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有幸海靖收高徒 無奈二敦亮家傳
    且說竇二敦,不見了那個少婦,正在發愣,突然有人抓住他的肩頭,竇二敦大吃一
驚。他猛地往下一矬身,刀往後掃,這一招迅猛異常,使人萬難防備。哪知,他身後這
個人更是厲害,「噌」的一聲,跳到廟門外,絲毫也沒傷著。這時,竇二敦已轉過身來,
單手拿刀,定睛觀看,廟門外站著一個出家僧人,只見:
    這和尚,好相貌,
    膀寬腰圓丈把高。
    頭如斗,臉如盆,
    紅光滿面如春風。
    長壽眉,飛入鬢,
    炯炯目光朗若星。
    垂肩耳,懸膽鼻,
    唇若丹朱牙似玉。
    灰布衣,長又肥,
    一領袈裟身上披。
    登雲履,腳上穿,
    好似一對采蓮船。
    銅素珠,胸前掛,
    寶刀一口腰間挎。
    鹿皮囊,背身上,
    神采奕奕氣軒昂。
    形如塔,穩如山,
    真乃羅漢落九天。
    竇二敦看罷,暗自稱奇,緊走幾步,躬身施禮道:「晚生一時粗野,多有得罪,請
大師見諒。」
    那和尚雙掌合十,口頌佛號:「阿彌陀佛!施主過謙了。方才見施主搭救難女,見
義勇為,十分敬佩,故意試探一下你的膽量,還望施主海涵。」
    竇二敦道:「請問大師,仙鄉何地,寶剎何名,貴號如何稱呼?」「貧僧原是滄州
人,自幼在五台山文殊院出家,法號海靖是也。」
    竇二敦驚呼道:「什麼?!您就是江湖上四大禪師之一,人送綽號萬法歸宗一尊佛
的海靖長老嗎?恕晚生眼拙,請尊師受晚輩一拜。」說罷,跪下拜了三拜。「不敢當,
不敢當。」海靖長老趕快上前把二敦攙起來,奇怪地問道:「施主尊姓大名,何以知道
貧僧的小號?」
    竇二敦答道:「晚生家住離此不遠的大槐莊,名叫竇二敦。有關您的英名,都是家
父對我講的。」「哦!請問施主家父是哪一位?」「家父名叫竇保山,人送綽號螳螂
王。」
    「啊!原來你就是竇老先生的公子。這麼說咱們是自家人了。」海靖長老滿臉笑容,
緊緊拉著竇二敦的手。「長老認識我爹?」「哈哈……」海靖笑道,「何止認識,我們
還是莫逆之交呢。」說著,便把相識的經過述說了一遍。
    原來十年前,在山西五台山有過一次武林盛會,天下各門派的武林強手都應邀參加
了。竇保山在會上練了拿手的螳螂十六式,威震了武壇,受到各家高手的交口稱讚,大
家一致公認竇保山為名副其實的螳螂王,從那以後,他就名揚四方了。
    海靖對竇保山的功夫十分贊賞。會後他以同鄉之情,把竇保山留在山上住了兩月之
久,同他切磋武功,相互取長補短。竇保山對海靖的達摩三十六式、大力乾坤掌更是贊
歎不已。兩人約好五年後再交流一次,可是,由於饑荒戰亂,天災兵禍,致使二人再未
有機會相見。
    海靖是一個武術大師,對習武練功一向精益求精,一絲不苟,多年來,他總想把竇
保山的螳螂十六式再提高一步。這次他離開五台山,一是想看看時局的變化,二是想拜
會竇保山。一路上,他目睹了清軍的暴行和民間的慘狀,對清王朝極為憤恨,路遇不平
之事,便拔刀相助,為民排難解憂。海靖是正月從山西五台山出發的,半年之後才來到
劉家墳。這天正碰上下雨,他進土地廟避雨,見地上太髒,才到神龕上休息,這裡又高
又隱蔽。竇二敦進廟,以及後來發生的事情,都沒有逃過他的眼睛。在竇二敦去殺二榔
頭的時候,他從神龕上跳下來,放走那個少婦,又把大榔頭的屍體也扔掉了,怕夜長夢
多,這就是老和尚謹慎之處。
    海靖長老說明事情原委,又問竇二敦,「你父親現在何處?你又因可落得這般狼
狽?」竇二敦見問,二目垂淚,便把清軍血洗大槐莊,以及全家被殺的經過說了一遍。
    「阿彌陀佛!」老和尚青筋暴跳,怒不可遏,雙手合十,不住地禱告。停了一刻,
