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兵變
    就在康熙仍對吳三桂懷有一絲希望,派特使前往雲南招安時,他做夢也不會想到,
此刻吳三桂已遣密使暗中行動了,一場惡夢就在眼前。
    這位平西王派出的密使非是旁人,正是他身邊的得力謀士——汪士榮,江湖人稱
「神鬼未測小張良」。他自幼通讀古書,頗有文才。而且喜讀兵書,精於謀略,更喜歡
密謀策劃,暗中下手。因此,只要一提起他的名字來,沒有人不點頭的,不僅如此,他
還精通武藝,曾受過高人的指點名人的傳授,高來高去陸地飛騰,水旱兩陸的功夫是樣
樣精通,在江湖中乃劍客的身份,只因他平日極善於掩飾自己,因此絕大多數人對他的
了解也是略知一二而已,正所謂「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平日吳三桂對汪士榮真可說是奉若神靈,言聽計從,凡大小事一定要與他商量才肯
決定。此次吳三桂派汪士榮親自出馬,責任重大也就不言而喻了。
    汪士榮此次行動為了保密起見,未帶一人,孤身騎著他那匹日行干裡的寶馬趕奔廣
西。當他已進廣西地界時,哲爾肯的車隊還在大山中日夜兼程呢!
    這日晚間,濃重的烏雲把本來就不亮的月牙兒罩了個嚴嚴實實,天空中一顆星也沒
有,走在山裡更是伸手不見五指。汪士榮的快馬卻奔馳如飛,清脆的馬蹄聲打破了寂靜
的夜空,傳出很遠。
    汪士榮剛剛轉過一道山環,眼看前面是一條雙叉道,一條是奔桂林的官道,另一條
則是一條羊腸小路深入一片密林之中,憑汪士榮幾十年練就的一雙夜眼,晚上任何細微
的變化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他心想:「走小路比官道要安全得多。」為了早日到達桂林,汪士榮一催胯下寶馬,
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正要前進,忽然一條黑影在他前邊不遠的地方一閃,頃刻卻又消失了。
    走夜路,汪士榮頗有經驗,他意識到,這條一閃即逝的黑影絕非好兆,於是他便警
覺起來,也放慢了速度,單手握韁繩,而另一只手則握住背後的青雲劍柄,準備應付突
然之變。
    然而就在他這一閃念之際,只覺腦後惡風不善,他心中叫道:「不好。」但此人伸
手如電,汪士榮再想躲閃已經太晚,只聽「啪!」的一聲,汪士榮應聲從馬上摔下,一
頭栽倒在地,但是他憑借功底深厚,又練就天花寶蓋闊氣功,因此這一下並未把他如何。
    汪士榮心想:「我不妨將計就計,看此人到底何許人也!」於是他便假裝昏倒,可
暗地之中卻已握劍在手。
    這時有一人走到近旁,用腳踢了踢地上的汪士榮,不覺得一陣冷笑:「姓汪的,算
你倒霉,我本與你無怨無仇,只是朱國治要我暗中取你的性命,也莫怪我心黑手狠!」
於是握起手中的渾鐵大棍就要結束汪士榮的性命。
    可是就在這一剎那,汪士榮突然平地躍起閃電般越過此人頭頂,還未等此人明白過
來,一把冷森的寶劍已架在他脖子上。
    這一突然的變化,使此人大吃一驚:「你……你,你怎麼會武功?」
    汪士榮淡然一笑:「朱國治是怎麼知道我秘密出宮的?」
    此人這時也鎮靜下來:「既然你知道了,我也沒心要瞞你。其實朱中丞早已探知吳
三桂老兒有反叛之意,此次他派你出宮,中丞特派我出宮,暗中取你人頭。」這時他顯
得十分鎮靜,並沒有絲毫恐懼之意。
    「原來朱國治知道得這麼多!」汪士榮十分驚訝,「你到底是什麼人?」汪士榮把
寶劍往裡一遞,問道。
    「綠林人,」此人厲聲道,「我行走江湖幾十年,沒想到今天落在你手,自無話可
說!」
    汪士榮還想多了解一些內情,突然見此人身子一振「撲通」,一聲栽倒在地,手中
的大棍也應聲落地。
    等汪士榮再走到近前細察看,卻見這人已七竅流血自斷經脈而亡。汪士榮長歎了一
聲,心想,「我還是先辦大事,此事等回到宮中再一並報與王爺。」
    於是他便二次上馬,消失在深夜之中。
    次日天似亮似不亮,汪士榮便來到漓江江邊的一個小村鎮,為了掩人耳目他決定先
在這裡安腳,等情況摸清之後再做打算。於是他便找了一家小客店住下,一切安排停當
後便開始著手探聽孫延齡的情況。
