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第二日黃昏時分,劉宏武果然帶著幾個清兵趕著三輛大車來到義軍山寨,義軍打開
一看都是嶄新的八旗軍服。劉宏武來向綿寧覆命,綿寧問道:「劉侍衛,事情辦妥?」
劉宏武會意點頭道:「回二阿哥,事情都已辦妥。」這時林清陪著紅菱來到綿寧跟前,
林清微微笑道:「二皇子,明日依計而行吧。」綿寧面帶笑容道:「蒙二位鼎力相助,
明日定會馬到成功。」
    次日凌晨,綿寧早早命四大侍衛之一的張乘風率五十騎八旗兵往太原城送信。自己
領著五百八旗兵,趕著十幾輛滿載犒賞莫玉的物品,旗號招展,來到離太原城二十裡的
伏龍坡等候。紅菱、林清、陳德率五千白蓮教義軍換上八旗兵服裝悄悄埋伏在四周。眾
人一聲不響,焦急地望著太原城方向。眼見到了半晌,太原城還是毫無動靜,劉宏武著
急道:「會不會是張侍衛出了差錯。」綿寧止住他道:「別急,再等等看,」正說著,
大內侍衛王黑爪突然叫道:「看,有人過來了。」綿寧仔細一看,果然遠遠的有一小隊
騎兵奔來。等那一小隊騎兵越來越近,才看清是張乘風等人。張乘風一路飛奔,來到伏
龍坡下,跳下馬跑到綿寧眼前道:「二阿哥,那莫玉已率二千官兵出城迎接。」綿寧吩
咐道:「待那莫玉來到,本欽差一聲令下,眾將官務必一舉拿下老賊。」眾人齊聲道:
「誓死效命大人。」
    時至晌午,那莫玉果然率二千綠營清兵來到伏龍坡。莫玉下了戰馬,由四名護衛陪
同來到坡上綿寧眼前,跪拜施禮:「山西巡撫莫玉迎接欽差大人來遲,望乞恕罪。」綿
寧一使眼色,一名八旗兵立即跳到馬車上,手拿紅旗在空中舞了兩圈。霎時,伏龍坡四
周八旗軍伏兵四起。莫玉一看大驚失色。綿寧大喝一聲:「拿下反賊。」劉宏武早一步
上前扭住莫玉雙手。莫玉四名侍衛一見不妙,快抽鋼刀,早被大內侍衛和八旗兵一擁而
上,將幾人拿下。那伏龍坡下二千綠營兵一看有變,各持刀槍殺向坡頂。綿寧掏出聖看,
往空中一揚,大聲喝道:「本欽差奉旨緝拿反賊莫玉,余者一概不究。朝廷大兵在此,
若有死黨膽敢拒捕,就地正法。」那二千綠營兵見此狀知大勢已去,便垂手停在坡前。
    這時,林清、紅菱率白蓮教義軍正欲沖下山坡,活捉綿寧,乘勢挾持他攻下太原,
忽聽身後義軍一陣大亂。一名教徒飛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不好了,總教主,
我們已被大同府恆齡的清兵包圍,敵人有五六萬人。」紅菱、林清一聽大吃一驚,紅菱
急道:「都怪我一時疏忽,中了綿寧奸計。」林清忙道:「師妹,現在後悔也沒用,快
想想辦法吧!」
    綿寧拿往莫玉,鎮住了他手下的綠營兵。劉宏武突然叫道:「二阿哥,恆齡已率官
兵包圍了白蓮教匪。」綿寧大喜叫道:「好!」轉向莫玉的綠營兵,大聲道:「現在包
圍你們的八旗兵是白蓮教匪假扮的,他們已被大同府恆齡的官兵包圍。你們要想將功贖
罪,就聽從本欽差指揮,和恆齡大人裡應外合,一舉剿滅白蓮教匪。」那綠營兵一聽還
能立功贖罪,齊聲喊道:「聽從欽差大人指揮。」綿寧便率莫玉的綠營兵直向義軍撲去。
    紅菱和林清正在著急,忽見綿寧率綠營兵直向義軍撲去。紅菱不由心頭人起,大叫
道:「我跟這狗官拼了。」策馬揮劍要沖下坡去。忽聽林清叫道:「師妹,我們山寨被
清兵破了。」紅菱大驚,忙勒住戰馬,往山寨看去。只見山頂上濃煙滾滾,火光沖天。
紅菱哭喊道:「我的孩子。」林清忙扶住她道:「師妹,我們大勢已去,還是先殺出重
圍,再圖將來。」紅菱點點頭,林清向義軍喊道:「趕快保護總教主,殺出重圍。」紅
菱帶領林清等人直奔清兵較少的低谷殺來。一路上義軍毫無懼色拚命廝殺,怎奈清兵人
多勢眾,等紅菱帶林清殺出重圍,身邊只剩幾十名戰士。林清催促道:「師妹,趕快離
開此地。」紅菱卻轉向眾人道:「諸位弟兄,紅菱無能,讓你們受苦了。師兄,你趕快
帶領弟兄們逃離此地,再圖大計。師妹我還要上山寨去救孩子。」說完,策馬直奔大寨
而去。
    紅菱來到山前,只見清兵正在放火燒山。紅菱趁其不備,揮劍躍馬沖上山去。清兵
只顧搜捕山頂逃下的義軍,沒料到背後有人上山,竟無人攔阻。紅菱一口氣來到大寨,
只見屍體遍地、血流成河,忙跳下馬裡外搜尋一遍,卻不見香蘭和孩子。正在焦急,忽
聽大寨後山傳來陣陣殺聲,紅菱急忙跨上馬直奔後山,只見後山一群清兵正圍著香蘭廝
殺,香蘭一手護著孩子,一手揮劍斬殺清兵。清兵見一時拿她不住,忽地四下散開,個
個彎弓搭箭,瞄準香蘭和孩子。香蘭急忙將孩子壓在身下護住,只聽「嗖嗖」一陣排箭
射擊,香蘭身上矢如蝟毛,倒在血泊之中。紅菱看得清楚,疼得她大叫一聲:「香蘭!」
沖入清兵陣中,一陣猛殺猛砍,清兵立時大亂,四散逃去。紅菱跳下馬來,扶起香蘭,
連聲喚道:「香蘭,香蘭。」香蘭緩緩睜開雙眼,斷斷續續道:「紅……菱姐……孩子」
