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進匪窟徐良夜探古剎 斗群寇白眉大施神威
    徐良翻身跳進寺內,仔細觀瞧,只見屋裡燈光把窗戶紙照得刷白,隱隱約約從屋裡
傳出談笑的聲音。「嗯,賊窩子。」徐良到後窗戶跟前,用舌尖把窗戶紙舔了個小窟窿,
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往屋裡看去。徐良不看則可,一看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心裡頭頓
感沉重。原來這大雄寶殿裡,黑壓壓坐了一百多人,正面兩張大椅子上坐著兩個出家的
僧人。這兩個和尚冷眼看就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幾乎沒什麼差別。平頂身高都是
一丈掛零,肩寬背厚,膀大腰圓,肚子都挺出老高,自己伸手都摸不著自己的肚臍眼,
腦瓜剃得珵亮,頭頂上受著戒,身穿僧衣,外罩棋子布的毗盧褂,用如意鉤掛著。脖子
上都掛著金銅骷髏的串珠,五心朝天。他們倆只是膚色不太一樣。上首這個和尚面似淡
金,下首這個和尚有點發黃色。看年紀都在六十歲開外。往兩旁一看,扎巾、箭袖、羅
帽、大衣、佩劍者沿序排開。他們正在高談闊論。徐良細細地給他們相了面,百份之八
十的人他都認識,而且都打過交道。上首坐著這人五十歲開外,白緞子扎巾,月白緞子
箭袖,腰扎大帶,外披英雄氅,後頭站著兩個僕人,給他扛著一條方天畫戟,這條大戟
能有鴨蛋粗細,長一丈二尺,用鉛粉鍍得珵明瓦亮,奪人的二目,這條戟能有八十斤掛
零,這人長得也漂亮,面似銀盆,腮有鬚髯,黑白胡子,二目如電,徐良認識他,這個
人綽號「小瘟侯」,姓徐叫徐昌。老西兒跟他打交道不止一次。在徐良剛出世的那會兒,
大破沖霄樓銅網陣,就見過這人。那是徐良出世以來碰上的頭一個硬茬兒。徐良和他打
了一百多個回合分不出輸贏。這徐昌,戟快而且招數新奇。這條大戟份量足,把徐良累
得渾身是汗,最後徐良還是用暗器把人家給贏了。「小瘟侯」徐昌氣得一跺腳,離開了
湖北襄陽。事隔不到兩年,倆人又在朝天嶺遇上了。那是一場水戰,兩個人在戰船上,
仍然打了一百回合沒分輸贏,徐良急中生智,使了個「刀裡加腳」,這一腳蹬到徐昌肋
叉子上,「撲通」一聲掉到江裡去了。幸虧別人把他救上來。打那以後,就沒見著過徐
昌。今天在蓮花寺第三次相遇。徐良一看,徐昌在場,腦袋就有點發痛,知道這塊「頑
石」最難啃。挨著「小瘟侯」的下面坐著哥倆,一個黑臉,一個紅臉,背後背著鬼頭刀,
闊口寬腮,神頭鬼臉。這是朝天嶺的兩個副寨主張永福和張永祿。當初平朝天嶺,這倆
小子漏了網,也落到這兒了。使徐良注意的還有三個人,一個黃臉,一個紅臉,還有下
首坐著的一個醜鬼。這個人平頂身高一丈零五寸,但是腰板挺不起來,顯得有點水蛇腰。
最特殊的就這脖子,比幹面杖粗不了多少,又細又長。這腦袋最大的特殊,像是幹面杖
上頂著個大倭瓜,好像不注意這腦袋「吧嗒」就能骨碌下來。餅子臉,槓子眉毛,小眼
睛,占魚嘴,沒鼻子。兩片扇風耳,大腦袋上頂著個小帽子,拿繩子勒著。穿著英雄氅,
背著一尺四寸多長的片刀。徐良一看他,又氣又樂。這三個人是湖北人氏,號稱「江夏
三鬼」。那紅臉的叫「要命鬼」黃榮江,挨著他那個黃臉的是「追命鬼」黃榮海,細脖
