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罷黜議政王
    奕□說:「蔡壽祺是什麼東西,他也配參劾我,皇室的恩怨,豈容外人說三道四。」
    慈安舉起巴掌朝慈禧臉上打去。
    同治臉上挨了一巴掌,雖然不太重,卻也火辣辣的。
    奕□覺得自己和這籠中的鳥兒沒有什麼兩樣又一輪晨曦從東方升起。
    恭親王穿戴整齊地帶到養心殿外等候著上早朝,每次早朝都是他來得最早。身為議
政王又是皇室至親,身居要職,不做個榜樣怎麼行?
    奕□坐下來邊喝杯熱茶暖暖身子邊休息,這時,其他朝臣便陸續來到,都一一向先
來的恭親王打聲招呼,或點點頭,微笑一下。這也許是奕□喜歡早來到朝房的另一個原
因,享受一下眾人的恭維也是心裡的一個補償。
    隨著御前太監一聲吆喝,準備齊全的大臣們按次序走進西暖閣,畢恭畢敬地站在各
自的位置上,靜靜地等候著皇上和皇太后的到來。又隨著太監的一聲唱喊,皇上、皇太
後這才姍姍走來,坐到龍椅上。奕□帶領大臣們三叩九拜之後。又重新站好。這時,聽
到慈禧太后一聲不緊不慢地詢問,
    「誰有本奏,無本退朝?」
    御前太監又高聲重複一遍:「誰有本奏,無本退朝——」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有本奏。慈禧正要說退朝,猛聽最外邊有人高聲說
道,
    「臣有本奏!」
    眾人側過頭一看,荷!是一位小得可憐的官員蔡壽祺要奏本,他這麼一個日講起居
注小官能有什麼大事相奏,眾人正在疑慮之際,御前太監已把他的折子遞到慈祺手中。
慈祺看後又遞給慈安,慈安看了一遍,莫名其妙地問道;
    「妹妹以為這事怎麼辦?」
    慈禧沖慈安點點頭,「姐姐放心好了,我來處理。」
    慈禧看看文武大臣,大聲說道:
    「恭親王和內閣大臣留下來,其余人退朝。」
    這話一出,內閣大臣一愣,更讓幾位軍機大臣搞糊塗了,今天太后怎麼搞的,不留
下軍機大臣議事而讓內閣大臣留下來,既然留下內閣大臣,為何又讓軍機處的首揆奕□
留下呢?但是,既然是太后這樣安排,一定有她的理由。
    幾位軍機大臣磨蹭一下,偷眼看看奕□,見奕□沒有反應,都默默地走了。
    殿內只剩下皇上和兩宮皇太后,以及奕□和幾位內閣大臣,他們是大學士周祖培、
瑞常,吏部尚書朱鳳標,吏部侍郎吳廷棟、刑部侍郎王發柱,內閣學士桑春榮。
    慈禧這才把蔡壽祺的折子遞給奕□。
    奕□接過一看,氣得面色鐵青,只見上面寫道:
    承啟皇上皇太后:恭親王奕□身為議政王,又是軍機首輔,兼管總理衙門與內務府
和宗人府,權傾朝野,皇恩浩蕩。但奕□舉止高傲,行為不檢,驕奢跋扈、專橫獨斷,
甚至凌駕皇上與皇太后之上,究其罪責犯四大罪狀:納賄。驕盈、攬權、徇私,理應嚴
懲,以警廷臣……
    奕□看到這裡再也看不下去,他把折子又遞給其他人。
    奕□十分惱火,蔡壽祺一個小小的日起居注官也敢上疏參劾他。吃了熊心豹子膽還
是活得不耐煩了?他敢與我作對應有他好看的。
    奕□轉念一想不對,蔡壽祺哪有這個膽量參劾自己,一定是受了慈禧太后的支持,
他不過是充當一個馬前卒罷了。因為慈禧早就有懲治自己的心,只不過沒有找到合適的
借口,如今是借蔡壽祺向自己發動攻擊,不能不小心啊。勝保之死不就是蔡壽祺首先上
一個折子嗎?慈禧然後抓住不放,才一步一步將勝保逼入死地。
    奕□相信慈禧還沒有將自己置於死地的能耐,但也要小心,少不得會罷官降職。事
到如今只好隨機應變,先摸摸兩宮太后到底是何心思再說。
    等到眾人傳看一遍,幾位內閣大臣才明白太后為什麼讓他們留下而不讓軍機大臣留
下的原因。這是參劾奕□的折子,奕□為軍機處之首腦,眾人誰不聽從他的呢,對於這
參劾的折子討論起來自然也就拘束多了,是偏向變沂呢?還是偏向太后呢?眾人對折子
背後的矛盾十分清楚,稍一不慎自己罷官是小事,小命都有可能搭進去,因為太后和恭
親王都不好惹。
    慈禧放走軍機大臣留下內閣大臣,這可給內閣大臣帶來了煩惱。
    在大清王朝,內閣大臣與軍機大臣都是一品大員。自雍正帝改設軍機處以後,國家
的機要奏章、頒發詔旨等事都由軍機大臣擬定,相對而言,內閣大臣的權限有所減弱,
但必定是國家的「宰輔」。清朝的內閣大臣一般都是大學士加殿。閣頭銜,有三殿三閣,
即保和殿大學士、文華殿大學士、武英殿大學士和文淵閣大學士、東閣大學士、體仁閣
大學士。協辦大學士為大學士的副職,官居從一品,今天留下的官員是內閣大臣,有大
學士也有不是大學士。
    眾人把折子看完,又重新遞到慈禧太后手中,她拍拍折子,這才問道:
    「恭親王,你對這參劾的折於有什麼看法?」
    奕□在心中哼了一聲,蔡壽祺是什麼東西,他也配參劾我,但他卻沒有這麼說,只
淡淡地說道:
    「蔡壽祺並不是什麼好人,他原為翰林院編修,見風使舵,投機鑽營,到勝保帳下
做個小官,勝保所犯的幾大罪狀後經查出也與他有牽涉,本應將他與勝保一同治罪,念
他主動參劾勝保有功才免於治罪。他這種做法實質上是出賣他人保全自己,並不是站在
朝廷大局立場上彈劾勝保,這種卑鄙小人的話太后怎麼也會相信呢?以臣之意應將蔡壽
祺這樣的無恥之徒治罪罷免出朝廷。」
    奕□的意思是這等小人的話不可聽,他自己一身缺點怎麼有資格參劾別人呢?你慈
禧竟任用這等小人,想借助無恥之人的手攻擊我奕□,也不是什麼光明磊落之舉。他是
采用釜底抽薪的辦法為個人尋求解脫的。
    慈禧一聽這話,拍案怒斥說:
    「奕□,你未免太狂妄了吧,直到現在你仍然如此囂張,本宮是問你蔡壽祺彈劾你
納賄、驕盈、攬權、徇私你服不服?並不是問你蔡壽祺這人怎麼樣?」
    奕□一見慈禧發火,想起和慈禧發生過的幾件不愉快事,不軟不硬地說道:
    「我奕□自認為一向為人坦誠,做事光明磊落,為國家社稷鞠躬盡瘁、盡心盡責,
並沒有做出什麼辜負朝廷的事來,這是蔡壽祺受人指使對本王的誣蔑!」
    慈禧冷冷一笑,「對你的誣蔑?就憑你剛才講話的態度不是驕盈嗎?體和殿醉酒蔑
視王權就不說了,那是因為你醉了,但你在紫禁城內不顧親王身份大打出手也是醉酒嗎?
