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平匪窟大獲全勝 遭陷害徐良收監
    來的這位老者是誰?老少英雄大部分不認識,只有金睛好斗梅良祖、北俠歐陽春認
識他。這人綽號是長臂飄髯叟,複姓宇文,名叫長庚,人稱宇文長庚。他是塞北崆峒門
的門長,祖居塞北閻王寨,家住五裡煙雲浦,四十幾年前,他在三勝蓮花盛會上登台獻
藝,曾經一舉成名,但後來他就很少露面了。這老頭兒性情古怪,他覺得人生一世爭名
奪利沒什麼意思,就什麼都不貪不圖,回歸原籍,閉門不出。隨著時光的流逝,人們也
就漸漸把他忘了。但他人雖隱居,功夫可沒有扔下,為了強筋壯骨,延年益壽,他每天
二五更練功,一直堅持不懈。俗話說「好漢護三村,好狗護三鄰」,在五裡煙雲浦一帶,
有宇文長庚這位好漢在此一住,就達到了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程度,誰也不敢上這兒
搗亂來了。這次十陣賭輸贏召開英雄大會的消息震動塞北,也傳到五裡煙雲浦,宇文長
庚聽到後,深感驚奇。他暗中一打聽,知道參加這次盛會的幾乎包括五宗十三派八十一
門的高人,開封府的人也參加,就覺得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想趁此機會開開眼界。於
是他抱著一顆好奇心離開家,來到了閻王寨。他來到之後,跟誰也不見面,就到山頭上,
找了個蔽靜的地方暗中觀察。關於十陣賭輸贏的內幕以及比賽的經過都沒有瞞過他的眼
睛。有一個人使他感到欽佩,那就是徐良。他一看那個年輕人,就覺得很不一般。別看
那孩子長得難看,可武功真高,將來要是長到三四十歲,那功夫就更了不起了。另外一
個人使他感到奇怪,那就是王猿。雖然王猿沒看見宇文長庚,可老劍客看見王猿啦。這
個怪人披頭散發,光著腳丫子,神出鬼沒,老圍著閻王寨轉。他是個什麼人呢?開始宇
文長庚以為他是閻王寨收買的刺客,可能對開封府不利。心想:要真是這樣的話,我就
把我幹掉。可後來他發現,這個人不但不是刺客,而且還暗中幫開封府的忙。有幾次,
宇文長庚想把他攆上,問一問他是誰。可王猿走得太快,宇文長庚沒達到目的,因此至
今他跟王猿也沒見面。賭輸贏進行了六陣,到了白熱化的程度。宇文長庚在暗中一看就
知道不妙:閻王寨這幫賊肯定說話不算數,到時候他們輸了,也要找個理由不認賬。因
此他暗中替開封府著急,並親自夜探閻王寨,想聽聽他們都搞些什麼陰謀。說也湊巧,
就是房書安給徐良報信兒的那天晚上,宇文長庚來到了閻王寨的前山。朱亮等一夥要炮
打獅子林的事讓宇文長庚給聽見了。老劍客聞聽大吃一驚,他馬不停蹄,就趕奔獅子林,
前來給眾人送信兒。事到如今,他也沒必要再隱瞞自己的身份了,在這緊要關頭,還是
解救眾人的性命要緊。於是他大吼一聲,把老少英雄全吼起來了。梅良祖、蔣平到院裡