大腦袋的叫「細脖大頭鬼」房書安。想當年捉拿江洋大盜白菊花,徐良路過金風嶺准提
寺,就遇上房書安這哥仨正在准提寺那兒吹牛,房書安當眾說「徐良是我乾兒子,小時
候沒出息,又甩大鼻涕又尿炕,這孩子非拜我作干老兒,我說什麼也不答應。」這群賊
根本就不信,房書安起誓發願,說:「我不信將來見不著徐良,我一瞪眼,他就得趴在
地上叫乾爹,不信你瞅著。」房書安是個好吹牛的人,他認為在這兒吹牛,徐良也不知
道。哪曾想,無巧不成書,偏讓徐良給趕上了。老西兒一聽,可氣壞了,大喊一聲,隨
之掄起寶刀大戰群賊,最後把房書安給抓住了。這房書安要橫一點兒,徐良就把他殺了。
別看他背地吹牛,一看見徐良,嚇得好懸沒拉屎撒尿,趴在地下,一個勁地磕頭,跟徐
良哀求,「我這人吶,是沒能耐,我怕別人瞧不起,所以我就那樣說,目的是讓別人尊
重我一點。您就饒了我的命吧!」徐良火冒三丈:「呸!你為吹牛,就說我是你的乾兒
子?現在我把你抓住了,你怎麼辦?」房書安說:「咱翻個個兒,您是我乾爹,我是您
乾兒子,您收我這個乾兒子得了!爹呀,爹!」把徐良哀求得心慈手軟,就饒了他。徐
良可給他留了點記號,用金絲大環刀的刀尖,把鼻子給他削下去了。「沒鼻子為記,將
來你再敢罵我,我削你的耳朵,再罵,我砍你的頭!」房書安下了保證:「從今以後,
不管是當著您,背著您,您就是我的乾爹,我要再說錯了,您就要我的命。」從此,江
湖上盛傳著房書安就是徐良的乾兒子。二十多歲的乾爹,收了四十多歲的兒子,大伙聽
了都好笑。可房書安呢,人不壞。你別看他失身於賊,可沒做過姦淫、盜竊、搶劫的壞
事。他就是有點愛佔便宜,人家劫了道,他分點贓,弄點零花錢什麼的,在這兒混飯吃。
正因為如此,誰也不理他。沒想到今天晚上這「江夏三鬼」也落到蓮花寺。徐良心中暗
想:乾兒子在這兒呢,看你說什麼,背後還敢罵我不。挨著江夏三鬼往下排,還有許多
數不上名的賊寇。
    徐良看罷多時,側耳細聽。就聽見上首大和尚正在發言。這傢伙甕聲甕氣的:「各
位,咱們得個現成的禮物,要把包世榮送往閻王寨,交給天德王黃倫,他老人家該有多
高興啊。雖然沒有抓住包黑子,把他侄兒抓住了,也能解胸中之恨,我們在座的,都覺
著臉上增光。這個功勞是人人有份。因此,我主張不殺他,讓他吃好喝好,然後打囚車,
裝木籠,送往閻王寨。咱們作個進見禮,諸位看怎麼樣啊?」有人說:「師父,我看他
帶的那些家眷也別殺,都打到囚車木籠裡,送到閻王寨。交給天德王黃倫去處理。這麼
做顯得我們尊重人家閻王寨。」「嗯,貧僧也是這麼想的,現在他們在後面怎麼樣?」
「回師父,都綁著呢;不吃不喝,在那兒生氣。」「沒關係!他們餓了自然就吃了。
哈……」「各位,我再報告你們一個好消息,兩天前,我接著一份請帖,是天德王黃倫
和他的大帥金鏢俠林玉給我來的,讓貧僧趕奔閻王寨入伙。這事,我已經同意了。但是,
我是交朋友的人,不樂意吃獨食。既然你們各位都在這兒,我打算領著你們一塊兒趕奔
閻王寨。不知各位意下如何?」此話一出口,場面頓時就活躍起來了:「師父,能帶我
們去,求之不得。」也有人說:「閻王寨可是大幫頭,人家可不缺人啊。請您倒行,可
我們去了,受歡迎嗎?」「放心,跟我去的人他們不能說二話,准保盛情款待。這一點
各位不必多慮。」緊接著,他們東一句、西一句又在瞎議論。徐良一想,嗯,他們要投
奔閻王寨,金背羅漢武申也跟我說過,看這意思,早晚這座寨非成大患不可。他們要把
