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帝和阿魯特氏同時舉起交杯酒。
張德順動情地說:「嬌嬌,我早已不是一個男人,甚至一個正常人也算不上,和你
結婚是害了你。」
同治帝尋思著,親政後要做三件大事。
「如何訓政,妹妹不妨說得明白些。」
諭旨雖然發出去了,慈禧一直坐臥不安,她擔心這第二份諭旨到達濟南時安德海已
被正法,自己的心思可就白費啦。這幾日來,慈禧每天都派李蓮英到軍機處查問有沒有
山東來的奏折。
這天,慈禧正在宮內養神,李蓮英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捧著一份折子對慈禧說道:
「太,太后,大事不好,安德海被殺啦。」
慈禧接過折子一看:
啟奏皇上皇太后:裡接到本月初三日諭旨後既將安德海緝查拿獲,待本月初五日諭
旨到時,已將安德海正法,並暴屍街頭。查抄安德海所帶東西,得駿馬五十余匹,黃金
一千二百兩,元寶一百五十八枚,巨珠十五顆,瑪瑙八枚,翡翠碧霞朝珠兩掛,王如意
一雙,其他銀兩計五千。不日將解送內務府,請查收。
丁寶楨 奏
慈德看罷丁寶幀的折子,一把扔到地上,又忍不住哭了起來。慈禧也知道了寶楨將
安德海暴屍街頭是故意做給眾人看,為她澄清名聲,消除傳言她與安德海有曖昧關係。
慈禧在對丁寶楨感激的同時,更多地是痛恨,咬牙切齒地對李蓮英說:
「丁寶楨殺了我一個人,有朝一日本太后定要殺他全家給小安子報仇!」
不知是慈禧失去了一個心上人傷心太重,還是其他什麼原因,總之,在接到丁寶楨
折子的第二天就病了起來,而且病得十分厲害。
李蓮英趁機討好西太后,每天都服侍在左右,端茶倒水,喂飯餵藥,他要加倍討好
太后,進一步取得太后的信任,以便取代安德海的位置。
慈禧太后患病不能臨朝執政,可樂壞了同治皇上,他急忙同慈安太后和恭親王商量,
立即舉行後妃冊立大事。這樣,同治帝便順利地將自己中意的姑娘,吏部尚書崇綺的女
兒阿魯特氏冊封為皇後。為了防止額娘病癒後取鬧,把侍郎鳳秀的女兒富察氏封為皇貴
妃,僅次皇後一個等級,宮裡的人都稱為慧妃娘娘。其余三位秀女,大學士賽尚阿的女
兒阿魯特氏封為詢嬪;知府崇齡的女兒赫捨裡氏封為瑜嬪;四川工部主事英倫的女兒西
林覺羅氏封為貴人。
等到慈禧病癒後了解詳情,冊封大事已定。慈禧知道木已成舟,無法更改,好歹自
己所中意的鳳秀的女兒封為皇貴妃。還算兒子有點良心,她也不再說什麼不滿意的話,
但在心中卻對兒子極為惱火。也明白這與慈安太后從中作梗有關,此時,已萌生剷除東
太后之心。
後妃冊封大典之後,便擇定吉日為皇上舉行龍鳳大婚。
詩曰:昭陽儀仗午門開,
夾路宮燈對馬催。
隊隊宮監齊拍手,
後邊知是鳳輿來。
皇上結婚自然不同於一般平民百姓,就是達官貴人親王貝勒也無法相比。整個紫禁
城重新粉刷一新,從午門到神武門每一道門都披紅掛綠,張燈結彩,大紅宮燈上貼著燙
金的「雙喜」,地上舖滿紅氈,從午門一直舖到順貞門。
大婚的程序完全按照宮規進行。
第一步是行納彩禮:由吏吏部侍郎與禮部尚書攜帶內務府置辦的各種聘禮到戶部尚
書崇綺府第行聘禮,舉行納彩禮儀,舉辦納彩宴。類似於平民百姓家的子弟結婚向女方
贈送的上頭禮。
第二步是行大證禮:就是在迎娶皇後前向皇後娘家所給的各種禮品,類同於我們現
在姑娘出嫁上車前所要的一份上車禮吧。由於是皇帝家庭,這個上車禮可不是千把塊錢,
一般要給黃金千兩,白銀萬兩,其他什麼馬匹、綢緞更是無數。
第三步叫迎風禮:皇上為真龍天子,皇後為人間飛鳳,迎接皇後的禮儀當然取名叫
迎鳳禮嘍。這是所有禮儀中最隆重一個,舉國同樂,萬民共慶,人人都要穿紅著綠,家
家都要張燈結彩,這是國家的慶典。這一天,上至達官顯貴,下到平民百姓,一律不准
辦喪事舉哀儀的,一經查出定當嚴加治罪。
迎鳳禮就是一般百姓結婚時的迎親禮儀,皇上的迎親禮儀可隆重啦,從紫禁城到皇
後娘家阿魯特氏的府上,這一段距離一律淨水清街,紅氈舖道。兩旁准允穿紅帶綠的百
姓列隊觀賞。
迎親隊伍實在浩大。
禮炮齊鳴,鳳歌凰曲高奏,迎親的正副使節穿著嶄新的禮服手持符節當向導,隨後
排列的是宮娥彩女們手捧的皇後志書和印信,也許就是我們今天的結婚證吧。接著是各
種冊亭。寶亭、喜橋、鳳輿和皇後的儀駕隊。最後才是迎接皇後的內務府大臣、錦衣侍
衛等人。
迎親隊伍到達崇綺府時,也同今天民間婚嫁一樣,男方先放炮向女方家打個招呼,
女方家接著放炮回應,表示準備就緒,雙方樂隊合奏。先舉行受冊儀式,再請皇後升鳳
輿,開始起駕回宮。
我們百姓兒女結婚都撒喜糖散喜煙,皇上結婚更不用說啦,專門有人一路遙撒喜果
喜糖,還有喜禮呢!
