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露真形琦善賣國 顯忠心陳氏犧牲
    
  拒諫聽讒,
    貶忠寵奸,
    昏君癥結古見多。
    今日登寶殿,
    仍昏亂,
    何不借,前車鑒?
    目盯權,
    權遮目,
    混忠奸;
    順我生,
    逆我亡,
    國必亂,
    罵名永傳!

    琦善來到廣州,先把林則徐革職。水師提督關天培不服,與琦善頂撞起來。琦善沖
沖大怒,使出欽差大臣的權威,要斬關天培。廣州文武,也多有不服之色。他的幕府張
道經在旁邊站著,目睹此情,很為琦善擔心,便湊到他的耳邊低聲說:「中堂,這樣做
是否有些過分?他乃朝廷命官,沒有聖上旨意,怎能斬首呢?您看,在場的文武,多為
此不滿。為斬他一人,觸怒了百官,對中堂可大大不利呀!」經張道經這一提醒,琦善
有點明白過來了,便命人給關天培松綁。他還給自己找了個台階,對關天培說道:「姑
且免罪,今後多加注意才是!」關天培還想爭辯,林則徐急忙以目止之,他這才不言語
了。
    琦善命人把林則徐帶下去,暫居別館,聽候處理。然後,他又說道:「兄弟奉皇上
聖旨,來廣州處理善後事宜,大家都看到了,林則徐因禁煙不善,引起很多麻煩,已被
皇上革職問罪,這可是王法無情哪!本大臣業已查明,跟林則徐跑的,在廣州大有人在,
本應一體問罪。可是,話又說回來了,你們都為朝廷辦事,過錯在所難免,本大臣體上
天好生之德,也就不追查了,望諸位今後辦事多加小心就是了。不過咱可說清了,若再
有人暗中與林則徐勾搭連環,可休怪我不客氣!」他說到這兒,著重看了關天培一眼,
然後拂袖退堂。
    到了次日,琦善可真忙起來了。凡是林則徐在廣州所采取的措施,不分青紅皂白,
一律反對,不是釜底抽薪,就是自撤藩籬,到處安插親信。他的目的,就是為英軍掃除
障礙,想方設法保護自己的利益。他先命人把關天培找來,命令解除海禁,拆除攔船鐵
索和海底木樁。他還振振有詞地說:「當兵的就當兵,做民的就做民,成立什麼民團水
勇?這簡直是胡鬧!你給我一律遣散,叫他們各安生業,不准干預官府的事情。今後再
有人聚眾鬧事,唯王法從事!」關天培只是繃著臉聽著。琦善又說:「英夷深通情理,
本無意與我做難,何必虛張聲勢,草木皆兵呢?我們越這樣準備,人家越要打我們!」
琦善認為廣州水師人太多,開支太大,逼著把兵員減少了三分之一,還把親信都安插在
重要單位。關天培想:這真是一個將軍一支令,投降。愛國兩分明啊!