三公子包世榮作進見禮送去,哼,休想!不如我現在趁此機會救出三公子。可是,三公
子在哪兒呢?剛才在外面轉了一圈,聲息皆無,不像押著人啊。徐良正在這兒為難呢,
就聽屋裡又有人說話了。誰呀?細脖大頭鬼房書安。他一說話毛病挺多,得先運氣,因
為他鼻子沒了,不攏音,說話前先叫喚。大夥一聽聲,就知道他要發言了:「哎,別說
話了,聽房爺的。」就見房書安晃著大腦袋站起來了:「諸位,諸位,我說兩句。要說
投奔閻王寨,我是一百個贊成。因為什麼呢?樹大遮蔭涼啊,咱們去了也能借點光什麼
的。可有一樣,你不信,咱頭腳剛到,屁股還沒等坐穩呢,我干老兒徐良非去不可。只
要他老人家一露面兒,全都完了。要依我的主意,咱們要包世榮有什麼用呢,他一個念
書的,剛當官兒,跟咱一無冤,二無仇,把他放了就得了。還想拿人家作進見禮,這不
是沒事找事嘛。你們想想,那包大人能完得了嗎?他一動怒,把桌子一拍,『來呀,徐
良,去把我侄兒救出來,把那幫賊都宰了。』我干老兒晃大環刀一來,我說諸位,咱們
能好得了嗎?我也不是長我干老兒的威風,滅咱各位的銳氣,咱們在座的各位,除了這
兩位老師父外,哪個不是我干老兒刀下的敗將啊。以我之見,把包世榮一放,咱們各位
有家的奔家,有友的投友,往後金盆洗手就算了。現在沒事要找事,後果不堪設想啊。」
大夥一聽,火兒大了。就見小瘟侯徐昌,桌子一拍,「啪!」「住口,房書安,你算什
麼綠林道上的人?你真給咱綠林人丟人現眼!你說得多可憐,明明徐良把你的鼻子給拉
下去了,你還管人家叫干老兒,當初那樣叫,是為了保命。現在徐良連個影都沒有,你
還張口乾老兒長,閉口乾老兒短,你叫人多麼噁心呢。你看看,在座的都跟徐良勢不兩
立,唯獨你在後面給拆台,你安的什麼心啊?是不是你打算投奔開封府,跟咱們綠林作
對?要是這樣,你把話公開說明白。你再說這種話,我可對你不客氣!」房書安還有點
兒不服氣呢:「好好……忠言逆耳,那有什麼法子。好了,不讓我叫,那我就不叫。你
們大伙不信,將來有一天,你們還趕不上我呢,不管怎麼說,我鼻子混丟了,命保住了,
就怕你們把腦袋都得混丟了。」房書安說著站起來,一邊解褲子,一邊在外走,看來是
要奔廁所。徐良一看,正好,我正想問問包公子在哪兒押著呢。細脖大頭鬼晃著大腦袋
過了游廊,穿過門頭,奔廁所來了。徐良在後面跟著,等房書安哼哼著小曲兒到了廁所,
老西兒輕輕地一拍他的肩頭,把房書安嚇了一跳:「誰他媽這麼鬧著玩?」回過頭來,
借月光這麼一看,「我的娘啊!」把他嚇得真魂出竅,腿一軟,「撲通」就跪下了。
「我當是誰呢,我爹來了。恕孩兒不知之罪,爹爹饒命。」徐良一擺手,挾著他的細脖
子,把他拽到沒人的地方,把大環刀往他腦門子上一放:「房書安!別吵,你再耍貧嘴,
我要你的命!」「請饒了我,我不吵,哪有爹殺兒子的,那太狠心了,虎毒還不吃子
呢。」「房書安,我且問你,你又做了哪些壞事?」「您放心,一點壞事都沒做呀,我
跟這幫王八蛋在一塊兒,無非是混口飯吃。要能有別的出路,我就不跟他們在一起了。
爹,我保證沒做壞事。」「好,我留下你這條狗命。我再問你,包大人包世榮和家眷都
押在什麼地方?實話告訴我。」「哎,好,爹,你往後院去,有一座藏珍樓,那些人都
在藏珍樓押著呢,您進藏珍樓把桌子挪開,有個地道,人都在地道裡頭呢。您放心,一
個都沒死,這些王八蛋打算拿他們作進見禮,所以一個都沒殺。」「我再問你,藏珍樓