這是不是驕盈?本宮再問你,你身為朝廷重臣,食雙王俸祿,卻不思節制,私下賣官封
爵,隨便將午門提督一職允給李振安,收取他的錢財,這是不是納賄?」
    慈禧說到這裡,稍稍停一下,又淡淡地說道:
    「我與慈安太后對你厚愛有加,可你太令我們姐妹失望,如果不早早給你敲個警鐘,
只怕你越發專橫難以任用了。」
    變沂知道慈禧在向自己發動進攻之前已經早早準備好材料,對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有
所了解,如果真的要治自己的罪,辯解是沒有用的。但他從內心裡不服氣,依然十分強
硬地說:
    「如果太后認為臣值得治罪,就照章辦事治臣的罪吧?撤職降級查辦都行。」
    奕□看看一直沉默不語的慈安太后,心裡道:你身為東宮太后主持內外大政,為何
不能鉗制她的為所欲為,事到如今,你應該主持公道為我奕□說句話。奕□見慈安太后
依然沒有反應,十分傷心,估計這是兩宮太后事先串通好要將他革職的,也許自己權太
重,位太高,已令兩宮太后心存顧慮了。
    想至此,奕□淒慘地狂笑一聲說道:
    「兩宮太后若覺得臣不堪任用,可以革我的議政王之職,削去我的各項職權,但我
是宣宗成皇帝六子,你們能革我職卻不能革我皇子,我親王頭銜是成皇帝所賜!」
    說完,也不辭謝,轉身走了。
    慈安急忙喊道:「六爺慢走,本宮有話問你——」
    但奕□頭也沒回就走開了。
    慈安微微歎口氣,「儘管有人參劾,但奕□畢竟為我朝立下大功,我們也不能過分,
否則,眾臣不罵咱姐妹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嗎?」
    慈禧點點頭,「妹妹明白,但奕□行為太過高傲,做事也越來越武斷,不對他敲個
警鐘,恐怕將來更難駕馭啊!」
    慈禧便對幾位內閣大臣說道:「蔡壽祺參劾奕□的折子你們已經看了,奕□剛才對
我們姐妹的態度你們也看得一清二楚,當著眾大臣的面他尚且如此,在私下奏對之時那
驕橫的態度可想而知了。你等計議一下,給奕□定個罪,重重教訓教訓他!」
    周祖培、瑞常、朱鳳標、吳廷棟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先開口講話。
幾位大臣沒有想到今天讓他們留下來是議定這個事的,有點突如其來,他們更覺得進退
兩難。
    這事實在棘手。就個人關係說,太后與恭親王是叔嫂關係,皇家一姓。俗話說清官
難斷家務事,這皇室內部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豈是外人說得清斷得明的。也許他們今天
吵明日就好,誰若是說了一句不適宜的話,這官還做不做?
    從政治地位上說,奕□是議政王又是親王,身居要職,位在皇上皇太后之下,而在
群臣百姓之上,是滿朝文武大臣的首腦,在大清國中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太后要治奕□
的罪,究竟是要怎麼處置,是訓導幾句,還降級降職,或者其他什麼處分。在不明真相
的情況怎麼能先開口亮出自己的立場呢?
    此時此刻沉默是金。政治上就是這樣,搞政治權術的人,許多時候沉默是成熟的標
志。
    慈禧一見這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開口拿個主張,有點惱火了,十分不滿地斥道:
    「怎麼?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你等吃著國家皇糧,拿著國家俸祿,在需要你們為朝
廷出力辦事的時候,你們一個個都成了啞巴?要你們這些大臣是干什麼用的?荷!你們
怕了,怕奕□以權大治你們的罪,你們怕奕□難道就不怕太后也能治你們的罪嗎?如此
看來更要將奕□治罪!」
    大學士周祖培知道再不開口就不行啦,急忙說道:
    「請太后息怒,並不是我等害怕奕□,故意推脫責任不願擔當責任,老臣是想——
要想將奕□治罪僅憑蔡壽祺折子上的那幾句話不行,必須有確鑿的實據,待臣等退下詳
細查實後再報與太后給奕□定罪,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周祖培是嘉慶二十四年進士,河南商城人,道光朝時就官至刑部侍郎,咸豐朝時任
刑部尚書、兵部尚書、吏部尚書、協辦大學士,如今是體仁閣大學士掌管戶部。
    周祖培不愧為三朝老臣,老於世故,深黯官場的利害關係,於是來個金蟬脫殼之計,
暫且逃過太后的追問,了解兩宮太后的真實態度後再作打算。
    慈禧一聽周祖培講得也有道理,不好再說什麼,便問慈安太后:
    「姐姐以為這事應該如何處理呢?」
    「讓倭仁會同周祖培等人與蔡壽祺當面對質,如果蔡壽祺能夠舉出真憑實證再討論
給奕□定罪之事。」慈安說道。
    慈安的意思是你暗中指使,蔡壽祺參劾奕折,如果蔡壽祺能夠說出證據來,說明奕
□確實犯了這幾大罪狀,理應治罪。慈安覺得奕□的權勢的確太大,能夠分出部分權力
出來也好,但她並沒有想到要治奕□的罪,她希望奕□能夠有自知之明,主動讓出部分
大權來。
    慈禧回到儲秀宮,立即命安德海把蔡壽祺找來,她要當面訓導幾句。
    蔡壽祺來了,一見面,慈禧就誇贊說:
    「蔡大人深明大義,能夠不畏權勢給朝廷著想,上奏參劾奕□,這是忠臣之舉,本
宮與慈安太后對蔡大人的這一做法都十分贊賞,本想立即提升你為御史,又怕在這個節
骨眼引起朝臣猜度,因此決定,在這件事結束後再提拔蔡大人為御史。」
    蔡壽禧一聽太后已經答應給他提升,十分高興,急忙跪謝說:
    「多謝太后提契,卑職一定不辜負太后的厚望,願為太后效大馬之勞。」