第四步叫行龍鳳大禮:就是人們通常說的拜堂或者叫做拜天地。
穿戴一新的同治帝站在乾清宮門前等待皇後鳳輿到來,一旦鳳輿落定,同治帝立即
向風輿連射三支桃木神箭,給皇後驅走鬼怪。這時,同治走上前接過十全命婦合遞上的
金鑰匙打開鳳輿上的金鎖,把蒙著紅頭蓋的皇後阿魯特氏引進坤寧宮。
又一陣禮炮響後,黃鐘大呂齊鳴,奏出一支龍鳳合歡典。在皇上與皇後按規定的位
置站好,又有嗩吶奏起百鳥朝鳳的曲子,司儀太監高喊:一拜天地;二拜壽星;三拜灶
君,四拜祖宗。接下來是慈安和慈禧兩位太后端坐中央接受一對新人朝拜。慈安太后紅
光滿面,樂呵呵地坐在那裡等著接受大禮,她當然高興,阿魯特氏是她中意的候選人如
願以償登上皇後寶座。慈禧太后嘴角雖然也掛著一絲笑意,但明顯有幾分做作,是故意
擠出來的,其實內心是一千個不樂意,她所中意的種子選手風秀的女兒沒能登上皇後之
位,表明她與慈安太后的鬥爭中她又一次失敗了。
婚禮的最後一步是行交歡禮。就是入洞房與喝交杯酒。
又在一片祥和而又喜慶的龍鳳呈祥的樂曲中,同治挽著阿魯特氏走入洞房,在命婦
的催促下,同治掀開新娘的紅頭蓋。看著光彩照人、雍容典雅而又嬌羞可餐的阿魯特氏,
同治十分動情,這是他滿意的皇後。
「皇上,快喝交杯酒吧!」有人催促說。
同治與皇後同時舉起了酒杯,四目相視,頻頻傳情,都會心一笑。同治將杯中的酒
一飲而盡,皇後僅僅飲了一半,把酒杯遞了過來。
「臣妾不勝酒力,請皇上代臣妾把這剩下的酒飲乾吧?」
阿魯特氏那鶯聲燕語般的話語令同治心裡喜滋滋的,接過酒杯,微笑著說:
「好吧,朕就替皇後代飲這第一杯酒。」
說完,又一飲而盡。
「皇上與皇後快吃湯園與子孫餃吧?」又有人從旁邊提示說。
吃過於孫餃後便是交歡宴。王公大臣、親王貝勒、命婦、福晉等人在太和殿接受皇
上賜請的宴席,皇上與皇後在坤寧宮舉行交歡宴。
交歡宴結束了,一切禮儀也到此為止,眾人退下,其余的事就由皇上與皇後兩人完
成了。
一對紅紅的龍鳳蠟燭照耀下,坤寧宮東暖閣內的氣氛似乎更熱烈,這裡幾乎都是紅
的,紅色雕龍畫風的龍鳳床,大紅彩帳,地上是紅氈,牆上貼滿紅的喜字,連門和窗戶
也都掛上紅紗。
在這樣的熱烈氣氛中,同治按捺不住內心的衝動,把皇後抱上了龍鳳榻,一件一件
給她脫個淨光,就剩下最後一件紅勝兜了,皇後忽然害羞地用雙手摀住那紅肚兜不讓同
治脫下去。同治也不好強硬給她脫下只好到此為止。
待到那對龍鳳蠟燭燃盡的時候,同治把阿魯特氏攬到懷裡,一陣倒鳳顛鸞,興雲布
雨之後,同治無力地倒在皇後身邊喘著粗氣。這時,同治忽然覺得皇後端莊有余,風情
欠缺,甚至太拘謹了,沒有「天地一家春」裡玉娘那麼風情萬種,也沒有紅艷姑娘那樣
體貼配合。人們常說女人就是一瓶酒,同治覺得玉娘是標準女兒紅,喝起來有滋有味,
酒盡之後味更濃。而紅艷只能是二鍋頭,雖然不名貴,卻喝起來實惠,也不厭煩,標準
的家常酒,讓人心暖想喝。那麼皇後呢,就是這皇宮御酒,名字好聽,中看不中喝,令
人乏味。
同治反反覆覆把三個女人比較一遍,總覺自己和皇後做愛時不夠開心,也不盡興,
也許是初次吧,同治這樣安慰自己。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同治看看身邊,皇後不知何時已經起來,他也想起個早,忽
然覺得自己的頭有點愣愣的,就像幾年前所得的那頭疼病一樣,渾身無力,四肢發軟。
是昨天太累,還是自己夜間沒有注意著了涼,總之渾身不適。
莫非那多年前的病又重新復發了,同治暗暗問自己。
就在舉國同慶,萬民同樂,同治帝舉行龍鳳大婚之際,紫禁城的一個偏僻角落裡卻
傳出一陣悲婉淒絕的哀鳴,雖然哭聲並不大,卻撕人心肺,與黃鐘大呂所奏出的鳳歌與
凰曲形成強烈反差,顯得那麼不諧調,這不能不是對皇家尊嚴的蔑視,也許更是冥冥之
中的一種安排,究竟暗示著什麼,只有蒼天才能回答。
後宮東北角景祺閣。
這裡靜悄悄的。
今天是皇上大婚之日,從事雜務勞動的太監,都穿著嶄新的衣服到前面幫忙去了。
原先到這裡的人就特別少,因為這裡是冷宮,專門用來關押受到處罰的宮女太監。今天
人就更少了,有幾位較輕的受罰者也沾了皇上大婚的光,因為人手不夠放了出去,現在
只剩下張德順一人了。
張德順劈完最後一堆柴,他已經累得氣喘吁吁,自從被打入冷宮,他心灰意冷,人
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當太監本是一件奇恥大辱的事,如今更是辱
上加辱,他後悔自己太任性沒有同張大哥商量一下,也後悔自己沒有聽從嬌嬌的勸阻,
一時心血來潮信奉那空樂大師的一派胡言,入宮當了太監。自己這樣做的目的是為報答
張大哥的養育之恩,但這樣做的後果報答了沒有?張德順十分清楚自己的處境。自從入
宮以來,他一直牢記空雲大師的話,接近皇後,力爭取得皇後的賞識,後來發現皇後並
不是空雲大師所說的那種人,而慈禧太后才是,他又極力去討好慈禧太后,也為她奔走
賣命,力爭取得她的信任,但他絕望了。無論自己怎樣努力都不能討慈禧的歡心,不會
成為慈禧的貼心人,自己的話在慈禧心中也就沒有份量。張德順曾經不止一次地思考過
這個問題,與安德海相比,自己究竟缺少點什麼,自己為什麼學不來安德海的那一套呢?