便氣絕而死。紅菱抱著屍體放聲大哭:「香蘭,我的好妹妹。」這時又一隊清兵圍了上
來。忽然清兵背後沖出一人正是林清,林清揮劍殺退清兵,喊道:「師妹快走,綿寧已
帶清兵殺上山來。」紅菱放下香蘭,抱起孩子。那孩子受了驚嚇,哇哇大哭起來。紅菱
往大寨一看,只見綿寧已和恆齡會合,正督促清兵往後山殺來。林清催促道:「師妹,
你抱著孩子從密道逃走,我來引開清兵。」紅菱把孩子送到林清懷裡,央求道:「師兄,
麻煩你帶他先走。師妹今天拚死也要殺了綿寧,為我陣亡的義軍弟兄報仇。」林清正要
推辭,紅菱猛地把孩子往他懷裡一塞,語氣堅決地道:「我意已決,師兄快走。只求你
將他撫養成人,將來為媽媽報仇。」說完,跳上戰馬,揮劍殺向清兵,林清知她內心痛
苦已極,斷難勸阻,只得含淚喊道:「師妹好自珍重。」遂抱著孩子往山上走去。
    綿寧帶清兵圍殲了義軍,便急忙直奔義軍大寨,尋找他和紅菱生下的兒子。誰知滿
山搜了一遍,也沒見孩子的身影,正在焦急,忽聽後山傳來陣陣殺聲,急忙帶領四大侍
衛和清兵直撲後山而來,迎面正碰上一股敗逃下來清兵,綿寧厲聲喝問:「後山還有多
少教匪?」清兵道:「回大人,是一名女匪背著孩子。那女匪已被亂箭射死。」綿寧忙
問:「那孩子呢?」清兵回道:「那孩子被女匪護在身下。小的正要上前,忽又殺出一
名女匪,手使寶劍,十分厲害,小的被她殺得敗退下來。」綿寧不聽他囉嗦,怒道:
「一群廢物,傳我命令,對那女子和孩子只准活捉不許殺死。」說完,縱馬往山上衝去。
    紅菱一心只想殺敵報仇,眼睛都殺紅了,一口寶劍施展開,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殺
得清兵屍橫遍地,血染青山。無奈清兵大多,殺了一層又一層。紅菱卻不走反退,被一
步步逼到山頂。此時,綿寧趕到跟前,看到紅菱著魔似的拚命廝殺,不由得膽顫心驚,
好半天才穩重心神喝道:「全都退下。」清兵巴不得這句話,一聽唰地全退下來,只把
紅菱圍在中央。綿寧跳下馬來,緩步向紅菱走去。劉宏武叫道:「二阿哥,危險。」一
步衝到綿寧跟前,綿寧將他一把推開,慢慢走到紅菱跟前。紅菱手握劍柄,漆黑的眼珠
瞪著眼前這個她深深愛著的卻又殺了她許多弟兄的劊子手,忽然用寶劍一指罵道:「你
這個背信棄義的劊子手,本教主今天就將你碎屍萬段,為死難的弟兄報仇。」綿寧卻不
惱不怒,悄聲道:「紅菱妹妹,你別怪我心狠手黑,我們這叫各為其主,各謀其政,況
且我從沒向你許諾不剿滅白蓮教。你這又是何苦呢,你我何必這麼痛苦地折磨自己,快
點告訴我那個孩子在哪裡?」紅菱聽他問起孩子,只覺得一陣酸澀湧上心頭,但很快又
被滿腔的仇恨壓了下去。她一抖寶劍冷笑道:「綿寧,那孩子是我汪家血肉,跟你愛新
覺羅氏無關,你不要癡心妄想。」綿寧看著她視死如歸、大氣凜然的樣子,只覺得陣陣
寒意襲遍全身。但他還不死心輕聲道:「紅菱妹妹,你願反清,我不勉強你,可是你帶
著孩子到處廝殺,多有不便,若有三長兩短,豈不害了孩子,不如把孩子交給我,我把
他撫養成人,再還給你們汪家還不行嗎?」紅菱被他說得一陣心酸,是的,她一個未婚
女子卻帶著個孩子,無論到哪裡總有人指指點點說三道四。人言可畏啊,她曾經想到過
結束自己的生命。但是當她一看到孩子天真的笑臉,一種高度的母親責任感便從心頭升
起,阻止著她親吻死神。而林清等白蓮教徒對她的尊重和擁戴,鼓舞著她繼續扯起反清
大旗,誓與滿清血戰到底。如今這些可親可敬的弟兄都被眼前這個魔鬼屠殺了。想到此,
怒火又充滿在紅菱心頭,她把寶劍一抖厲聲道:「誰聽你花言巧語,我今天就是要為死
難的弟兄報仇。」綿寧呆呆地望著紅菱那充滿著仇恨的美麗的眼睛,忽覺萬念俱灰,眼
含熱淚道:「妹妹若要以為殺了我,便解了仇恨,就請動手吧。」說完口眼一閉,引頸
受戮。紅菱冷笑道:「你當我不敢嗎?」說完抖劍往綿寧當胸刺來,紅菱只說他必躲閃,
哪知劍到胸前他卻一動不動,紅菱不由手上慌亂,寶劍一偏,一劍刺進綿寧軟肋。綿寧
大叫一聲摔倒在地。劉宏武等人嚇得急忙上前救人。清兵一擁而上來捕紅菱,紅菱一看
長歎一聲猛地向山崖下跳去。
    眾侍衛看綿寧被刺傷,昏倒在地,忙將他傷口包扎起來,劉宏武命幾名親兵抬著綿
寧向山下走去。那恆齡聽說二皇子負傷,趕緊上山將綿寧安置在山下行營中治療。不多
會綿寧甦醒過來,看見劉宏武等人和恆齡都在,忙問道:「逆匪都已肅清了嗎?」劉宏
武知他話裡的意思,忙道:「那女教主已跳崖自盡。」綿寧聽了低頭不語。恆齡道:
「二皇子放心養傷吧,其它事宜,由本官來做。」綿寧看了看他道:「莫玉反賊已被緝
拿,山西巡撫暫缺,你需全力維持地方秩序,不許官兵擾民,待朝廷另委巡撫,再作計
議。」恆齡答道:「下官一定盡力。」綿寧便命劉宏武押著莫玉,恆齡帶著官兵,逕直
奔太原而來。那太原城內莫玉心腹早已探聽了消息,偷偷溜出城外逃了。府吏。官兵急
