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征將帥血染袍,
天王府裡樂逍遙。
只因迷戀帝王位,
天國綱領拋雲霄。
且說魯國進率掘子軍,剛從地道出來,就被人發現了。這個人是天王廟的小和尚,
出來小解,見院中站了很多人,都拿著刀槍棍棒,以為來了土匪,就破著嗓子喊叫起來。
魯國進又急又怕,手起一刀,結果了他的性命。所幸未被官兵發覺,眾人這才放心。接
著,掘子軍把整個天王廟都控制了。抓住了大小和尚九個,一律捆綁起來,派人看押。
再說那個報信兒的旅帥。他順著地道,一口氣兒跑回行轅,向主帥賴漢英稟報了經
過,眾將聽了,無不高興。賴漢英立即分派道:「石鳳奎、石鎮倫、韋俊幾位兄弟留下,
隨我攻城。林啟榮、曾天養、林紹璋等幾位兄弟,帶兩千精兵,從地道進城,埋伏在天
王廟裡,四更天信炮響,一齊動手。城裡的事情都交給啟榮兄弟了。」
林啟榮領命,和曾天養、林紹璋率領二千精兵,身披鐵甲,各擎利刃,來到燒鍋,
分批鑽進地道。幾個軍兵舉著火紙在前邊引路,林啟榮手提鐵鞭,緊隨在後。時間不大,
就來到洞口。軍兵把火紙熄滅,林啟榮爬出地面。接著,曾天養、林紹璋都上來了。三
更天剛過,兩千多人都到齊了。林啟榮叫他們埋伏在僻靜之處待命,他和曾、林二將商
議如何搶佔城門、火燒帥府、占軍械庫等事。
話分兩頭,先說賴漢英,他心情非常激動,傳下令去,讓弟兄們飽餐戰飯,準備攻
城。無論排刀手、弓箭手、火槍手,還是炮兵、騎兵、步兵、攻城隊,都動起來了。人
人心情振奮,忙著準備應用之物。
將近四更天,一切準備就緒。賴漢英領著眾將到陣地親自檢查。但見黑壓壓的人群,
一張張模糊不清的笑臉,整齊嚴肅地等候著命令。抬頭看,天要亮了。再看岳州城上,
燈光閃閃,人影晃動,偶爾還能聽見幾句叫罵聲。看來,敵人並沒有松懈。賴漢英想:
萬不能疏忽大意呀!一個伍長來到賴漢英身後,低聲稟報說:「四更正點了。」賴漢英
抽劍在手,立刻命令:「點信炮,開始攻城!」
「咚!咚!咚!」三聲信炮,劃破夜空,在空中爆炸了,空中頓時出現了三朵紅雲。
緊接著,鼓號聲起,太平軍以狂風暴雨之勢,向岳州發起猛攻。上百門大炮吐著火舌,
數千支火槍、火箭同時發射,岳州城一下子開了鍋。
守城的官軍也開了火。曾國荃、塔齊布、羅澤南都從夢中驚醒,迅速登上城樓,指
揮戰鬥。羅澤南揉揉眼睛罵道:「龜孫子,打攪爺爺的好覺!」塔齊布則說:「長毛子
活膩味啦,送命來了,有啥不好!」這些湘軍頭領,根本沒把太平軍看在眼裡。
「報!」一個千總跑到曾國莖跟前,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稟……稟監
軍大人,不……不好啦!長……長毛子進……進城了……」「什麼?」曾國荃一蹦老高,
臉色灰白。千總道:「長……長毛子進城了,把行轅、軍械庫、知府衙門都攻佔了。」
千總一口氣把話說完。曾國荃氣急敗壞地又問:「他們是怎麼進來的?」「不……不清
楚。」羅澤南忙說:「我去看看。」「我也去!」塔齊布說完,與羅澤南跑下城樓,只
見城裡已燒起幾處大火,估計那兒是知府衙門湘軍的指揮機關。這時,街上已經亂了,
