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太后語帶顫音,問道:「榮祿,你還認識我嗎?」
奕□看著肅順被押上囚車,禁不住哈哈大笑。
一副寬大透明的玉制彩簾輕輕落下,將6歲的皇帝和兩宮太后隔離開來。
英王仰天歎道:「天王,我陳玉成有負您的厚望,只有一死盡忠了!」
一八六一年十月二十六日(咸豐十一年九月二十三日)
兩宮皇太后及幼皇載淳在熱河行宮煙波致爽殿召見了贊襄政務的八大臣,及在熱河
的所有王公大臣親王貝勒。
眾人朝拜禮畢,鈕祜祿氏皇太后看看眾人,問道:
「回鑾與祭拜之事辦理得怎樣了?」
恰親王載垣出班奏道:「一切準備完畢,請太后行祭奠之禮吧,禮畢即可登程。」
鈕祜祿氏點點頭,「自大行皇帝殯天以來有勞各位王大臣了,特別是八位顧命大臣
更是辛勞。皇上年幼,我們姐妹又處於悲痛之中,遇事心亂,難免做出什麼不當的言行
還請各位王大臣及親王貝勒多多擔待。前幾日雖與八位贊襄大臣有點言辭相爭,也都是
為了一個目的,就是把事情辦得更好一些,不辜負先皇遺訓,如今想來實在不應該,事
情既然過去也就把那些不快之事忘卻吧,務必確保回鑾一路平安,待回到京師一定論功
行賞,各有封賞。」
鈕祜祿氏看一眼坐在身旁的那拉氏,那拉氏會意,清理一下嗓子問道:
「回鑾儀隊和護衛工作是如何安排的?」
端華出班奏道:「鑾儀衛由恰親王負責,統率人馬近萬人,下屬兩支衛隊,一是熱
河都統所屬的熱河、喀喇河屯。察哈爾、木蘭圍場等地的兵馬七千人作侍衛隊,另一隊
就是守護行宮的官兵三千人作儀仗隊。肅順所統轄的前鋒營、護軍營、以器營、健銳營、
虎槍營四千人作偵察向導在前面開道。此外,跟在梓宮與鑾駕後面的還有臨時調遣而來
的扈從部隊近萬人,主要有黑龍江、吉林、盛京、西安來的馬隊步隊,由直隸總督文煜
節制。沿途各州縣隨時作好接應準備,京師、密雲一帶有勝保將軍帶隊迎駕。請問太后,
如此安排是否還有什麼不妥之處,請太后明示。」
那拉氏點點頭,「鄭親王如此安排甚當,但新皇之禮儀是喜儀喜樂,彩旗招展,而
先皇梓官卻是哀儀悲樂,白幡飄動,兩儀相並而行不大合適吧?」
景壽也上前說道:「太后所言極是,以微臣所見不如將梓宮儀列與皇上皇太后儀列
分開,喜儀先行,哀儀後至,鄭王爺以為如何?」
端華點頭說道:「這樣也好,只是如此安排我等更要多多費心料理路上事宜了。」
經過商定,由肅順所率人馬扶運先皇靈柩隨後,載垣。端華等人保護皇上皇太后先
行。
那拉氏很感激地說道:「全部回鑾總務由鄭親王一人總負責,實在有勞王爺了,待
回京之後重賞王爺吧。」
端華一聽十分得意,又故意邀功地說道:
「臣不僅事務繁雜,勞心費腦,還要統率三旗兵馬,來回奔波。」
那拉氏一見端華中計,立即說道:
「既然鄭王爺如此辛苦,為了這回鑾的全局統籌謀劃妥善,那步軍統領一職由他人
擔任吧。」
端華一怔,但馬上說道:「這樣也好,但不知太后準備讓何人代任?」
那拉氏轉向鈕祜祿氏,「姐姐以為由誰接任較合適?」
鈕祜祿裝作認真思考片刻的樣子說:
「奕□閒著無事就讓他暫勞吧,待回京之後仍由鄭王爺擔任。」
「就按姐姐所言由奕□暫且接任步軍統領職務。」
那拉氏說著,提高了嗓門對站在旁邊的奕□說道:
「醇王爺,我們姐妹已經同鄭親王商定,因鄭王爺事務繁忙,步軍統領一職暫由你
接任,悉心掌管回鑾軍務不得有絲毫怠慢!」
「喳!」奕□興奮地接過端華手中的調兵今牌。
兩宮太后見奪下了端華的兵權,心中都長出一口氣,本想再設法奪取載垣鑾儀衛、
上虞備處的職務,怕引起懷疑沒有這樣做。
回鑾事務協商齊備後,兩宮太后和新皇載淳一起在文武百官的簇擁下來到咸豐皇帝
靈柩前行奠祭禮。
高大朱紅的靈柩前黑紗白幔飄動,旌旗幡幢林立,靈位前擺滿各種珍玩器皿。全身
玄色長袍的兩宮太后攙扶著載淳來到靈前跪下。一陣淒婉的哀樂響後,身著縮素的宮女
遞上酒菜請皇上祭酒。三巡之後,又是全身縮素的宮女上前點燃金箔紙錢,由皇上皇太
後祭錢。接著,又拜祭了天靈,如此在繁瑣的祭奠之後,兩宮太后與皇上才灑淚辭別先
皇靈柩。
太后、皇上回到儀隊坐入御車,各種車輛馬匹早已準備齊全,一聲令下,三聲隆隆
的禮炮聲中,回鑾的儀隊浩浩蕩蕩直奔京師而來。
秋高氣爽。
一群南飛的大雁從長蛇似的儀隊頭上經過,嗽嗽長鳴牽動那拉氏皇太后一腔思緒,
秋歸秋又回,雁來雁又去,這一年的匆匆時光裡,景依舊,人事已非,此番回鑾京師能
否完全按照自己所臆思的那樣呢?她心中實在沒底。雖然奕□幾次暗中傳來話萬事俱備
只欠東風,這「東風」就是早早回鑾京城,如今回鑾了,奕□能夠將八大臣一網打盡嗎?
她相信奕□的用人之道和對政局處理的才智,但也有一絲的顧慮,奕□必定年輕,比起
那老謀深算的政客實在嫩了許多。
唉——但願上蒼能夠保佑我如願以償!