一看是他,就樂啦:「老伙計,我認為你死了,你還活在世上哪!」宇文長庚一把把他
拉過來道:「老伙計,你摸摸你還有腦袋嗎?迅速離開此地!快走!」他拉著梅祖良一
走,眾人就知道不好,全在後面跟著走了。走出去沒到半里地,就聽身後響起天崩地裂
的咚——卡一聲,把個蔣四爺震得蹦起老高。回頭一看,獅子林已變成一片火海。人們
這才知道是閻王寨暗下毒手,對宇文長庚無限感激。要依大家的意思,馬上要回過頭去
找朱亮算賬。宇文長庚攔住他們說:「你們人少,人家人多,朱亮既下毒手,就不怕你
們報復。就你們這一百多人想平閻王寨?那不是笑話嗎!到那兒玩兒命等於以卵擊石,
不如先到我家,好好休息休息,我替你們看看動靜,等到時機成熟再去報復不晚。」大
伙一聽也有道理,就這樣跟著宇文老劍客到了五裡煙雲浦。宇文老劍客對老少英雄好吃
好喝好款待,讓他們吃飽喝足以後好好休息,自己就到閻王寨去察看情況。老頭子對那
裡發生的一切看在眼裡,記在心頭。他一看徐良帶隊攻打閻王寨,就高高興興地回來報
信兒,進門就喊:「諸位,時機成熟,官兵來啦!你們趕緊隨我來,速去捉拿黃倫和朱
亮!」大夥一聽,喜出望外。經過一晝夜的休息,他們已經消除了疲勞,一個個精力充
沛,各拉刀劍,跟著宇文長庚就來到閻王寨的後山。宇文長庚對這兒的地理環境非常熟
悉,這個仙人洞他也走過。他一琢磨官兵四外困山,朱亮他們無路可走,說不定想在這
條道上偷生,就把眾位英雄帶到這兒來堵截。結果朱亮他們的行徑果然被他猜中了,眾
位英雄剛到仙人洞的後洞口,朱亮、陳東坡就保著黃倫從這兒出來了。這可真叫狹路相
逢啊,蔣平見朱亮一冒頭,眼珠都紅了,沖兩邊吩咐一聲:「各位注意,別讓他跑了!」
隨後大聲喊道:「朱亮聽著,你爺爺久候了!」把朱亮嚇得差點兒趴下,心裡說:「我
怎麼這麼倒霉?難道說這閻王寨我就算出不去了?」事到如今,這位飛劍仙也豁出去了,
只見他把眼珠子一瞪,就把拐棍掄起來了:「蔣平,你們還活著?好啦!咱們今天是有
你們沒我,有我就沒你們!老朽和你們拼了!」蔣四爺敢和他伸手嗎,一百個蔣平擰在
一塊兒也打不過人家啊。他是屬於耍嘴皮子的人,一動真格的,就往後縮。這時他往後
一撤身,高聲喊道:「各位,上!」他叫別人上前抵擋。他一手指著最前面的金睛好斗
梅良祖,想讓梅良祖給他當擋箭牌。梅老劍客最恨朱亮這種人,這種人太陰險了,說話
不算數還叫人嗎?老劍客怒不可忍,跳過來就把朱亮給攔住了,當面問道:「老傢伙,
你還認識我嗎?」「嘿嘿,扒了皮我也認識你的骨頭。」「好勒,冤有頭,債有主,今
兒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來來來,咱倆決一死戰!」梅良祖晃雙掌大戰朱亮,兩個人打了
幾十個回合,沒分勝敗。雖說朱亮這個人品質不怎麼樣,可真有能耐。他真要豁出這條
命去,一般人還真不是他的對手。老少英雄一看,梅良祖不能取勝,就呼拉往上一闖,
前來幫兵助陣。這時朱亮那邊的三世陳摶陳東坡也咬著牙、忍著傷痛、晃動金棋盤大吼