人聲鼎沸,官兵和百姓亂躥亂跑。
羅澤南和塔齊布,剛從城下走來,突然從斜刺裡闖出一支太平軍,約有七八百人,
直奔他們撲來。林啟榮把鐵鞭一揮,哇呀暴叫:「清妖頭,哪裡走?爺爺在此,要取你
們的狗肉下湯鍋!」羅澤南和塔齊布聽了,魂飛魄散,手足無措,只好硬著頭皮迎戰。
羅澤南在擂鼓台會過林啟榮,知道他的厲害,勉強應付幾下,就繞路逃走了。塔齊布也
不是他的對手,打了幾個回合,寶劍就被林啟榮用鐵鞭磕飛,湘軍保著他竄進胡同跑了。
林啟榮趕散官軍,打開城門大呼道:「弟兄們,衝啊——」霎時間,石鳳奎、石鎮
倫首先沖進城門。接著,大隊人馬也沖進來了,迅速向縱深擴展。林啟榮把手一招,率
領太平軍奔上城頭,追打官軍。曾國壟見大勢已去,化裝成湘勇,夾在官軍中逃走了。
天亮了,紅日照上城頭。太平軍獲得全勝。順昌門城上,飄揚起太平太國的大旗。
主帥賴漢英整隊入城,出榜安民,很快就恢復了秩序。賴漢英派林啟榮出守擂鼓台,
石鳳奎出守城陵磯,韋俊把守各處要塞,林紹璋負責岳州城防,真是有條不紊,岳州被
太平軍牢牢控制到手中了。賴漢英馬上給東王寫了本章:詳稟戰爭經過,保奏有功人員,
請示下一步進軍方案,差專人飛送天京。
提到天京,諸位要問:天京形勢如何?天王和東、北二王都干些什麼?聽我詳細表
來。
從太平軍進入南京的那天起,老百姓從未見過洪秀全的面。為此議論紛紛,人們都
傳說洪秀全死了:有的說他死在武昌,有的說他打金陵時就陣亡了。還有人猜測:密不
發喪的原因是為了安定民心和軍心。也有人說:壓根兒就沒有洪秀全這個人!所謂「天
王」,不過是象征性的名字而已……說法很多,不一而足。可是,天國的高級官員都很
清楚:洪秀全不但沒死,還活得滿有興趣呢!只是始終呆在天王府裡,沒有露面而已。
一八五三年到一八五四年,天京城內,比較安定;而天京外圍,卻是血雨腥風,戰
事頻繁激烈。北伐軍孤軍奮戰,從勝利走向失敗,太平天國的傑出將領李開芳、林鳳祥
等英勇獻身,幾萬名太平軍命喪異鄉、全軍覆沒。西征大軍爭城佔地,趴冰臥雪,披星
戴月,浴血奮戰,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就在這戰禍連年、兵慌馬亂、生靈塗炭的歲月
裡,太平天國的上層人物,一變其前期的艱苦作風,開始講闊氣、擺排場了。而洪秀全
和楊秀清二人更甚,不但壘巢築室,養尊處優,還爭奇斗富,選妃納嬪,逐漸腐化墮落
起來。
先表天王洪秀全,前文書說過,洪秀全進入天京之後,就開始大興土木,建造天王
府,佔地方圓十余裡,圍築高牆,分內外兩城,外城叫太陽城,內城叫金龍城。正殿叫
金龍殿,外城的正門叫天朝門。當洪秀全搬進去的時候,後苑還沒建成。現在已經配套,
共有九九八十一間殿閣,全都是金頂朱戶,畫柱雕梁。屋裡面堆金砌玉,珠光室氣,五
彩繽紛。整個天王府,外面皆用黃色塗飾;府內樓台殿閣,雕琢精巧,金碧輝煌。大小
門扇皆用黃緞裱糊,繪雙龍雙鳳,侈麗無比。
值得提及的是,這座天王府更有天國的獨特風格。諸門之外,皆掛十余丈長的黃綢,
洪秀全硃筆大書直徑約五尺的大字。上寫:
在
東西朝房門外,還用綢緞扎成彩棚,任風吹雨淋,每月更換一次。真是尊嚴不可侵犯,
排場闊氣至極!