甚至與李蓮英相比,張德順也自愧弗如。
後來,張德順聽到捻軍被剿滅的消息,他一個人偷偷地躲在屋內哭了一天,幾次想
到自殺,但傳聞捻軍首領逃脫了,他相信張大哥沒有死,大哥足智多謀,又那麼勇敢怎
會死呢?他放棄了死的念頭,決心苟活下去,逃出這人間地獄,重返江湖尋找大哥,支
持大哥重新拉起桿子,再與滿清韃子干。這多少年的宮廷生活,張德順就學會了一個字,
那就是「忍」,這多少年都忍了過來,再忍上一段時間,尋找逃出去的機會吧。就在張
德順作好逃跑的一切準備時,同治皇上因為紅艷宮女的事把張德順牽連進去,慈禧太后
盛怒之下,把一切責任都推到他們這些服侍人員身上,張德順被打進了冷宮,逃出去的
機會幾乎等於零。
曾幾何時,張德順也曾想用刺殺皇上與太后的辦法幫助張大哥推翻大清王朝,但他
後來漸漸發現皇上不過是個擺設,就把太后都殺死了也絲毫不能動搖大清朝的江山社稷,
無論誰登上皇帝寶座都是一樣,殺死一個人兩個人是沒有用的,必須拉起桿子真槍真刀
地與清軍干,徹底打敗清庭,把他們趕到關外才行。
張德順放棄了刺殺的念頭,卻又沒有來得及逃出去,是他最後悔的。
張德順歇息一會兒,站了起來,在這靜悄悄地小院裡走一走。平日裡有人看管著,
想走出這東小院的機會都沒有,今天小院的人都走光了,張德順大著膽走出東小院,想
到西小院看一看,聽說西小院關押的都是宮女。
張德順剛跨進西小院,就聽到裡面有洗搓衣服的聲音。張德順又向前走幾步,拐一
個彎,見水井旁有位衣衫不整的宮女在埋頭洗衣。
這個背影好熟呀,張德順不由自主地向前邁出了兩步。
張德順的腳步聲驚動了那洗衣服的宮女,她轉過身,愣愣地盯著張德順。
張德順也怔住了,盯著那宮女失聲問道:
「大妹妹,快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氏!」
那宮女仔細打量著張德順,認真搜尋著,似乎要從他臉上找到什麼丟失的東西似的,
忘記了張德順的問話,半晌一言不發。
「快告訴我你是不是叫嬌嬌?」張德順沖上前急促地問道。
「我,我是嬌嬌,你,你是德順哥?」嬌嬌也失聲地說道。
「對,我是德順,張德順,你真的是嬌嬌,我的嬌嬌!」
兩人抱頭痛哭。
許久,許許,兩人才抽泣著抬起頭。
「德順哥,別哭了,應該高興才對,一別二十年,我們能夠相聚,這是上天安排的,
命中注定的,應該高興才行。」
「對,應該高興,應該高興。」張德順邊擦眼淚邊說。
「德順哥,你真的到宮中當了太監?」
張德順點點頭,眼睛裡閃著淚花,目光中充滿了委屈與愧疚。
嬌嬌絕望地看著蒼老的德順哥,這就是她多少年來日夜思念的德順哥嗎?她有點不
相信,又不能不相信這是真的,夢破滅了,這不是她心中的德順哥。
嬌嬌又失聲地哭了起來。
「嬌嬌,別哭了,會哭壞身子的,你不是說應該高興嗎?快告訴我你是怎樣來到這
個地方的?」
嬌嬌一聽張德順問起自己的經歷,哭得更傷心了。又過了許久才抬起頭,揉一揉紅
腫的眼睛,講起自己的往事。
原來,嬌嬌在張樂行的逼迫下嫁給了太平天國的將領吳王陳玉成。在陳玉成被俘後
落到清朝都統勝保手中,成為勝保的玩物。在勝保被賜死,其家眷解回京城後,勝保的
家被安德海帶人抄了,嬌嬌又被安德海占為己有。安德海在西直門外買下一個大宅院,
強迫嬌嬌同他成婚,讓嬌嬌做他的掛名夫人。誰知安德海又出了事,被丁寶楨所殺,家
也被恭親王派人抄了,所有財物送交內務府,家中的女傭押解到宮中做苦役,嬌嬌被打
入冷宮,每天給太監宮女們洗衣服。
張德順曾知道安德海在宮外買宅娶妻的事,他做夢也想不到竟是嬌嬌。嬌嬌的命運
比自己更悲慘,一定程度上都是他給嬌嬌造成的,張德順的心如萬箭穿心,攪痛著,也
在流著血,他對不起嬌嬌,就是來世為她做牛做馬也還不清嬌嬌的情和債。
此時,張德順徹底絕望了,身心也崩潰了,他既不想報仇,也不想逃出去尋找他的
張大哥,一切對於他都毫無意義。
嬌嬌看見張德順悲痛欲絕的神情,她反而冷靜,轉過來勸慰說:
「德順哥,別傷心啦,這是命,命!上天就是這樣安排的,不是為了尋找你,不是
為了今生今世能再見你一面,我早就應該死了,就是有十條命也死光了。我之所以忍辱
活到現在,就是為了尋找你,為了找到你,要和你結婚,德順哥,咱倆結婚吧?這婚禮
已經推遲了二十年,就讓我們回到二十年前,實現當年的對天盟誓吧!」
「嬌嬌,我在二十年前已經對不起你,如今更不能再做對不起你的事了,我不能和
你結婚。」
「為什麼?為什麼!你嫌棄我?嫌我髒?嫌我和多少個男人睡過覺是不是?既然如
此,我也不硬求你,我已經見上你一面,我的願望實現了,死也無悔了。」
嬌嬌說著,向井裡投去。
張德順不顧一切地抱住嬌嬌,哀求說:
「嬌嬌,原諒我吧?我不是不想和你結婚,我已不是二十年前張德順,我早已不是
一個男人,甚至一個正常人也算不上,和你結婚是害了你。你還年輕,還有可能出去,
而我,就是能夠出去又怎麼樣?」
嬌嬌慘笑一聲,「德順哥,我已是快四十的人了,還年輕嗎?你都不願意娶我,誰
還會要這樣一個下賤的女人呢?」
張德順摀住她的嘴,「嬌嬌,如果你不嫌棄我,咱們就結婚吧!」
兩人在井旁搓士為爐,插草為香,指天為媒,讓這簡陋的矮房為見證人,兩人叩拜
了天地,結為夫妻。
此時此刻,從坤寧宮中正傳出高亢激昂的百鳥朝鳳的旋律。
張德順與嬌嬌開心地笑了,這是他們人生第一次開心地微笑。那優美的曲子不像是
為同治皇上吹奏的,而像是專門為他倆人吹奏的。
兩人開始入洞房了。
嬌嬌偎依在張德順懷裡,張德順緊緊地摟住嬌嬌,唯恐被人搶走似的。
嬌嬌抬起頭,吻了吻張德順蒼老的臉:
「德順哥,你幸福嗎?」
張德順點點頭,「幸福。我們已經分離了二十年,今後永遠不再分離,你到哪裡我
就隨你到哪裡。」
嬌嬌又吻了吻張德順,「德順哥,我覺得這個世界太淒冷,沒有我們立足的地方,
我想到另一個世界去,你願意去嗎?」
張德順明白了嬌嬌的意思,又點點頭說道:
「我願意去,我剛才不是已經說過了嗎?你到哪裡我就到哪裡,永不分離,只要和
你在一起我就覺得幸福。」
「那好吧,德順哥,咱們就上路吧。你聽那邊又吹奏起歡樂的曲子來,可能是為咱
夫妻倆送行的吧?」
「對,是為咱倆口子送行。從哪裡上路呢?」
嬌嬌指指身旁的一口深井,「就從這裡吧,我已經在這裡觀察幾個月了,時常對著
井口想,後來終於想明白了,這不是井,這是從地獄通往天堂的出口。德順哥,咱下去
吧?」
「好!讓我先給你開路吧。」
兩聲清脆的水鳴,一股水柱從井中射出,接著又泛起了一陣水花。片刻之後,周圍
恢復了平靜。
這時,坤寧宮裡各種器樂正在齊鳴,演奏到了高潮,氣氛也更熱鬧了。
同治十二年正月二十六日(1873年2月23日)
同治帝在養心殿舉行親政大典。
養心殿外披紅掛彩,殿兩旁的廊簷下擺滿了象征皇權的斧、鉞、爪、朝,插滿了各
種傘蓋、旗幟。更遠的地方,放置著各種樂器,有編鐘、編磐、琴、蕭、笙、瑟、鼓、
鑼等。
養心殿內,親王、郡王、貝勒、內廷行走、御前大臣。軍機大臣、大學土、總管內
務府大臣、六部尚書、三殿三閣大臣等文武百官都穿戴一新等候在兩旁。
漏壺漏到寅時整,執事太監扯著尖細的嗓門高喊一聲:
「奏——樂」
一時間,各種樂器齊鳴,中和韶樂與丹陛大樂交相齊鳴,由輕緩低沉漸漸變得高亢
激昂,透露出皇權的威嚴遵貴和至高無上。
那些鋼爐、銅兔、銅鶴、銅龜中也飄起裊裊香煙,由遠而近,由近而遠,由低而高,
由高而低,飄飄渺渺,瀰漫著,升騰著。
同治皇上特別有精神,身著杏黃色團龍朝袍,頭戴綴有紅色朝珠的皇冠。同治坐在
寬大的龍椅上,兩宮太后陪坐在身後。其實,今天上朝與往昔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但同治的感覺就不同了,彷彿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坐龍椅似的。
親政大典到了高潮,文武百官高呼萬歲萬萬歲三叩九拜。同治看著膝下跪了一片戴
著紅纓頂子的官員,感到特別舒服,不停地用手撫摸著龍椅光滑的扶手,真正感到皇權
的可貴。
朝拜完畢便是訓活,由執事太監宣讀事先寫好的諭旨,讓王公大臣們盡心匡弼、毋
避嫌怨,盡職盡責。兩宮皇太后當然也要講幾句告誡的話,無非是勉勵皇上敬天法祖,
勤政愛民,發揚光大大清江山社稷一類的話。
最後是英、法、德、美、意、日等國的公使上殿免冠鞠躬覲見,表示祝賀。
禮儀完畢,同治散朝回來,獨自在乾清宮想著自己親政後要做的頭等大事應該是什
麼。同治尋思道:人們常說新官上任三把火,自己初掌大權也要燒上三把火,辦幾件令
人刮目相看的事才行。第一要提拔一批官員,作為自己的左膀右臂,一朝天子一朝臣,
沒有自己的一批人怎行?提拔哪些人?同治把自所熟悉的官員一一揣摩著,首先要提拔
李師傅,李鴻藻這個糟老頭子雖然槽一點,對自己還是挺不錯的,認認真真教授自己許
多年,沒有功勞應該有苦勞吧?翁同新也不錯,人雖然□了一些,但為人挺正派的,也
較有水平,可以任用。還有誰呢?崇綺,他是自己的岳父大人當然胳膊肘子不會向外彎,
一定會和自己一心的。至於慧妃的父親鳳秀,同治考慮再三還是把他給否定了,雖然也
是自己的岳父,但他是太后的人,處處聽額娘的支派,決不能重用。再者就是載徵,他
是自己的鐵哥們,可以提為御前大臣、既能給自己出謀劃策,又能陪自己開心找樂趣。
恭親王、醇親王、淳親王等幾位皇叔和那一般老臣先看他們對自己怎麼樣?是什麼態度?