一聲跳了過來。他喊聲:「阿彌陀佛,灑家在此!」嗚……嗚……嗚……嗚……就奔上
來玩兒命。他這兵刃太缺德了,就好像是個桌子面,掄開時面積也大,份量也沉,一般
的兵刃碰上它就被打飛。老少英雄雖多,但是不能近他的身,兩方面堅持不下。雙方正
打得難解難分,突然這邊兒山頭上有人喊了一聲:「各位,不必著急,我來啦!哇……
呀……朱亮!猴崽子!你看看我是誰?」朱亮邊打邊斜眼睛一看,嚇得他「唉喲」了一
聲。只見山上跑下一個人來,這人是誰?正是王猿。前文已經說過,王猿和徐良約好了,
徐良去調兵,他在這裡當內應。同時他告訴徐良,我這個人不一定在哪兒呆著,你別管
我,反正我隨時都可能出現,哪兒用著我的時候我就到哪兒。徐良非常相信這一點。這
王猿到底干什麼去了?他是到處尋找朱亮。他知道朱亮是閻王寨的大梁,把他給扳倒了,
其他人不足掛齒。他追蹤到這兒就遇上朱亮和陳東坡了。王猿大吼一聲從山坡上衝下來。
朱亮一看是他,心想:我的娘啊,我可不敢和他伸手,以前我吃過他的苦頭,他曾把我
這五金的拐杖撅成個圈兒,我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才把它直過來。我雖說打了他幾拐杖,
可就像打到石頭上一樣,根本打不動。這種人我惹得起嗎?哎呀,事到如今只有逃命啦。
朱亮想到這兒,就衝著陳東坡喊了一聲:「朋友,風緊,撤!」這倆傢伙抱頭就跑,把
個黃倫也給扔下了,真是君不君,臣不臣,誰也管不了誰了。等王猿衝到近前,他倆已
經蹤跡不見。王猿想追,被梅良祖眾人給攔住了。梅良祖他們雖然不認識他是誰,一看
他幫了忙,便趕緊過來請問姓名。王猿哈哈大笑著說:「我叫海外野叟,我兄弟小良子
呢?我們哥兒倆得在一塊兒。」大夥一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這輩兒是怎麼論的呢?
怎麼他管徐良叫兄弟呢?沒聽說徐良有這麼個朋友啊。其實,這事也很簡單,前些日子
這麼一說,就定下來了。這些英雄此時此地也顧不上問,蔣四爺眾人直去追趕黃倫。雖
說朱亮和陳東坡跑了,這黃倫可跑不了,他兩條腿就像灌了鉛似的,剛跑出五百多步,
就筋疲力盡了。他那個慘勁兒就別提了,帽子沒了,靴子也掉了,披頭散發,滿臉是傷。
他到高坡上往前山一看,眼前是一片火海,濃煙滾滾,喊殺震天。他知道大勢已去,身
邊一個親信都沒了,於是一伸手把寶劍拽了出來,心想:我黃倫不聽忠告,走錯一步,
到了今天這個境地!我還有何臉面見人?這全是我自討苦吃,理應得到這個下場啊!想
到這裡,他啪啪扇了自己兩個嘴巴子,還沒等眾人到眼前,就把牙關一咬,寶劍一橫,
「噗」的一聲,橫劍自殺了。黃倫一死,意味著閻王寨徹底完蛋。這時候天已經亮了,
紅日爬上山頭,大地一片金光,宋軍已經占領了閻王寨,打死打傷嘍囉兵近千人,俘虜
四千餘人。由於這山上帶家口、帶女眷的不少,因此哭聲震地。蔣平急忙傳下話去,不