    這孫延齡原是定南三孔有德的部將,因其少年英勇,又屢立戰功,頗受孔有德重用。
孔有德死後,他的女兒孔四貞被太皇太后收為義女。後來康熙為了穩定廣西局面,便與
太皇太后商定,把孔四貞嫁給孫延齡,同時也把孫延齡由都統升為撫蠻將軍,率軍鎮守
廣西。因廣西臨近雲貴,康熙如此安排實際上是他遏制三藩的一項佈局。
    孫延齡雖蒙受康熙如此厚恩,卻並沒有因此而滿足,仍然像以前那樣驕傲橫暴野心
勃勃。況且他與吳三桂的長孫吳世藩交情甚好,交往密切,因此吳三桂也很自然地把孫
延齡作為自己第一個爭取的對像。
    孫延齡憑自己武藝高強,因此從他跟隨孔有德時便立下志願,今後一定要做個當世
名將,自占一方。因此在他平日言語中便不時會冒出幾句過激的話來,而孔四貞卻想從
他手中奪過兵權,親掌父王舊部以效忠朝廷。因此倆常因此事發生矛盾。而汪士榮卻恰
恰抓住了孫延齡的這一弱點。
    這一日,孫延齡心中發悶,便一人騎馬帶箭,來到漓江邊游獵。正當他沿江邊閒走
之時,只見江心一只小船向自己劃來,一艄公頭戴稷笠,手撐船槳站在船上。便高聲喊
道:
    「船家,快快將船靠岸,帶我到江中一游!」
    頃刻之間,那小船便來到岸邊。等那船家抬起頭來,卻是汪士榮所扮。
    「汪士榮!」孫延齡感到萬分驚訝,他早已耳聞汪士榮的大名,也曾見過幾面,只
是不很熟悉,「你不在雲南,卻有閒情到廣西遊山玩水,卻也不看一看眼下是什麼氣
候……」
    汪士榮卻笑而不答,等他把船停穩後便摘下頭上的穰笠,對著孫延齡微微一笑道:
    「我汪士榮乃江湖之人,以天地為家,四海為友,不像你那麼多枷鎖,在這漓江上
做個煙波雨笠的漁公,豈不更好?既然你問起來了,我也倒可直言相告,我這次桂林之
行的事,一日不辦完我就一日不能離開。」
    孫延齡聽著聽著覺得有點兒不對,看了看周圍,轉回頭對汪士榮說:「你我雖無深
交,但我久慕你的大名,十分佩服,若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的,我定當效力。只是這
裡是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勸你還是趕快回雲南的好!」
    「噢?」汪士榮裝做糊塗的樣子,「卻不知將軍此話何意?」
    「你有所不知,現在駐軍兩部不和,馬雄鎮已經率部離開桂林,移駐柳州,王永年
已上奏朝廷,準備舉兵討伐,眼看兵禍將起了!」
    「將軍手握兵權,難道連這點小事都平息不了?」汪士榮打算試探一下對方的口氣。
    「這個……」孫延齡愣了一下,面帶愧色:「哎,我也是左右為難啊!」
    汪士榮見有機可乘,便笑道:「這便是尊夫人治軍有方了!你剛才說的那點亂子又
算得了什麼!眼下朝廷揮師撤藩,錦繡江南村村起火,寨寨遭殃,大丈夫聞驚而起,光
復漢業,問鼎中原在此一舉啊!只可惜你一世英豪,卻受制於妻妾,如虎不能嘯林,似
鷹不得展翅,真是可悲啊!」這幾句話聲不高,但抑揚頓挫,鏗鏘有力。
    孫延齡聽了這話只嚇得容顏一變,不由得倒退了兩步說道:「你是平西王的人,我
是大清的臣子,私情是朋友,論公嘛—…﹒先生,千萬別拿腦袋開玩笑!」
    汪士榮十分從容地說:「恐怕拿腦袋開玩笑的不是我,而是將軍你吧!如果將軍此
時還不醒悟,只恐到時你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此話怎講?」孫延齡臉色鐵青。
    「看看這個你就明白了。」說著汪士榮從懷中掏出一份札子來,遞給了孫延齡。
    孫延齡展開一看,不由得大吃了一驚,原來這正是他前幾日寄給尚之信的密札副本。
信中清清楚楚地寫著「身不由己」「身在曹營心在漢」之類的言語。
    「將軍請想,若此信落入朝廷之手,將軍會是個什麼下場,也許你比我更清楚吧!」
    「這……」孫延齡做夢也想不到汪士榮真是手眼通天,竟連自己的密信也弄到手中。
這時他額上豆大的汗珠也滴滴噠噠地流了下來。
    「將軍再看看這個。」汪士榮又遞過布包,孫延齡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封詔書,上
面只寥寥幾字:大天子欽封孫延齡為臨江王,休命同天,王其勉之!