    慈禧這才說道:「蔡大人,折子雖然上了,但有一件事要提醒你,早早做好思想准
備,不能被人打個措手不及。」
    「何事?請太后明示!」
    「周祖培說你雖然在折子說奕□有四大罪狀:納賄、驕盈、攬權、徇私,但缺少真
憑實據,無法給奕□定罪,周祖培和倭仁將和你對質,你能夠拿出那幾大罪狀的憑證
嗎?」
    「這——」蔡壽祺撓撓頭,「請太后指點?」
    「你先回去仔細想,整理一下材料,做到心中有數,今晚我再派安德海給你送去具
體的實例,只要你熟記於心,臨場不忙,對答如流就足夠了。」
    「謝太后指點,卑職決不會讓太后失望,無論他們問什麼,卑職都會給他們從容的
答覆。」
    慈禧點點頭,贊賞地說:
    「好,本宮就欣賞蔡大人這樣的人,幹大事就要有膽有識,有魄力有心計才行。只
要蔡大人聽話,今後會讓蔡大人到達滿意的位置。」
    蔡壽祺會心一笑,又謅媚說:
    「卑職能有今天全靠太后栽培,卑職所到達的位置越高,給太后出的力也會越大,
這點請太后放心好了。」
    慈禧見蔡壽祺官不大,對官場的套數卻十分精通,又叮喔幾句便放心地讓蔡壽祺回
府了。
    體仁閣。
    周祖培和倭仁等內閣大臣正在和蔡壽祺對質。
    周祖培先說道:「蔡大人的膽子不小啊,身為七品小官參劾當朝三人之下萬人之上
的議政王,勇氣可敬,可敬!」
    蔡壽祺有了慈禧給他撐腰,他私毫也不畏懼地說:
    「蔡某官不大,但是朝廷所封,職位不高,拿的卻是國家俸祿。有句格言:當官不
為民作主,不如回家賣紅薯,那七品知縣也是小小芝麻官卻敢搬動一品誥命夫人,這是
公理所在。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無論他是多大的官,只要違背江山社稷利益任何一個
有大義之人都有權彈劾,也應該彈劾,我們不能置國家社稷的利益不顧,做一名趨炎附
勢的小人呀!」
    嘿!這話可把周祖培與倭仁氣壞了,他們心裡道,這話用在你蔡壽祺身上倒十分貼
切,卻想不到是你指責別人的話語,實在是天大的笑話。
    倭仁氣哼哼地說道:「蔡大人做了幾年翰林院編修,又到過下面軍營中鍛煉幾年,
如今當上了日講起居注官,口才練得不錯。蔡大人如此博學多才,如今才當上這麼一個
小官,實在委屈蔡大人啦。」
    蔡壽祺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笑笑說道:
    「倭大人也不容易啊,如今雖然當上了文淵閣學士,可也是脫了幾層皮,有幾次顯
些丟了腦袋,就是到了今天這個高位也未必就坐得那麼坦然吧?昨天兩宮太后還同蔡某
提及二位大學士呢?讓蔡某向二位大學士多討教一些,說二位大人都年事已高,新舊交
替也是自然規律,自古雲『鐵打的衙門紙做的官』,誰又知道自己能為官多久呢?」
    蔡壽祺這幾句話令周祖培與倭仁暗暗心驚。昨天他們對蔡壽祺上這道參劾折子是否
受太后指使尚存疑慮,如今一聽這話便什麼都明白了。
    倭仁看看周祖培,周祖培會意,他心裡道:你倭仁剛剛當上大學士幾年,年紀還稍
輕一些,又深得東太后的信任,還想多干幾年,怕得罪兩宮太后,我周祖培雖然害怕得
罪兩宮太后,但和奕□交往多年又是好朋友,總不能對之聽之任之吧,多少也要為他開
脫一些罪責。奕□要是倒台了,我們這些他的同黨也不會有好日過呀。
    周祖培於是問道:「蔡大人,你上奏參劾恭親王四大罪狀:納賄、驕盈、攬權、徇
私,對每一罪狀是否有真憑實據?倘若沒有憑證,有人指責蔡大人是在誣陷恭親王可對
蔡大人十分不利啊?」
    蔡壽祺不慌不忙地說:「卑職如此小官每日只能在宮廷內同皇上和皇太后隨便聊聊
天,哪有資格和恭親王一起共事,對於恭親王的所作所為只是聽到種種傳說,若讓下官
對每一罪狀都拿出確鑿的證據來這實在是為難下官。二位大人請想,恭親王所做的那些
事又怎會隨便讓外人知道呢?只有他的近臣與家人才一清二楚,二位大人不妨尋問一下
他們?」
    荷!這話可把周祖培與倭仁氣壞了,你蔡壽祺聽風就是雨,憑空上折子,自己又無
憑無據卻讓我們去找證據,哪有這個道理?但周祖培與倭仁又不敢說蔡壽祺是誣陷奕□,
因為蔡壽祺的折子符合太后打擊奕□的用意,他們敢說蔡壽祺是誣陷,太后就敢說他們
是奕□的死黨,企圖打擊忠誠正直的大臣最終倒霉的是他們。
    周祖培只好問道:「你風聞到恭親王做了哪些事夠得上四大罪狀?」
    蔡壽祺這才將那些背得滾瓜爛熟的材料重複一遍:
    「卑職聽說恭親王接受李振安的賄銀才提升他為午門提督的,其他恭親王接受賄銀
的事宮中也傳得很多。至於說恭親王驕盈下官就是不說二位大人也明白,體和殿封賞宴
席上恭親王醉酒失態引起兩宮太后不滿,儲秀宮門前毆打太監安德海,這都是人人共知
的事。」
    「那麼攬權和徇私呢?」倭仁問道。
    「恭親王食雙王俸祿,為軍機處首揆,又身兼內務府總管,宗人府宗令,弘德殿行
走和總理衙門大臣,集軍權、政權、財權、族權和外交大權於一身,這怎不叫攬權嗎?」
    「嘿!蔡壽祺,你也不是不知道,恭親王的這些大權都是兩宮太后加封的,怎能說
他是攬權呢?」
    「太后加封給他,他應該有自知之明,知難而退,見好就收,難道我朝就沒有一人
能夠擔當恭親王這五大權的其中一職嗎?他為何死死抓住不放,讓更有才能人掌管一職
呢?」
    周祖培和倭仁也覺得蔡壽祺言之有禮,至於徇私就不再尋問下去,他們明白,在大
清朝的官場上,想找到一個不徇私的官員恐怕都找不到。人們常說:三年清知府,十萬
雪花銀,這話一點也不假。乾隆朝的劉鏞一向被認為是青天,都說他一生為官幾十年,
到頭來兩袖清風,也只是一個比喻說法。而其實,劉鏞的清廉是相對於貪得無厭的和坤
講的,與和坤比起來劉鏞算是兩袖清風,但他的家產又何止十萬雪花銀呢?