許傷害俘虜,不准搶劫財物,更不准凌辱婦女,違令者殺。大家都知道蔣平說話是算數
的,誰不懼怕開封府的包大人呢?於是大家都約束著自己,秋毫不犯。大約在上午十點
鐘左右,這場大戰宣告結束。這時徐良率領大隊控制了閻王寨的天王殿,跟蔣平等一夥
人見了面,徐良才把王猿叫過來,向大家逐個兒介紹。人們這才知道他就是海外野叟王
猿王老劍客,他是萬年古佛的高徒,要是沒有他的幫助,徐良也活不了。大伙心裡又高
興又感激。這時蔣平也把宇文長庚老劍客請過來,向眾人一一做了介紹。幸虧這兩位幫
忙,不然要拿下閻王寨,還真得費點周折呢。大家進了天王殿,便吩咐手下人打掃戰場,
並同時把這裡的情況迅速稟報欽差大人顏查散。三天以後傳回信兒來,顏大人讓他們拆
毀城堡,填平溝塹,不准驚擾百姓,除元兇正法之外,余者全部釋放。這叫以仁德待人。
蔣平把這些俘虜都找來,當眾給他們訓了話,讓他們今後工農學商干什麼都行,就是不
准再當土匪,不准再占山為王,哪個不聽,將來二罪歸一。而後又把在閻王寨繳獲的物
資和金錢給大家分了。眾人一片歡呼。蔣平還告訴大家,這閻王寨方圓數百裡,林木有
得是,你們可以在此定居,只要不違犯國法就可以,這才把眾人遣散。待到老少英雄要
趕奔大同府去請王猿和宇文長庚時,這兩位高人已經不辭而別。王猿視功名如糞土,家
裡有的是錢。他父親是福州一帶有名的活財神,他為了練武把萬貫家財都給同族的人分
了,如今他怎能接受皇封?他走時沒跟別人打招呼,只把徐良叫到沒人的地方說:「賢
弟啊,愚兄告辭。」「你怎麼能走?不行!」「不,我非走不可,閻王寨的事已完了,
如果這兒還打仗,你攆我走我也不走。我這個人好動不好靜,利用這個機會走三山,踏
五岳,我溜躂溜躂。」「那,盟兄,咱們什麼時候才能再相見?」「還是那句話,你找
我不容易,我找你不費勁。以後不管你是攻山,還是滅島,只要到了緊急關頭,我准保
能夠出現。咱哥倆還有見面的時候。兄弟你還年輕,要多多保重啊!別忘了你現在的名
氣不小,官大聲顯,樹大招風,出頭的椽子先爛哪!我認為這也不是什麼太好的事情,
我勸你到時候激流勇退,珍重身子。」「是,我記住了。」「那我可就走了。」王猿說
走就走,一轉身便飛身上房,蹤跡不見。徐良還掉了兩滴眼淚。宇文長庚和王猿不一樣,
他跟誰也沒打招呼就偷著溜了。等蔣平派人到五裡煙雲浦找他的時候,老頭兒早夾著行
李卷兒進山了,連個影兒都找不著。四爺把腦瓜一晃說:「真高人也!太叫人折服啦!
這種人視功名如糞土,施恩不望報,這才叫劍俠呢!」蔣四爺贊歎之余,把閻王寨的事
情做了料理,就把一切交給中山劍客武元功了。前文已經說過,武老劍客為了幫徐良的
忙,跟黃倫鬧翻了臉,結果被陳東坡和朱亮他們給打傷了。老頭兒大口吐血,被軟禁在
後宮,山上一亂,宮裡的人都跑了,老頭兒就沒遭到毒手。直到蔣平占據閻王寨,他這
才被釋放。如今吃了藥以後,身子骨見硬實了,蔣四爺就把山上的事交給了他。蔣平說:
「這叫物歸本主,當年是你開創的這塊地方,如今還交到你的手裡。老爺子,你先別著
急回南方,你把這事料理完了再走不遲。關於你的事情,我稟明欽差一定給你請功。」
武元功千恩萬謝。他手下有不少人呢,大家都感謝眾英雄的恩德。
    蔣平率老少英雄擇日回到大同府,十裡接官廳彩旗飄揚,吹吹打打,全城百姓傾城
出動,都來迎接,連欽差顏大人都在接官廳恭候。大家在鑼鼓聲中見過顏大人,高高興
興列隊進城,公館裡面也是敲鑼打鼓一片歡騰。大家落座之後,蔣平和徐良就把經過向
顏大人講述了一遍。顏查散一聽,才知道為了這次賭輸贏有很多人遇難,便命人趕緊登
記造冊,請旨定奪。大家在大同府祝賀了三天。三天之後,顏大人拜本進京,請示皇上。
中心意思是:現在塞北已經安定,閻王寨已經平了,我們下一步怎麼辦?只待請旨定奪。
那時交通不方便,得派人前去送信,再傳回信來時間就短不了。顏大人利用這個機會,
把大同府周圍七個縣整治一新,塞北出現了一片繁榮景象。
    這天聖旨來到,可前來傳旨的天使官欽差大臣是刑部正堂左昆左大老爺。顏大人一
看心中納悶兒,心想:這個天使官,怎麼也不該派刑部的人啊,這幫人有功啦,沒犯法
呀!再往左大人身後一看,還帶著幾位提審官,還有一輛囚車。這是給誰準備的?顏大
人見左大人面沉似水,就起身搶步過來躬身施禮:「迎接天使官。」「免了。」左大人
從馬上下來,昂首挺胸,邁步來到府裡,把皇上聖旨供好。大家由顏大人領著,倒身向
聖旨下拜,齊聲呼喊:「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大家跪聽聖旨。左昆慢慢把
聖旨展開,高聲朗誦,前部分的意思是,聽說剷平閻王寨,平定塞北,振興大宋,皇上
高興,召顏查散率領文武群僚回京聽封,按功晉級。下半部就變樣了,說是:山西雁徐
良,十惡不赦,令削其官職,立刻逮捕回京問罪。顏大人一聽就傻眼了,徐良犯什麼罪
了?!連徐良也為之一驚,老西兒還認為自己這幾天上火了,耳朵聽錯了,哪知道這是
真的,宣讀完旨意之後,左昆吩咐一聲,「綁」,就過來幾個人把徐良的官服扒掉,拿
繩子就要捆人。這一下可激怒了老少的英雄,大伙嘩地一下全站起來了。別人先且不說,
單說房書安。房書安是投降過來的,帶來了要命鬼黃榮江、追命鬼黃榮海,立了大功,
顏大人曾向他表示,回京之後,奏明天子,必定給他請官。房書安那幾個人所以投降過
來,是衝著徐良,挨著大樹好乘涼嗎,沒想到剛靠上徐良的身邊,徐良就攤了官司,什
麼官司也不清楚。房書安的腦袋「嗡」的一聲,好懸沒急趴下。大頭鬼站起來擠到人群
前邊:「哎哎——哎,我我——我說天使大人,您再把那聖旨後半截念一遍,徐良身犯
何律,法犯哪條,你——你講清楚,就——就這麼糊哩糊塗把我幹爹給抓起來,從我這
兒就不行,弟兄們更不能幹。」「對,到底是怎麼回事,今兒個你說清楚,不說清楚,
這聖旨我們不能聽。」「咱們在外面浴血奮戰,豈能讓他們這些糊塗官跑來胡言亂語?