那拉氏輕輕撩開車簾向外望去,近處,飽滿的谷料散發出香氣,高粱正舉著火把,
偶爾有幾株實在舉累了,把頭低了下來休息休息。遠處,楓林在燃燒著,迎著東升的太
陽,給人一股激進昂揚的情緒。
那拉氏彷彿被這火一般的情緒點燃了,一掃剛才的憂愁與消沉,哼著歡快的小曲:
秋天裡喲太陽紅,
姑娘上山采茶忙。
雁兒喲從天上飛。
采茶姑娘唱小曲。
小曲兒喲隨水流,
流到山下情哥哥的心窩窩,
情哥哥喲擔柴忙,
沒有時間把妹想,
只能對著山頭把歌兒唱。
那拉氏正小聲哼唱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後邊傳來。她驀地一驚,探頭向外望去,
一匹戰馬正從身邊經過,馬上那人似乎意識到這是皇太后的車,猛然勒緊馬緩了下來。
那拉氏抬眼向那人望去,內心一怔,好奇怪這人如此面熟,似乎在哪裡見過,但一
時又想不起來。
馬上那人也向太后的車子看了看,他一見太后正挑著車簾注視自己,急忙下馬施禮
說道:
「在下急馬驚動大後,清太后恕罪!」
這人雖是一瞥,卻也是內心一震,這位太后為何這般面熟,好像似曾相識,但轉念
一想又不可能,自己的級別身份哪有見過太后的機會,何況自己從來也沒有踏進宮內一
步。
不待他細想下去,那拉氏問道:
「這位將軍,你叫什麼名字,現任何職?在誰帳下聽令?」
這人一見太后詢問,非常緊張,他受肅順之命沿途偵探回鑾儀隊的詳細情況,並及
時報告正在後面護送梓梓宮的肅順。
原來肅順等人商定皇上皇太后回鑾儀駕同咸豐梓宮同時行進,由於兩宮太后認為這
樣做不合適,要求喜儀先行,哀儀後隨,肅順所負責的哀儀與載垣、端華等人負責的喜
儀拉開了距離。同時,也由於端華聰明反被聰明誤,步軍統領一職被太后收回委任給奕
□,更令肅順生疑。
這步軍統領是專管滿、蒙、漢三旗步兵的統帥,享有極大的權力。那拉氏委婉向端
華奪權時肅順想出面阻攔,但由於晚了一步才沒有出列相阻,但他對兩宮皇太后的這一
舉措猜疑不定,唯恐行進途中有變,才時刻派榮祿不停地騎馬巡視偵探回報,一旦發現
可疑的舉動及時相告。
榮祿因為順天鄉試案而被肅順收為門下,憑著榮祿的機靈與聰明很快取得肅順的信
任,並成為心腹之人。剛才,他再次奉肅順之命向前察看情況,因為把馬騎得太急驚動
了那拉氏皇太后。
榮祿一聽大後詢問,只好如實答道:
「奴才叫榮祿,向導處侍衛,在肅順肅大人帳下聽令。」
「什麼,你叫榮祿?哪個榮祿?何許人氏?」
那拉氏盡量使自己內心平靜,仍然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這個名字對她太熟悉了,
埋藏在她心靈深處,偶爾一提起,必將勾起他悠遠的情愫與辛酸的回憶。
榮祿一見太后面露驚疑之色,不知自己剛才說錯了什麼,只謹慎地答道:
「奴才榮祿,字仲華,瓜爾佳氏,滿洲正白旗人,父親是騎都尉,曾任江蘇鎮江總
兵。」
哦!果然是那個榮祿,自己朝思暮想的榮祿。
那拉氏用略帶顫抖的聲音問道:「榮祿,你可認識我了?」
「奴才不敢窺視皇太后尊嚴。」榮祿小心翼翼地答道。
「本宮恕你無罪,仔細看看,能否認出我來。」
榮祿剛才雖是無意一瞥就覺得這位太后似曾相識,如今一聽對方這麼說,真的抬眼
仔細看去,心裡想道:倘若太后真是自己的相識或什麼親戚,那自己將來也好有個靠山。
肅順雖然十分欣賞自己,信任自己,但他只是把自己當作一條狗來使喚,真正的好處卻
得不到。再說肅順得罪人太多,如今雖然有些實權,也有心與兩宮太后一爭高低,鹿死
誰手還難以預料。如果再能攀上太后作為靠山,何愁將來不能夠輝黃騰達。
榮祿仔細一看,大吃一驚,脫口失驚叫道:
「蘭兒?你是蘭——」
榮祿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止住說出的話。他知道眼前坐在車上的女人是貴
為千金之尊的皇太后,再也不是自己當年的蘭兒。榮祿此時的心裡有一股說不出的味兒,
蘭兒,他夢牽魂繞的蘭兒,如今就在眼前,他曾在心裡呼喚千萬遍,可如今只能把話兒
咽在肚裡,兩人之間的差別太大,可謂天壤之別。
那拉氏見榮祿認出了自己,淒婉地笑了一下:
「榮祿,你還記得我嗎?」
榮祿又看那拉氏一眼,無語地點點頭,他心裡在說:我記得,永遠記得,我們曾經
發過誓,許過願,我一直堅守諾言,而你——
那拉氏把車簾挑得更高和榮祿邊走邊談。
「你是何時從鎮江回到京城的?又如何到肅順府上當差?」
「回大後話,在太后離開鎮江的第二年奴才就隨家父調任京師回京了。」
接著,榮祿又簡單講述自己如何到肅順門下做事的經過。這些話本不應講,或者可
以撒一下謊,不知為何,在皇太后面前,確切地說,在蘭兒面前,他無法不說實話。
那拉氏也是心潮起伏,內心有千言萬語卻無從說起,她抬眼看看榮祿:
「你變多了,人也長高了,變胖了,更加英俊了。」
榮祿苦笑一下,「皇太后也變了,如果不是皇後提醒,奴才還真的不敢認識呢?」
那拉氏淡淡一笑,「你不必客氣,也不必多禮,還像從前一樣稱呼我。」
「奴才不敢。」
「我喜歡你像從前一樣稱呼我,何況這是私下談話,你不必拘束。」
那拉氏說著,又瞟了膘馬上的榮祿,問道:
「我與從前相比變了嗎?」
榮祿又點點頭。
「說說看,哪些地方變了?變好還是變壞了?」
幾句交談榮祿心裡放鬆許多,大著膽子說道:
「你變得成熟、大方、穩重、幹練、高貴了。」
那拉氏婉爾一笑。
「還有哪些地方變了?」
榮祿更大膽了,把馬靠近車廂,小聲說道:
「你變得比原先更加漂亮了。」
那拉氏心裡美滋滋的,她又進一步問道:
「你現在是否有了妻室?」
榮祿一聽,心裡酸溜溜的,帶著一絲幽怨的口氣說:
「還沒有,也不準備婚配。」
那拉氏的情絲彷彿被他的這句話給點燃了,心裡熱辣辣的,那來自心靈深處的火苗
焚燒著,從底向上躥蹦著。那拉氏沉默片刻,微紅著臉問道:
「你還記得我們曾經的誓言嗎?」
榮祿鼻子一酸,幾乎流下淚來。
「怎麼不記得,那句話已經融入我的血裡,就是死了到另一個世上也會記得:沒有
同年同月同日生,只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生死相許,非你不嫁,非我不娶。」
這最後一句話榮祿幾乎是在喉嚨裡發出的。此時此刻,他的心如打碎了五味瓶,有
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感覺,我沒娶而你卻嫁了。唉,問世間情為何物,愛有幾許?