好了就用,不好全部趕回府中頤養天年去。
第二件大事做什麼呢?他想起了幾日前看到的一份折子,那是江蘇布政使了日昌所
奏,提出創辦海洋水師的建議很有價值。折子說,可以把福建船政局擴建成南洋水師,
如果再創辦一個北洋水師,兩個水師把守南北海防可以抵抗洋人艦隊入侵,對於振興大
清基業很有幫助,朕可以派人籌辦海洋水師。
這第三件大事呢?
同治剛想到這裡,有太監來報,說慈禧太后有事請皇上商量,讓皇上速到儲秀宮覲
見。
同治不知何事,但不能不去,這是母后之請豈有違抗之禮。
同治剛到儲秀宮門口,李蓮英就點頭吆腰迎了上來:
「奴才拜見皇上,太后等候皇上多時啦。」
同治進得殿來,「兒臣叩見母后,祝母后聖安!」
「皇上就起吧。」
「母后請兒臣到此有何吩咐?請母后明示!」
慈禧看看同治,歎口氣道:
「皇上如今親政了,母后也該有個歸宿吧,乾清宮是皇上皇後居住的地方,也是聽
政受賀及平日召對臣子、引見庶僚、接見外藩屬國使臣的地方。慈寧宮雖是皇太后尊養
東朝之地,也還有慈安太后呢?母后不能與她相爭吧?何況母后也想離開皇宮遠一些,
找個僻靜的地方,度過後半生也就算了。有慈安太后在此早晚訓導幾句就可以啦,母后
也懶得操這些閒心嘍。人越老嘴越賤也越肯說,必然招人厭煩,母后能到宮外居住就是
整日嘮嘮叨叨皇上也聽不見,免得生一些閒氣。」
同治聽母后說了半天,究竟母后想幹什麼還拿不准,他試探著問道:
「母后到底要到何處頤養天年不妨明示,兒臣一定盡力為母后去辦。」
慈禧這才說道:「母后想到圓明園那邊清靜晚年。」
「圓明園遭受洋人洗劫焚燒如今成為一片瓦礫,兒臣怎能讓母后到那冷落淒涼的地
方頤養天年呢?母后能留在宮內早晚之間兒臣也可叩拜問安,端茶端水服侍左右。倘若
母后到那殘破不堪的地方居住,傳揚出去,天下人不唾罵兒臣是大清不孝子孫嗎?請母
後三思,萬萬使不得!」
慈禧淡淡一笑,「難得皇上有如此孝心,皇上如果真的為母后著想,讓母后能有一
個安享天年的地方,為何不能重修圓明園呢?」
「重修圓明園?」同治微微一怔,這是他沒有想到的,「這需要一筆相當大的開支
啊?我朝多年來為平定南方長毛叛亂與北方捻匪叛亂,還有少數夷人叛亂,耗資甚大,
國庫虧空,兒臣還想從洋人那裡購置火舵創辦海洋水師。」
不待同治說下去,慈禧火了,不耐煩地訓斥道:
「今天才頭一天親政,就在母后面前托大,說什麼耗資甚大,國庫虧空,置辦水師
的話來,好象這大清國只有皇上一人關心國事似的,母后能不了解這些嗎?國庫虧空也
要做事!從洋人那裡購買火輪難道就不需要花費嗎?如今天下太平,正是休養生息之際,
你創辦水師豈不引起外夷猜忌,引火燒身嗎?我看還是早早取消這個念頭。」
同治急忙解釋說:「請母后明察,創辦水師是我朝中興的當務之急。擁有南北兩大
水師,可以拒敵於海上,令洋人不敢小瞧我大清。母后一定得到奏報,東洋倭人很早就
對我大清領土虎視眈眈,如今又派兵船進犯廈門、台灣、倭人之心如虎狼毒蛇,不能不
早早惕防,沒有水師如何抗拒倭入侵襲?」
慈禧不再言語,拉長了臉靜聽同治解釋。
同治見母后慍怒不說話,便緩和一下語氣說:
「母后所提出重修圓明園一事也不是不可能,容兒臣回去後認真思考一下,再同大
臣們商討商討才能決定,這事也不是說修就馬上能修成的,需從長計議才行。」
慈禧的臉色這才恢復過來,幽幽地說道:
「母后想重修圓明園,並非只為母后安享晚年著想,圓明園是我朝康熙爺在位時就
開始創建的巨大園林,沒有料想到竟毀壞在你父皇手裡。儘管你父皇已賓天多年,但母
後一想起此事就覺得心中歉疚點什麼,你父皇賓天之際曾給母后說起他一生的憾事,就
是圓明園毀在他的手中,他覺得對不起列祖列宗。如今天下太平,母后想起修復圓明園
的事,就是為了完成你父皇的遺願,儘管目前國庫短缺一些,但多方面緊縮一些也不是
沒有能力修復。」
慈禧說著,用巾帕擦一擦眼圈,表現出憂傷的樣子。
同治為了盡快擺脫太后對朝政的干涉,決定重修圓明園。
這圓明園由圓明園、萬春園、長春園三個大園組成,周圍約二十華裡,佔地近五千
畝,歷經一百五十多年,七八個朝代修造才形成規模,享有「萬園之園」的盛譽,它是
中國園林藝術的典範。
圓明園三園共有一百二十處風景之多,僅圓明園一園就四十八景:
正大光明、勤政親賢、九洲清晏、鏤月開雲、天然圖畫、碧桐書院、雷鋒夕照、廓
然大眾、坐石臨流、曲院風荷、慈雲普護、洞天深處、上下天光、長春仙館、萬方安和、
夾鏡鳴琴、杏花春館、別有洞天、接秀山房、坦坦蕩蕩、茹古涵今、武陵春色、平湖秋
月、澡身浴德、山高水長、匯芳書院、蓬島瑤台、月地雲居、鴻慈永信、方壺勝境、四
宜書屋、日天琳宇、多稼如雲、西峰秀色、魚躍鴦飛。濂溪樂秀、北運山村、映水蘭秀、
澹泊寧靜、春雨林塘、雲和慶韻、水木自親、星拱月斜、菩提東渡、潛龍騰淵、鶴戲雲
游、虎咆龍吟。
這些山水名勝、閻榭亭台,都是巧奪天工之作,早已毀於戰火。而如今的圓明園卻
是斷瓦殘垣、荊棒遍野、蕪草淒淒、水嗚嗚煙,若要重新恢復往昔的盛況談何容易。
同治先派人到四代承辦圓明園工程的雷氏家族找來三園全圖,擬定修建的範圍與規
范,請來雷家的子孫雷思起作監工,負責施工任務。接下來就是準備修建圓明園的經費
問題。
同治不想動用國庫,他準備用國庫的錢創辦海洋水師,便把修復圓明園的經費責令
給內務府來解決。
這天,同治帝在養心殿東暖閣召見了恭親王、醇親王與淳親王等人,共同商討籌集
經費的問題。
內務府總管大臣奕□一聽皇上把經費推在內務府的頭上,十分為難地說道:
「皇上明鑒,內務府的經費主要是吏部撥款,通常每年的費用也就在六十萬兩,這
兩年為了皇上選秀女與舉辦婚禮虧空太大,現在已經虧空吏部四十萬兩以上。而修復圓
明園的一半工程至少也要上百萬兩,如此巨大開支,內務府如何承擔得起呢?別說內務
府,就是吏部恐怕也負擔不起。」
同治一聽這話傻眼了,怎麼辦呢?