裡有沒有埋伏?」「沒有,這您儘管放心,就是門口有兩個值班的,您把他們收拾了,
就能進去。」「你說的全是實話?」「爹呀,我還敢欺騙您嗎?兒子欺騙爹,五雷轟頂,
天理都不容。我說的句句是實話。」「好,房書安,看你最近這二年還不錯。要這樣下
去,早晚還能走上正道。希望你別跟他們一起做壞事。」「您放心,兒子謹遵教導。不
過,我這下一步怎麼辦?」「這些事你不要問我,你自己拿主意好了。」房書安轉身走
了。心想:幸虧我沒罵他,我要說他個不字,這腦袋就搬家了,往後,我更要小心。房
書安回到屋裡,坐到原座上,把頭一低,一句話也不說。黃榮江、黃榮海挨著他呢,抬
頭一看,房書安氣色不對:「兄弟你怎麼了?」「沒怎麼的。」「你怎麼氣色這麼不正
啊,不舒服?」「有點兒,這兩天有點傷風感冒,頭重腳輕。」「那怎麼辦呢?你找個
地方歇會兒去吧!」「我也是這個意思,我有點不自在,找地方歇會兒,諸位,告退
了。」房書安借口躲到裡間去了。他心裡明白,一會兒就是一場兇殺惡鬥。徐良那麼厲
害,一旦動了手,別把我給捎進去,乾脆離著遠點兒。他的心事,誰也不清楚。
    白眉徐良一轉身,直奔蓮花寺後院。時間不大,就找到了藏珍樓。他把大腿一飄,
落到天井當院,那身子比貓還輕。閃目觀瞧,藏珍樓的門虛掩著。老西兒眼珠一轉,心
想一計,從百寶囊中拿出塊石子兒,這塊石頭就叫沒羽飛蝗石,溜光珵亮,老西兒一抖
手,正好扔到門前,然後一閃身,躲到明柱後面。這聲音一響,驚動了裡頭兩個守門的
和尚。「哎,什麼聲音,怎麼啪啦一下?」其中有個和尚一拉門就出來了,「誰呀?」
說話間,明柱後面似乎有個人,好像正向他擺手,這和尚別的沒想,認為有人找他有事,
伸著脖子就過來了:「你是誰呀?什麼事?」徐良一拐彎,躲到東山牆,伸出右手,探
出三個手指頭,正好掐住他的脖子。這招叫「鷹爪力」,雖說沒使勁兒,可比鉗子還硬
啊。這一掐不要緊,這和尚手刨腳蹬,連聲也沒吭就兩眼一翻,身歸那世去了。徐良把
他掐死,拎著扔到藏珍樓牆後,一轉身又回來了。這時,那個和尚心裡犯疑,開開門也
出來了。「師兄,剛才是誰呀?師兄,你這個人怎麼不言語呀?」徐良轉到他身後,仍
然用這樣方法,一使勁,就把他的氣管給掐斷了,這個和尚也死了。徐良也把他扔到藏
珍樓後,又轉身回來了,邁步進了藏珍樓,而後輕輕把門關上。抬頭一看,果然有一尊
大佛龕,佛龕前頭有個大桌子。白眼眉把桌子挪開,發現下邊確有地道。他從百寶囊中
取出火扇子,嘩啦一晃,用火扇子照著亮,就順著梯子下去了。這地道還真挺深,兩旁
青磚砌壁。順著陰暗潮濕的路一邊往裡走,一邊往四外觀看。不遠,有間大房子,四個
角都有氣眼。這屋裡頭綁著好幾十人,徐良知道,凡是被抓的人都在這兒呢。三公子包
世榮在東北角捆著,手被倒綁,低頭不語。包世榮的心哪,像被油煎似的,感到對不起
皇上,對不起叔叔包拯。心說:「我是朝廷的命官,奉旨趕奔成都上任,沒想到走到半
道上出了事。本來應該走大道,我心裡著急,恨不得能提前到達成都。是我出主意走的
小道,結果出了事,這不是我的責任嗎!我死了不要緊,這麼多人都受了我的株連,我
於心何忍哪!現在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呀!」就在這個時候,就聽外面有響動,抬
頭一瞅,喲,還有火光。借著火光他看清楚了,是徐良!他跟徐良久打交道,哪能認不