乾脆把聖旨撕了,把他打死算了。」這一百多人齊心往上一撲,把刑部正堂左人人也嚇
壞了。「這——這——顏大人,這——這是干什麼?」顏查散一看不行,可別鬧事啊,
天使是代表皇上來的,要是把天使官給打了,可怎麼交待呢?但是他對這個事也不理解,
肯定其中有隱情,作為一個負責人來講,他得壓事啊。顏大人趕緊站起來,把雙手一伸:
「且慢,各位英雄不可造次。」「大人,為什麼無故捕人呢?」「皇上聖旨豈有兒戲之
談,眾位先請安定。依我看,徐良先領罪,到京中必有公論,有功就是有功,有罪就是
有罪,到那時大家自然就會明白了,不准抗旨。」在那個封建年代聖旨可了不得,不管
對與不對,你都得先服從,委屈了也沒辦法,只能等將來事情鬧清楚了再說。徐良恐怕
顏大人為難,又一想:我現在是朝廷的命官,三品帶刀御前護衛,怎能造反呢,於是一
肚子委屈地點了點頭,老老實實讓人家戴上了刑具。結果不但被捆上,連刑枷、腳鐐全
給釘上了,儼然是對待死囚犯人一樣,然後把徐良打入囚車,裝進木籠。顏查散設酒款
待天使,大夥兒一點樂模樣都沒了,一個個臉繃得跟鐵塊兒一樣。顏查散問:「大人,
不知徐良身犯何罪?大人可有耳聞?能不能把底賞下來,我們好做到心中有數。」左大
人一抱拳:「顏大人,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你的折本送進京後,天子突然升殿,當時
擬就這道旨意,然後命我捧旨趕奔大同,要求務必把徐良立即拘捕。究竟徐良犯的什麼
法,我是一概不知。方才您說得對,進京以後會弄清楚,是非曲直,自有公論。咱們且
先相信皇上吧。」「噢,多謝指教。」顏大人不敢再說別的,只得即日班師,把大同交
給飛叉大帥太保鐘雄暫時管理,等到新任知府到任再行撤換,余者一律回京。這本來是
件好事,要不是出徐良這事,大伙該多樂啊。可因為這事這麼一攪,每個人都不痛快,
個個垂頭喪氣,全耷拉著腦袋發呆,一路上默默無言。到了開封府,刑部正堂左大人就
押解著囚車趕奔刑部衙,到那裡辦理了手續,把徐良投入死牢,等著審訊。余者眾人到
開封府銷差。顏查散連家都沒回,先去見師父包拯,一見面就問:「徐良究竟出什麼事
了?」包大人面沉似水,因為包大人多少聽見點風聲,徒弟這麼一問,包大人唉聲歎氣:
「唉!查散哪,不必向下問了,我也認為其中必有隱情。你應當相信天子,皇上聖明,
事情一定會查訪清楚,徐良是受了壞人的陷害呀!」包大人不再往下說了,然後問了顏
查散一路之上的辛苦,讓他趕緊回府等著天子的召見,然後包大人傳下堂諭:「凡是這
次來的朋友,一律賓客招待,暫時都住在這兒。開封府的官人,放假三天,然後到公堂
聽點。」大家從大堂上退下來,回到差官棚校尉所,議論的中心都是徐良這個事。他們
納悶兒,徐良這個罪怎麼招來的呢?怎麼給打入死牢了?應當去探探監,所以放假的三
天時間,大伙輪班趕奔刑部衙。開封府官人來探監,刑部衙自然得有點照顧,但是這裡
的牢頭和提審官向眾人透露,上邊有話,不准給徐良探監,如果抗旨就要掉腦袋。所以
見徐良是不行,要是送點吃喝卑職擔點風險還能給送進去,其他實在是沒有辦法。提審
官這一席話,把大伙給攔住了,大伙氣得肚子都要冒泡了,可什麼辦法也沒有。三天就
這麼過去了,禮物倒沒少送,就是誰也沒見著徐良的面。到第四天,包大人升堂,眾人
全都到齊。禮畢之後,包大人傳下堂渝:「公孫先生。」「卑職在。」「蔣平!」
「在。」「展昭!」「在。」「方纔本閣接到聖旨,今天刑部衙要夜審徐良,命咱們開
封府派代表參加,本閣出面多有不便,特命你三人代替開封府去聽堂。」這三人一聽今