    緊接著,琦善就派一幫人調查林則徐的弊病。可是,花了很大工夫,什麼毛病也沒
有挑出來,使他很為惱火。俗話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他查來查去,查出一筆
茶葉費來,上面寫的是:「英商每交出一箱鴉片,就賞五斤好茶葉。」這是林則徐為鼓
勵洋商多交鴉片而制定的獎勵辦法。琦善如獲珍寶,大喜道:「姓林的,你真會收買洋
人的心哪!一箱鴉片換五斤茶葉,累計一下,得多少斤茶葉?這筆經費從何而來?難道
這是皇上旨准的嗎?」便叫參預調查林則徐的人寫個奏折,想叫皇上再給林則徐攘一錐
子。那個人馬上說道:「大人,別寫奏章告林則徐了,你告也告不倒他。」琦善莫名其
妙地問道:「何以見得?」這個人說:「買茶葉的錢,是林則徐自己捐出來的。為這件
事,他把自己的家產都賣光了!」琦善聽了,好像洩了氣的皮球,那股高興勁兒全沒了。
    琦善不把林則徐置於死地,怎肯罷休?他又從雞蛋裡邊挑骨頭,抓住一件事情為借
口,想把責任推到林則徐身上——
    原來,在廣州水師裡有個副將,叫陳連升。曾於幾個月前,指揮水師,打死了不少
英國水兵,擊沉英國兵船五只,琦善想:皇上說「惹起禍端」,這不就是「惹起禍端」
的罪證嗎?他馬上升堂,用大令把副將陳連升調來,查問此事。他想通過陳連升的嘴,
咬住林則徐,把惹起禍端的罪名落實了。誰料陳連升不從他意,據理力爭。琦善大怒:
「像你這樣執迷不悟的人,就得從嚴懲辦。來人,綁出去殺了!」陳連升喊道:「冤
枉!」並申訴道:「半年前,英夷兵船數艘,侵犯我朝領海,開炮擊沉我國漁船,打死
打傷我漁民近百人,並聲言要占廣州。卑職那日奉命巡邏,在穿鼻洋遇上此事,豈有不
管之理?為慎重起見,我先命水勇向他們發出停止炮擊的信號。英夷不但置之不理,反
而繼續開炮向我射擊。卑職無奈,立即請示了林大帥,這才開炮還擊,把英夷趕走。請
問中堂,我身為水師參將,守土有責,抗擊英夷,何罪之有?林大帥命令開炮還擊,怎
能說是『惹起禍端』,逼反英人?難道視而不見,給英夷大開方便之門就對了嗎?」琦
善更怒了:「你們這樣做,都釀成大禍了,還敢巧言狡辯?推出去殺!」琦善這種荒唐
透頂、胡作非為的做法,連他的親信也看不慣了。眾位官員立即跪倒,給陳連升求情,
而且不答應就不起來。琦善一看:真要把陳連升殺了,手下人非造反不可呀!他想了半
天,只好命人替陳連升松綁,打了四十棍子,才算了事。
    琦善的種種倒行逆施,在廣州引起了公憤。凡是有一點正義感的人,都把他恨之入
骨。都在等待時機,把這個害人蟲除掉。話分兩頭。且說英軍司令喬治,率領英兵從天
津返回廣州,把兵船停在公海上,等待清廷派人簽字,使他提出的那五個條件生效。為
此,他不斷派人探聽廣州的情況。他一聽琦善到廣州來了,便稱讚琦善言而有信,真是
難得!還聽說林則徐已被革職,更為琦善替他剷除了一個強敵而沾沾自喜。最近他得到
報告,說琦善已下令拆除了海防工事,解散了水勇,削減了水師兵員,為他掃清了進兵
的障礙。他想:有琦善在,迫使清廷趕快簽字是不成問題了。便把英國駐廣州商務監督
義律請來,在兵船上舉行宴會,一為慶祝林則徐被革職,二為商討如何充實五項條件的
具體內容。在宴會上,喬治舉杯說:「林則徐被貶,對我們來說,這是最大的喜事,去
掉了我們眼中之釘,肉中之刺,琦善按著我的意圖來到廣州,更值得我們欣慰。我相信,
他這種人不論現在和將來,鄒會按著我們的意圖辦事的,因為他的利益和我們的利益是
一致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乾杯,乾杯!」喬治說完,英軍一陣大笑,舉杯祝賀。
義律問喬治:「尊敬的總司令先生,形勢對我們如此有利,您今後打算怎麼辦呢?」
「哈哈哈哈!」喬治大笑過後,把眼睛一瞪:「這個,我早就安排好了。中國有句俗話,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們就抓緊時機,利用琦善給我們打開的這個方便之門,讓
他們按著我們提出的那五項條件簽字。只要達成協議,我們再到中國,就像踏上我們英
國領土一樣,暢行無阻了!」喬治說罷,一陣熱烈的掌聲。接著,人人離開座席,互相
擁抱,狂歌亂舞起來。就這樣,整整鬧騰了一天。
    宴會散後,喬治把伯麥、義律和幾名高級軍校留下,秘密商討如何得寸進尺地修改
補充五項條件的具體內容,來個層層加碼。
    次日,喬治命人通知琦善,請他到兵船上談判。琦善一聽英國人叫他,哪敢怠慢?