那拉氏也知道榮祿的心十分難受,淒然一笑:
「我知道你埋怨我,可是,我的苦心和處境又有誰能夠了解呢?」
榮祿急忙辣容答道:「奴才不敢埋怨太后,奴才應該為太后高興才對,奴才一時失
態請大後原諒!」
那拉氏仍然只顧講下去:「那句誓言我已經背過九千九百九十九回了,可皇命難違,
自從離開鎮江後我也曾四處打聽你,都是石沉大海杳無音信,我在被迫無奈的情況下才
人選秀女進宮。唉,也是為了生存為了活命吧,我們家的處境你也知道,如果不是那樣,
只怕活不到今天與你相見了。」
那拉氏已滿淚灑滿面。
榮祿沉默了。
兩人都沉默了,任憑車輪聲和馬蹄聲填補這沉默之中的空白。
過了許久,那拉氏才突然問道:
「你在肅順門下當差,也一定了解肅順的所作所為,知道我與肅順之間的關係吧?」
榮祿點點頭。
「一定是肅順派你來監視皇上和我以及鈕祜祿氏?」
榮祿又看了一眼那拉氏,點點頭。
那拉氏歎息一聲,「我孤兒寡母到今天這地步,大權被他肅順獨攬仍猜疑我等,這
個奸人賊子真是心狠手辣死有余辜。可惜我不是六尺男子漢,否則,一定將其殺死!」
那拉氏說著,偷眼看一下馬上面無表情的榮祿,又試探著問道:
「莫非肅順等人準備在回鑾的路上對我們孤兒寡母下毒手?」
榮祿意識到那拉氏在套他的話,稍稍遲疑一下,只聽那拉氏說道:
「憑你的聰明才智和人生前途不應在肅順門下當一個不出名的小官,應該積極向上,
努力爭取,你的前途要比肅順好得多,肅順雖然一時掌權也不過是小人得勢如秋天田野
裡的螞蚌,不會長久的。」
榮祿考慮片刻,把馬靠近車廂,低聲說道:
「肅順本來準備在回鑾途中有所行動,但他沒有扭過載垣、端華等人,才放棄這個
念頭。但他擔心兩位皇太后聯合醇王爺與恭王爺等人在路上對他們采取行動,特意派我
來前面偵察。」
那拉氏故意歎息道:「肅順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等孤兒寡母傷心都來不及
哪有心思與他爭權奪利。皇上如此年幼無知,我們姐妹又都是無用的婦人,手無縛雞之
力,怎會加害於他,這不過是他想加害於我們孤兒寡母謀權篡國的借口罷了。你作為一
個堂堂正正的七尺熱血男兒怎能忠奸不辨站在肅順一方,處處聽命於他驅使,豈不辱了
祖宗的名聲,也辜負了我對你的一片真情,實在令我失望。」
那拉氏見榮祿低下了頭,又說道:
「俗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何況你也是初陷不久,又沒有做過什麼劣跡,改過自
新還來得及。又有著這層特殊關係,只要忠心耿耿地效忠朝廷,我會重用你,讓你平步
青雲,將來一定比肅順的官大。我也一定想辦法把你調到宮內任職,那樣,你我就可天
天相見,朝夕相處了。」
那拉氏故意慢聲細語地說著,邊說又邊向榮祿暗送秋波。
榮祿終於被打動了,下決心說道:
「請太后放心,我榮祿為太后就是死也心甘情願,既然當年有誓在先:生死相許。
你的心你的意你的情我領了,我雖然沒有大權,但也會盡力拚命保護皇上和太后的。有
什麼事請太后儘管吩咐!」
「肅順那邊你如何回話?」
「請太后放心,那裡該如何做我還是知道的,好歹肅順還很信任我。」
那拉氏終於放心了,她衝著榮祿點點頭:
「如果肅順有什麼舉動提前通知我,該如何處理我會隨時通知你的。」
榮祿看看時間,對那拉氏說道:
「時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以防耽擱太久引起肅順的懷疑,他那人生性多疑,誰
也不完全信任,有時連他自己他都不相信。」
榮祿說完掉轉馬頭策馬而去,給那拉氏留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望著榮祿離去的背影,那拉氏想起她那美麗、甜蜜而又痛苦辛酸的往事。
嘰喳,嘰喳。
枝上的雀兒蹦跳著,追逐著,似乎正和著明媚的春光爭嬉。那樹上的枝兒也正吐翠
斗姘,招引著蜂蝶,誘引著的懷春少女與多情的少男來此相偎相依。
但這一切,對於匆匆急走的蘭兒都是良辰美景虛設,她哪還有心思欣賞著春色春光?
父親已經臥病一年有余,從安徽寧池到安慶,如今又轉展到江蘇鎮江,幾經求醫訪仙,
父親的病不但毫無轉機,反而一天重似一天。所有的家資都耗盡了,如今只好將一些值
錢的家當拿去典當。
這走向當舖的路她不知走過多少遍了,她不情願走在這偏僻的路上,也不情願踏進
那當舖的門,她知道那舖子裡的掌櫃對她唾涎三尺,早就有不懷好意之心。也正是自己
的姿色迷住了那掌櫃的,自己每次去典當東西,值一兩銀子的東西總能當回二三兩來,
但她明白這多當回來的錢是用委曲換來的。每次典當東西,那掌櫃都糾纏不休,出語污
穢,有時還動手動腳,不過,每次碰到這尷尬的場面,都被她—一巧妙地應酬過去了。
不這樣做又有啥法?父親需要用那僅有的當錢抓藥,全家靠她養家糊口。每次走在這通
過當舖的小路上,蘭兒總委屈得淚眼汪汪,但她只能把淚悄悄地咽進肚裡,她是一位倔
強好勝的姑娘,不想讓人看到她的弱點。
蘭兒走進了當舖,掌櫃正在邊吸著大煙邊撥弄著算盤,一見蘭兒來了,急忙滿臉堆
笑地站了起來。
「啊呀,是蘭大姑娘呀,你又來了,這回又當些什麼呀,快拿來我看看。」
「王掌櫃,我當一副銀頭花兒,你看能值多少錢兒?」蘭兒怯怯地說。
王掌櫃接過那銀頭花兒看了看,往櫃台上一放。
「這個也值不了多少錢,最多也只是十塊八塊的,你家沒有更值錢的嗎?比如,嘻
嘻……」
蘭兒見王掌櫃色迷迷的小眼睛心裡生厭,但她只好強作笑臉地說:
「我們家值錢的東西都當了,只剩下這一副銀頭花兒還是母親陪嫁的頭飾呢?王掌
櫃,這可是純銀子的,至少也值三十五十的,怎麼只值十塊呢?你看走眼了不成?」
「哈哈,你這小鬼精還來騙我老傢伙,不瞞你說,我干這行的時間只怕比你的年齡
還長呢?怎會看走眼?我是靠什麼吃飯的?你這小美人兒。」
王掌櫃說著,伸手往蘭兒白淨的臉上捏一把。
「哼!」蘭兒把臉一沉,裝作惱了的樣子,「你不識貨就算了,我拿到別的當舖去
當。」
蘭兒說著,就要轉身離去。王掌櫃慌了,一把扯住蘭兒的胳膊:
「小鬼精,就依你,當三十塊錢中不中?」
蘭兒心裡高興,她知道這副銀頭花兒就是新買的也不過二十塊錢,又裝作不太情願
的樣子說:
「才三十塊?低了點吧,至少也應給四十塊呀,王掌櫃,你說是嗎?」