    孫延齡更是摸不著頭腦了,雙手顫抖著問道:「這,這是什麼?」
    汪士榮一笑:「將軍是聰明人,怎麼還將糊塗呢?你效忠清室一生,恐怕難坐到這
個王位吧,況且你既與三藩聯絡,也已是個失身之人,從今日起你我二人便共扶一主
了!」
    聽了這話,孫延齡低下了頭,沉默不語。
    「怎麼,將軍還有什麼顧慮嗎?」
    「公主怎麼辦?」孫延齡不禁脫口而出。
    「前明有個戚大將軍,與倭寇百戰不懼,不愧為一代英豪,流芳萬世。可是他卻是
俱內之人,如果他因為此故而放棄事業,且不讓人替他惋惜。將軍何不學他?」汪士榮
邊說邊注意著孫延齡的表情。
    孫延齡聽罷微微地點了點頭,眼角眉梢露出了興奮的表情:「但不知我該怎樣去
做?」
    只見汪士榮並不答言,轉身扯起沉在江中的魚網,十幾條肥大的魚在網中翻滾跳躍。
「一、二、三……」汪士榮俯身數著網中的魚,沖孫延齡一笑,「看,剛好十二條,一
網就打起來了!只要刀砧一響,還不是我口中的美味麼?」說罷哈哈一陣大笑,搖起小
船飄然而去。
    「十二條?!」孫延齡猛然間一震,「王永年、王孟、蔡義虹、馬雄鎮……嗯,十
二個!果然是十二個,一個不多一個不少!」這時他抬起頭望著汪士榮的背影,暗自稱
道:「汪士榮神機妙算,真乃神人也!」想罷,他便精神抖擻地騎上戰馬頭也不回地離
岸而去。
    當夜回府後,孫延齡使精心策劃了一場鴻門宴,等他一切安排停當後,但派專人分
別去請馬雄鎮、王永年等人,借口與馬雄鎮、王永年等人商議軍中要事請他們十二人深
夜入府。
    這幾個自然不知其中的隱情,於是匆忙趕奔帥府。孫延齡早已安排了一名副將在帥
府門口迎接眾人,一見人都已到齊便上前施禮道:請各位大人隨我到內府。說著便帶領
眾人直奔內宅,馬雄鎮覺得有點兒不對便問道:「但不知為何到內宅相見?」
    「恐是事情機密,將軍如此吩咐,小人只是照辦而已。」說罷已來到內府院中,這
副將向眾人一抱拳:「請各位大人稍候,我進府通報一聲。」說罷此人便繞進廳中。
    眾人在院中候著,左等沒人回來,右等也沒有回信,幾人便感奇怪,正在驚詫之時,
忽聽得四周一串鑼響,有人大喊;「抓刺客,有人夜闖帥府!」頓時,整個院落被圍了
個水洩不通,幾人頓感事情不妙,王永年等十一名將佐紛紛拔出佩刀,準備應戰。馬雄
鎮先是一驚,然後急忙向王永年等人道:「各位將軍,趕快收起刀來,切莫草率!」關
鍵時刻,還是馬雄鎮經驗豐富,臨危不驚,反應靈敏,但為時已晚,就在這時,只見火
把照耀下孫延齡從大廳走出來,厲聲斷喝道:「爾等竟敢身帶利刃,夜闖帥府,欲意何
為?來呀,給我拿下!」
    「喳!」幾名親兵上前就要拿馬雄鎮等人。
    還未等馬雄鎮解釋,王永年早已火撞頂梁,大聲罵道:「孫延齡,我等隨你征戰多
年,沒想到你竟用此毒計害我,我看哪個敢拿我?!」
    說著揮刀便砍翻了兩個親兵,這一來可惹怒了孫延齡:「好個蠻賊,竟敢在我帥府
之中撒野,莫非你們想造反不成?左右聽著,殺無赦!」
    真是一聲令下如山倒,早已準備好了的一百名弓箭手,亂箭齊發,沒到片刻之間,
十二人都已被亂箭穿身,慘死當場。只可惜那廣西巡撫馬雄鎮還沒罵開口,卻已隨王永
年等人一齊身歸西天去了。
    就這樣,孫延齡反於廣西。
     
 
    ------------------
  一鳴掃描,雪兒校對
上一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