忙帶著廣東巡撫怡良、廣州知府余保純,以及兩廣主要官員起身,乘船駛進穿鼻洋,來
到公海,登上喬治的旗艦。
    旗艦上早已佈置得煥然一新。船上高懸著英國的米字旗和大清國的黃龍旗,在旗竿
的四周還掛著五色彩旗。在甲板上安放了兩排桌子,桌後放著兩排沙發椅。每張桌子都
放著花瓶,瓶中插著鮮花,還有各種點心和飲料。
    琦善一看英國人對他這樣熱情接待,更是受寵若驚。喬治、義律、伯麥上前和琦善
熱烈握手,然後分賓主落座。喬治首先站起來發言:「尊敬的欽差大臣閣下,您的光臨,
使我們感到榮幸,我僅代表我的同事,向您和您的同事,表示熱烈歡迎!」琦善聽罷,
感激涕零,忙起身道:「不敢,不敢。敝人蒙各位如此熱情接待,真感激不盡。我代表
我的同事們向總司令閣下與諸位先生們致謝!」琦善說罷,響起了熱烈的鼓掌聲。相互
客套完畢,雙方又把參加會談的人員做了引見。
    上午十點,談判正式開始。喬治在談判會上首先發言:「兩個月前,我與閣下在天
津會面,就我方提出的五項條件商談時,閣下表示如果英軍退回廣東,當有滿意的結果。
依我理解,貴國對五項條件已經完全接受了。現把閣下請來,就是把每個條件的具體內
容定好,履行一下正式手續,好在法律上生效。」琦善滿臉賠笑說道:「對極了,對極
了。『空口無憑,立字為據』嗎,當然要履行一個手續嘍!請問總司令閣下,不知五項
條件的內容有無變動?」「您太聰明了!欽差大臣閣下,五項條件基本未變,只在具體
內容上有所增減。」喬治側身說道:「副司令閣下,請你把條件給欽差大臣念一遍。」
「是。」伯麥答應一聲,把條款詳文展開,高聲朗讀,並對每條的具體內容一一做了解
釋。
    伯麥道:「第一條,包賠英國商人全部損失費用。林則徐來廣州查禁鴉片,使英國
商人受到了巨大的損失。我們算了一下,數目是相當驚人的,貴國必須賠償。後經我們
再三考慮,鑒於琦善大臣閣下為我們出了不少力,為了表示感謝,盡量壓縮賠償數字,
只要求大清國賠償白銀六百萬兩就可以了。」伯麥說到這裡,把琦善嚇得吐了下舌頭,
心裡的話:幸虧我給他們一些好處,不然的話,我的天哪,把國庫倒過來也填不滿他們
的胃口。伯麥繼續說道:「你們大清國無是生非,我國政府才被迫出兵。結果,被你們
擊沉兵船數十艘,擊斃擊傷英軍近千名。所以嗎,這第二條要求你們賠償軍費白銀六百
萬兩。」怡良、余保純聽了,直冒冷汗!他倆偷著看看琦善,只見他繃著老臉,坐在那
兒像個木偶,毫無表情。此時,又聽伯麥接著說道:「貴國一貫以天朝自居,視我國為
『蠻夷小邦』,鄙視我國臣民。今後,要求兩國平等往來,大清皇帝陛下對我國女王陛
下,應以平等禮儀相待。」琦善聽罷,點頭說道:「好說,好說。」伯麥繼續說道:
「以上是第三條款。再說第四條,把廣州闢為正式通商口岸。在此以前,貴國對廣州這
個貿易港口忽開忽閉,常使貿易中斷,以致英商蒙受很大損失。從條約生效之舊起,中
國一方無權關閉;否則,英商的一切損失,將由貴國承擔。」伯麥接著說:「第五條,
原來提到貴國政府割讓一島或數島給英國,後經我們磋商,只把香港一島讓給我們就可