王掌櫃瞅瞅蘭兒那濃淡適中的眉毛,白淨的瓜子臉,櫻桃一般的小口,和高高的鼻
梁與一排糯米一般的小牙,特別是她那一對勾魂眼兒,王掌櫃張著嘴,口水流了多長,
傻愣愣地在那裡憨盯著蘭兒不說話。
蘭兒故意用手碰碰了王掌櫃的老臉:
「王掌櫃,你說給不給四十塊錢?」
王掌櫃這才醒過神來,把口水吸到嘴裡,又順手抹一下沾濕的下巴,一咬牙:
「再給加五塊,三十五,再多一個子兒都不出。實話告訴你這五塊還是你蘭姑娘的
眼睛值的錢呢?如果換一個人來當,這副銀花兒最多給二十塊錢。」
「王掌櫃,這麼說我的眼睛才值十五塊錢?」
「哈哈,蘭姑娘這麼說,我還真得給蘭姑娘開個價呢?根據我干多年當舖的經驗,
蘭姑娘至少也值一千塊,如果蘭姑娘願當,我夫還可再多加幾個,嘿嘿,美人兒,當不
當呀?給我做個三房,還愁你沒吃的沒喝的,還需要這麼拋頭露面風吹日曬又遭人譏笑
嗎?蘭姑娘若有意,儘管開個價,回去後再同你家人商量商量。」
王掌櫃邊遞錢也把手伸過來摸摸蘭兒那對高聳的乳房。
蘭兒急忙一扭身去抓王掌櫃手中的錢,不小心撲了空,一頭栽在王掌櫃懷裡,王掌
櫃以為蘭兒是故意投向自己懷抱的,急忙將她死死抱住,蠻橫地在蘭兒臉上脖上身上啃
了起來。
蘭兒急得又打又撕卻無法逃過王掌櫃的手。這又是一條僻靜的小街,行人又少,進
得當舖的人更少。
蘭兒急得哭了起來,邊哭邊嚷道:
「快來人呀,來人呀!」
王掌櫃剛把蘭兒的腰帶解開,正要幹那事,突然聽到一聲大喝:
「大膽的刁民,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調戲人家姑娘!」
接著,王掌櫃就被踢了兩腳滾到旁邊。
蘭兒整理好衣服,理一下零亂的髮絲,流著淚謝道:
「多謝大哥救了小女!」
「姑娘不必多禮,請起吧。」
蘭兒抬眼看見面前這位少男,年齡和自己不相上下,卻一表人材,生得雖然溫文爾
雅,但也英俊蕭灑,眉宇間有一股豪氣。再看此人的裝束,頭戴青緞瓜皮帽,上有一個
碧玉的頂子,身穿一件紫綢長袍,外罩藍緞馬甲,薄底軟幫的青緞靴子顯得合體又大方。
一副官宦子弟打扮。
不待蘭兒說話,那青年就要拉著王掌櫃去見官,這可把王掌櫃嚇壞了。但王掌櫃也
是標準的地痞,又是見過世面的人,哪把這青年放在眼裡,從地上爬了起來,揉一揉踢
痛的屁股,冷笑道:
「小子,你是什麼人敢在這裡撒野,壞了爺的好事!」
「大膽的狂徒,欺負人家姑娘,還敢在這裡充硬,你不是問我是什麼人嗎?告訴你,
小爺是鎮江總兵長壽的公子榮祿,你這狂徒既然撒野,就與我去見官!」
王掌櫃一聽這位公子是鎮江總兵長壽的兒子,哪裡還敢再逞強,只得跪下求饒:
「小爺饒過小人一回吧,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大爺不計小人過,求小爺饒過我一
回吧,如果大爺把小人送人大牢,小的一家老小就沒有生活的門路了。」
蘭兒也從旁邊代王掌櫃求情說:「榮公子,你就看在小女的份上饒過他吧。」
榮祿這才繞過王掌櫃和蘭兒一同走出當舖,他們邊走邊談。
「敢問姑娘尊姓大名,看相貌也不似平常百姓人家,為何落追到典當物品度日的地
步!」
「回榮公子,小女蘭兒,葉赫那拉氏,因父親遭奸人陷害罷了官,一氣之下得了病,
如今臥床一年有余,家中的一切都賣光了,只怕父親他——」
蘭兒沒有說下去,兩行清淚又湧了出來。
「這麼說你是鑲藍旗人,我們都是旗人,在這漢人居住地為官需要事事小心,相互
照應,你家既然有了這困難,我家理所照顧,給予接濟。」
蘭兒急忙施禮,「今日萍水相逢,蒙公子相救都已經感恩不盡,哪裡還敢勞公子破
費,出手接濟呢?」
「蘭姑娘這樣講就見外了,救他人之所急也是讀書人的美德,莫非蘭姑娘不想讓小
生成就這美德不成?」
「只是讓公子破費,小女實覺得內心有愧……」
不待蘭兒說下去,榮祿把一錠金子塞到蘭兒手中:
「蘭姑娘先拿著,待我回府稟告家父,一定前往蘭姑娘府上探視伯父病情,請蘭姑
娘告訴小生府上地址?」
「小女家貧寄居一朋友家,哪裡還稱得上府呢?致於探視就不必了,小女一定讓家
人去總兵府回謝呢?」
蘭兒嘴裡這麼說,仍把家中大致位置告訴了榮祿。
幾天後,榮祿果然又帶領一名家丁到蘭兒家中探望蘭兒父親惠征的病情,並送去二
百兩白銀,他對蘭兒父母說他父親因公務纏身無暇前來拜會,特命他來探視。蘭兒父母
更是感恩不盡。
從此,這一對少男少女你往我來,秋波暗送,愛情的花朵在他們之間悄悄開放了。
那拉氏正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突然聽到前一陣威武雄壯的哈喊聲,她心裡一驚擔
心肅順等人在這節骨眼上作難,那樣她就前功盡棄了,急忙派人到前面打聽。
張德順回來報告說,太常寺卿勝保將軍帶兵前來迎駕。
那拉氏仍有點將信將疑,她不知道奕□是否攏住勝保,這勝保帶兵前往迎駕是喜是
憂一時尚不能斷定。
不多久,兩宮輿儀到來前面與勝保兵馬相逢,勝保立即跪迎皇上及兩宮皇太后。
兩宮皇太后下令稍歇與勝保相會,她們和皇上一同來到勝保臨時搭起的帳篷。這時,
勝保才取出奕□親筆信呈上。兩宮大後一看,果然是奕□親筆,詢問兵變安排。那拉氏
略一沉思,說道:
「留守京師與熱河行宮眾臣對肅順等八大臣飛揚跋扈行為早有所聞有所見,他們矯
旨攬權,圖謀不軌,罪不可敕。若到京師,八大臣再聯合其黨羽,恐怕制服他們更難,
不如趁在行進途中行事,將其突然逮捕,你以為如何?」
勝保又看看鈕祜祿氏皇太后,徵求她的意見。鈕祜祿氏也點頭說道:
「妹妹說得有理,令他們八大臣進京等於縱虎歸山,為防止回京鬧出更大的亂子,
不如在路途之中將其捕獲,何況步軍統領一職已由奕□掌握,發動兵變也不會引起大的
兵戈。」
鈕祜祿氏又略有顧慮道:「只是奕□在後與肅順同行,一是扶送梓宮,同時也是不
引起肅順懷疑,但如何通知奕□舉事將肅順拿獲呢?」
那拉氏忙答道:「在肅順身邊有我的一位心腹,可令他通知奕□,由他們兩人聯合
行動,必然能夠將肅順捕獲,還不致引起懷疑。」
「這樣再好不過。」勝保說道,「我與恭王已經商定,為防不測,派我的兵接應皇
上和兩宮大後進京,僅留空車隨儀隊行進以掩人耳目。待兩宮太后進人宮城立即召見眾
大臣,歷數八大臣罪過,再下旨送往我等手中,這邊即刻動手,兩宮太后以為如何?」
「這樣做更好,只是肅順多疑,時刻派人前來探視,如何能瞞住那探子的目光呢?