出來?「三將軍,是你?」徐良一擺手:「低聲,別吵。」徐良來到包世榮近前,把大
環刀一晃,砍落繩索,先把包世榮攙起來。包世榮樂得一邊擦眼淚,一邊問:「徐三將
軍,你這是從哪兒來?怎知下官被捉拿在此?」「此地並非講話之所,先不要多問,我
趕緊把你們全解開。」還用徐良挨個兒解嗎?解開三個,這三個人再替別人松綁,時間
不大,全都解開了。徐良告訴大家,「現在仍然在虎口之中,一旦被群賊發現,那可就
麻煩了。大家隨我來,誰也不准說話。」老西兒一手提刀,一手攙著包世榮,順著原路
離開藏珍樓,奔後角門走去。就這樣,他們離開了蓮花寺。徐良保護著他們,逕直離開
這座山,來到前面的樹林。姜樊聽到腳步聲音:「三將軍您回來了,救出大人沒有?」
「都來了。」「哎喲,我的天哪,阿彌陀佛。」姜樊跑過來一看,三公子包世榮平安脫
險,跟著包世榮的那些師爺、親兵也都救出來了,姜樊感激得就甭提了。謝過徐良,他
跪在包大人面前請罪。包世榮把他攙起來,又問徐良:「你這是從哪兒來?」山西雁就
把自己放假上長安府溜躂的事及所遭所遇簡單說了一遍,最後告訴包公子,「你們都不
要在這兒久留,你不是趕奔成都上任嗎?現在就起身吧。」包世榮說:「你怎麼辦呢?」
徐良說:「我還有事,我能留下這幫群賊不管嗎?還讓他們繼續為非作歹不成?我回去
還要打仗,您走您的,咱們將來再見。」包世榮無限感激,他跟姜樊帶著隨行的眾人,
起身奔成都了。
    徐良眼看著他們都走了,長出了一口氣,感到無比的輕松!老西兒心裡琢磨,「我
可以甩開膀子干了,好群賊呀,我一個不留!」想到這兒,他轉身二次回到蓮花寺,順
原路仍然到大雄寶殿的後窗戶,順著窗戶紙上的窟窿眼兒,往屋裡觀瞧。群賊一點都沒
發覺,還在屋裡高談闊論,商量奔閻王寨的事。徐良一轉身,來到前院,抖丹田大喊一
聲「呔!山西人在此,你們還不趕緊出來送死!」群賊大吃一驚!心說:這是怎麼回事?
徐良來了?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個個聲色俱變。有心眼兒多的,把附近的燈都吹
了,一團漆黑,屋裡頭死一般寂靜。大蓮花海青,二蓮花海紅,一揮手抄起傢伙,飛身
來到門前。隔著門縫往院裡一看,就見院裡孤單單冷清清的就一個人。他們這下放心了,
回手抄起一把椅子,冷不丁,把房門推開,高聲喊,「小輩徐良,你休走!灑家出去
了!」「嗖!」先把椅子扔出來了。這是干什麼呢?他怕徐良冷不防下手,也怕對方扔
暗器。隨著倚子出了手,海青、海紅跳到當院。群賊在後面跟著全出來了,在東面一字
排開。海青跟海紅吩咐:「掌燈!」小和尚點起燈籠火把,把院裡照得通亮。大蓮花海
青往前緊走兩步,舉目留神觀看。一瞅對面的人,挺大的個子,水蛇腰,三道彎,往那
兒一站,頭上戴著軟胎抽口六稜壯士巾,身穿一身短靠,斜佩鏢囊,後脊背鼓鼓囊囊的。
往臉上一看,面如紫羊肝,兩道刷白的白眉,小眼睛,耷拉著眼角,嘴角往上翹,多少
有點小鷹鉤鼻,大板牙,黑牙根。這人長得太難看。海青心裡納悶兒,這徐良那麼大名
氣,鬧了半天,長得這個樣。都說像吊死鬼,看來一點也不假。其貌不揚,能有多大本
領呢?海青拿棍就想過去動手,旁邊氣壞了「小瘟侯」徐昌。他把掌中方天畫戟一晃:
「師父且慢!殺雞焉用宰牛刀。您老就在旁邊觀兵瞭陣,看我對付他。」「小瘟侯」飛
身跳到徐良面前,把大戟一橫:「徐良,可認得某家?」老西兒一樂,「扒了你的皮,