以了。」琦善聽罷,呆呆發愣,半天也沒喘過氣兒來。原來他對喬治提出的割讓一島或
數島,這件事還沒有往心裡去。只盼著英國退兵,皇上滿意就行,所以就哼哈答應了。
可是,今天人家一叫真兒,他才想到這是關係到領土主權的大事,不敢做主。所以,愣
在那兒了。
    「欽差大臣閣下,您都聽清楚了嗎?就請簽字吧!」喬治高聲地催問著。廣東巡撫
怡良一看琦善還在發愣,就捅了他一下。琦善這才如夢方醒,擦擦頭上的冷汗說:
「都……都聽清楚了。不過……我以為這些條件太苛刻一點,我大清皇帝恐難接受!」
    喬治一聽就火了,青筋立刻蹦起老高,大聲喝道:「豈有此理!這五項條件,你在
大沽和我商談退兵的時候,不是都答應了嗎?現在,經我們再三研究,已經降低了不少,
你們的皇帝因何不准?我看,是你琦善不准吧?」喬治這一發火,有幾個英國軍官站起
身來,怒目橫眉,有的握刀,有的舉槍,看意思要武力解決。
    義律十分狡猾,怕把事情弄成僵局,到嘴的肉吃不著了,所以,馬上站起身來打圓
場:「決把刀槍放下!我們英國人心直口快,請欽差大人原諒!不過這字嗎——是一定
要簽的。」琦善把兩手一攤,為難地說:「敝人實在做不了這個主,需啟奏皇帝之後才
能定局。我想……這損失費嗎,還好辦一點;唯獨割讓香港的事情,我可沒有把握。因
此,我要求暫緩簽字,從長計議。」喬治一聽,惡狠狠地說:「你既然提出暫緩簽字,
我們就保留自己的意見。我現在代表英國政府聲明,在貴國政府沒有簽字之前,我們有
權采取一切軍事行動。一切後果,由你們負責。」琦善站起身來,點頭哈腰,連聲稱是。
然後,帶著自己的人逃回廣州。
    琦善走後,喬治余怒未消,馬上把參加談判的人留下來開會。伯麥不滿地說:「我
以為,今天的談判,我們表現得很無能。為什麼不逼他簽字?為何輕易把他放走?」喬
治接著說:「通過這件事情,引起我的回憶。在我將要離開倫敦的時候,巴麥尊外相曾
接見了我。他對我說,『跟中國人打交道,最好的方法是用武力!對這個古老的東方大
國,非得狠狠地教訓不可!打得越疼,收穫越大。』事實證明,這是絕對正確的名言,
是我們的指路明燈。所以我建議,我們繼續使用武力,打,打,狠狠地打!占領廣州,
打到北京,爭取更多的利益!」英國軍官全體鼓掌同意。接著,他們就開始研究充實軍
隊、補充武器彈藥以及進軍路線、戰鬥部署等問題。
    在一八四一年一月七日這天拂曉,英軍突然不宣而戰,喬治率領艦隊浩浩蕩蕩向廣
州進兵。喬治、伯麥、義律三個人,全身戎裝,站在旗艦的指揮塔上,命令艦隊開足馬
力,全速前進。時過不久,有人報告說:「我艦隊已駛過穿鼻洋,前面就是虎門要塞的
第一道重要門戶——沙角炮台和大角炮台了。」
    喬治舉起望遠鏡觀看,但見沙角和大角兩座炮台,建築在兩座山上。這兩座山相互
對峙,好像臥在水裡的兩只猛虎,昂首挺胸,守著大門。往前去,海面越來越窄,兵船
必須在山腳下通過,真是天然的險地。再看海面上,沒有船隻,也無障礙,喬治這才放
心,忙命令道:「繼續前進!」
    英國艦隊接到命令,劈波斬浪,向前疾駛。剛要接近炮台的時候,「咚!」「咚!」