何況那探子一見將軍的大軍在此,更會通報肅順,讓肅順有所惕防。」
「肅順所派來偵探的人正是我的那位心腹,只要他來我自有話交待。」
果然,不多久,榮祿又快馬趕來,他一見有勝保大軍到此,也是大吃一驚,剛要掉
轉馬頭回報,被那拉氏喊住,榮祿這才下馬來見。
那拉氏把榮祿帶到一個單間,正色說道:
「榮祿,實不相瞞,肅順有謀權篡位之心,眾人皆知,奕□等王爺已決定將他捕獲
處死,派遣先頭部隊勝保將軍的大軍已來此,肅順即將被擒,我念你我當年的情份為你
開脫,並且給你一個立功的好機會,你願不願做?」
榮祿也知道那拉氏所說的是實話,急忙答道:
「為情為義為節,只要太后吩咐,我榮祿肝膽塗地,在所不惜。」
「好吧,你回去報告肅順,只說一切正常,並暗中通知與肅順同行的奕□早早作好
準備,一旦諭旨到,立即將肅順捕獲。只要肅順被捉住你就是大功一件,回京後為你表
功晉升也有個理由。」
榮祿點頭應道:「請大後放心!我不僅為醇王送信,也盡力協助他逮捕肅順。既然
生死相許,早就應該為太后賣命出力,只是相見太晚。」
那拉氏送走榮祿,立即和鈕祜祿氏、皇上一同隨勝保派來的快車先行人京,留著幾
位宮女坐在車內隨鑾儀慢行。
兩宮皇太后及皇上簡行從小路來到京城,剛傳人皇宮就召見了奕□、桂良、周祖培、
賈楨、文祥等人。
眾人剛一坐定,那拉氏就哭哭啼啼地說道:
「大行皇帝殯天實在是肅順、載垣、端華等人的罪過,他們在先皇生病之初就把持
大權,對外封鎖消息,多次強行勸阻先皇回鑾的要求。特別是先皇病重之時,這幾人更
是專橫攬權,有時對先皇也不放在眼裡,對我們母子更是百般刁難,欲加害本宮,多虧
姐姐與皇上等人求情,本宮才免於一死。就是這次回鑾,肅順仍是不許,若不是姐姐強
行要求,只怕回鑾無望。肅順把我等困在熱河,有『挾天子而令諸侯』之意,更有謀權
奪位之心,肅順唯恐回京後遭到眾大臣的非議,有心在路上兵變,我等多虧勝保將軍及
時相救,才從間道安全返京。」
那拉氏邊說邊抹眼淚。
鈕祜祿氏皇太后也十分悲傷地說道:「肅順等人違背大行皇帝遺旨,欲將我們姐妹
置於他們控制之下,不准許參與任何國事,只能鈴印,無權閱覽疏章,稍有不慎便出言
頂撞,一點不把新皇看在眼裡,掌權之初就如此跋扈,時間一久豈不是鰲拜第二,是可
忍孰不可忍!」
皇上見兩位額娘哭哭啼啼,也一個勁地嗚嗚直哭。
眾王公大臣見兩宮太后及皇上孤兒寡母哭得傷心,也頓生同情之心,特別是兩宮太
後雖然如此年輕也都守了寡,本來都是光彩照人,風艷卓著的麗人,如今卻面容蒼白,
神色暗淡,似乎歷經無數磨難,再加上身著孝服,更顯得憔悴。皇上小小年紀也面色慘
白,不知受了多大的委屈。
周祖培狠狠地罵道:「肅順奸賊誤國,理當處死,請太后下旨吧!此等賊子若不早
除,進城來更是大患。」
桂良也出班奏道:「事不遲疑,先將八大臣革職拿問,待回京之後再交刑部與宗人
府議定罪狀。」
那拉氏看看一直沉默不語的奕□,奕□這才出班說道:
「請兩宮太后先發兩道諭旨,一道是將八大臣革職拿問,另一道是公佈其罪狀,有
諭旨在,我等就可出京拘捕八大臣了。」
那拉氏會意,立即和鈕祜祿氏商定,著人書寫諭旨,加蓋「御賞」與「同道堂」兩
印。
奕□等人立即接過諭旨領命而去。
一場血與火的宮廷政變正式開始。
肅順對這次回鑾實在不情願,但其他幾人不聽自己的勸告,接受了兩宮太后的要求,
自己孤掌難鳴。特別是回鑾的奠祭之時,兩宮大後奪了端華的步軍統領兵權,更讓肅順
惱火,他狠狠地把自己的兄長訓了一通,訓也沒有用,兵權還是失去了。
肅順擔心地不是丟失兵權的事,他擔心回京的途中有變,自己被奕□派來的人捕獲,
所以他要奕□與自己同行,共同扶送梓宮。他又派心腹之人榮祿往返察看情況,與載垣、
端華等人之間互遞信息,及時掌握行程動向。
噠噠噠,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榮祿又趕回來了。
肅順待榮祿來到面前,逕直問道:
「前面情況如何?」
「回大人,一切正常。」
「那你為何到如今才趕來?」
「我剛才跑得遠了一點,因此來遲!」
肅順這才放下心來。已到了密雲一帶,離京不遠了,再過一天多點就可到京了,只
要路上不出差錯,回京就不會有什麼變故。他們八大臣都是朝廷重臣,身居要職,每人
各有一幫自己的勢力,只要八人相互配合,聯起手來,其他人想搬倒他們還不太容易。
肅順讓榮祿休息休息繼續偵察,「苦也只苦這幾天,回京後讓你好好歇息,多給你
些銀子,也到窖子裡嘗嘗鮮。」
待榮祿走後,肅順又叫來一位心腹:
「黃宗漢你再去前面察看一下,與怡親王、鄭親王取得聯繫,了解行程情況。」
「肅大人不是剛派榮祿偵察回來嗎」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榮祿這小子近幾天的神色不大對勁,最好你再去親自了解一
下我才放心。」
黃宗漢領命而去。
榮祿躲過肅順的耳目,立即找到奕□,他取出一份包裹,整齊的東西交給奕設說:
「醇王,諭旨一到,望你早早安排捉拿肅順的事宜。」
奕□接過渝旨,點點頭:
「這邊的人馬已經準備停當,只要那邊動手,我們立即行動。有沒有人來接應?」
「如果前方行動順手,睿親王仁壽將來接應。」
奕□同榮祿商定,便策馬來到肅順那裡說道:
「肅大人,一路急趕士兵都疲勞了,此地離京只有百裡之遙,不如稍稍休息之後再
行。」
肅順看看天已近午,黃宗漢前去察看情況仍沒有回來,休息等候也好,就下令停止
前進,埋鍋做飯。
肅順剛坐下不久,一陣塵煙飛來,黃宗漢快馬到前,跳下戰馬,慌慌張張地說道:
「肅大人,不好,前面有變。」
肅順吃驚地問道:「前面出了什麼事?」