再說天王府內,距天朝門前丈餘,開河一道,寬深二丈,稱為「御溝」,上橫三橋,
以通往來。過橋一裡許,砌了個大照壁,高三丈,寬十余丈。在大照壁正中,搭建一座
高台,叫做「天台」,是洪秀全十二月初十生日那天,登台謝天之所。在天台的兩旁,
各建一個木牌樓,左書「天子萬年」,右書「太平一統」,紅地金字,非常醒目。
據說洪秀全先後娶了八十八個老婆,被他玷污和玩弄過的女人還未包括在內。除了
王后賴氏(賴漢英的姐姐)是原配夫人,其余嬪妃都是他到金陵以後挑選的,年紀最大
的只有十八九歲,最小的才十四五歲,比洪秀全的女兒還小。他不用太監,全用女孩子
服侍。王府裡,除洪秀全外,再沒有另外的男人。他完全沉醉在紅燈綠酒、香風脂海之
中了!
洪秀全在金田起義之時,親自頒布《天命詔旨》,「別男行女行」、實行「男女分
營」的制度,後來又分別設立男館女館,嚴禁男女混雜。即使母親、妻子、女兒,不經
允許,也不許見面。就連丞相以下的官員,未經恩准,也不許與女人接觸。否則,輕者
殺頭,重者車裂或點天燈。這種嚴格的軍紀,是太平軍取得重大勝利的保證。本來他曾
答應過:進城之後,允許文武成家立業,可是,建都天京之後,洪秀全卻恃天王之尊位,
追色徒的淫行,把天款天條忘得一乾二淨,只許自己滿山放火,不許他人屋裡點燈。俗
話說:「大梁不正二梁歪。」他自己行為不端,怎麼約束他人?上行下效嗎,結果,朝
野俱都淫亂。天國的事業,怎能不敗?
前文書說過,洪秀全剛進城時,還不習慣於宮廷生活。可是後來,逐漸地著了迷,
什麼顧忌也沒有了。從穿衣到吃飯,從梳頭到洗澡,甚至一舉一動,都得用人服侍。一
日數餐,每餐都是瓊漿玉液、山珍海味。他還學會了「吃一看二眼觀三」,光服侍吃飯
的就有四百多人。他還添了一個毛病,每時每刻也離不開音樂。每餐必奏樂,出入必奏
樂,安寢前必奏樂,起床後必奏樂,甚至在寵幸嬪妃之時,也要奏樂。
洪秀全親自規定,太平軍不准飲酒,有很多人因違犯了這一條而被處死。可他自己,
卻任意酗酒,不受約束,誰能服他?
性隨質變,洪秀全也是這樣。洪秀全創拜上帝會,教人崇拜天父、天兄,說他是天
父次子,借助宗教迷信反對朝廷,本來無可非議。可是後來,他把自己的胡作非為、胡
思亂想,都歸之於天意,真是荒唐透頂!從此,他想幹什麼,就干什麼。清朝皇帝往往
受制於祖訓,被許多條條框框約束著;而這位洪天王卻是花果山的猴王——不服天朝管。
從此以後,洪秀全的性情也改變了。他暴虐寡恩,冷酷無情,動轍就發脾氣,不管
侍女或嬪妃,往往因為一件小事兒,比如鞋放歪了,筆沒擺正,回答慢了……輕者給以
各種懲罰,重者就被活活打死。有些侍女被折磨得忍無可忍,不是投河溺井,就是服毒
自縊,不知摧殘了多少良家婦女。請看,洪秀全竟墮落到何種地步!
洪秀全沉於酒色,不問朝政,把大權都交給楊秀清了。那麼,這位「叱吒風雲」的
東王又做得怎麼樣呢?