我認得你的骨頭!你不就是『小瘟侯』徐昌嗎。」「徐良啊,咱倆是一天二地仇,三江
四海恨!自從你出世以來,把我姓徐的趕得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到現在都無家可歸。
你小子也出身綠林,反回頭又背叛綠林,我豈能與你善罷甘休!沒想到今晚上,在蓮花
寺遇上了。徐良啊!有你就沒我,有我就沒你!」說著「嚓啦」一戟奔徐良頸嗓便刺。
想當年,大破沖霄樓銅網陣,徐良曾經跟他交過手,兩個人打了一百多個回合沒分輸贏。
徐良愛惜他是個人物,大環刀下留了情,有意把他放走,期望他痛改前非,改邪歸正。
結果徐良這算盤打錯了,這個徐昌是個頑固不化的臭賊。後來,兩個人又見過面,徐良
二次留情,又把他給放了。今天是第三次相遇,徐良不由火往上撞。心中暗想,看來這
種人是鐵了心啦,留他已經沒用了,乾脆把他打發了。徐良打定主意,一看大戟奔頸嗓
來了,上步側身往旁邊一躲,大戟刺空。老西兒用大環刀把大戟壓住,使了個順水推舟,
也奔徐昌頸嗓掃來。徐昌趕緊使了個「縮頸藏頭」,往下一哈腰,大環刀貼著頭頂掠過。
再看徐昌,反背戟桿,奔徐良後腦便抽,老西兒往前一縱,又躲過這一戟,二人就戰到
一處。
    徐昌功夫高得很吶,徐良還真得費點力氣。所以徐良觀看定勢,一面封住門戶,一
面主動進招。「小瘟侯」徐昌,他是徐良的手下敗將。別看他伸手上陣,那是強硬著腦
瓜皮。他也知道面對強敵,要格外注意,不然就難逃性命。所以他把一百單八路方天畫
戟,舞得「呼呼」直響,兩個人打得難解難分。群賊都在旁邊看著,大蓮花海青一瞅,
暗挑大拇指。看不透這醜鬼還真有功夫,能跟徐昌打到這種程度,可見他身手不凡。看
這樣,今天晚上我們蓮花寺還夠戧呢。不但海青這麼想,別人也有同感。徐良和徐昌打
到四十回合沒分輸贏,徐良可有點著急了。老西兒一想,現在是敵眾我寡,人家是一百
來人,我就一個。久戰不利,累也得把我累死,眼前的戰鬥,是勢在速戰,越快越好。
我得節省精力呀!徐良一想,何不用敗中取勝的辦法贏他?徐良大環刀刀法加緊,正好,
「小瘟侯」這一戟奔徐良雙腿,老西兒便使了個旱地拔蔥往空中一縱,大戟走空,徐良
往地下一落,摔倒了。徐昌眼睛一亮,心說:這是天意呀,徐良你還有這個時候,該著
我徐昌報仇雪恨。再看他事不宜遲,雙手一舉大戟,惡狠狠地奔徐良的心髒便刺。老西
兒這一招是假的,別看他摔倒了,摔的姿勢跟一般不同,這個姿勢叫臥看巧雲。徐良躺
在地下,眼睛盯著徐昌,一條腿曲著,一條腿伸著,左手枕到太陽穴下,右手拎著金絲
大環刀。他一看大戟來了,胳膊肘一點,「啪」,突然使了個黃龍大轉身,就像旋風一
樣「嚓啦」一聲,轉到徐昌身後,徐昌一戟扎空。由於用力過猛,「卡嚓」,捅碎方磚,
扎到地下一尺多深。結果一看,人沒扎著,徐昌就知道上當了。可與此同時,徐良已轉
到他背後了,老西兒雙手舉起金絲大環刀。徐昌再有能耐也躲不開了。這小子慘叫了一
聲:「啊——」就身首分離,死於非命。徐良跳出圈外,抬靴子底,把刀上的血跡擦淨,
回過頭來:「你們哪個過來?誰還不服氣?」群賊一陣大亂,真沒想到,這麼棒的徐昌
叫人給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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