夜審訊徐良,讓我們去聽堂,那好,到那裡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包大人的身份是不好
去,他手下的人犯了法,他再往那兒一坐,該說什麼?審問是有不便,應該迴避,人們
理解大人的心情。可大家一聽只派三名代表,就全都擠上前爭著要去,包大人把黑臉往
下一沉:「哎……刑部衙夜審也屬於密審,人不能過多,此事已經決定,不能更改,各
位退下。」包大人一句話把門給封死了,誰也不敢再多說話,只得作罷。
    單說蔣平等三人領了堂諭下來,到了校尉所,抬頭瞧瞧太陽,那太陽就像拿釘子釘
到天上似的,瞧半天也不見動彈,干盼不到黑天。人們全部都圍在蔣平的屋裡,囑咐蔣
平審訊的時候別讓徐良受了委屈,一字一句你全部都記住,回來如實向我們傳達。大伙
又叮囑了半天公孫先生和展熊飛。其實說這些話都沒用,這三個人都是人尖子,一字一
句能漏掉嗎,能叫徐良吃虧嗎?除了他們力不能及的以外,該辦的都能辦到。吃完了晚
飯,等到掌燈時分,蔣平、展昭、公孫策在外頭騎上快馬,帶了四名僕從,就趕奔刑部
衙了。到了刑部衙那兒就有人接待。幾個人下了馬,邁步從角門進去,到裡面一看,喲,
不光是開封府的代表,皇宮也派來代表了,內務府的大班寧總管在場。這寧總管七十多
歲了,原來在八王安慶宮身為總管,現在調到內府督堂任當家的,論身份僅次於三千歲
陳林。他是代替皇宮來參加的,後面帶著大小八名太監。另外蔣平發現還有一個人,這
人個頭不高,五短身材,面如姜黃,三綹花白胡須,紫袍金帶,有僕從一大幫跟隨。這
人是誰?蔣平還真沒見過,後來一打聽才知道,這位就是國丈,就是皇上的老丈人,姓
楊叫楊文業。這楊文業是干什麼的?蔣四爺不清楚。但是他發現楊文業兩隻眼睛哭得跟
鈴鐺似的,嗓子也哭啞了,就在這兒坐著,老頭兒還滴滴嗒嗒掉眼淚呢。為什麼?不清
楚。蔣平無心多問,先見過寧總管,說了幾句客氣話,然後又見過刑部正堂左大人,就
算到這兒報了到。左大人對開封府的人向來十分尊重,讓大家稍候,等到時辰升堂問案。
審訊的地點不在大堂,是在二堂,因為大堂是公開審訊,允許老百姓聽堂。二堂屬於密
審,不經邀請、不經允許的人,一概不得參加。這二堂裡非常嚴肅,陰森可怕,一百二
十名站堂軍手中全都舉著火把,大堂左右擺著一對對氣死風燈,照如白晝,正中央的桌
兒上,供著皇王聖旨,旁側還有個桌兒,上頭放著文房四寶、竹筒子、大令、飛簽、火
票,這就是刑部正堂左昆左大人的座位。下面有兩張桌兒,頭一張桌寧總管居座,下一
張桌國丈楊文業居座。在大堂的下面還有一張桌兒,這就是給開封府留的地方,不過離
著人家較遠,看這意思是屬於旁聽。大家都就坐以後,就見左大人參拜過皇王聖旨,滿
身官服升坐公位,把臉往下一沉,開始升堂問案。只見他往左右瞅瞅,把驚堂木「啪」
的一拍,「來人!」「在!」「提罪犯徐良!」「是,提罪犯徐良!」「提徐良……」
一個傳一個,傳出多老遠。蔣平、展昭、公孫先生的心頓時就縮緊了,一個個睜大眼睛
等著,好半天的工夫,就聽腳鐐鐵索「嘩啦嘩啦」由遠而近。隨著燈光一閃,就見那些
御使架著徐良來到二堂。一瞧徐良啊,僅這幾天就變了模樣兒,眼窩塌陷,顴骨也突出
了,臉上顯得灰哩吧嘰的十分難看。只見他髮髻蓬松,身穿罪衣罪裙,連服裝都給換了。
按說徐良的能耐,斷鎖崩枷不費勁,何必受這份兒罪?但是徐良不能那麼做,他要把事
情弄清楚。老西兒有個倔勁,這兩天他就睡不好覺,他心裡說:你要弄不清楚,想叫我
走我還不走呢!你這個無道的昏君,你根據什麼傳這道旨意?我犯什麼法了?有功沒功