信炮突然響了。接著萬炮齊鳴,炮彈像雨點兒似地直奔英船打來。炮彈落處,英船火起,
濃煙蔽日。轉眼間,擊沉兵船九艘,英兵被打死打傷八十余人。
    喬治一看不好,馬上命令撤退,英船調頭就跑。等跑到安全地帶,喬治才透過一口
氣來。他回頭看看海面,已經恢復了平靜,只有扔下的那幾隻船還在冒著煙火。喬治放
下望遠鏡,怒不可遏地問左右道:「中國方面是誰負責把守這兩座炮台?」有個參謀忙
報告說:「關天培手下的陳連升和他的助手陳長鵬。」「可惡至極!」喬治暴跳如雷:
「我們一定要給他們以毀滅性的報復!我命令伯麥副司令率兵船二十只,水兵二千名,
猛攻大角炮台。限你在兩小時內給我奪下來。否則,將以軍法從事!」「遵命!」伯麥
答應一聲,準備去了。喬治轉身又對義律說:「商務監督閣下,我命令您與我合作,搶
占沙角炮台。不惜一切代價,務必在一百二十分鐘之內獲勝!」「我願奉陪到底。」義
律也準備去了。
    英國侵略軍經過重新部署,兵分兩隊,像兩條巨大的毒蛇,又開始進攻了。
    守衛大角、沙角兩座炮台的主將陳連升,是湖北鶴峰縣人,行伍出身,官至參將。
時年四十八歲,是一位愛國將領,也是近百年史上有名的民族英雄。他性情耿直,主持
正義,熱愛祖國,痛恨英國侵略者。在一年多以前,他協助林則徐禁絕鴉片、抗擊侵略
者立了大功,也曾受過道光皇帝的嘉獎,摧升為三江口副將。林則徐被無理貶職和琦善
的種種倒行逆施,氣得他兩肋發脹,寢食不安。本想辭官不做,可又想道:我是朝廷的
一員武將,守土有責。大敵當前,國家有難,我怎能袖手不管呢?便咬牙發誓:只要我
陳連升職在命存,就要為國效力,決不容忍英夷橫行。前些天,琦善想要殺他,幸虧百
官求情,才免去一死,結果挨了四十軍棍。陳連升雖然接連不斷地受到嚴重打擊,但他
愛國之志毫不動搖,更不洩氣,仍然挺著腰板,為捍衛祖國的海防而日夜操勞。
    前已說過,林則徐在職之時,為防英夷動武,曾想方設法捐款撥銀,修築炮台,購
鑄巨炮,鞏固海防。因沙角、大角炮台是虎門要塞的第一重要門戶,便派精兵二千餘名
在此把守,還配備了大小炮一百二十余門,加強了火力。並在兩個炮台之間海面上,加
了三道攔船鐵索,在海底淺處,還釘了三排木樁,以阻敵船偷襲。真夠上戒備森嚴,易
守難攻了。
    自從琦善到任之後,為投英夷所好,一切都反其道而行。不僅拆除了攔船鐵索木樁,
還撤走了大炮八十余門和大部分軍兵。現在,兩個炮台只留下駐軍不足六百名。好端端
的兩座炮台,被琦善弄得裝備不佳、彈藥不足、人力有限,幾乎處於半癱瘓狀態。
    陳連升並沒有被這些困難嚇倒。他養好棍傷,率領全體官兵,佈置防務。他還和大
家講了當前的形勢和處境,要求官兵克服困難,把兩座炮台守好。他自己也以身作則,
與軍兵們同吃同住,一塊兒修補戰船,加固炮台和防御設施。日夜帶頭巡邏,嚴密監視
海面。
    有其父就有其子。陳連升的兒子陳長鵬,和他父親一樣,也是近百年史上的愛國英
雄。陳長鵬自幼好學,文武兼備。從小就立志當個像父親那樣的將軍。二十幾歲就考中