此人心胸狹窄,視權如命,剛愎自用,好大喜功,大權獨攬,連洪秀全也沒看在眼
裡。進入金陵後,他執意在此建都,其目的就是貪圖享受。
他把原山東鹽運使的私宅,改建成東王府,其規模僅次於天王府。正門曰勤政門,
正殿曰勤政殿。東西朝房各十間,門前有上馬碑、下馬碑。東西牌樓各一,東牌樓上寫
「太平盛世」,西牌樓上寫「四海升平」。府門前五丈,有漢白玉砌就的大照壁,東王
諸諭張掛於此。府門一色用黃緞子包裹,上繡雙龍單鳳,金釘八十一個。甬路皆用漢白
玉。勤政殿有二十四間房屋那麼大,高有數丈,一色用金絲楠木、紫檀木築成。正中設
寶台一座,周四丈,高五尺,雕花鏤金,做工精細。台上設九龍寶椅,上面鑲嵌著珍珠、
寶石、祖母綠、貓眼兒,光這一把椅子就價值連城。
東王府的後宮,有樓台殿閣八八六十四處。苑為後林苑,池為逍遙池,山為福壽山,
林為紫竹林。而望雲樓、多寶樓,兩樓相對,高接雲表,飛橋相連,都是千門萬戶、玲
瓏透剔,最為壯觀。楊秀清經常呆的地方叫「紫霞塢」,建於水上,高三層,分八面,
金頂朱戶,光彩照人,內藏無數奇世珍寶,還有西洋樂器、銷魂床、安樂椅、懷春鏡、
雙笑台等淫用設備!他府內清一色是女官,足有千人,簡直淫亂到了極點!
至於楊秀清的出行,尤為排場闊氣。每行扈從千餘人,盛陳儀仗。二百四十名馬隊
開道,後有大鑼四十對,長號四十對,龍、鳳、虎、鶴旗各十面,絨彩烏魯數十對,繼
之是一條長達幾十丈的五色龍,全用洋繪扎成,高丈餘,行不見人,鼓樂從其後,謂之
「東龍」。後面是杏黃大輿,輿夫五十六人,輿內左右立二童,拂蠅捧茶,謂之「撲
射」,左右有金甲扈衛五百人,輿後百官隨從,再後還有一條五色龍,形狀如前。百姓
見了,無不震驚,都說東王的尊嚴至高無上。
東王府還是最高行政機關和軍事機關,機構十分龐大。有六部尚書,天、地、春、
夏、秋、冬正副丞相,檢點十二名,指揮二十四名,將軍四十八名,總制九十六名,監
軍一百九十二名。此外,還有軍政司、行政司、聖庫司、軍械司、承宣、侍衛、鑾輿、
護從等執事人員多達萬人。
楊秀清一心養尊處優,完全陶醉於聲色之中,把一切軍事大計都交給了東殿尚書侯
謙芳、李壽春二人。一切政令,都交給了興國侯陳承鎔、林錫保、胡海隆三人。每天文
武百官必到東王府聽令問安。這不過是一種形式,楊秀清很少露面。因此,稟奏國事,
不能面白,都用文書層層轉達。手續繁瑣,糜費時日,盛行一種天國式的官僚主義和文
牘主義,給天國事業造成嚴重損害。
總之,楊秀清的一切一切,都不次於洪秀全。在太平天國境內,他窮奢極欲,享盡
了人間富貴。更為嚴重的是,隨著楊秀清個人權勢的發展,代天父傳言的性質也跟著有
了變化。他把天國群眾對皇上帝的敬仰,變成了對個人的迷信崇拜,常利用「東王所言,
即是天父所言也」這句《天父下凡詔書》上的活,把個人的意志強加於人,把個人置於
「天父」的同等地位上。這種脫離群眾、超乎群眾、獨斷專行的錯誤,是促成天國事業
失敗的重要因素。
北伐軍全軍覆沒,林、李二將被殺的消息傳到天京,全城震動,很多人對這一不幸
事件悲痛欲絕。冬官又副丞相吳化鳴對東王孤軍北伐這一錯誤決定,非常不滿。當晚,