    恭親王身居要職,雖食雙王俸祿,但那點微薄的收入如何夠恭王府開支的,接受的
賄賂,利用手中大權撈取點個人小利也是可以理解的。他身居高位、親朋好友偶爾找他
行個方便開開後門也是常有的事。
    周祖培和倭仁知道想在蔡壽祺身上作文章為奕□開脫罪責是不可能的,太后的意志
誰敢違抗呢?可是,讓他們拿出處罰奕□的方案來他們也決不會幹的,明哲保身是聰明
之舉。
    等到蔡壽祺走後,周祖培同倭仁商量說:
    「倭大人,蔡壽祺是受太后所指使上這一折子是顯而易見的,咱們得罪不起太后也
得罪不起恭親王。太后把難題交給我們,要借咱們的手處罰恭親王,這是拿咱當刀耍咱
不能同蔡壽祺一樣卑鄙無恥!太后把球踢給咱,咱重新踢回去,至於太后如何懲處恭親
王就與我們不相干了。」
    倭仁也認為最好的辦法就是這樣,兩人又慎重商量一番才上了一個折子:
    皇上皇太后啟:蔡壽祺參劾恭親王奕□四大罪狀:納賄、驕盈、攬權、徇私,對答
中蔡壽祺均系風聞,無確鑿證據。蔡雖不能指出實證,恐未必盡出無因,納賄非外人所
能見到,至驕盈、攬權、徇私必於內廷召對時所流露,難逃聖明洞鑒,黜陟大權操之於
上,裁減事權以示保全懿親之處,恭候實斷。
    慈禧太后接到周祖培與倭仁的折子,氣得拍案罵道:
    「兩個渾蛋真是老奸巨猾!」
    慈禧無奈,罵歸罵,既然責任又被推了回來,自己不得不主動去做,要麼不做,要
做就干到底,不把奕□推下台決不罷休!
    慈禧拿著周祖培與倭仁的折子來到鐘粹宮,慈安接過折子一看,這是他早就料到的,
慈安說道:
    「妹妹,既然蔡壽祺均系風聞,又拿不出真實證據來也就算了,只當作給奕□敲個
警鐘吧,我等幾天再召見他一次,訓斥他幾句,讓他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妹妹以為如
何?」
    慈禧一聽可不樂意,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挖空心思就是要懲治一下奕□,而慈
安僅僅要求訓斥幾句就算了事哪行?
    慈禧建議說:「姐姐請三思,蔡壽祺雖是風聞也是事出有因,納賄徇私是私下暗中
所為如何拿出證據呢?奕□還沒有傻到接受別人的賄賂四周宣揚的程度吧?這事當然查
無實證了。至於驕盈、攬權這就不必說了吧?姐姐不能不當心,奕□身居五職,總攬五
大權在我朝自開國以來也是罕見。與其將來出現大權旁落的局面,不如防患於未然,先
將奕□的幾大特割減一二,姐姐以為如何呢?」
    「這——」慈安仍覺得為難,「妹妹,奕□的五大權也是咱姐妹加封的,並不是他
自己奪取的,奕□雖擁有這幾大權,但行為尚且端正,並沒有做出什麼過份的事來。如
今南方長毛剛剛被剿滅,北方捻匪仍然猖獗,立即將有功之人裁撤,會不會今朝臣心寒,
認為只能同咱姐妹同苦而不能同樂,將來誰還甘願為咱姐妹賣命呢?以姐姐之見,暫且
把這事壓下,等過了一段時間,天下太平後再同奕□商量一下,讓他主動讓出幾項大權,
總比咱們姐妹刀槍相逼要好吧。」
    慈禧有點火了,不耐煩地說道:
    「姐姐,你是太仁慈了還是一心只想袒護著奕□?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你仍然不願
著實將奕□治罪,你居心何在?是不是對奕□產生了愛慕之情?或者你們兩人背後——」
    「住嘴!」
    慈安氣得面色鐵青,嘴唇發抖,大喝一聲。
    慈禧更加得意了,冷冷一笑,放肆地說道:
    「心裡無事不怕鬼敲門,為什麼我一提起這事你就發火,莫非心裡有鬼,背後真干
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現在我才明白,你口口聲聲為大清國著想,而實際上不過是袒
護自己的心上人。」
    慈安霍地站了起來,走上前兩步,舉起巴掌就朝慈禧臉上打去,巴掌舉到半空又停
了下來,氣急敗壞地喝道:
    「那拉氏,你給我滾,滾!」
    慈禧沒想到慈安會發這麼大的火,也站了起來,連聲說道:
    「好,我走,我走,無論你怎麼袒護奕□我都要治他的罪。」
    「隨你的便,你想怎麼將他治罪就怎麼治,後果由你負責,倘若大清朝的江山出現
什麼亂子,我——」
    此時此刻,慈安想起了咸豐帝留下的遺詔,十分後悔自己一時感情衝動把遺詔給撕
啦。
    慈禧氣呼呼地回到儲秀宮,也不管青紅皂白,隨手寫下一份詔書:
    諭在延眾王大臣等同看:本月初五日,據蔡壽祺奏:恭親王犯下四大罪狀:納賄、
驕盈、攬權、徇私,多招物議,種種情形等弊,似此劣情何能辦公事?查辦雖無實據,
但事出有因,究屬曖昧,知事難以懸揣。恭親王從議政以來。妄自尊大,諸多狂傲,倚
仗爵高權重,目無君上,視朕沖齡,諸多挾制,往往暗使離間,破壞兩宮太后和睦。每
日召見,趾高氣揚,言語之間,許多取巧,滿口胡談亂道,凡此諸種行為,以後何以能
辦國事?若不及早宣示,聯親政之時,何以能用人行政?凡此種種重大情形,姑免深究,
以示朕寬大之恩。著毋庸在軍機處議政,革去一切差使,不准干預公事,以示朕保全之
至意,特諭。
    慈禧寫完諭旨,從上到下又細細讀了一遍,覺得很滿意,這才鈴上放在自己這裡的
「御賞」印,又讓安德海把皇上找來。
    同治來到儲秀宮,慈禧待他坐好便直接說道:
    「蔡壽祺參劾恭親王的事皇上也已經知道,恭親王犯下四大罪狀,不能不懲治,額
娘為皇上寫好了諭旨,也已經加蓋了印章,請皇上在上面蓋印吧。」
    同治接過諭旨一看,戰戰兢兢地問道:
    「額娘,這對六叔的處罰重了一些吧?額娘是否同皇額娘商量過?」
    慈禧一聽兒子這樣問,十分生氣,剛剛平靜下來的心火又冒了出來,大聲斥道:
    「不同她東宮太后商量額娘就沒有下旨的權力嗎?哼,額娘這樣做都覺得對奕□的
處罰太輕了,你還替他講情?額娘這樣做是為你著想啊,奕□如今是大權在握,如不及
早將他除去,待你親政後如何能夠將他治服!只怕到那時會把皇上給架空的,額娘不想
眼睜睜地看著皇上成為別人的傀儡?」