忙打開城門迎接欽差進城,恆齡按照綿寧吩咐貼出安民告示,搜捕莫玉余黨,受理百姓
訴狀,一時太原城內氣象一新,人人稱快。綿寧住進巡撫衙門一面養傷,一面召見各府
衙官吏、佐證人等,調查江廷文被害一案,直至人證物證俱全。又命劉宏武帶人去莫玉
府中搜出行賄和珅的大量贓證。
    綿寧在太原一住十多天,感覺傷口已無大礙,諸事亦已辦完,便命侍衛鐵砂李先行
飛報進京,隨後囑咐恆齡暫代山西巡撫管理地方,便帶領侍衛官兵押解著莫玉家小,班
師回京。
    京師乾清宮內太上皇一死,便有一班九卿科道,紛紛奏參大學士和珅貪贓枉法,弄
權舞弊等種種大逆不道之罪。其中要算監察御史廣興、吏部給事中王念孫參奏最為厲害,
說和珅有大逆之罪十,有可死之罪十六,真是一字一刀,罵得他體無完膚。嘉慶帝共收
到參折六十八份,正欲發怒,忽有內監來報:「二皇子已拿到了莫玉,遣使來報。」嘉
慶命快快宣進。那鐵砂李進宮施了禮,將綿寧奏折雙手獻上,嘉慶看了奏折,方知綿寧
不僅拿了莫玉且巧出奇計剿滅了山西白蓮教匪,不由大為贊歎綿寧智勇超人。當即傳旨
著內閣大學士劉墉率文武朝臣出京師二十裡迎接。又即傳旨命肅親王、儀親王帶御林軍
去捉拿和珅;怕路上出意外,又派御前侍衛勇士阿蘭保,沿路保護,押解進刑部大堂。
    綿寧被那劉墉等人迎著,進了京城,便往宮中去交旨。嘉慶帝在乾清宮召見綿寧等
人,贊賞了一番,又關切地問道:「二皇子傷得如何?」綿寧已命侍衛瞞了真情,只說
是混戰之中被教匪刺傷。見嘉慶問及傷情,便道:「回父皇,兒臣只是受了輕傷,現已
痊癒。」嘉慶道:「二皇子一路勞乏,回去歇息吧。」綿寧道:「兒臣尚有和珅罪證要
奏明父皇。」說完將奏折遞上又道:「兒臣不畏勞乏,願為父王查辦那和珅。」嘉慶看
了奏折道:「和珅已被朕羈押在刑部,朕即命內閣大學士劉墉、董誥、八王爺、七額駙
著即審問。」那劉墉、董誥等人忙跪地接旨。嘉慶帝又道:「二皇子既願不辭勞乏,為
朕出力,朕就命你帶五百御林軍查抄和珅別墅,只是千萬不能驚動固倫公主。」綿寧跪
倒接旨。
    再說綿寧奉了聖旨,帶著御林兵搜了和珅南街、西街、北街的十幾處別墅,便奔東
街幾處來搜,正路過固倫公主的額駙府,綿寧命兵士不得諠譁,悄悄經過。正欲走過,
那額駙府大門開處,跑出一名家奴,緊跑幾步,來在綿寧馬前,跪倒在地道:「固倫公
主命奴才來請二皇子有事相商。」綿寧正在執行公務本不準備去見十皇姑,想到和珅案
發,是否牽連皇姑,也想見見她,寬慰寬慰。便道:「好吧。快去回稟皇姑,就說二阿
哥馬上就到。」說完跳下馬來,命軍兵在門外等候,便隨家奴進了額駙府,來到大廳,
固倫公主在門口迎接綿寧,看她面上雖帶微笑,卻掩飾不住淚水的痕跡,綿寧見此忙跪
倒給皇始施禮道:「皇侄兒見過皇姑,皇姑受苦了。」固倫公主忙扶他起來戚然道:
「皇姑當初就料到會有今日。」綿寧想起小時候,十皇姑跟他說過的話,心中一陣悲涼,
卻又安慰道:「皇姑不必憂慮,父皇已明諭,和珅一案,不株連皇姑和額駙。」固倫公
主歎道:「那和珅罪大惡極,皇上懲治,並不為過。我和額駙自是感激聖恩。只是無論
如何,那額駙與和珅總是骨肉之情,以和珅之罪,當處凌遲碎剮,叫他於心何忍!」綿
寧聽了,只得低頭不語。固倫公主又道:「額駙只是想求皇上賜他父親一個全屍,別無
所求。二阿哥最為皇上寵愛,皇姑只求二阿哥能在皇上面前討個情面。」綿寧聽皇姑說
得淒切,忙道:「皇姑且莫折煞侄兒,皇侄自小最愛皇姑,深深理解皇姑的淒涼心情,
皇侄一定懇請父皇,賞那和珅一個全屍。」固倫公主這才有了笑意。綿寧便辭了固倫公
主,出了額駙府,率軍兵往東街搜其他幾處別墅。
    綿寧忙了整整一天,很晚才回到自己的書房,他感覺自己像要癱倒在地,頭腦中一
片茫然。小太監看他臉色蒼白,欲上前問候。他一下子變得暴怒起來喝道:「都給我出
去,不准任何人進來。」突然一陣急火攻心,他的傷口疼痛起來,急忙用手按住胸部,
卻摸著一個軟鼓鼓的東西,忙掏出來看,正是紅菱送給他的那只粉紅色的錦緞荷包,霎
時他腦海中的那片空白變幻成紅菱縱身跳下山崖的情形。終於,淤積在心中二十多天的
痛苦猶如決了堤口的洪水一下子暴發出來,他像瘋了似的撲倒在書案前,嘴裡發出絕望
的哀鳴:「紅菱妹妹,是我殺了你!」他狠狠地揪扯著自己的頭髮,像是犯下了自己不
可饒恕的罪惡似的,拚命地把頭撞在書案上。終於,他暫時解脫了自己,昏倒在地上。
    就在綿寧拚命地折磨自己的時候,他的福晉玲兒一直在門口吃驚地望著他。玲兒自
從做了綿寧的福晉,就已經看出,綿寧的內心一直埋藏著巨大的痛苦。她想做一個皇室
的好女人,就用盡女人的細心無微不至地關心著綿寧的一切。她看到綿寧試圖努力去愛
她,可是卻不願把他的痛苦告訴她。綿寧這次剛一回京,她就從太監們口中得知,二阿
哥剿滅了山西白蓮教匪江紅菱。玲兒一下子感到難以理解這位二阿哥。現在,她終於看
到了被愛的痛苦折磨得死去活來的真實的丈夫。她的心一下子碎了,她撲在他身邊,緊