了武舉人,當了陳連升的助手。林則徐對他很器重,提升他為游擊將軍,帶兵駐守大角
炮台。這次英軍進犯,就是陳長鵬先發現的,父子二人商議之後,決定狠狠反擊。結果,
一頓大炮就把英軍擊退了。
    陳連升想:英夷此次進犯,來勢之猛,規模之大,都異乎尋常。雖然受挫,決不會
善罷甘休。便把陳長鵬找來,諄諄告誡說:「兒啊,英夷這次來者不善。雖然受挫,一
定會再來報復。你千萬要記住,人在炮台在,人亡炮台失。只要有我父子三寸氣在,就
要把炮台守住,決不允許英夷猖狂!你還要告訴弟兄們,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現在是
我們盡忠報國的時候了。」陳長鵬把胸一挺,奮然答道:「請父親放心。兒雖年輕,也
懂得國家興衰的道理。兒早把生死二字置之度外,拚死也要守住炮台;洋鬼子再來,我
就跟他們拼了。」陳連升說:「你要切記,硬拼是不行的。我們兵微將寡,人少力單,
而且火力不足,彈藥有限;只能用智堅守,不可孤注一擲。能多守一時,便是一時,以
待廣州援兵。」陳長鵬冷笑道:「父親還指望琦善援救我們嗎?我看這個狼心狗肺的家
伙,是不會發兵的。」陳連升長歎一聲道:「國家將亡,必出妖孽,我朝壞就壞在這種
人的手裡了。不過,虎門真要失守,他也推卸不了責任。此人雖壞,也不見得壞到這種
地步。我馬上派人向他稟報,請他速派援兵。」陳連升提筆在手,給琦善寫了搬兵求援
的信,加了十萬火急的標記,派專人送往廣州。
    信使剛走,就聽海上炮聲隆隆。片刻過後,有人報告:「洋鬼子分兵兩路,又殺回
來了。」陳連升馬上命令:「長鵬,你馬上趕回大角炮台,傳我的命令,人在炮台在,
違者軍法從事!」「遵命。」陳長鵬率領幾名部將走了。
    陳連升披掛整齊,「鏘鋃鋃」擎劍在手,健步如飛,來到炮台指揮樓內。軍兵們也
以最快的速度各就各位,目視海面,嚴陣以待。陳連升舉起望遠鏡,清楚地看到:在海
面上,出現了幾百只兵船,分左右兩翼駛來。船上的巨炮,噴著火舌,不住地射擊。海
空炮彈橫飛,水柱沖天騰起,大角、沙角兩座炮台變成了一片火海。陳連升想:看來英
夷這次是想拼個長短了。他手舉信號旗,緊咬嘴唇,目不轉睛地觀察敵情。
    敵人越來越近,炮火越來越猛,炮台上下不斷有人倒下去。沒有傷亡的官兵仍一動
不動地堅守崗位,等待著主將的命令。陳連升考慮到彈藥不足,不能無的放矢,所以,
一直忍耐著,沒有下令開炮。等啊,等啊,眼看敵船就要靠近炮台岸邊了,陳連升猛地
把旗一展,大吼一聲:「開炮!」話音一落,「咚!咚!咚!咚!」兩座炮台的大炮齊
聲怒吼,炮身不住顫抖著,炮口噴吐著火舌,霎時山崩地裂,連大地都跟著搖晃起來。
侵略軍的艦隊被打亂了,十幾隻兵船飛上了天,還有幾隻翻了個個兒扎進海裡。英國鬼
子狼哭鬼嚎,一片混亂。
    「打得好!」陳連升大喜。他再向對岸的大角炮台觀看:只見濃煙瀰漫,烈焰沖天,
進攻大角炮台的英軍兵船,也在沉的沉,退的退。陳連升不住地點頭,好像看見自己的
兒子陳長鵬手舉號旗、滿臉汗水,正在指揮戰鬥。心裡說,好孩子,沒給天朝丟臉,沒
叫爹爹失望啊!