    同治看看額娘,又不服氣地說道:
    「額娘,恭親王是兒臣的六叔,他待兒臣一向挺好,也沒有發現什麼不妥的行為,
不至於像額娘所說的那樣吧?依兒臣之見,對六叔還是從輕發落吧?先割去議政王一職,
其余大權暫且保留,額娘以為如何?」
    慈禧一聽,又氣又惱,傷心地哭了起來,邊哭邊說道:
    「皇上如今長大了,也快要親政了,要額娘沒有用了,再過上幾年也許要把額娘趕
出富呢?額娘一把鼻涕一把淚把皇上養大,受的罪不說,命差點搭了進去,這倒好,受
他人唆使處處與額娘作對起來。皇上是額娘的親骨肉,額娘也就你這一個兒子,額娘的
後半生全指望皇上呢?母子骨肉連心,額娘,不疼你疼誰呀?額娘平日裡對皇上的確嚴
了一些,但嚴是為皇上早日學得滿腹經倫好獨自執掌朝廷大權。額娘是直腸子人,做事
直來直往,說話也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不會花言巧語騙人,誰知皇上卻一點也不理
解額娘的心情,整日裡把額娘當成外人,竟和慈安太后打得火熱,處處聽從她的言論,
把額娘的話當成耳旁風。實話告訴你,慈安太后那樣做是在坑害你,她和奕□聯起手來
欺騙你。皇上如此年幼,怎能識破他們的陰謀?皇上是否聽說慈安太后和奕□有苟且關
系?如果他們將來生下皇子,這大清國的皇位還怎麼會讓皇上你來坐呢?」
    慈禧哭著說著,見自己的眼淚並沒有打動兒子的心,更加生氣了,厲聲問道:
    「額娘同你說了這許多話,你是否聽見了?」
    同治本然地點點頭,「額娘的話兒臣全部聽到了,只是額娘說皇額娘與六叔有什麼
苟且之事兒臣卻從來也沒有聽說,不知額娘從哪裡聽到的?只怕是謠傳,皇宮這麼大,
宮女太監如此之多,什麼謠傳沒有?兒臣也曾聽到有人謠傳……」
    同治的話到嘴頭下又嚥了下去,他不知當說不當說。
    慈禧一怔,想知道又怕知道,緊逼一聲喝問道:
    「有人謠傳什麼?」
    同治訥訥地說:「有人謠傳額娘與安德海還有榮祿有曖昧之事。」
    慈禧也料到了,但她沒有想到皇上竟不分青紅皂白說了出來,氣得臉色慘白,上前
給他一巴掌,罵道:
    「混帳的東西,有人背後造額娘的謠你不制止,也相信額娘幹出那見不得人的事,
額娘是那種不識廉恥的人嗎?皇上如今大了,也該長個心眼多思考一下,安德海是個太
監,這是人人皆知的,榮祿雖為御前大臣,但也很少來到後宮,這是有人別有用心誣蔑
額娘,實際上是侮辱皇上!」
    同治臉上挨了一巴掌,雖然打得不重,但也是火辣辣的,十分惱火卻也說不出口,
心裡道:額娘是害怕他人背後說自己,才故意這樣說皇額娘與六叔有苟且之事的,我卻
從來也沒聽宮人說過這事,皇額娘不是這樣的人!哼,宮中傳說額娘與安德海的事已經
好幾年了,都說安德海是假太監呢?假不假我不曾知道,但他與額娘關係曖昧的事自己
卻是親眼所見過的。
    那是好幾年前了,也是一個夏夜,他睡不著,偷出寢宮玩一會兒,便來到額娘的內
室,剛要進去,猛著看見安德海正用雙手揉搓著額娘的乳房呢?他當然羞得臉通紅,又
氣又惱地溜回了寢宮。從那天起他證實了宮中的謠傳,也恨起了安德海,發誓有朝一日
親政第一個殺的人,就是安德海。
    至於額娘與榮祿的事,他也聽到一些宮女太監們私下議論過,還聽說榮祿是額娘的
舊戀人。至於額娘與榮祿是否有過那種苟且之事他卻從來也沒見過,他也曾問過額娘,
榮祿是否是她的舊情人,不想被額娘狠狠地罵了一頓。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在額娘面
前提起過榮祿。
    同治摀住臉低頭在那裡胡思亂想一陣子,委屈的淚水也在眼眶裡打轉,他已經長大
了,又是皇上,一國之主,額娘怎麼該打他呢?
    慈禧也是聽到兒子說了自己那些不該說的話,在氣極的時候才打了兒子,這是第二
次打兒子。打過之後慈禧也後悔了,站起來走到兒子跟前,用巾帕給同治擦一把淚水,
哄騙說:
    「皇上如今也已漸漸長大了,對他人的話應該能分辨出是非,對那些誣蔑額娘的話,
皇上聽到應該制止,將他們痛打一頓,甚至殺掉,怎麼能夠也像那些別有用心之人一樣
人雲亦雲呢?哼!若讓額娘聽到有人敢亂嚼舌頭,說出這不三不四的話,額娘殺他全家,
滅他九族!皇上不要傷心了,今日就在這裡用餐,額娘著人給皇上做幾道可口的飯菜,
額娘好久沒有同皇上在一起吃飯了。」
    慈禧一邊吩咐宮女去御膳房備飯,一邊又把那份寫好的諭旨遞過去:
    「皇上快著人把你的『同道堂』印章取來蓋上,明日還要詔告文武大臣呢?」
    同治無奈,派張德順去取印章。
    諭旨一發,滿朝文武大臣和親王貝勒都十分震驚,一時都猜不透恭親王和兩宮太后
之間發生了什麼重大矛盾。同時,一些見風使舵的大臣為了不致於惹火燒身,也都紛紛
躲開奕□,拒絕同他往來。當然,也有一些變沂的得力助手紛紛為他的復職奔波。
    軍機大臣文祥、寶鋆,曹毓瑛把淳親王奕宗,鐘郡王奕恰、李郡王奕惠等人找來聚
集在恭親王府,共同商量對策。
    文祥先說道:「兩宮太后不顧事實,暗中指使奸佞小人參劾恭親王,這是兔死狗烹
之作為,我等必須竭力抗爭,為恭親王嗚冤。」
    曹毓瑛問道:「以文大人之見,如何鳴冤?」
    「兩宮太后不同軍機處商量,私下諭旨解除恭親王一切職權,我等停止一切軍機處
事務,讓軍機處癱瘓,就說軍機事務一向由恭親王負責,失去他,軍機處無首腦,樞廷
無法工作,請求太后給恭親王復職。」
    「倘若太后不買咱們的賬,認為我等是恭親王死黨,一並撤職怎麼辦?」寶鋆提議
說。
    「你們放心好啦,兩宮太后決不會這樣做的。因為撤除恭親王的職位諭旨是慈禧太
後所為,慈安太后根本沒有同意,慈安太后也正為這事和慈禧太后生悶氣呢?準備規勸
慈禧太后讓恭王復職。」
    曹毓瑛一聽淳親王奕宗這麼說,更來了精神,因為奕宗和咸豐帝奕嚀是同母親親兄
弟,在所有的親王中和兩宮太后的關係最重,他的話對兩宮太后來說是有份量的,有他
開口兩宮太后不會不給面子。
    鐘郡王奕恰問道:「兩宮太后早已料到軍機處會偏向恭親王,因此在召對時反留下