他給洪秀全上了一道本章,指出這次北伐失敗的原因,要求東王引咎自責,奉勸天王要
遠女色、近賢臣、納忠言、懲好佞、勤於政、愛於民、復於前、慮於後。言詞痛切,剛
直不阿,可是,洪秀全連看都沒看,就轉給東王府了。楊秀清看罷,勃然大怒,立即把
吳化鳴逮捕,解到東王府審訊。
前文書說過,楊秀清很少和群臣見面。上傳下達,全憑文書往來。今天審訊吳化鳴
可破例了。為了殺雞給猴看,竟把群臣都召來了。
楊秀清指著吳化鳴的鼻子問道:「你為什麼誣陷本王?」吳化鳴自知性命難保,把
心一橫,坦然答道:「這不是誣陷,這是事實。」「胡說!」楊秀清氣急敗壞:「我問
你,你指的奸佞是誰?你叫天王懲辦哪個?」吳化鳴一字一板,鏗鏘有力地回答說:
「凡阿諛奉承、誤國病民之輩,皆屬奸佞。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誰錯了就懲辦誰,你
東王也不例外!」「大膽!」楊秀清忽地站起來,渾身哆嗦,臉色鐵青,肺子都要氣炸
了。從金田到現在,從來沒有任何人敢這樣頂撞他,今天竟跳出個吳化鳴,怎能容他呢?
他怒聲喝道:「吳化鳴,你這個膽大的妖人,竟敢以小反上,誣陷天父之子!我把你打
下十八層地獄!」吳化鳴冷笑道:「自古忠臣不怕死,你就請便吧!」說罷,把眼一閉,
不再說話了。
楊秀清喝令:「來人,把這個妖人押下去,明日游街示眾,綁赴刑場五車裂屍!」
在場的官員聽了,渾身直打哆嗦。誰都知道,這種刑法太殘忍了。沒想到堂堂的冬官丞
相,竟受到這種極刑!可是,誰也不敢言語。只有東殿掌法的蘆正春跪倒,說了聲「微
臣遵誥諭」,然後一招手,上來幾名侍衛,把吳化鳴拉了出去。接著,眾文武一齊跪倒
說:「請東王息怒,善保玉體。」楊秀清一甩袖子,離開寶座,在樂聲中回宮而去。
次日卯時,大街上佈滿了崗哨。從東王府到刑場這五裡長街,更是戒備森嚴。受盡
酷刑的吳化鳴,滿身血污,蓬頭垢面,被押在一輛牛車上。蘆正春懷抱誥諭,坐騎戰馬,
跟在囚車後面。牌刀手、弓箭手、行刑隊,緊緊把車子圍住,如臨大敵。兩對銅鑼、四
對長號開道,邊走邊吹打,聲音淒厲刺耳。老百姓站在遠處,睜大了眼睛,吃驚地盯著
這個押解囚犯的行列。他們不知道是誰犯了「天條」,但從這種形式來看,斷定是個大
人物。不過,誰也不敢當眾發表議論,因為這也是違犯天條的。
囚車從人群中緩緩通過。在接近午時的時候,來到天王府外的天台前。洪秀全規定:
在天國文武臣工當中,監軍以上的罪犯,都在這裡伏刑。這裡地勢寬闊,能容納萬人集
會。人們都要看看罪犯是誰,還要看看車裂這種酷刑是啥樣子。這個廣場,一下子聚了
兩萬多人。人山人海,萬頭攢動。
天放亮的時候,東府衛隊就把一切準備好了,從天王府前大街到刑場,衛隊站列兩
旁,維持一條通道,囚車順利地在天台前停下,幾名行刑隊員把昏迷不醒的吳化鳴從車
上架下來,扔到地上。
今日的監斬官是東殿尚書侯謙芳。只見他下了八抬大轎,緩步登上天台,坐在側面
的一把椅子上。幾十名錦衣繡襖的侍者,為他掌傘、捧茶、執扇。
東殿掌法官蘆正春也下了馬,站在台下伺候著。這時,有五匹高大健壯的雄馬,被