才說道:「人生一世,如同苦海中行舟,免不了生離死別,悲歡離合,你切莫悲傷過度。
事已至此,你需要冷靜行事,若一籌莫展,何以報這深仇大恨。」
    竇二敦止住悲傷,點頭稱是。海靖又問道:「眼下你有何打算?」
    竇二敦抹去臉上的兩行淚水,說道:「大師父,實不相瞞,我現已走投無路,連個
吃飯落腳之地都沒有了。俗話說,人怕逼,馬怕急,我想豁出去與清兵拼了,殺一個夠
本,殺兩個就賺一個!」
    海靖長老連連搖頭說:「萬不可魯莽行事,大丈夫要胸懷大志,腹有良謀,豈可學
那庸夫俗子。」
    竇二敦忽然靈機一動,對海靖說:「既然大師與我爹爹義重情深,晚生想拜您為師,
萬求大師慈悲,收我為徒。」說著,竇二敦「撲通」一聲跪在海靖長老的腳下,磕頭便
拜。
    海靖遲疑片刻,沉默不語。他何故如此呢?只因海靖身份太高,不能隨便收徒,另
外他的弟子們也不會同意。
    竇二敦見海靖緘默不語,心裡涼了半截,但是他仍跪著不起,聲淚俱下地哀求著。
    海靖這才說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既然你執意要從老僧學藝,老僧縱有
為難之處,也只好答應了,這也算我對你死去的爹爹的一點兒慰藉吧!」
    竇二敦聞言,喜出望外,激動地說:「多謝師父收留,此恩此德,弟子當銘刻肺腑,
終生不忘。」
    海靖連忙說:「起來,起來,有很多事咱們回山再談,此地不便久留,趕快動身,
你看如何?」「是,弟子遵命。」二人正待要走,海靖見竇二敦渾身是血,這樣出去必
招來麻煩,便要竇二敦換換衣服再走。
    竇二敦為難地說:「弟子被清兵追捕,慌忙逃出大槐莊,只這一身衣服,無法更
換。」海靖道:「為了避免麻煩,你先委屈一下,化裝成陀頭和尚如何?我這裡有一件
備用的僧衣,你先穿上。」
    竇二敦高興地說:「好吧!」當下師徒倆走進土地廟,海靖給竇二敦調藥敷傷,包
扎傷口,然後又給他動手化裝,即刻竇二敦就變成了另一副模樣。你看他,散發披肩,
身穿青布僧衣,腰束布帶,胖襪雲履,很像個行者。海靖滿意地點點頭。竇二敦又把脫
掉的血衣和鍘刀扔掉,這才離開土地廟,隨師父登上沙河大堤。
    竇二敦站在大堤上,望著大槐莊方向,凝視了片刻,心中暗暗發誓:「爹,娘,哥
哥,妹妹,鄉親們,我走了!待我學得十八般武藝,定要為你們報仇雪恨!」他把牙一
咬,心一橫,跟著師父大踏步向前走去。
    一路上,他們穿州過縣,風餐露宿,歷盡艱辛,幾個月後方回到五台山。未進文殊
院前,海靖告誡竇二敦說:「寺裡人多嘴雜,對他們盡量少說閒活,切記禍從口出,病
從口入,少生是非為好。」
    「是,弟子記下了。」竇二敦十分明白師父的心意。說話間,師徒二人來到寺廟前,
正遇幾個和尚采藥材歸來,見著海靖長老,立刻歡喜地圍攏過來,高聲喊道:「師祖回
來了!」「老方丈回來了!」
    眾和尚問長問短,親密無間。這時,寺裡的和尚聞訊前來。不一會兒,大和尚、小
和尚、半大和尚,來了足有一二百號。只見為首的兩個和尚甚是與眾不同,身材高大,
體格魁梧,英姿勃勃,文質彬彬,一個面如淡金,一個臉似銀盆,慈眉善目,舉止文雅。
他倆來到海靖面前,深施一禮,問詢道:「佛光普照,保佑師父平安歸來。」
    海靖問道:「為師走後院中可好?」那個金面和尚答道:「我佛慈悲,院中平安無
事。」
    海靖聞言甚是滿意,頷首微笑,眾和尚見罷,各行其是。海靖帶著竇二敦走進文殊
院。竇二敦邊走邊看,但見,廟宇高大,殿堂矗立,古色古香,宏偉壯麗。左一宅,右
一院,亭台樓閣,回廊抱廈。庭院中蒼松挺拔、翠柏蔽日、桃紅柳綠、鳥語花香,宛如
置身仙境,給人以超凡脫俗之感。所過之處,眾和尚都用猜疑的目光看著竇二敦,竊竊