內閣大臣,而趕走軍機大臣,從這一點看,兩宮太后處罰恭親王的決心很大。我等要想
讓太后同意給恭親王復職,必須先攏住內閣大臣,讓周祖培、倭仁、瑞常等人也站在恭
親王的立場上向太后施加壓力,這樣效果可能好一些。
    幾個人一邊商議,一邊派人去請周祖培、倭仁、瑞常。吳廷棟等人。
    時間不長,這幾人也來到恭親王府,他們明白文祥請他們到此的真相後,周祖培說
道:
    「即使文大人不請我等到此,我們也會為恭親王的復職奔走的,但從太后與我等幾
次召對的語氣態度看,慈禧太后懲處恭親王的態度十分堅決,要想讓恭親王完全復職的
可能性不大。」
    奕宗歎口氣,「能恢復幾職就恢復幾職,我等盡力爭取就是,即使不為恭親王也決
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西太后如此橫行吧,只怕如此長期下去她要做武則天第二呢?先皇當
年就有除去那拉氏之意,只因慈安太后等人竭力求情才免她一死,誰知西太后竟然一天
天把大權攬到手中,如今慈安太后也讓她幾分呢?」
    倭仁卻不這樣認為,他說道:
    「兩宮太后如今突然下諭旨開去恭親王的一切職務也在情理之中,我們不能僅僅站
在恭親王的立場上看待這件事,也應該站在太后的立場上考慮這件事。太后是覺得恭親
王的權勢越來越大,擔心皇上親政後無法駕馭恭親王才這樣早早剷除後患的,多爾袞為
前車之鑒,不能不令兩宮太后擔憂,如果恭親王能夠時刻牢記『功高震主』的古訓也許
不會發生今天的事。」
    正在這時,醇親王奕□也走了進來,一聽倭仁如此說話,略帶不滿地說:
    「倭大人是兩宮太后提拔上來的,自然對太后感激不盡,功高震主?!難道讓每一
個大臣都無功於國家社稷就不震主了?」
    倭仁見奕□說話生硬,語氣對自己不滿也冷冷地說:
    「醇王若為恭親王抱虧,就親自去兩宮太后那裡為恭親王鳴冤,你既是親王又是當
今皇上姨父,說話比別人有力度,也許太后會看在醇王爺這小叔與妹夫雙層親戚的立場
上饒過恭親王的。但醇王也應該明白,恭親王在兩宮太后面前的言行也確實有驕盈失禮
的方面,你不是也多次提醒過恭親王嗎?」
    醇親王奕□的氣消了下來,倭仁說得也有道理,太后如今借蔡壽祺參劾之際將他革
去一切職務,也不是一天兩天才有這種想法的,或許是積多成怨吧。奕□沒有聽從別人
勸說,做事驕狂一些,偶爾在太后面前不慎失禮的事也是發生過的,比如毆打安德海一
事吧,做得就不明智。還有,奕□也忽視了為官清廉的原則,利用職權徇私納賄的事也
不是毫無根據,僅內務府的虧空就令兩宮太后懷疑。當然,如今世道,滿朝文武誰人不
貪,但奕□樹大招風,有個小小舉動便會被仇敵抓住把柄上報給太后。唉,事到如今也
不能放手不問。
    奕□與奕宗帶領眾人剛要去面奏兩宮太后,為奕□求情說理,奕□進來了,阻止眾
人說:
    「各位的心意我奕□領了,但你們不必去向太后求情,去也沒有用,會更加激起兩
宮太后剷除我的心念呢?也許認為你們都是我的私黨,是故意聯合在一起向太后示威的。
倘若這樣就更壞了,你等前去求情只能起反作用。何況西太后對我不滿也不是三天五天
了,她早有除去我的心思?」
    變渙看看奕宗,「五哥,你以為這事如何處理呢?」
    淳親王奕宗想了想,說道:「如此說來大弟復職一事希望不大?不過,我等可以盡
力爭取一下,看看太后是否有讓步的態度,然後再相機行事。」
    曹毓瑛急忙說道:「如果想讓恭親王全部官復原職也不太可能,太后既然下達了諭
旨,這個面子也不能不給呀,不如我們聯合上奏皇上皇太后,讓太后革去恭親王的議政
工頭銜、內務府總管大臣一職,其他幾職保留。這樣,既滿足太后打擊恭親王的心思,
又保住恭親王的位子,你們以為如何?」
    奕□點點頭,「這樣也好,不作出一點讓步,西太后也不會讓步的,六哥不如親自
上一份《請安折》,算是對太后認錯悔過,也是給太后一點面子吧,六哥以為怎樣?」
    奕□搖搖頭,「堅決不寫!官我是做夠了,出力不討好,用你的時候提你一把,不
用的時候又一腳踢開,這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不如無官一身輕,在家享清閒呢?」
    變渙又勸道:「六哥不為自己著想也應該為大清江山著想,皇上如此年幼尚不能親
政,西宮權力慾望太大,為人也心胸狹窄,東宮為人太心地善良,只怕長期下去西宮專
權,把朝政搞得烏七八糟,大清江山就會喪送在這個女人手裡,你我兄弟幾人都堂堂七
尺男子漢抗不住一個女人,若壞了我大清江山,你我兄弟幾人如何面見九泉之下的父
皇?」
    奕□低下了頭,滿眼含淚說道:
    「既然七弟這麼說,千金重的擔子我一人擔著,再大的屈辱我也忍著,這折子我
寫!」
    奕宗說道:「這幾天你先在府上歇著,靜養一下,讓心情也平靜下來,那份《請安
折》也不用你寫,由曹大人代勞吧?」
    曹毓瑛點頭同意。
    奕□又補充說:「去面見兩宮太后也不必去這麼多人,有我和五哥兩人就夠啦,請
曹大人盡快將《請安折》寫好就可以了。」
    看著眾人離去的背影,奕□心裡很不是滋味,自己可謂幾上幾下了。當初,大行皇
帝在位時,對自己也是既用又罰,處處鉗制自己,讓自己為他賣命卻又不放給大權,以
致在大行皇帝病死熱河時,八名贊襄顧命大臣都沒有自己,甚至不准許自己去熱河叩拜,
兄弟之見的猜疑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肅順等人弄權朝政,皇權眼看要旁落易主,在
這關鍵時刻,是自己冒著生死危險多方聯絡,才制服奸兇力挽狂瀾。
    不錯,兩宮太后給他優越的地位,也讓他大權重握,但自己掌權而不是弄權專權,
事事請奏,從來也沒越雷池一步。說心裡話,自己何嘗不明白,太后給自己權是為了讓
自己為她們賣命。如今倒好,眼看天下要太平了,太后用不著自己了,又一腳將自己踢
開。
    幾聲清脆的鳥鳴驚動了奕□的沉思,他緩步踱到廊簷下,見鳥籠中早已沒有食物,
幾隻鳥雀正餓得喳喳叫呢?