馭者牽到場內。還有人拿來五條結實的棕繩,每條長約五丈,把繩子的一端,牢系到馬
鞍和馬肚子上,另一端系在吳化嗚的脖子和四肢上。
侯謙芳問:「什麼時候了?」一個侍者說:「午時整。」侯謙芳向蘆正春微微點了
點頭。蘆正春趕緊往前大跨一步,把東王的誥諭舉起,輕輕展開,高聲念道:
罪犯吳化鳴,人在天國,心在妖域,
冒讀天威,詆毀東王。不思悔改,與妖魔無異。為整肅朝班,做尤文武臣工,特奉東王
九千歲誥諭,將吳化鳴車裂處死。
蘆正春宣讀完,從行刑隊裡走出五名騎士。他們一個個身穿彩衣,手提皮鞭,分頭跨
上那五頭健馬,準備奔五個方向急馳。這就是所謂「車裂」,到了清朝中葉,不用車而
改用馬,所以又稱「五馬分屍」。
眼見著這一場慘案就要發生了。突然,有人喊了一聲:「住手!不准行刑!」這一
聲是那麼嚴厲宏亮,好像炸雷,震驚了全場。喊聲一落,就見北面的人群往左右一分,
從外邊闖進幾十匹駿馬,馬上的騎士都滿身征塵,汗流浹背。正中一匹寶馬「胭脂紅」,
馬上一員大將,威風凜凜,二目如電。來者正是翼王石達開!
上文書談到:幾天前,翼王接到東王的誥諭,叫他火速回天京增援。翼王把兵權交
給賴漢英,自己率大軍五萬,風馳電掣般回到天京。他把大隊人馬扎在旱西門外,率親
兵進城。石達開一進城就發現形勢不對,不知出了什麼事情。派人一打聽,才知道要處
決丞相吳化鳴。
翼王對吳化鳴這個人是比較了解的。他是廣西桂平人,出身貧苦,教過私塾。金田
起義時,他報名加入太平軍,任典教官。戰爭當中,他表現得非常勇敢,屢建大功。永
安建國時,被封為殿右三十指揮。定都天京後,又升為冬官又副丞相。吳化鳴對天國忠
心耿耿,為人心地坦蕩,剛正不阿,好說實話。石達開對他很尊重。不知他身犯何罪,
被處極刑。為了弄個水落石出,翼王沒有回府,直奔刑場而去。真是無巧不成書,若晚
來一步,吳化鳴的性命就保不住了。也只有權傾朝野、德高望重的翼王敢這麼做。否則,
光憑「攪鬧法場」這一條,就是斬罪。
翼王飛馬來到天台下,仰臉往天台上觀看,監斬官侯謙芳不敢怠慢,忙走下天台給
翼王施禮。石達開指著躺在地上的吳化鳴問道:「吳丞相犯了什麼罪,誰給定的死刑?」
「回翼王,他犯了欺君罔上、誣陷東王的罪。東王誥諭,把他定為死刑。」侯謙芳
理直氣壯,侃侃而談,用東王這張王牌來壓翼王。
石達開冷笑道:「吳化鳴乃堂堂的冬官丞相。即使身犯死罪,也應由天王決裁。東
王這麼做,未免有點擅權越軌吧!」「這個……」侯謙芳怔了一下,忙說道,「卑職是
奉浩諭擔任監斬官的,別的我不清楚。」「胡說!」翼王怒喝道:「你身為東殿尚方,
經常參與朝議,難道連這個規矩都不清楚?」「是……」侯謙芳冒汗了。翼王道:「本
王也不難為你,請你轉奏東王,暫時收回成命,容我啟奏天王后,再行定奪!」
侯謙芳見翼王說得斬釘截鐵,不敢不從,朝蘆正春一擺手,旗卷兵撤,灰溜溜地走
了。
翼王從馬上跳下來,走到吳化鳴面前,便細問情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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