緊地抱著他,焦急地呼喚著他。
    綿寧慢慢地睜開雙眼,看著擁著他的玲兒,終於清醒過來,輕聲問道:「玲兒,我
這是在哪兒?」玲兒泣道:「二阿哥,你不要這樣折磨自己,玲兒看著心裡難受。」綿
寧坐起來道:「你怎麼會找到這裡。」玲兒真誠地說道:「二阿哥何必躲著我,玲兒畢
竟還是二阿哥的親近之人。二阿哥有什麼心事難道不可以和玲兒說嗎?玲兒決不是個心
胸狹窄,任性吃醋的女人,玲兒只想多為二阿哥分擔些痛苦。」一番話說得綿寧深受感
動,歎息道:「蒼天佑我,不幸之中有萬幸得一紅顏知己。」
    玲兒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道:「二阿哥,母后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有時昏迷中呼喚
著你的名字。剛才我聽太監說二阿哥去書房了,就命紅月來找,誰知宋萬山太監不准她
進去。我聽她說了以為是小太監作難她,就親自來了。」綿寧大吃一驚,責怪道:「怎
麼不早說。」忙站起身,拉著玲兒就走。
    兩人剛到門外,正與紅月撞個滿懷。紅月慌裡慌張地道:「二阿哥,快,皇後病危
了。」綿寧一聽,丟了玲兒,拚命往前跑去,邊跑邊哭叫道:「額娘,額娘……」
    綿寧一口氣跑到皇後寢宮,撲到榻前,只見皇後面色灰白,躺在軟榻上,雙目緊閉。
兩名太醫站在床頭,束手無策。綿寧哭叫道:「額娘,你醒醒,是寧兒來了。」皇後發
青的嘴唇動了動,發出細微的聲音:「寧兒,我的寧兒在哪兒?」綿寧急忙抓起母后冰
冷的手應道:「額娘,寧兒就在你跟前。」皇後緩緩睜開雙眼,看著綿寧道:「寧兒,
快扶額娘起來。」綿寧急忙上前輕輕扶起皇後,紅桃忙拿起枕頭墊在背後。此時皇後面
部泛起一絲潮紅,精神似乎好了許多。綿寧看著,略略寬心。兩名太醫知是人臨去前的
回光返照,忙叫太監去尋嘉慶皇帝來。這時紅月陪著玲兒趕到。皇後看著綿寧和玲兒輕
聲道:「讓他們退下。」紅月、紅桃和太醫一齊退出。皇後一手拉著綿寧,一手拉著玲
兒道:「額娘聽說寧兒剿滅了那女教匪。」綿寧點頭道:「是。」皇後點點頭道:「我
兒做得對,額娘就是擔心你生性溫厚仁慈,將來難成大業。如今既已滅了那女匪,就要
善待玲兒,守好我大清祖業,額娘在九泉之下也心安了。」綿寧泣道:「額娘千萬不能
離開寧兒,寧兒不能沒有您。」玲兒也哭道:「母后不要如此說,孩兒心裡難受。」皇
後撫摸兩人的頭道:「額娘不能跟著你們一輩子,額娘走後,玲兒一定要好好照顧二阿
哥,助他成就一番大業。」玲兒忙道:「母后只管放心,玲兒一定竭盡心力侍候好二阿
哥。」
    皇後的聲音越來越弱,綿寧和玲兒一齊哭喊著:「額娘,額娘……」皇後睜開雙眼,
吃力地道:「皇……上……」
    這時,一名太監喊道:「皇上駕到。」只見嘉慶帝滿臉汗水飛跑進來,來到床前,
驚慌地呼喊著:「皇後,皇後,朕來遲了。」皇後圓睜雙眼,看著嘉慶,發出細小的聲
音:「皇……上……寧……兒。」嘉慶帝忽然明白過來,低頭附在皇後耳邊,低聲道:
「朕已有意立寧兒為皇太子,皇後安心走吧。」皇後臉上露出笑容,終於慢慢合上雙眼。
一抹夕陽褪去,暮色下的紫禁城中一片驚慌和悲痛。
    母親的去世,又給了綿寧一個沉重的打擊,他一下子病倒了,昏睡了一天一夜才蘇
醒過來。太醫來給他診了脈,開了藥。玲兒和紅月一刻不離地守候在跟前。嘉慶帝正在
忙於批閱審訊和珅以及處理皇後的喪事的奏折,聞聽太監來奏二皇子病倒,忙丟下手頭
奏章,命太監擺駕二阿哥房。玲兒聞報,忙率紅月和小太監出來迎駕。嘉慶帝走進綿寧
房中,太醫急忙跪地迎駕,綿寧也掙扎著起身。嘉慶走到床前,按住他道:「皇兒有恙
在身,不必拘禮。」綿寧道:「兒臣偶生小恙,何勞父皇御駕親臨。」嘉慶關切地問道:
「皇兒感覺怎樣?」又轉身問太醫道:「二阿哥生的什麼病?當緊不當緊?」太醫忙跪
地奏道:「啟奏皇上,二阿哥是因悲痛過度,又兼傷口復發,以致病成這樣,只須治愈
傷口,再安心調養月余,便會逐漸康復。」嘉慶怒道:「二阿哥傷口怎會復發?」綿寧
忙勸道:「父皇息怒,此事與他們無關。只因兒臣一時疏忽大意,才致如此。」嘉慶責
怪道:「皇兒不可只顧忙於政事,壞了身體。」綿寧忙道:「父皇說得是,兒臣記下
了。」忽又道:父皇,兒臣有一事懇請恩准。」嘉慶道:「皇兒盡可說出。」綿寧道:
「只為和珅一案。」嘉慶道:「和珅一案,已有皇兒所獲證據和刑部審訊的供狀,皆可
證明,和珅在職二十余年貪黷營私,侵吞公帑,數額竟達八萬六千萬萬兩。又一貫獨斷
專行,飛揚跋扈,最可恨的是,私結死黨圖謀叛逆。以其之罪,朕當判他凌遲碎剮。」
綿寧道:「和珅罪大惡極,父皇如此判他,實不為過,只是十皇始終身依靠之額駙豐紳
殷德,畢竟與和珅是骨肉之親,是否承受得了。」嘉慶道:「朕也念及太上皇最寵愛固