「諸位皇叔、大臣也給朕想想辦法,如何才能解決這筆巨大的開支呢?」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乾瞪眼,誰也沒有開口。不是眾人推脫責任不想講
話,錢這東西是硬通貨,不能弄虛作假,也不是憑空想造多少就造多少的,要有物質基
礎作保障。
同治見沒人發話,有點火了,一拍御案生氣地斥道: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平日裡不讓你等說的時候一個個會講著呢,真正讓你等拿智
謀出主意的時候都成了啞巴,豈有此理!」
皇上雖然年輕,發起火來脾氣可不小。幾位王爺都是皇叔卻也被皇上臭罵一頓而不
敢出聲。
奕□站起來了,他向皇上建議道:
「皇上息怒,如此浩大的工程,開支又如此之大,確實不容易解決經費,讓哪一個
部門單獨支付恐怕都不可能。依臣之見采用捐款集資的辦法也許可行?」
「請六叔把捐款集資的詳細方案講講,讓朕思考思考是否可行。」
「臣以為,皇上可下令讓眾人共同捐資修復圓明園。各親王、郡王、貝勒捐助一些,
王公大臣捐助一些,皇上及後妃也適當節省一些開支,由內務府捐獻一些,再讓各省。
府、縣再資助一些,有錢捐錢,有物獻物,多方面共同捐助,這重修圓明園的費用也就
差不多了。皇上以為如何呢?」
同治樂了。
「嘿!皇叔言之有理,還是六叔有辦法。就按照六叔所說的辦,朕立即下硃諭令各
省及親王大臣們捐助。」
淳親王奕宗一聽,不高興了,心裡道:你奕□總管幾大要職,這許多年來貪污納賄
許多,拿出幾萬兩銀子是九牛一毛。奕□雖然沒有奕□貪污那麼多,這幾年總管內務府
也沒少撈銀子,也能拿出幾萬兩來,而我們幾人呢?都是閒職,哪能與你等相比,拿多
了沒有,拿少了皇上會怪罪。淳親王想到這裡,轉回頭向奕□道:
「這捐資的主意是恭親王想出來的,恭親王理所當然要帶個頭,作個表率,但不知
恭親王能捐助多少銀兩?」
奕□當然明白奕宗的意思,說多了,奕宗會攻擊他貪贓納賄;說少了,奕宗不僅會
說他不誠心為修建工程出力,而且會以他捐助的數目計算最後提出這樣的捐助是杯水車
薪不濟於事,從而否定自己向皇上的建議。
奕□裝作慎重核算許久的樣子說:「我大約要捐二萬兩銀子。」
「那麼醇親王呢?能否超過這個數目?」奕宗又回頭詢問奕□。
「我跟著六哥走,盡最大努力為修復圓明園盡微薄力,也捐二萬兩。」奕宗微微一
笑,向同治說道:
「皇上,恭親王與醇親王都是京城有名的富裕王爺,臣卻不能與他們相比,請皇上
原諒。」
同治也明白奕宗的意圖,故意不點破:
「五叔只要有這個心意就行了,朕也沒有強迫五叔拿多少吧?修建圓明園名義上為
兩宮太后頤養天年,其實也為我大清國雪洗洋人在我大清土地上留下的恥辱,更是告慰
列祖列宗在天之靈。倘若不能修復圓明園,幾位皇叔將來有何臉面去見列祖列宗呢?這
是朕父皇的屈辱,不也是幾位皇叔的奇恥大辱嗎?」
奕宗一聽皇上這麼說,他怎麼再好意思說其他話呢?也咬著牙說:
「臣少喝幾杯酒,也出二千兩。」
同治高興了。
「有幾位皇叔慷慨作表率,文武百官也一定會解囊捐資的,一旦費用備齊,立即開
工修建。」
同治帝說幹就幹,立即命人擬定硃諭:
朕念兩宮皇太后垂簾聽政十一年,朝乾夕惕,信極勤勞,勵精以綜萬機,虛懷以納
輿論,聖德聰明,光被四表,遂致海宇升平之盛也。自本年正月二十六日朕親理朝政以
來,無日不以感戴慈恩為念。朕嘗觀養心殿書籍之中,有世宗憲皇帝御制《圓明園四十
景詩集》一部,因念及圓明園本為列祖列宗臨事駐蹕聽政之地,自御極以來,未奉兩宮
皇太后在園居住,於心實有未安,日以回復舊制為念。但現當庫款克繼之時,若遵照舊
修理,動用部儲之款,誠恐不敷。朕再四思惟,惟有將安信宮供奉列聖聖容之所,及兩
宮皇太后所居之殿,並朕駐蹕聽政之處,擇要興修,其余游觀之所,概不修復。即著王
公以下京外大人官員量力報效指修,著總管內務府於收捐後,隨時請獎,並著該大臣等
核實辦理,庶可上娛兩宮皇太后之聖心,下可盡朕心之微枕也。特諭。
同治皇上諭旨下達後,舉國嘩然,滿朝文武議論紛紛。說歸說,議歸議,這錢還是
要捐助的。不到二個月,陸續籌集資金近四十八萬兩。
這種廣泛發動眾人籌措資金的事,有利也有弊。利的一面是眾人籌資面積廣,攤點
多,分散負擔,這弊的一方面是層層收集,經辦人多,每個基層每一個經辦人都想從中
謀取一些私利,勢必造成眾多的集資款落人個人腰包,並沒有上報到內務府,必然造成
廣大集資者怨憤不平。
這次為重修圓明園的集資就出現了這個問題。
自從諭旨發下之日起,每天都有折子奏報各地官員私自吞沒捐資款,甚至內務府大
臣也參與徇私舞弊之事。