私語,他們不明白這是何等人物,受到海靖如此垂青。只因廟裡有清規戒律,老方丈不
給指明,誰也不敢多問。
    海靖長老走進方丈室,小和尚服侍他淨面更衣,然後落座吃茶。這時,竇二敦也洗
了臉,換上了乾淨的僧衣,站在海靖身側。
    海靖把其他人支走,讓為首的那兩個和尚留下,對他們說:「為師給你們引見一個
人。」二敦連忙站過來。海靖道:「他姓竇,名二敦,是我新收的弟子。」回頭又對竇
二敦說:「這是你的兩位師兄。」他用手一指那個金面的和尚說:「他法名了塵,綽號
金面天尊。」又一指那個銀臉和尚說:「他法名了淨,綽號玉面天尊,今後你們要一起
練功習武,望多親近。」
    竇二敦急忙施禮道:「小弟竇二敦,參拜二位師兄,今後請多多關照,不吝賜教。」
    了塵謙虛地說:「師弟不必客氣,有事儘管找我。」了淨也客氣地說:「是呀!現
在咱們是一家人了。大師兄是文殊院的監院,我是知客,若有照料不妥之處,你只管直
說好了。」
    三人寒暄了一番,海靖道:「你們三人已是親師兄弟,與同胞手足相差無幾,要真
心相處,切莫口是心非。二敦初來乍到,還不知院裡的規矩,你們當師兄的,要耐心教
導他才是。」二人齊聲答道:「遵命。」
    海靖又吩咐了淨:「你把二敦帶下去,安排食宿,順便領他前後走走,熟悉一下周
圍的環境。」
    「是。師弟請吧!」當下了淨領著竇二敦走出方丈室不提。再說金面天尊了塵,見
了淨和二敦走遠,把門關上,站在師父身旁輕輕打了個唉聲。海靖不解其意,遂問道:
「你有話要說嗎?」
    了塵面有難色,說:「師父,恕弟子斗膽,您收這個徒弟是否合適?」海靖早知他
會有此看法,果不出所料,便反問道:「為什麼?」
    了塵道:「世人皆知師父是武林中四大禪師之一,與少林的白眉羅漢,普陀山的一
空法師,九華山的飄然長老並駕齊驅,名高位顯,豈能隨便收這位武林無名,身份不詳
的年輕徒弟?若壞了師父的名聲怎辦?」
    「哈哈哈哈!」海靖大笑道,「你說得不無道理。但是,你還不知他的來歷。你記
得十年前,為師交的那位名叫竇保山的朋友嗎?」
    「弟子記得,不就是那個名揚武林的螳螂王嗎?」
    「你可知道,二敦就是他的次子。別看他年歲尚輕,卻已繼承了其父的武功,不是
為師偏愛他,假若現在與你比試,恐未必在你手下。」「原來如此,恕弟子冒昧。」了
塵口中答應,心實不服。海靖知他心思,便把竇二敦的遭遇對了塵講了。了塵這才明白
師父的苦衷。
    海靖又叮囑道:「此事不得傳與外人,你和了淨知道就是。」
    了塵又問道:「他是俗家,還是出家?請師父明示。」
    海靖道:「二敦胸懷遠大,志在四方,與佛門無緣,不宜落髮。不過為方便起見,
就叫他暫做個頭陀吧!」「弟子明白。」
    按下他們師徒閒談不提,且說玉面天尊了淨,領著竇二敦來到天王殿的西跨院,眼
前閃出五間配房。了淨推門進去,與這裡管事的和尚打了招呼,請二敦進來。這是一明
四暗的房子,一進門是明間,左首有個單間,右首是連三的大房子。一大排木床,木床
上舖著整齊的被褥,約住三十多人,和尚們已出外,屋裡十分安靜。了淨把竇二敦領進
左首的單間說:「你就住到這兒,獨門獨戶方便些,你看怎樣?」
    竇二敦一看,這屋子寬敞明亮,一張單床,一張八仙桌,兩把太師椅。床上放著被
褥,桌上擺著燈具和文房四寶,迎門還有一只躺箱。方磚舖地,白紙糊窗,既古樸又素
雅。竇二敦滿意地說:「太好了,太好了。」
    了淨又把那個管事的和尚叫了過來,說:「他是我師弟,名叫竇二敦,老方丈新收
的弟子,你要小心服侍。」又告訴竇二敦:「他叫知本,是院中的管事,你有事就叫他
辦好了。」
    知本一聽是方丈的弟子,自然不敢慢待,師叔長,師叔短,顯得十分親熱。安排好
住處後,了淨領著二敦參觀文殊院前三後四七大殿,左左右有三十四座配殿、鐘樓、鼓