倫公主,才沒株連豐紳殷德。」綿寧道:「兒臣只求父皇賜和珅一個全屍。」嘉慶沉思
道:「今日早朝那劉墉、董誥兩位老臣,也是如此求朕。朕也有所猶豫,既然皇兒也有
此請求,朕就再額外加恩,按聖祖誅鰲拜世祖誅年羹堯例,賜令和珅獄中自盡。」綿寧
大喜,忙又要起身謝過聖恩,被嘉慶阻止。
    這時太監來奏:「皇上,和貴妃前來探視二阿哥。」嘉慶道:「宣她進來。」太監
出去宣旨。不一會。那和貴妃來到房中,跪倒見過聖駕。嘉慶帝道:「愛妃來得正好,
朕還有國事在身,愛妃就代朕陪二阿哥說話。」和貴妃忙道:「妾身謹遵聖命。」嘉慶
帝又向綿寧道:「皇兒可要安心養傷。朕回宮去了。」便命太監擺駕回宮。和貴妃、玲
兒忙恭送聖駕出房。
    綿寧、玲兒又跟和貴妃重新見過禮,坐下敘談。那和貴妃溫厚賢淑、知書識理,深
得嘉慶帝寵愛,綿寧也一直敬重她。和貴妃當下細言溫語,開導勸慰一番。綿寧剛失了
額娘,愈感和貴妃溫情可親,竟伏在她肩上痛哭起來。
    綿寧經過十幾天的精心調養,身體逐漸康復。玲兒及和貴妃經常來房中勸慰他,陪
他說些宮中的事情,綿寧心情也漸漸平靜下來。他想起皇後生前的期望,便不顧眾人的
勸阻,堅持去上書房讀書習武。歷經巨大折磨的綿寧,更加成熟,習文練武更加刻苦耐
勞,常常從凌晨直忙至深夜。
    自綿寧剿滅了山西白蓮教義軍後,嘉慶帝陸續接到陝西。四川、河南等地官兵捷報,
已剿滅各地白蓮教民。
    嘉慶帝聞報大喜,他把這些勝利歸功於綿寧在山西首開剿滅白蓮教匪的先例所致,
更加贊賞綿寧的文治武功,非常人可比,便有意將大清社稷托付於他,秘密確立綿寧為
皇儲。
    秘密建儲是清代特有的制度。清以前各朝通常采用公開建儲制度,即預先公開冊立
皇太子,以備承嗣皇位。但清代從雍正朝起,正式確立秘密建儲制度,就是皇帝在生前
不宣佈立哪一個皇子為皇太子——嗣皇帝,而是由皇帝秘密親書「御書」,在御書上寫
好預立皇太子的名字,然後密封在一個鐍匣內,鐍匣藏在乾清宮正大光明匾後面。在皇
帝臨終前或死後,取來鐍匣,由御前大臣、軍機大臣等公同開啟,宣示御書,御書上所
立的皇太子即為皇位的合法繼承人。雍正親歷康熙時期,諸皇子爭奪皇位引起的朝廷混
亂,認為秘密建儲可以避免公開冊立太子而引起皇親之間的爭奪與殺伐。乾隆帝進一步
肯定了這一制度,嘉慶皇帝也沿襲了秘密建儲制度。
    和貴妃自從那天來探視綿寧,深為二阿哥的仁孝感動。她入宮多年,只生下三阿哥
綿愷一子。但綿愷資質遠不及綿寧。和貴妃也把綿寧當做親生骨肉一般看待,閒時,常
帶著侍女們來走動。
    這天,和貴妃趁綿寧從上書房散學回房,便領著兩個侍女往二阿哥房來,玲兒看見
忙迎入房內。和貴妃見綿寧不在便問道:「二阿哥沒散學嗎?」玲兒忙答道:「二阿哥
散學回來,去書房看書去了。」說著便叫紅月去叫。和貴妃忙阻止道:「二阿哥既是忙
著功課,就不要去叫他。」說完便起身,也不讓侍女跟著往綿寧書房來,到了窗前,看
見綿寧正在專心讀書,便一聲不響,回到房中。玲兒以為她有事,便道:「貴妃娘娘有
事請說。」和貴妃道:「二阿哥將來是做大事的人,須得多讀書。我看二阿哥書房太小。
想請皇上給他換一個園子。」玲兒感激道:「貴妃娘娘真是對二阿哥關心入微。只是二
阿哥說過,書室大小無關緊要,須多讀些書才是正理。」和貴妃聽了,更是欽佩綿寧的
人品。
    當晚,嘉慶帝宿在和貴妃宮中。和貴妃侍候好皇上入寢,便道:「皇上是否寵愛二
阿哥,指望他為大清做一番大業呢?」嘉慶帝不解道:「愛妃怎麼突然說出這些話來。」
和貴妃道:「妾身自入宮多年,因見二阿哥仁孝,便如同親生骨肉倍加關心。今日妾身
去他書房,看那園子窄小,不利二阿哥修身養性。妾妃見乾清宮左側有一處園子寬敞明
亮、清靜幽雅,想請皇上把那處園子賜給二阿哥居住。也好讓他更安心讀書,將來為我
大清做一番鴻業。」嘉慶帝聽了大為感動道:「愛妃言之有理。自二皇子沒有了額娘,
朕也時時關心著他。如今愛妃能如此待二皇子,真是他的福份。朕即命你繼位中宮,明
日早朝,朕就冊封愛妃為皇後。」和貴妃忙阻止道:「皇上萬萬不可,妾絕無此意。」
嘉慶道:「愛妃莫要推辭,朕也想讓你和二皇子情同母子。」和貴妃忙跪下謝過聖恩。
    次日散了早朝,嘉慶帝便和已被冊立為皇後的和貴妃帶著內監侍女到阿哥房來。綿
寧忙帶著玲兒、紅月等人迎出門外,跪拜施禮。
    「兒臣見過父皇、貴妃娘娘。」
    嘉慶帝笑道:「快快改了稱呼,朕已命和貴妃繼位中宮,冊立她為孝和皇後。」綿
寧、玲兒便又重新見過禮,表示道賀。
    嘉慶帝走進綿寧書房,往四周看了看道:「二皇子書房確實太小。」便向綿寧道:
「孝和皇後已給朕提議,把乾清宮左側的園子給二皇子居住,皇兒可中意?」綿寧見嘉
慶帝已決定下來便道:「多謝母后關心,兒臣遵旨就是。」嘉慶聽綿寧答應,便道:
「朕再給你國居題寫橫額。」內監聞聽,忙把筆墨捧到嘉慶跟前。嘉慶在書案前站起,