    奕□十分生氣,正要發火訓斥宮人,見女兒榮榮走了過來,把一些食物放進鳥籠。
他歎息一聲,忍住了心中的火,對於自己,這鳥不就是奕□嗎?恰恰相反,每次想起這
幾隻鳥都是在失意無聊時,而自己大權在握,整日賓客滿庭,自己也是奔走各大部門,
哪有心思顧及這幾隻鳥雀,更不會留心這鳥兒乞食的叫聲。
    「榮兒,讓阿瑪給鳥雀添食吧?」
    奕□走了過去。
    「阿瑪,你心情不愉快就好好散散心吧,讓我來做。」
    奕□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昂起頭來瞭望庭院上空的一方藍天。
    「阿瑪,聽說你又和皇額娘鬧不和,女兒想入宮見見皇額娘,為阿瑪解釋一下?」
    「不去!」奕□生硬地說道,「沒有什麼要向她解釋的,阿瑪沒有錯!」
    「呵——瑪——」榮壽固化公主撒嬌說,「皇額娘的脾氣阿瑪也不是不知道,你硬
她也硬,你軟她也軟,胳膊是擰不過大腿的。皇額娘革去阿瑪的職權也許是對阿瑪有所
猜疑,樹大招風,木秀於林風必摧焉,阿瑪也應該見好就收,依女兒之見,如果阿瑪提
前向兩宮太后提出辭請,主動辭去幾職,也許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了。功高震主,這是
古訓了。」
    奕□一想想女兒的話也有道理,可事到如今已經是亡羊補牢,後悔也晚了。自己在
許多事的考慮就不如女兒那麼周到,比如同慈禧太后相處,他總覺得自己在太后面前講
話總是那麼生硬,也都是直來直往,有時候也想討好幾句,可總是討好得不是地方,也
就是人們常說的拍馬拍到蹄子上了。而女兒就十分乖巧,同慈禧的每一次談話都讓太后
哄得哈哈直笑,她的每一句話都讓太后聽了順心入耳。
    不知何時,福晉也走了過來,輕聲安慰說:
    「王爺,就讓榮榮去宮中一趟吧?去了總比不去好,人在矮簷下不能不低頭啊!」
    奕□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奕□待女兒給鳥兒加滿食物,自己站到籠前,撩撥起籠中的鳥兒來,看著蹦蹦跳跳
的鳥兒,聽著它們的鳴叫,雖然不懂鳥語,但也可以體味到鳥兒的心清,也許鳥兒正如
自己現在一樣,這鳴叫是獨自訴說,或許是向自己抗議。鳥兒渴望自由、渴望天空、渴
望森林,正如自己渴望權勢、渴望名位、渴望利祿一樣,但自己只有進人朝廷的籠子才
有這一切,鳥兒卻與自己相反,它只有飛出自己的籠子才能獲得想得到的一切。
    奕□輕輕打開了籠子的門,一對鳥兒歡快地嗚叫著飛向天空。
    福晉一看,以為奕□瘋了,失聲叫道:
    「王爺,你——這是精心侍養多年的寵物,你怎麼把它們放啦?」
    奕□回過頭,注視一下福晉笑了。
    「鳥兒應該到它應該去的地方去,我滿足鳥兒的願望,也不知太后能否滿足我的願
望?」
    說到這裡,奕□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又浮上一層陰雲。
    榮壽固倫公主來到儲秀宮,慈禧正和宮人一起玩踢毽子的游戲。
    榮榮上前跪拜說:「榮榮拜見皇額娘,祝皇額娘聖安!」
    慈禧一看榮榮來了,馬上放下手中的毽子,滿臉堆笑說:
    「原來是榮榮來了,我的乖女兒,快快起來,別跪壞了身子。」
    「謝皇額娘!」榮榮站了起來。
    「皇額娘早就想你了,幾次讓你阿瑪傳話讓你來宮中陪一陪皇額娘,也一直不見你
來。」
    「請皇額娘見諒,孩兒一直脫不開身,額娘,身體一直虛弱,阿瑪最近也病了。」
    慈禧心道:你阿瑪是因為我革了他的職氣病的吧。但她卻不能這麼問,裝出十分關
心的樣子問道:
    「你阿瑪得的什麼病?重不重?有沒有請御醫看過?」
    「多謝皇額娘關心,阿瑪患那病已經多年了,聽御醫說是長期操勞過度,積勞成疾,
再加上阿瑪飲食起居沒有規律,才形成的這病。」
    慈禧點點頭,又裝作無心的樣子問道:
    「你阿瑪每天的生活是怎樣安排的?」
    「回皇額娘,阿瑪每天起得很早,睡得卻很晚,早晨起來先安排一下自己一天的事
務,然後就忙著上早朝,有時早晨飯也來不及吃,阿瑪每天都干了些什麼兒臣一點不知,
但阿瑪每天很晚才休息,經常把卷宗帶回府中批閱。額娘見阿瑪太辛苦,勸他辭去幾職,
阿瑪總是歎息,說等到天下太平,皇上親政後他就什麼也不幹了,安心在府中陪額娘安
度晚年。」
    榮榮說著,抬頭看看慈禧,又問道:
    「最近幾天阿瑪情緒很壞,聽說阿瑪惹皇額娘生氣了,他正在府中懊惱呢?」
    慈禧淡淡地說道:「你阿瑪多慮了,並非皇額娘為難他,是有人參劾你阿瑪犯了四
大罪狀:納賄、驕盈、攬權、徇私,這四大罪狀雖然查無實據,但也事出有因,皇額娘
和慈安太后剛才商量一下,免去懲罰,開去你阿瑪的一切職務,令他在府中靜養幾日,
也反思一下自己的行為。如果不這樣何以威服朝中其他大臣呢?你阿瑪皇室親王,在他
身上敲個警鐘是給滿朝文武一個警示,讓他們明白恭親王犯法都要嚴懲,更何況他們那
些一般朝臣呢?執法必嚴,嚴應從上起,只有上行才能做到下效。回去之後告訴你阿瑪
也不必煩惱,等過了一段時間,這件事平息後,再想法恢復他的職位。」
    「榮榮代阿瑪先謝過皇額娘。不過,阿瑪說他不在乎職位的恢復與否,他說自己覺
得委屈,是樹大招風,惹人嫉妒,每天都在府中自責自悔呢?說等幾天後,身體稍稍恢
復就入宮向皇額娘賠禮呢?」
    「那倒不必了,讓你阿瑪好好在府中養病,待病癒之後再說吧。」
    榮榮點點頭,「皇額娘近些日子玉體聖安吧?」
    「多謝榮兒掛念著皇額娘,皇額娘的身體還好。」
    「皇額娘每天日理萬機,一定要注意身子骨,平日多休息多鍛煉一下,如果皇額娘
樂意,孩兒今後多來宮中陪陪皇額娘說說話,鍛煉一下身體,讓皇額娘解解悶。」
    慈禧笑了,「還是女孩家心細,皇上可從來也沒這樣關心過皇額娘呢?皇額娘都一
直想把你接入宮中居住呢?只怕你阿瑪和額娘不同意。有榮兒在身邊,皇額娘也多個說
話的人,少寂寞一些。」
    「只要皇額娘樂意,榮兒會時常服侍在皇額娘身邊的。皇額娘剛才說皇上很少陪陪
皇額娘,皇上漸已長大快要親政了,還是讀書學習的大好時光,心思都用到書本上了,
那像榮榮整日只懂繡花做衣之類的小事兒。皇額娘不應責怪皇上,應該高興才是,因為
皇上長大了,能夠為皇額娘分憂解難了。皇額娘,是嗎?」
    慈禧連連點頭,「榮兒說得對,應該高興,應該高興!」
    這時,太監來報,說淳親王與醇親王來見。
    榮兒立即說道:「皇額娘有要事在身,孩兒告辭了。」
    「榮兒別走,今天留在宮中吃飯,皇額娘好久沒有同榮兒在一起用膳了,回頭讓皇
上也來,咱娘兒幾個好好樂一樂。」
    榮榮只好點頭答應。
    慈禧來到樂壽堂,奕宗奕□已經等候多時了。
    拜見完畢,慈禧徑直問道:「不知二位王爺到此有何公務?」
    奕□率先說道:「回太后,我們二人是受朝中眾大臣之托特來啟奏太后有關對奕□
懲處的事。」
    「哦,有什麼話儘管說罷?」
    慈禧心道:即使你們不說,我也明白你們的意思,你們這些人多日來可都沒有閒著,
四處活動,哼,沒有我慈禧發話,誰也別想讓奕□復職?