樓、藏經摟、廚房、水房、倉庫,又領他看了花窖、菜窖、山林、果木園,最後把他領
到和尚們練功的地方。一進月亮門,門上有副對聯,上聯是:「披星戴月,苦練真功,
為的是強身壯體。」下聯是:「起早貪黑,勤習精藝,方能夠振聲揚名。」橫批寫的是:
「貴在持久。」
    竇二敦隨了淨來到院內,只見院內莊嚴肅穆,三合土舖地,乾淨平坦,周圍幾十棵
參天古樹濃蔭蔽日,樹下擺著十幾個兵器架子,長家什,短兵刃,十八般兵器,二十四
路外五行的傢伙,應有盡有。樹上吊著成排沙袋,地上放著輕重不同的石礅、鐵鎖,東
北角埋著六十四棵梅花樁。西南角還豎著一根百尺旗桿,高入雲層,磨得又光又滑。竇
二敦又往前邊走,只見眾和尚正在練功,有個黑臉的和尚領頭,練的是達摩三十六式。
竇二敦怕打攪人家,站在遠處觀看,就見他們站如釘,動如風、臥如虎、行如龍。拳似
流星,腿如鑽;腰如蛇形,眼似電;輕似狸貓,快如猿猴,雙掌掛風,個個都身手不凡。
尤其那個領頭的黑臉和尚,更比他人高出一籌。竇二敦看得入迷,不由得連聲喝彩。了
淨笑著看了竇二敦一眼:「師弟,你也喜歡武術?」
    竇二敦激動地說:「甚是喜歡。」
    了淨又問:「在家練過沒有?拜何人為師?」
    竇二敦謙虛地說:「練過幾天,都是家傳,沒有師父指點。」
    了淨不知竇二敦的底細,便以師長的口氣嚴肅而神秘地說:「武術這東西,看著好
看,要學好它可不易。一招一式,都要千錘百煉,有時甚至得豁出去性命才行。」
    了淨見竇二敦聽得認真,又接著說:「光下苦功還不行,貴在有名師指點。否則,
練得白頭到老,也學不到真功夫。我已從師學藝四十年了,僅學到十之三四,有許多絕
招還沒學會。恕師兄直言,文殊院的功夫你可練不了,到時候夾板一套,你就受不了啦。
曾到這裡拜師的人多啦,全是江湖上頗有名氣的人物,像太原的快手於,鎮江的鐵腿張,
成都的震八方夏純山,雲南永泰鏢局的總鏢頭神掌馬昆等等,都是乘興而來,敗興而
歸。」
    竇二敦忙問:「為什麼呢?」「咳!都是受不了那練功的苦哇。」了淨又說:「這
些人練的都是花架子,表面上的功夫,即使有些真功,也都浮淺得很。文殊院練的是硬
功夫,講的是內練一口氣,外練筋骨皮,油錘貫頂,鐵尺排肋,單掌開碑,擊石如粉;
要談到輕功和軟功,那就更難了。要的是:登萍渡水,趕浪無痕,燕子超水,八步登空,
縮骨法、解骨法、脫骨法,無花寶蓋閉氣功。我說師弟呀,甭說練,光這些名詞術語他
們都背不上來,還不走人等什麼。」
    竇二敦看師兄那自信樣兒,笑著問道:「這麼說,你和大師兄都能練了?」
    「哈哈哈哈!」了淨得意地說,「若不會,這四十年的功夫豈不白練了?還有何顏
面當師父的徒弟呢!」
    竇二敦十分敬羨地說:「今後還望師兄多多指點,哪怕能學到師兄的一半功夫呢,
也就於願已足了。」
    了淨聽了,甚是不悅,心想竇二敦你也太狂妄了。他上下打量竇二敦一眼,鼻子哼
了一聲,說:「師弟,你可說得太輕巧了,慢說學我一半,就是一鱗半爪,又談何容
易!」竇二敦臉一紅,尷尬地說:「兄弟年幼無知,自不量力,太冒昧了,望師兄海
涵。」
    這時候,眾和尚已練完功,看見了淨,都圍攏過來。了淨對眾人說:「我給你們引
見一下,這位是老方丈新收的弟子,我的親師弟竇二敦。今後要與你們在一起練功,大
家要擔待他點兒。」
    眾人點頭稱是,唯獨那個黑臉和尚粗聲粗氣地說:「這如何使得,咱們這兒習武的
是全院的尖子,論武藝都在俠客之上,隨便哪一個,都可以自立門戶,廣收弟子,恐怕
這位師叔跟不上,反倒拖累了大家。再說,他也受罪,何必自找苦吃。求師父稟明方丈,
收回成命。」
    書中代言,這個和尚名叫知覺,綽號鐵臂佛,是了淨的得意門生。他有天賦,肯用
功夫,在眾徒弟中他的武藝超群,但是,此人性驕氣傲,目中無人。頭一面,他就沒有