提筆在手,在宣紙上題寫四個字:養正書屋。嘉慶丟了狼毫,問綿寧道:「皇兒可知其
意?」綿寧道:「兒臣明白。『養正』二字取自《易經》的『蒙以養正聖功』。父皇是
告誡兒臣從小就要注重道德修養,立下做聖人的根基,將來完成齊家、治國、平天下的
功業。」嘉慶帝聽了,龍顏大悅道:「皇兒既知朕之用心,切莫辜負朕之期望。」綿寧
忙又謝了聖恩。
    綿寧已經覺察到父皇有意將大清江山托付於他,便在養正書屋更加刻苦用心地鑽研
帝王之學。嘉慶帝對他的教導更加周詳,要求更嚴格。於日理萬機之中嘉慶帝也常抽出
時間去養正書屋看望綿寧的學習情況,並反覆告誡他要「屏窺測、杜猜疑。」綿寧心領
神會,就在書房中懸掛四張條幅,分別書寫「至敬」、「存誠」、「勤學」、「改過」,
稱為四箴。這既是他對自己的要求也是對父皇的回答。他按照嘉慶帝的要求,每天抱著
《聖祖聖訓》、《庭訓格言》、《三帝實錄》、《開國方略》等「聖訓」,朝夕研讀,
從中體認他祖上的雄才大略、文治武功和統治經驗。
    隨著綿寧年歲的增長,嘉慶皇帝開始有意識地讓他熟悉帝王的禮儀活動,如郊壇祭
祀、陵廟配饗等,都要他隨行,或讓他代行。綿寧總是恭謹行事,一絲不苟。
    轉瞬綿寧已長成為二十多歲的青壯年。他謹遵父皇的訓示和師傅的教導,亦步亦趨
地逐步建立起以「帝王之學」為中堅的知識結構。以「至敬」、「至誠」為核心的道德
觀念,以「自省」、「改過」為中心的修養準則,他舉手投足都盡力合乎傳統規範,甚
至連他的相貌也是一副守成之君的儀態,立他為儲君,已在宮中不宣自明。
    一日,綿寧正在養正書屋抱著一本《開國方略》細細揣摩,忽聽門口傳來急促的腳
步聲,一名小太監神色慌張地跑進來道:「二阿哥,有人行刺皇上。」綿寧一聽嚇了一
跳,丟下書本,起身便走。小太監忙又道:「刺客已被抓住了」。綿寧忙問道:「皇上
怎樣?」小太監這才緩過、口氣道:「皇上沒傷著,只是受了點驚嚇。」綿寧這才略略
放心,道:「那刺客現在在哪兒?」小太監答道:「已被侍衛押到刑部,正在審問。」
綿寧忙帶著兩名小太監,出了養正書屋,直往刑部大堂。
    這時,刑部大堂內,六部九卿的官員遵照嘉慶帝的吩咐會審刺客。由劉權之尚書主
審,誰知審了半天,那刺客一句話也不說。又用大刑逼著,他也閉著嘴不說話。受刑到
最厲害的時候,只聽得他牙齒咬得咯咯,還是不說話,最後痛得昏死過去,劉尚書只得
命人用水潑醒他。
    劉尚書等見審不出口供,正自心急。忽有門卒來報:「二皇子來見大人。」劉尚書
忙命差役將刺客暫押一旁,便隨眾官員去門外迎接。綿寧隨劉尚書來到大堂,眾人忙請
綿寧上座,綿寧忙推辭道:「劉尚書乃是主審,不必拘禮。本宮只是想看看那刺客是何
等人物竟敢行刺聖駕。」劉尚書這才坐下道:「二皇子有所不知,此道賊確是一名刁蠻
頑固之徒,下官用盡大刑也沒審出他半句口供。待本官繼續審問,二皇子一看便知。」
說完,命差役道:「把刺客押上堂來。」兩名差役立即從旁邊拖出刺客。那刺客卻極是
堅強,受盡酷刑,卻還掙開差役,昂然站立,步人大堂。綿寧坐在公案旁邊,仔細一看
刺客,不由「啊」地叫出聲來,那刺客聞聲一看綿寧突然大叫一聲道:「綿寧惡賊,看
俺殺你來了。」說著雙手掄起鐵鐐,直撲綿寧。兩旁差役嚇得呆了,一時竟無人上前阻
擋。綿寧也嚇了一跳,待他撲到,急忙側身閃過,一伸手揪住刺客頭髮,反手「撲通」
一聲將他摔倒在地。兩旁差役這才一擁而上,按倒在地。劉尚書嚇得面色灰白,命道:
「快快押下去。」差役遵命,往下就拖。綿寧忽然叫道:「慢,本宮有話問他。」劉尚
書小心問道:「二皇子難道認識刺客。」綿寧沉思片刻向劉尚書道:「本宮有話要問刺
客,只怕妨礙大人公務。」劉尚書忙道:「下官倒不以為二皇子越權代庖。若二皇子能
問出口供來,下官正是求之不得。」
    綿寧重又坐下,命差役放開刺客,差役們遲疑了一下。綿寧怒斥道:「放開。」差
役只得退到兩旁。刺客又慢慢站了起來,綿寧穩穩心神問道:「你是何人?」刺客哈哈
大笑道:「綿二爺真是貴人多忘事。難道忘了五年前,你在太原府被何人所擒。」綿寧
又道:「本宮問你姓甚名誰。」刺客凜然道:「山西白蓮教八堂堂主陳德。恨只恨當年
我陳德沒能一刀宰了你這條惡狗,害得你殺了我們這麼多弟兄。」綿寧被他罵得火起怒
道:「陳德,難道你沒有死?」陳德又笑起來道:「我們白蓮教是殺不絕的。野火燒不
盡,春風吹又生。總有一天,我們教主會殺光你們這些清狗。」綿寧聽得清楚,心裡怦
然一動,問道:「難道那江紅菱也沒死?」陳德答道:『哦們教主是真神下界,普救蒼
生,怎麼會死?」綿寧忙問:「她現在何處?」陳德冷笑道:「你們休想從我的口中知
道她在何處。不過我可以告訴在座的諸位大人:我們教主正在聯絡義軍、發展教徒。總
有一天會來取你們的腦袋,你們可要看好了。」綿寧聞聽此言,又驚又恐,難道紅菱妹
妹還要起事反清?