同治接到奏報後十分惱怒,責令恭親王認真查處,嚴加懲辦。結果內務府大臣桂寶、
文喜被斬,總管內務府大臣崇綸、明善、春佑等人也都受到牽連而被降職、革職。
與此同時,文武大臣也不斷上疏皇上,要求停止捐資,停止動工,「取消修復圓明
園的意旨。儘管奏報如雪片般遞到皇上手裡,同治裝作不知,理也不理。」
眾工公大臣見皇上不聽眾人勸告,一意孤行,都極力推薦恭親王奕□,醇親王奕□、
淳親王奕宗、孚郡王奕惠、額駙景壽、奕匡、大學士文祥、寶鋆、軍機大臣沈桂芬、李
鴻藻十大臣聯名上疏皇上,阻止重修圓明園。
同治正在養心殿內批閱奏折,忽間太監奏報,有十名親貴重臣求見,同治立即命他
們進殿。
禮畢,同治一見這十位大臣不是親王就是駙馬,要麼就是一品重臣,知道他們一定
是為阻止修復圓明園的事而來,卻故意裝作不知地問道:
「各位王大臣相約到此有何事相奏,就直說吧?如果無事朕可要回宮了。」
奕□上前說道:「多日皇上一定收到許奏請停止修建圓明園的折子吧?不知皇上御
旨如何?」
同治冷冷地說道:「是停是修朕心中有數,不勞六叔勸諫,六叔及眾王大臣請回
吧。」
奕□一見皇上如此年幼,剛剛登上皇位就驕縱施威,對許多老大臣不敬,心中十分
氣憤,心裡道:就是兩宮皇太后也沒有你這麼托大,現在就對眾人這個態度,將來還不
知如何懲治眾人呢?
奕□心中帶著點火,說起話自然也就有幾分不客氣:
「臣等並非僅奏這一個問題,我等十人聯名上疏,奏請八大問題,對皇上進行勸諫,
請皇上接納。」
同治一邊從太監手中接過折子,一邊問道:
「所奏哪八大問題,請皇叔直說,朕洗耳恭聽。」
「第一,停園工;第二,戒微行;第三,遠宦寺;第四,絕小人;第五,警宴朝;
第六,開言路;第七;懲夷患;第八,去玩好。」
奕□由於是負氣說話,在陳述這八個問題時,聲音洪亮,語氣短粗,讓人聽來覺得
生硬,似乎帶著責備與不滿。
同治一聽奕□這個口氣,也不示弱地吼道:
「變沂,你有完沒完!朕拿你當皇叔待你是皇叔,朕不拿你當皇叔待,你和一般廷
臣沒有什麼區別。朕做事自有主張,用不著你來教訓朕!」
同治說著,把手中的折子啪地扔到地上,厲聲喝斥道:
「都滾出去!」
奕□見皇上這樣一點不懂為君之道,也震怒了,不客氣地訓斥道:
「皇上有失君德,應到列祖列宗靈位前謝罪悔過!」
同治猛地站了起來,胡亂把御案上的一撂奏疏猛地打落地下,對御前太監吼道:
「周增壽,快給朕擬定詔書,奕□以下犯上,無君臣之禮,定當重處,革去親王世
襲罔替,降為不人八分輔國公,撤去軍機大臣之職,開去一切差使,交宗人府嚴議!」
同治余怒未消,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又對周增壽吼道:
「把奕□之子載徵的貝勒郡王銜也給革去,免除他在御前大臣上行走。」
周增壽以為皇上只是在氣頭上隨便說說,未必真的要給恭親王這麼重的處分,並未
動手擬定詔書。
同治一見周增壽站在旁邊不動,心中更火了,上前給他一腳,罵道:
「你這個王八羔子也敢對朕不恭不敬,朕說了半天都是白說!」
同治說著,又給周增壽一巴掌:
「快去擬定詔書!」
周增壽也顧不得痛,跌跌爬爬地跑去擬定詔書去了。
大學士文祥見皇上果真要把恭親王治罪,急忙跪下哭道:
「請皇上息怒,請皇上息怒!求皇上暫緩將恭親王治罪,恭親王縱然對皇上不敬,
也是為皇上著想。」
文祥說著,一口痰上湧,幾乎喘不過氣來,猛地伏倒在地。
奕□立即派人將文祥送走,他也跪下向同治哀求說:
「請皇上冷靜一下,奕□冒犯皇上,縱然有錯,也不當受這麼重的處罰,請皇上快
快收回聖諭。」
接著,淳親王奕宗等人也都一一跪下為恭親王奕□求情。
同治掃一眼下跪的幾人,一拍御案喝斥道:
「你等快快滾出去,誰若再給奕□求情,一並革職!」
奕□、奕宗等八人仍然長跪不起,不停地叩頭為奕□求情。同治狠狠地說道:
「好,好!你等十人是串通一氣,朋比圖謀不軌,逼迫朕讓位給奕□老混蛋的,朕
將你十人一同革職拿問!」
眾人離去不久,硃諭發下。
恭親王驕奢跋扈,營私結黨,專權誤國,離間母子,欺朕年幼,目無君上,著革去
一切差使,降為庶人,交宗人府嚴加管束。特諭。
緊接著又有第二道硃諭發出:
恭親王奕□、淳親王奕宗、醇親王奕□、孚郡王奕惠、額駙景壽、奕匡、大學士文
祥、寶鋆、軍機大臣沈桂芬、李鴻藻十人結黨營私,朋比為奸,以下犯上,圖謀不軌,
惡跡昭著,天良何在,著革去十人一切職務。欽此。
儲秀宮。
慈禧太后正對著親手繪製的重修圓明園圖樣發怔,無奈兒子長大了,親政了,她不
得不退居後宮尋找一個頤養天年的地方。說心裡話,掌握了十多年大權的慈禧如今突然
放權他人在宮中閒吃閒喝,她還真有點不習慣。這一年多的心請比當初咸豐文宗顯皇帝
殯天之後的心情還難受呢?