    這時,海面上突然靜了下來。陳連升明白:這種安靜只是暫時的,需要準備幾倍的
力量,迎接英夷更加猛烈的進攻。果然,兩刻鐘之後,侵略軍又展開了新的進攻,炮火
比前兩次更加兇猛。沙角、大角兩座炮台,都被炮火包圍。更嚴重的是,十幾門八千斤
大炮已經啞巴了。陳連升趕緊派人前去查問,去了片刻,回來報告:「炮被炸壞,弟兄
們大部分都犧牲了。」陳連升心中一陣絞痛,趕緊離開指揮塔,直奔炮台跑去。透過硝
煙和烈火,他發現所有的重炮都廢了。官兵的屍體,橫躺豎臥;還有一部分人沒有死,
他們滿身是血,用戰衣包著傷口,緊握刀槍,仍然堅守陣地。軍兵們看見主將來了,俱
都熱淚盈眶,急忙起身見禮。陳連升強忍心疼,把他們按住,替他們包扎傷口,把軍兵
們感動得俱都低聲抽泣。
    陳連升走到一號陣地,發現這裡還有一門重炮未壞,炮兵大多數受了重傷,他舉起
火繩,命輕傷炮兵裝彈,親自發射。敵軍炮彈更密了,彈片橫飛,又有幾個炮兵中彈身
亡。活著的炮兵都勸陳連升趕緊躲開。陳連升大聲吼道:「你們是人,我也是人。你們
都不怕死,難道我怕死嗎?」仍然沉著冷靜,繼續發炮。正當他打得非常起勁兒的時候,
忽然發現所有的大炮都啞巴了。他擦了一把汗水,急忙間道:「為什麼停止發炮?」軍
兵說:「啟奏副將大人,炮彈都打光了。」陳連升倒吸了一口冷氣,心裡「刷」一下子
涼了半截。他早就知道,遲早也要彈絕人亡,可沒想到這個噩耗來得這麼快!他馬上命
令:「通知軍兵,準備刀槍棍棒迎敵!」
    再說英軍司令喬治,從第三次發起進攻到現在,已經過了六個小時,別說登陸了,
就連炮台的邊兒也沒沾上。他查點一下兵船,已損失了四十多只,水兵傷亡將近五百來
人,把他急得嗷嗷直叫。當他組織第九次沖鋒的時候,發現沙角炮台不還擊了,這真使
他喜出望外:「哈哈,他們沒有炮彈了,活該我軍勝利。」他馬上傳令:「給我登陸,
搶佔炮台!」英國侵略軍在密集的炮火掩護下,終於登陸了。義律壓著後陣,開始向縱
深推進!
    陳連升把這種情景全看在眼裡,他手提寶劍,高挽袖面,大喊一聲:「弟兄們,隨
我殺呀——」炮台剩下的幾十名官兵,跟隨主將,怒吼著,向前殺去,雙方展開了極為
殘酷的白刃戰。兵對兵,將對將,混成一團;喊殺聲,兵器聲,響成一片。敵我對方都
不斷有人倒下。由於敵眾我寡,最後,清兵只剩下二十多人了。這時,陳連升已經血染
全軀,喊聲嘶啞,還在與敵人戰鬥。他一口氣連斬了三個英兵,當他奔向另外一名英軍
時,突然從他身後撲來一個英兵,一刀把他刺倒了。
    且說義律,他對陳連升又怕又恨,一看他受傷倒地,心中大喜,喊道:「沖上去,
活捉那個當官的!」話音一落,侵略軍直奔陳連升撲去。這時,陳連升已經清醒過來,
他倒在地上,透過煙霧,看到洋兵,露著兇相,手裡端著上了刺刀的快槍,向他撲來。
他想:大將軍受殺不受辱,決不能被他們抓活的!他用盡平生的力氣,一躍而起,朝著
義律撲去。可把義律嚇壞了,急忙後退了十幾步,吼叫道:「開槍!快開槍!」陳連升
連中數彈,大叫一聲,絕氣身亡。他為保衛祖國,流盡了最後一滴血。
    義律恨透了陳連升,剛想讓士兵砍下他的人頭,猛聽身後一陣大亂:「衝啊,殺呀
——別叫洋鬼子跑了!」義律一聽,不由大驚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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