    原來那日伏龍坡血戰後,汪紅菱劫後余生,同林清、陳德及寶兒流浪到了河南,又
開始發展白蓮教徒,伺機再起。陳德急於報仇,先行來到京城,憑一身武功,在八額駙
府中當了一名神機營管帶,伺機進宮,刺殺皇帝及綿寧。
    陳德入了宮中,便細心留意嘉慶皇帝的行蹤。他只是一名小小的管帶,怕打聽皇帝
的行蹤引起別人懷疑。便耐心地一天一天摸索嘉慶的行蹤規律,月余過去,他逐漸摸清
了嘉慶的行蹤。
    原來,嘉慶皇帝新近寵幸了一位燕妃。一日午後,嘉慶帝坐著暖轎正從益香園的外
牆走過,一陣風吹來,夾著嬌嫩的歌聲鑽進耳來。嘉慶帝心裡怦然一動,他把手伸出轎
外往園內一指,那班太監心領神會,抬著聖駕向益香園走來。嘉慶帝命太監打起轎簾,
頓覺眼前一陣清亮,連聲道:「好一個幽雅所在。」那園內宮女見萬歲駕到,慌得趕忙
出屋,跪在庭心裡迎接。這時嘉慶一心只在那唱曲兒的秀女身上,走進院子,那歌聲越
發聽得清晰,當時便吩咐宮女站著,不許聲張。嘉慶跟著歌聲,繞到後院去,只見一座
假山,隱著一絲翠竹,一個旗裝秀女,穿一件小紅衫兒,背著臉兒,坐在假山石上,唱
著曲子。真是歌喉婉轉,清脆入耳。再看她一把柳腰兒,斜立雙肩,兩片烏黑的蟬翼鬢
兒,垂在腦後,白玉似的脖子上面橫梳著一個旗頭,鬐子下面壓著一朵大紅花兒。她唱
著曲子,把個粉臉兒側來側去。嘉慶一見這艷裝旗女,覺得艷麗奪目,嫵媚之中,帶著
英挺,別有一種風味。只可惜那秀女,只顧側著臉兒唱著曲子,老不回過臉。嘉慶便靜
悄悄地站在台階上,倚定了欄杆,聽那秀女唱著曲子。
    一曲終了,嘉慶忍不住喝道:「好曲子!」那秀女冷不防聽背後有人說起話來,急
轉過臉來看,卻是萬歲爺。慌得她忙趴下跪著,口稱:「奴婢燕兒,叩見聖駕,願皇上
萬歲!萬萬歲!」嘉慶聽她這幾聲說話,真好似□鳴鳳唱,便吩咐她抬起頭來。細細看
時,只見她眉彎目秀,桃腮籠艷,櫻唇含笑。嘉慶一看,頓覺勾魂攝魄,把手向燕兒一
招,轉身走進屋子裡,便在西面的軟床上盤腿兒坐了。又指著床邊讓燕兒坐下,便問道:
「你剛才唱的什麼曲子?」燕兒回奏道:「是四景連環曲兒。」嘉慶道:「這詞兒做得
正好,也虧你記在肚子裡。」燕兒便起身去斟了一杯薄荷甜露來,獻在榻前。皇上一面
喝著,一面打量燕兒容貌。只見她豐容盛鬢,白潔如玉。她因聖駕來得突然,也來不及
更換衣服,依舊穿著小紅夾襖,半開著懷兒,裡面露出一抹翠綠的抹胸來,那一條黃澄
澄的金鏈繞在粉頸上,倍覺撩人。嘉慶喝完了杯中甜露,把空杯遞給她。燕兒伸手來接,
只見她玉指玲瓏,又白淨、又豐潤、又纖細。燕兒正要接過茶杯,猛覺皇上伸過手來,
把她的手捏住了。接著匡啷一聲,一只翠玉茶杯跌在地下,打得粉碎。燕兒這時又驚又
喜,只是低著脖子,羞得抬不起頭來。皇上趁勢把她拉到床沿上坐著,騰出右手來,摸
著她的掌心,一邊問她姓名年紀、幾時進宮。燕兒聽了一一回奏明白。嘉慶一笑,把她
拉近身來,湊在她耳邊,低低地說了幾句話。燕兒不由得噗哧一笑,只說了句:「奴婢
遵旨!」把她兩麵粉腮兒,羞得通紅;一面忙走出前院去,把那總管太監傳喚進後院去,
皇上對總管說道:「快傳諭下去,說朕今天在益香園歇息了。」那總管聽了心下明白,
便口稱遵旨,把院門掩上,悄悄地退出了。這裡皇上急不可耐地抱過燕兒,那燕兒卻嬌
聲道:「奴婢只是個秀女,還沒資格承受皇上甘霖雨露。」嘉慶道:「這個容易,明日
朕就給你加燕妃封號。燕兒這才心滿意足仰面躺在床上,任皇上胡為。
    嘉慶帝自從寵幸了燕妃以後,便時時捨她不下;每天到益香園裡聽燕妃唱曲子,那
燕妃肚子裡的曲子也多,今天唱小調,明天唱昆曲,後天又唱皮黃,把個嘉慶皇帝的心
鎖住了,天天住在燕妃房中,連夜裡也睡在益香園,不回寢宮去了。燕妃卻能夠知大體,
常常勸著皇上須留意朝政;皇上也聽她的話,傳諭軍機處把奏章送來閱看。
    嘉慶每日到益香園來來往往,被陳德觀察得清清楚楚。便留心尋找時機,不久果然
被他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
    九月十五夜,是八額駙入宮值班,便帶了陳德早早入宮。嘉慶帝駕幸益香園,那燕
妃和一班宮娥都陪著嘉慶吃飯談心。八額駙在內院值班,陳德和另一名侍衛在益香園門
口值班。屋裡嘉慶酒吃到半酣,便出來小解,後面跟著三、五個太監。陳德見機會難得,
便悄然跟上,那太監忽見陳德跟上臉色有異,忙上前攔住他,陳德袖子裡拿出雪亮的鋼