「我剛到太后鑾儀那裡,就見隊伍大亂士兵四散驚逃,聽說奕□和勝保帶兵將恰親
王、鄭親王等人拿獲。」
「那皇上和兩宮太后呢?穆蔭、匡源、杜翰、焦佑瀛等人有沒有控制住皇上和太
後?」
「聽說也已經控制了皇上和太后的駕輿,但打開一看,裡面根本沒有皇上與太后,
只是幾名宮女在裡面。」
肅順更是吃驚,他瞥眼看見榮祿站在旁邊,破口罵道:
榮祿賊子誤我,「來人,給我將榮祿拿下!」
這時,奕□走上前,大喊一聲:
「來人,把肅順、黃宗漢兩個誤國奸人給我拿下!」
早已準備好的將士從四周一擁而上將兩人捆住。
肅順急忙大喊:「劉琨、成琦,快來保護我!」
劉琨、成琦、富績等人帶兵趕來了。
奕□急忙掏出通旨朗聲念道:
「吏部尚書、贊襄大臣肅順飛揚跋扈,弄權誤國,有篡位之心,著革去一切職務,
逮捕入京,送交刑部嚴議,欽此!」
奕□讀罷諭旨,掃視一下眾下,又大聲說道:
「我奉旨捉拿肅順奸賊,其余人一概不糾,誰敢抗旨,即行處死。」
劉琨、成琦等人一見奕□手中有旨,也都不敢輕意上前。
肅順急忙喝道:「沒有我贊襄大人的同意何來聖旨,你們給我將奕□拿下,所有的
責任我來承擔。」
劉琨、成琦待人又想上前捕獲奕□,那邊一陣塵土飛揚,睿親王仁壽率領一隊人馬
趕到,吆喝道:
「只抓亂臣賊子肅順,其余人一概不糾,有違旨者斬!」
眾人一見睿親王所率的大隊人馬將他們圍住,誰還敢動,只好放下兵器,任憑肅順
被押解入囚車。
奕□這才松口氣問道:「睿王爺,前面情況如何?」
「八大臣全部被逮,兩宮太后及皇上正在京城等我們回去呢?」
哈哈,奕□看著肅順被押上囚車,禁不住一陣大笑,這是勝利者的開懷大笑,也是
自原配福晉去世以來第一次開懷大笑。
高大威嚴的太和殿
幼皇載淳坐在寬大的龍椅上,左邊坐著皇太后鈕祜祿氏,右邊坐著皇太后那拉氏,
下面左右站立著王公大臣。
待眾親王及大臣們站定,那拉氏清理一下嗓子問道:
「各位王爺大臣們,肅順等人已逮捕入獄,經宗人府議定,不知其罪狀共有幾條,
該處以何罪?」
奕□出班奏道:「肅順、載垣、端華三人所犯罪狀八條:
其一,不能盡心議和,失信西洋各國,導致先皇被迫逃至熱河行宮;
其二,欺下瞞上,阻止先皇回鑾,致使大行皇帝受熱河地氣之寒,病死行在;
其三,違背先皇遺旨,矯詔阻撓太后參與朝政,對皇上及太后陽奉陰違;
其四,誹謗太后,離間太后與先皇及眾親王之間不和,意在從中漁利,居心叵測;
其五,目無皇上,出言頂撞兩宮太后,恫嚇皇上致哭,不忠不敬;
其六,假傳諭旨,捏造贊襄大權,暗中結朋納黨,有謀權奪位之心;
其七,肅順擅坐御位,私用御用之物,有覬覲御位之心。
其八,回鑾之路途中,私派偵探監視皇上及兩宮太后行蹤,意在發動政變。
根據以上八條罪狀,肅順、端華、載垣三人罪不可恕應處以斬首示眾。」
鈕祜祿氏皇太后聽罷奕□的奏報,點頭說道:
「所議罪狀屬實,這三人理應處罪,但看在大行皇帝尚未發葬之際,加恩處斬,將
罪魁禍首之人肅順行刑,棄屍街頭,以警他人。對載垣、端華兩人、念及是親王之銜,
令其自盡即可。」
「對八大臣其余幾人將如何處理呢?」
鈕祜祿氏略一沉思問道:「妹妹以為如何?」
「對於五大臣可以革職,加恩發配新疆效力。」那拉氏說道。
「未免有點太重了吧,依我之見,革職即可,就免於發配吧。」
那拉氏見鈕祜祿氏不聽從自己的見解,當著滿朝文武大臣的面否定了自己的建議,
心中有一絲的不快。
鈕祜祿氏見那拉氏不言語,就朗聲說道:
「將景壽、穆蔭、匡源、杜翰、焦佑瀛五人革職,免其發配充軍之勞役。」
對八位贊襄大臣處理完畢,大學士賈楨、周祖培,吏部尚書沈北霖、刑部尚書趙光、
大常寺卿勝保等人又一齊出班遞上奏折:「奏請皇太后親操政權以振綱紀折,聯名要求
兩宮皇太后聽政。
兩宮皇太后對奕□的如此安排十分滿意,欣然接受眾人的邀請,宣佈從即日起實行
兩宮大後共同垂簾聽政,然後擇定吉日舉行新皇登基大典和太后聽政大典。
兩宮大後為了感謝為自己發動政變的同黨,第二天便發出諭旨,重新組建新的輔政
領導小組。授恭親王奕□為議政王,令其在軍機處行走,並接管宗人府宗令。醇郡王奕
□正式加封親王頭銜,授步軍統領一職,補授總管內務府大臣。命大學士桂良、吏部尚
書沈兆霖、吏部有侍郎寶鋆、鴻臚與少卿在軍機處行走。其余眾人也都各有賞賜和加封。
而平平青雲,一步登天之人就是榮祿,他從肅順的一個門下小官,一躍成為御前大臣。
在奕□等人的建議下,兩宮太后又下令懲處八大臣的熱河派余黨。
吏部尚書陳孚恩、兵部侍郎黃宗漢革職永不敘用,並發往邊塞充軍效力贖罪。其他
如劉琨、成琦、富績等人也一律革職,對於宮中一些給肅順等人當耳目的太監更是更加
懲處太監杜雙奎、劉二壽、王袁慶、張保桂、袁添喜等人全部杖責而死。
總管太監崔長禮因為見風轉舵及時才勉強保住自己的位子,而李蓮英由一名干役的
太監被提到那拉氏身邊,成為一名心腹之人,和安得海一樣受寵。張德順因幾次送信有
功受兩宮太后備加贊賞,但此時的他卻沒有如願以償。他本來希望兩宮太后同八大臣等
人內訌,他大哥張樂行就可率領捻子兄弟長驅直入攻下京城,大哥坐了皇上,自己雖然
成了太監,就可以服侍大哥和大嫂了。誰知這場內訌沒有像他預期的那樣血流成河,堆
屍如山,而是一場十分平靜的權力交結,他的心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與痛苦,只好慢慢
打聽大哥的下落再作新的打算。
刑部大堂監獄。
肅順無力地萎縮在牆角,沉重的木枷和鐵鐐使他筋疲力竭,他僅僅看過別人這樣戴
著好玩,從來也沒有想到這玩藝兒會套在自己脖子上。他曾經問柏葰、柏老兒,戴枷鎖
