛痛快快升天。」徐良一聽好懸沒樂了,過
來把他攙起來:「出家人,我可不能幹這種事,咱遠日無冤,近日無仇,我豈能殺生害
命,師父趕緊請起。」沈仲元贊賞徐良,有出息的人都是這樣,你得心胸開闊,鼠肚雞
腸能當俠客嗎!小良子歲數不大,辦事情可欽可佩,所以他過來也跟著勸,王希正過來
也勸,這和尚紅著臉才進了屋。家人們也不好樂,心說這位出家人真是自討無趣,叫人
摔了一陣跟頭,這回老實了,也舒服了,你看剛才他那兇勁,但是當僕人的敢說什麼,
遞過手巾,和尚把手擦擦,大碗茶給他沏上,徐良這才問:「敢問師父出家在哪座高山,
哪座古剎,怎樣稱呼,能不能賞臉說出?」「哎呀慚愧,大俠客,全怪我這人不怎麼的,
我是倆錢買一碗兔子血,貴賤它不是東西,要問,我有個小小的綽號,叫金背羅漢,名
字叫武申,我出家在崑崙山小西天八角台臥佛寺,我這次確實是受人之托,是這麼回
事……」和尚說完,徐良臉也變色了,連沈仲元、王希正全傻眼了,這裡邊還有這麼復
雜的事。什麼事啊?武申沒瞞著。
    原來現在山西以北,靠著西夏有一座山,這座山叫閻王寨,山上有個總俠大寨主,
這人自立為天德王,扯起大旗要造反,姓黃叫黃倫。天德王黃倫利用西夏國的支持,花
錢網羅天下的英雄,什麼江洋大盜、海洋飛賊,出名的出家人、道人、尼姑、賤民,請
去了一千來人,召開了南北英雄會。在這個會上,天德王黃倫宣佈:「我最恨的就是徐
良,當今綠林人的死對頭就是白眼眉。我要求各位,想方設法,能把咱這眼中釘去掉,
哪一個把徐良的腦袋摘下來,我給黃金三萬兩,你要是出家人,我給你重修廟宇,另塑
金身,你要是普通人,我給你買房子置地,你願當官,我稟明西夏國王加封你的官職,
你們哪一位能辦到這件事?」武申也被請去了。因為天德王黃倫海交,他手下有個幫手,
叫金鏢俠林玉,這金鏢俠可了不起,要講究打鏢不次於徐良。林玉跟武申挺有交情,所
以武申也到了閻王寨,黃倫、林玉就跟武申說,如果你要能辦成這件事多好。武申呢,
犯了財迷了,另外他也想見識見識白眼眉。就這樣,武申離開閻王寨,前來會徐良,正
巧到華陰縣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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