刀,照著太監胸口就是一刀,太監一聲沒哼倒地死了。陳德直奔皇帝,挺刀就刺。嘉慶
帝已覺身後有異,急忙側身,陳德一刀刺中皇帝龍袍。嘉慶大驚,一邊嘴裡嚷道:「有
刺客!」一邊繞著一株大桂花樹逃著。那院內的八額駙和門口的侍衛聽見皇上的喊聲,
忙趕上去,見陳德正擎著鋼刀,繞著樹追著皇上。八額駙大嘯一聲,掄刀來戰陳德,陳
德只得丟了皇上。那門外侍衛也來助八額駙,被陳德一腳踢開。陳德本來三招兩式就可
結果八額駙,只是他念及八額駙待他不薄,不忍驟下殺手。那八額駙卻拚死和他搏鬥,
眼見著皇帝跑開,陳德不得已一刀砍斷八額駙的左腿,這才拋下八額駙,往院裡去追皇
帝。
    嘉慶帝慌忙逃進院內,那燕妃也聽見了動靜,見皇上驚慌得不知所措,忙一把把嘉
慶拉到屋子裡,拖著他往床下藏,那天子也顧不得尊嚴,正恨不得鑽進地縫兒裡藏著。
忙往床下爬去,剛躲藏好,陳德追到屋子裡,向燕妃喝問道:「皇帝在哪兒?」那燕妃
像是十分害怕,哆哆嗦嗦地往後院一指道:「那……兒去了。」陳德忙往後院追去。這
時宮內已得了警報,御林軍和大內侍衛狂叫著沖向益香園,陳德在後院找不著皇帝,不
由心慌,掉進假山噴泉池裡,幾名大內侍衛已沖進後院,乘機把他擒住。
    侍衛們把陳德擒住,這才去找皇帝。那嘉慶帝正躲在床下篩糠似的,燕妃見擒住了
刺客忙跪到床前道:「萬歲!刺客已被擒住,請出來吧!」嘉慶這才哆嗦著爬出來,燕
妃忙把他扶起撣去頭上和身上的灰塵,這時侍衛看見皇上,嚇得撲通跪倒一院子,齊聲
道:「奴才護駕來遲,罪該萬死。」嘉慶怒道:「你們這些廢物。朕要指望你們救駕,
早就升天了。」燕妃也附和道:「皇上有神佛保佑,就站在這屋子裡,那刺客偏偏看不
見,逕直往那水池裡撲去。」
    嘉慶這才想起還沒看清刺客是誰,便命道:「把刺客押上來。」四名侍衛推著五花
大綁的陳德來到門口。陳德冷冷地看著皇帝,傲然而立,侍衛喝道:「跪下。」陳德卻
用力挺直身子,四侍衛一齊用力,卻按不倒他。嘉慶一揮手「算了。」便問道:「你是
何人,受何人主使來行刺朕?」陳德雙唇緊閉,一聲不哼。這時那八額駙拖著一條斷腿
爬到嘉慶跟前,連連磕頭哭道:「皇上,是為臣將他帶入宮中,為巨罪該萬死。」嘉慶
帝一聽勃然大怒道:「你竟敢將刺客帶入宮中行刺朕。來人,給我拖出去,凌遲處死。」
兩名侍衛架起八額駙就往外拖。陳德突然大叫道:「住手!嘉慶老兒,好漢做事一人當,
要殺要剮沖我來。就是八駙馬不帶我進宮,難道我就不能用別的辦法進宮了嗎?何況若
不是八額駙拚死相救,你就有十個腦袋也被俺砍了。」這時那燕妃也道:「皇上,這刺
客說得倒是有理,若是殺了八額駙,公主將來終身靠誰。」嘉慶只得一揮手道:「先把
八額駙帶下去治好傷再說。」又向侍衛道:「立即將刺客押往刑部,命軍機處會同刑部
連夜審問刺客,明日將審訊結果奏朕。」侍衛押陳德下去。
    那劉尚書會同六部九卿的官員審了一夜也沒問出一句。還是綿寧認出了陳德,方知
那江紅菱、林清不但沒死,還在到處串聯教徒再圖大清江山。綿寧真是又恐又怒又喜。
劉權之見審不出口供,只得作罷。
    劉尚書來到乾清宮,嘉慶帝還在宮中等候審訊結果,劉權之便把審訊記錄上奏,嘉
慶看罷,憂心忡忡道:「既審不出,就不用審了,推出凌遲處死吧!」劉權之領了旨意
出去。
    嘉慶想不到剛剛剿滅白蓮教義軍,如今又發生了陳德行刺聖駕的事,不由感慨萬端:
「我大清以前何等強盛,今乃致有此事!」兩旁大臣聞聽,也都嗚咽痛哭。嘉慶終於認
識到自入關一百六十年來,大清的江山社稷已發生了巨大的危機。當即頒布罪己詔書,
承認自己薄德寡能,但又把主要責任歸因於諸臣的玩忽職守、貪黷營私。
    嘉慶帝自遇陳德行刺以後,再沒有心情去尋那燕妃,只管日日夜夜辛勤處理政事,
一心想把大清江山恢復成原先的強盛之勢。無奈清王朝此時早已形成積重難返的局面,
他又缺乏乾隆皇帝的雄才大略,始終拿不出一個根治腐化和怠惰的藥方。大清王朝只能
沿著衰敗的道路滑下去。
    再說那燕妃見皇上多日不到益香園裡,便知跟那陳德行刺有關。她是個極有心計的
女人,也不去找皇上,怕授人以引誘皇上迷戀女色之話柄,只在園中耐心等待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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