    奕宗先把曹毓瑛代寫的一份《請安折》遞給慈禧說:
    「太后,奕□十分後悔,他反思多日向太后認錯悔過呢?懇請太后諒解。」
    慈禧接過請安折一看,言辭也算懇切,仔細一看,字跡不像奕□所寫,把折子往旁
邊的案子上一放,十分不滿地問道:
    「這《請安折》似乎不是出自奕□之手吧,字跡不像呀?」
    奕□立即附和說:「太后真是好眼力,這折子的確不是奕□所寫,是奕□口述,曹
毓瑛代寫,奕□這多日來身體不適,幾乎不能下床,請太后見諒!」
    慈禧這才嗯了一聲。
    奕□又說道:「群臣也覺得奕□內務府總管一職也可裁去,當然——」
    慈禧馬上打斷奕□的話,「還有呢?」
    奕□想不到慈禧真的心這狠,裁去這兩大要職還不滿足,他推辭說:
    「群臣只議論裁去奕□這兩職,對於其他職權都主張保留,群臣說奕□掌管軍機處
多年積累了豐富經驗,這許多年來,軍機處也確實做出了不少成績,特別是平定南方長
毛叛亂上面可謂功勞顯著,如果開去此職恐軍機處一時無首陷於癱瘓。對於總理衙門一
職,群臣也一致認為非奕□莫屬,如果裁去奕□恐怕洋人也不會同意——」
    奕□剛說到這裡就被慈禧打斷了,「本官明白了,此事讓我再同慈安太后商議一下,
如果你們沒有別的事可以回去啦。」
    慈禧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奕宗和奕□無奈,歎口氣,同聲時退了出來。他們回到恭王府,把奏折情況詳細回
報眾人,都認為奕□恢復職位無望,誰知幾天後兩宮太后發出諭旨:
    恭親王誼屬至親,職兼輔弼,在諸王中倚任最隆,恩眷極渥。特因其信任親戚,不
能破除情面,平日於內廷召對,多有不檢之處,朝廷杜漸防微,恐因小節之不慎,致誤
軍國重事。日前將恭親王過失,嚴旨宣示,冀其經此懲儆之後,自必痛自斂抑,以小懲
大誡,曲為保全之意。茲覽王公大學士等所奏,企以恭親王咎雖自取,尚可錄用,與朝
廷之意正吻合。見既明白宣示,恭親王著即加恩仍在內廷行走,並仍管總理各國事務衙
門事務。此後惟當益矢勤慎,力圖報稱,
    「奕□本來要親自送來,一是因為身體欠佳,二是擔心太后責備,特請我們兄弟二
人代勞,望太后見諒,謹望太后看在手足之情的情份上收回成命,從輕發落?」奕宗又
說道。
    「滿朝文武大臣對此事有何議論呢?」
    「回太后,滿朝文武聳動,一致認為對奕□處分太重。」奕宗小心翼翼地說。
    「依你們之見,應該如何處置奕□呢?」「這——」奕宗一時不知從何說起,他想
說最好是免去處罰,又怕這話一出惹慈禧生氣,把事情辦得更糟,便看看奕□,示意奕
□先說。
    奕□會意,躬身說道:
    「奕□縱然有錯,也多是生活小節,太后諭旨已令他警醒,何況現在太平天國長毛
余黨未盡剷除,北方捻匪猖獗,正是用人之際,群臣一致認為開去奕□所有職權實在不
妥,請太后站在朝廷大局立場上——」
    不待奕□說下去,慈禧立即喝斥道:
    「難道本宮開去奕□的職權是為了報私仇不成?本宮見他居功自傲,為官不檢點才
這樣做的,一切都是從朝廷大局出發,你怎敢胡言亂語妄加猜測?」
    奕□急忙懇求說:「請太后恕罪,請太后明察,卑職決不是這個意思,微臣是希望
太后站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際的立場上對奕□從輕發落,革去部分職權也保留部分職權。」
    「醇王爺以為革去奕□的哪些職權又保留哪些呢?」
    「群臣一致認為皇上漸大,快到親政的年齡了,奕□的議政王一職可以取消了。」
    「嗯,還有呢?」用副訓誨成全至意!特諭。
    變沂接旨後,見兩宮皇太后只恢復了自己「在內廷行走」,「管理總理各國事務衙
門」的職務,革去「議政王」與「軍機大臣」的實權,心裡很不是滋味,卻又有苦說不
出。無論如何,太后還是給自己留了點情面,在軍權、政權、財權、族權、外交大權這
五權革去了軍權與政權,給他保留三大權也算是滿面子了。但奕□知道自己不能進人樞
廷參與國家機密大事,對於一個熱衷於大權的人無疑又是一次重大打擊。
    雖然如此,還必須親自去叩拜兩宮太后,以示感激之情。
    奕□在奕宗奕□等人陪同下來到養心殿西暖閣,他帶著萬分複雜的心情走上台階,
一步步走到墀階前雙膝跪下,認真地說道:
    「罪臣奕□叩見皇上皇太后聖安,謝皇上皇太后恩!」
    說到這裡,不知什麼原因,奕□竟伏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是委屈還是悔過,或許
是失望,此時此刻的心情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許兼而有之罷。但奕□這一哭卻哭得恰到
好處。兩宮皇太后有了面子,慈禧更是心花怒放,到底是奕□輸了,胳膊擰不過大腿啊。
    奕□一哭,奕宗、奕□等人也陪著掉眼淚,皇上與慈安太后也覺得眼眶澀澀的,淚
水直在眼眶裡打轉。
    慈禧這才說道:「恭王請起吧!」
    奕□再次拜謝後才站了起來。
    慈安看看諸王爺,用商量的口氣對慈禧說:
    「妹妹,恭王已經悔過了,如今樞廷也正是用人之際……」
    慈禧會意,不待她說下去,沖慈安點點頭:
    「就依姐姐所說,命恭親王仍在軍機處上行走吧,這議政也就算啦。」
    恭親王奕□在失望至極一聽又讓自己在軍機處上行走,雖然拿去議政王的頭銜,心
裡仍熱乎乎的,再上叩謝。
    吃一塹,長一智。奕□對慈禧太后又多了一層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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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兒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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