的味兒好受嗎?柏葰也曾反問他,你小子也會嘗嘗戴枷鎖的味兒,不想真的被那老傢伙
言中了。
人們常說這是報應,肅順可不相信這些,他不信鬼不信神,對泥塑的那土堆兒都嗤
之以鼻。直到今天,他仍不相信報應,也不承認失敗,自己長得這麼一副聰明絕世的腦
瓜兒怎麼會失敗呢?今天的失敗只能埋怨載垣、端華他們幾人,他們不聽自己的忠告才
會落得今天的下場。
肅順一想到自己落到今天的結局就氣不打一處來,看著載垣和端華兩人戰戰兢兢的
樣子,氣惱地斥道:
「現在害怕了,當初聽從我的勸告,將他們孤兒寡母幾人全部囚禁起來,我等奪其
皇位哪有今天的下場?只怕坐在這監牢裡的是奕□、奕□等人。哼!別拿出那個熊樣來,
就是死,也死得趾高氣昂,轟轟烈烈!」
端華歎息一聲,「老六,別說這麼多了,世上沒有後悔藥,只能怪我們沒有當皇上
的命。」
「什麼?命?誰有當皇上的命,那劉邦、李世民、趙匡胤、朱元璋就有當皇上的命,
只要你把握住時機,用心策劃,總會成功的,這就是命,命不過是無能人給自己尋找的
一個借口,我肅順不信命,只相信自己的聰明才智!」
恰親王載垣轉過頭,「肅老六,留點精力到閻羅殿上辯護吧,這裡再說也沒有人給
我們講情。你聰明?我看聰明反被聰明誤,如果不是你有謀取皇位之心,怎麼會連累我
等一同受這罪呢?」
肅順一聽,可氣壞了,罵道:
「你們這樣的人生就賤骨頭,只會給人當奴才,永遠也沒有當主子的份兒。我幫你
們謀劃,給你們找一個成為主子的機會,可惜,全被你們這些鼠目寸光,膽小如鼠的人
給攪壞了,真可謂庶子不可謀!」
「肅順大膽,你怎敢罵人?」載垣叫道。
監獄門「光噹」一聲打開,奕□捧旨進來,厲聲斥道:
「死到臨頭,還在此吵罵,真是死有余辜!」
渙渙掃視一下披枷戴鎖的三人,朗聲念道:
「戴垣、端華、肅順接旨:戴垣、端華、肅順三人欺下瞞上,矯詔弄權,有謀權篡
位之心,雖為贊襄大臣,但違背先皇遺願,以下犯上,居心叵測,經刑部與宗人府嚴議,
著將三人處死。太后加恩,載垣、端華賜死,肅順罪孽沉重。罪不可恕,行刑棄市。欽
此。」
奕□念罷,命隨行人將白綾交與載垣、端華,並打開他們的枷鎖,令其立即自縊。
並著人把肅順押解出牢房。
肅順邊走邊罵,奕□只當不聞,任其大罵,反正你是要死的人,何必再與他一般見
識呢?
肅順坐在通往菜市口的囚車裡,他想起前年自己監斬柏俊的情景。柏葰死前曾大罵,
化成厲鬼也要將自己咬死,而今自己落得與柏葰同樣的命運,莫非真是報應不成?肅順
對自己的信念動搖了,他又想起和柏葰、奕□等人結仇的事來。
自己曾在柏葰手下做一名小官,憑著他的聰明伶俐,很快取得柏葰的信任。由於他
經常出入柏葰府上,不期然和柏俊的女兒丹碧好上了,兩人眉來眼去,互送秋波,從心
照不宣到心心相印。肅順也知成為柏葰的女婿對他仕途又是一大促進,就在兩人私訂終
身之際,柏葰卻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醇郡王奕□,丹碧很快成為王妃。
父命難違,丹碧嫁到醇王府,但由於和奕□沒有感情基礎,奕□也整日忙於外事疏
漏了與福晉之間的感情。情竇初開的少女哪能奈住深宮的寂寞,再加上舊情難忘,竟和
肅順暗中往來起來。這時,肅順也由於柏葰沒有把女兒嫁給自己,認為柏葰瞧不起他,
出賣柏葰投靠了奕□,成為恭王府的座上客,深得奕□的信賴。
由於咸豐皇上與奕□的固有矛盾,咸豐對奕□是用他又排擠打擊他,肅順摸透皇上
的這個心思後,又出賣了奕□受到咸豐皇上的寵愛,從一個門客躍到吏部侍郎。恰在這
時,他和丹碧的暗中往來被人察覺,儘管人不敢在醇王面前提起,但沒有不透風的牆,
奕□和柏葰都知道了這件事。
奕□將丹碧狠狠打了一頓,又告到柏葰那裡,說柏葰沒有將女兒管教好。柏葰的老
臉承受不住了,教訓了女兒不算,又找到肅順,將他罵了一通。
奕□身為王爺,也是年輕氣盛,哪能受肅順的這個屈辱,但他不好公開與肅順鬥。
肅順也仗著皇上的寵幸不把拍俊、奕□放在眼裡。
幾次暗中較量,奕□都敗在肅順手中,肅順也更加囂張,仍然抓住機會和丹碧往來,
但奕□抓不住證據只能白白受這窩囊氣,只好將所有的窩囊氣發在丹碧身上,逼她自縊。
丹碧一死,奕□不僅得罪了肅順,也得罪了柏葰,正是奕□與柏葰有了矛盾,才讓肅順
從中各個擊破,先行除去了柏葰。
奕□與肅順的矛盾就這樣一直放著,兩人總是暗中較量。肅順曾想讓奕□戴一輩子
的綠帽子,當一生的王八,沒想到今天會栽在奕□的手裡,而監斬自己的也是奕□。
時間不允許肅順多想下去,他被士兵從囚車上拖下來,披枷戴鎖地站在菜市街口,
他剛想直起身站起來,一名劊子手走上前,飛起一腳把他踢跪下。唉,想轟轟烈烈地死
也不允許,真是龍游淺水道蝦戲,虎落平陽遭犬欺,一個小小劊子手也敢對自己吹鬍子
瞪眼。肅順閉上眼睛等著一刀下去人頭落地。
菜市口周圍站滿了人,人們聽大名鼎鼎的肅順被殺,都來觀看,更多的人是叫罵,
甚至有個別人向肅順扔磚瓦片。
肅順的臉已被打傷,鮮血流滿了臉上身上,簡直認不出他來。也許是奕□有意讓人
羞辱他,故意推了時間。午時已過,肅順仍不聽奕□下令開斬,大叫一聲:
「奕□,你殺了老子也是個王八,也要戴老子的綠帽子!」
奕□一聽,勃然大怒,把令箭一扔,叫道:
「斬!」
一道紫紅的鮮血飛迸出去。肅順只覺雙眼一紅,似乎看到柏葰張開舞爪地向自己撲
來……
咸豐十一年十一月初一(一八六一年十二月二日)
紫禁城養心殿裡鐘聲長鳴,透出一股祥和之氣,治世之曰。
鐘聲響後,又在黃鐘大呂般的音樂聲中,兩宮皇太后每人領著皇上的一只手,並肩
走過紅氈舖地的墀階,跨上象征皇權的御座,讓幼皇端坐在寬大的御座上。這時,執事
太監扯著嗓門喊道:
「兩宮皇太后垂簾開始——」
兩宮皇太后互相看了一眼,這才分左右坐了下來,一座寬大椅上足夠兩人共坐,上
面放著柔軟的棉墊,兩旁各有一個扶手。兩人剛定,又聽太監吆喝道:
「垂簾——」
一副寬大透明的玉制簾子輕輕落下,將皇上和兩宮太后一前一後分開。
「請兩宮太后接受王公大臣朝拜——」
早已穿戴一新,準備好久的王大臣們魚貫而入,按次序成雙成對入內拜見皇上及兩
宮太后。走在最前面的是奕□與奕□,二個叩拜完畢分兩邊站在墀階旁邊,接著由其他
大臣人叩拜。
叩拜完備,太監又高聲喊道:
「再奏樂——」
各種鼓鑼琴瑟笙蕭笛箏之類的樂曲又一次鳴奏,聲樂那麼樣和,帶有堯音舜聲,給
人安靜舒適崇敬之感。
樂曲一停,太監又開始喊話:
「請給兩宮太后上微後——」
大學士桂良走上前行過叩拜之禮,從小皇上手裡接過事先準備好的諭旨,再次拜過,
朗聲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日:慈為福本,共欣仁惠之滂流,安乃壽征,永卜康強之葉吉。
綿慈暉於天上,化日方長,延禧祉於宮中,祥雲普蔭。兩宮皇太后勞苦功高,仁愛天下,
雖我朝向無皇太后垂簾之儀,朕受皇考大行皇帝付托之重,惟以國計民生為念,豈能拘
守常例?此所謂事貴從權,特邀兩宮太后垂簾輔之。為嘉太后之績,以示敬考,上母后
宮太后徽號為慈安皇太后,上聖母皇太后徽號為慈禧皇太后。欽此。」
桂良讀完退下,執事太監又唱念道:
「更——年——號——」
文祥走上前,從太監手中接過諭旨,三叩九拜之後,大聲誦道:
「載垣、端華、肅順等亂臣逆子,傷乎理,違乎易,所擬年號『祺祥』二字,不吉
不利,群議之,則廢。今兩宮太后垂簾輔政,恭親王議政,同心同德,共治大清業績,
振興江山社稷,光大祖業,萬民同慶同樂,則取之年號『同治』。欽此。」
文祥宣讀結束,執事太監又喊叫一聲:
「禮畢,請兩宮太后訓話——」
那拉氏慈禧太后向鈕祜祿氏慈安太后點點頭:
「姐姐,你講幾句吧?」
慈安乾咳兩聲,看看下面畢恭畢敬站著的大小臣工,說道;
「眾家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御前大臣、大學、以及六部、九卿、翰、詹、科、
道、監察御史,從今日起,我們姐妹正式垂簾聽政。我們姐妹本也不想這麼做,實為形
勢所迫。肅順、載垣、端華等亂臣賊子違先皇之遺願,有以下犯上,謀權奪位之野心,
今日除之也是天地可鑒,先皇有靈的大快人心之事,更是眾家愛卿同心協力之故。自去
年外敵入侵,庚申之變,國運罹難以來,京畿荒廢,武備遭損、田園荒蕪、民不聊生、
百廢待興,需眾人同心協力治之。況且南方亂黨猖獗,有窺觀京津之舉動,不能不剿,
國難如此,我們姐妹身上的這份擔子可謂重矣!何況新宮年幼,仍需我們姐妹悉心誨導。
明義上是我們姐妹垂簾聽政,而實權則由各位王公大臣共擔,望眾家王公大臣苛守法紀,
鞠躬盡瘁,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將我大清江山振興,恢復到康乾盛世之貌,為君受萬
民敬仰,為巨則名垂青史,留芳萬代。」
慈安這一席話有形勢分析,有經驗總結,也有對眾大臣的鼓勵和安慰,不能不讓眾
人點頭稱許,想不到看似文弱不清政權的鈕祜祿氏竟能說出這一番話來,今後還不能小
瞧這兩個婆娘呢?須處處小心,刮目相看才行。
慈安講完,慈禧當然也要講幾句,她掃視一下眾人,沉默一下,讓眾人的目光都集
中到自己身上,這才說道:
「姐姐已把今朝面臨的情況大致講了一下,我也不再重述,我就直接講點實際的東
西吧。我們姐妹做事向來賞罰分明,該獎的獎,該升的升,當然,該殺的也要殺,該罰
的罰。」
「臣遵旨!」
慈禧點頭示意奕□退到旁邊,又說道:
「聽政的儀式雖然舉行了,但聽政的具體細則尚沒有明確作出規定,比如,如何接
見內廷大臣與外廷大臣,疏章的呈遞方式,官員的任命等方面都應該制定出明確的程序
來,這事先由禮部負責擬定,然後再議。」
慈禧回頭看看慈安,輕聲問道:
「姐姐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沒有了。」
慈禧重新面向眾臣說道:「眾家王公大臣,有事奏來,無事就可退朝了。」
慈禧話音剛落,一人急忙走了出來,高聲叫道:
「啟稟皇上皇太后,臣有一事奏報——」
眾人回頭一看,是剛剛退而又重新召回的老臣祁寓藻,心裡道:這老傢伙有何事要
奏?
「祁大人請講——」慈禧很有禮貌地說道。
「如今官吏腐敗、貪庸嬌橫,統兵將帥,擁兵自治,畏縮不前,貪生怕死,假冒戰
功,欺蒙朝廷。封疆大吏,擅離職守,貽誤機,不能不擇其一二而嚴懲,起到殺一儆百
的作用。」
慈禧點點頭,「祁大人言之在理,但不知這些貪污腐敗的官吏之中誰最甚之,盡可
奏來,以張揚法度,重振朝綱。」
「革職候審的前任兩江總督何桂清理應處斬,顯示兩宮太后嚴肅政紀、重振朝綱!」
此話一出,眾人都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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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鳴掃描,雪兒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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