看上竇二敦,只是看在老方丈的面上,不敢不叫聲師叔罷了。
    竇二敦聽他這麼一說,心裡很不是滋味。人有臉,樹有皮,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這
不是羞臊人嗎?竇二敦方才看過他們練的武功,心裡早已有數。他想,你別門縫裡瞧人,
把人看扁了。只見他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很有把握地說:「請諸位放心,我想大概不
會拖累大家的。」
    知覺見竇二敦口氣不小,冷笑道:「我說師叔,武功可是實打實要真本事的,豈容
半點含糊!」
    其實了淨也認為竇二敦不配做他的師弟。可是,又不好明說,只是心裡納悶兒,師
父何以收他為徒?聽知覺這麼一說,倒有了主意,便笑著對竇二敦說:「師弟,依我之
見,倒不如在眾人面前獻獻藝,露他幾手,叫大家看看,免得他們擔心,又委屈了你,
不知你意下如何?」
    說話聽音,鑼鼓聽聲。竇二敦雖然憨厚誠實,也明白他的用意,心中很是不快,心
想連出家人也這般勢利,歎只歎自己寄人籬下,受人奚落。雖然師父慈悲把自己留下,
倘若眾人不服,也難以存身。為今之計,只得露幾手叫他們看看。人常言,錢壓奴婢手,
藝壓當行人。於是他笑笑說:「既然二師兄有話,小弟只好從命了。在諸位面前現醜,
權當做個見面禮吧!」
    眾人聞言,正中下懷,趕快往四外一退,亮出了場地。有人給了淨搬了把椅子,請
他坐下在樹蔭下觀看。竇二敦把寬大的僧衣脫下,又緊了緊腰中的布帶,抬抬胳膊甩甩
腿,活動完畢,這才穩穩噹噹地站在場地中央,面南背北,屏息凝神,二目平視,把氣
血壓平。稍停片刻,忽然把雙臂一鉤,身子往下一剉,亮出螳螂捕蟬式,緊接著抽招換
式,練開了老竇家最拿手的功夫——螳螂十六式。
    有贊為證:
    螳螂拳,穩中疾,
    恰似風雷閃電霹。
    輕如棉,重如山。
    擊外傷內鐵一般。
    架式怪,招數奇,
    變化玄妙鬼神迷。
    躥得高,跳得遠,
    猶如海燕空中旋。
    上四路挖鼻摳眼,
    下四路穿肋掏肝,
    左四路折臂斷腿,
    右四路專攻骨盆。
    使出螳螂十六式,
    神人見了也膽寒。
    竇二敦越練越快,身似螺旋,拳如閃電,躥高蹦矮,滴溜溜旋轉,眾人看得眼花繚
亂,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瞪直了眼,好像泥塑木雕一般。俗話講,行家看門道,外行看
熱鬧,當竇二敦收招定式後,眾人高聲喝彩,熱烈鼓掌,不勝佩服。連了淨也不得不點
頭稱讚,此時,他方才明白師父為何收二敦為徒。
    唯獨鐵臂佛知覺面紅耳赤,心裡很不是滋味。雖然他也承認竇二敦功夫不淺,可總
覺著未必在他之上。竇二敦練畢,知覺連忙上前祝賀:「師叔武藝果然不凡,小侄算開
眼啦。我有個請求,不知師叔肯賞臉否?」「什麼事?你照直說好了。」
    知覺道:「小侄有意跟師叔接接手,望多加指教。」竇二敦看出他嘴上謙恭,心裡
不服,是個難剃的刺兒頭,若不把他的刺拔了,非扎手不可。遂答道:「好哇,我正欲
向你請教呢!」
    了淨也猜出知覺的用意,但並未加阻攔。為什麼?原來他對知覺的狂傲亦很討厭,
正想讓二敦教訓教訓他。
    當下知覺亮了個「童子拜佛」式,高聲說道:「師叔請吧!」竇二敦無奈,亮了個
「野馬分鬃」,準備接招。
    究竟兩人勝負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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