先擱到一邊,可我徐良容易嗎?出生入死為了大宋朝的江山社稷呀,我不希望你說一句
好,你倒誣陷我有罪啦。昏君哪,我非把這事情弄清楚不可,不然我就不離開這兒!他
就盼著審訊呢,好有個講理的地方。所以徐良一聽見過堂,挺高興的,跟著提審官、御
使就來到了二堂。老西兒用眼睛一溜,呀,他瞧見親人了,他一瞧蔣平、公孫先生和展
大叔在旁邊就座,心裡真不是滋味,眼淚圍著眼圈直轉,覺得無限委屈。但是在這兒不
能打招呼,現在自己是罪犯,無權和別人講話。因此他把頭一低,裝做沒看見。那當差
的惡如虎狼,「跪下!跪下!你還不跪下!你……」說著上面拳打,下邊腳踢。徐良規
規矩矩跪在堂口,把頭一低,一句話也不說。二堂上靜得掉一根針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左昆往下瞅瞅,把驚堂木一啪,「罪犯姓甚何名?」其實廢話,徐良他又不是不認識,
但這叫例行公事,明知道也得這麼問。旁邊有幾個記錄的,提筆待寫。徐良還得耐著性
子答應:「在下姓徐名良字世珍。」「哪裡人氏?」「祖居山西太原府祁縣徐家莊。」
「多大年紀?」「二十有四。」「嗯,捕前任何職?」「萬歲恩封三品帶刀左護衛,在
開封府效力當差。」「好,徐良你抬起頭來。」「是。」徐良把髮髻往後一甩,揚起臉
來,看著刑部正堂。這位左大人也盯著徐良。「罪犯徐良,方纔你說了你受皇上恩賜,
身為朝廷命官,三品帶刀御前護衛,可你怎麼居心叵測,竟敢夜入皇宮為非作歹,你怎
樣殺死的娘娘?怎樣打的皇上?你又盜走了什麼東西?還不如實供來!」正堂「啪」地
又一下把桌子一拍。蔣四爺一聽,急得蹦起多高:啊,怎麼皇宮出事了?有人刺死娘娘,
把皇上也給打了,還盜走了什麼國寶,哎呀,難怪天子如此動怒,可這事怎麼能扣在徐
良身上呢?他不明白,別人更不明白,大家都注意地聽著。徐良聽完了,樂啦:「哈哈,
回大老爺的話,你方才講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呸,大堂之上豈有戲言,你還不講出
實情,免得皮肉受苦。」「大人容稟,我徐良奉旨保護欽差大人查辦山西大同府,從來
我就沒回來過,前些日子,我為了收復閻王寨,捨死忘生,浴血奮戰,有目共睹,我又
不會分身法,世界上也沒有兩個徐良,我怎麼會跑到京中作案?這不是笑話嗎?大人不
信,可以派人到開封府問一問,我什麼時間離開過,完全有證可查呀!望老大人明斷,
小人我實實在在冤枉。」「嘿嘿,徐良啊,你別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是你就老老實實
招供。剛才你講了,你既不會分身法,又沒有兩個徐良,可這事也就怪了,你是怎麼到
的皇宮,又怎麼刺死的娘娘,還不如實地和我講來!就算我錯怪你了,難道皇上還能錯
怪你嗎?別人認錯你了,難道皇上也能把你認錯嗎?這不是說笑話的時候,還是快點供
出實情來吧。」「大老爺明鑒,此事既可笑又可氣,本人根本就沒幹過這些事情,因此
我沒有什麼可供的。」「好呀,人是木雕,不打不招,人是苦蟲,不打不成。看來今天
不動刑,你是不能老老實實招供啊。來人!」「庶!」「夾棍伺候。」夾棍是五刑之祖
啊,三根棍夾兩條腿,給勒上就受不了。左昆把桌子一拍:「徐良,你到底招不招?你
要不招,我可要動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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