心裡有一種被掏空的感覺,這是一種失去大權而無所事事的空虛感與孤獨感。一個
渴望權力勝過一切的人,突然失去了這個特權,就好象一個酒鬼剛剛喝上幾口上等酒才
品出味來,酒瓶就被人奪去的感覺。又像一個吸慣大煙的人突然沒有了鴉片來源一樣,
這個心情是難耐的,也是常人無法理解的。
這十多年來,可以說大清的家慈禧當了一大半,因為慈安是一個憂柔寡斷而又心地
善良,寬厚仁慈的女人,缺少女強人的手腕與心計,許多大事由慈禧作決斷拿主意,小
事上慈安又以姐姐的身份讓著她,這也是促使慈禧權力一天天膨脹的原因。當然,在幾
次大的爭鬥中也不是慈禧每次都全勝,比如殺安德海、為皇上冊立後妃就是慈禧的失敗,
而且敗得十分慘。
慈禧之所以要求皇上盡快給她修復圓明園,早一天到那遠離皇宮大內的地方安享天
年,並不是真的心無二念,寄情山水,縱情園林。她是不想呆在一個權力中心卻眼睜睜
看著別人施權,而自己只能站在宮門口望梅止渴,儘管這個施權是她的親生兒子,她也
覺得是大權丟落,自己一無所有。
眼不見心不煩吧,這才是慈禧離開皇宮想去圓明園的真正原因。到了那遠離權力中
心的地方,圓明園又成為一個小小的獨立王國,她就是那裡的主人,那裡的一切都會圍
繞著她轉的,她又可作福作威了。
有時,慈禧也一個人望著藍天白雲出神,幻想著上天出現奇跡,能讓她重新回到權
力的寶座上,比如兒子主動找到她說,他年紀還小,書讀得還少,讓母后再幫他執掌幾
年大權,或類似什麼事發生,只要能回到權力的位置上,哪怕做出點犧牲也是值的,只
有付出才能收穫嗎?
慈禧正在胡思亂想,李蓮英慌慌張張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太后,太后不好啦,皇上要鬧出格嘍!」
慈禧一怔,斥道:
「幾十的人了,遇事咋這麼沒頭沒腦,再大的事也要慢慢說,慌什麼,是你奶奶被
人搶了還是你娘被人搶了?」
這一罵果然奏效,李蓮英不再慌張,一板一眼奏道:
「回太后,皇上剛剛下了兩道諭旨,開去恭親王一切職務,降為庶人,並交宗人府
管押。又下了一道諭旨將恭親王、醇親王、淳親王、孚郡王、額駙,還有大學士、軍機
大臣等十人也開去一切職務。」
慈禧一聽皇上下諭旨懲處奕□十分高興,說明兒還是同母親一條心的,並沒有和慈
安、奕□他們一同對付自己。但一聽說皇上開去奕□所有職務並降為庶人,慈禧愣住了,
奕沂到底犯了啥錯能給他這麼大的處分,太過分了吧。奕□畢竟是親王,為朝廷立過汗
馬功勳,就是為修復圓明園也是積極奔走,慷慨解囊。特別是慈禧聽到皇上解除十位親
貴重臣的職權報告,更是驚剎,這簡直是胡鬧!
慈禧立即問道:「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回太后,聽說是恭親王等十位親貴重臣聯名上疏皇上,阻止皇上修復圓明園,並
向皇上提出八大問題:停園工、戒微行、遠宦寺、絕小人、警宴朝、開言路、懲夷患,
去玩好。」
李蓮英見自己奏報之後慈禧並沒作出什麼反應,只是在沉思著,馬上又挑撥說:
「太后,恭親王帶頭抵制皇上為太后修復圓明園,這是把矛頭指向你老人家,奕□
伙同其他親貴重臣向皇上提出八大問題意在要挾皇上,是圖謀不軌,有越權奪位之心,
欺凌皇上年幼,理當開去一切差使,太后你說對嗎?」
慈禧白了李蓮英一眼,喝斥道:
「少插嘴,你懂個屁!至於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本官自有主張。」
李蓮英見慈禧發火,知道自己拍馬屁拍到蹄子上了,雖然心中窩火卻只能忍著,怪
只能怪自己火候欠缺,沒有猜透主子心思。究竟太后的心思是什麼呢?李蓮英百思不得
其解。正在這時,猛聽慈禧說道:
「小李子,隨本太后去鐘粹宮。」
「喳!」李蓮英急忙應道。
慈禧到達鐘粹宮,慈安也剛剛得到皇上解除十大臣職務的消息。
慈禧歎息道:「既然姐姐也聽到了這消息,妹妹也不想再多說什麼,咱姐妹不能不
聞不問吧?皇上才執政一年多就這樣胡作非為,隨心所欲,想幹啥就干啥,長期下去會
鬧出格的。」
慈安心道:皇上這樣胡鬧也是你逼他修建圓明園引起的,如果你不催促他早一天修
建圓明園,怎會引起滿朝文武非議,到處捐資斂財引出許多亂子才使到十大臣聯名上疏
皇上停工。慈安心裡這麼想,嘴上卻不好這麼說,她也歎口氣說:
「皇上還年幼,不懂用權的分寸和謀略,我們姐妹雖然退居後宮,也不能放手不問,
偶爾也要指點一二,多給皇上出謀劃策。」
慈安這話正合慈禧心意,她心中歡喜卻不動聲色地說:
「姐姐言之有理,以妹妹之見,皇上雖然親政,畢竟還是不滿二十歲的孩子,各個
方面尚未成熟,處理事務未免偏激,仍需要加強讀書,可令皇上每天散朝後去弘德殿繼
續聽翁同新講讀。我們姐妹再為皇上訓政幾年。」
「如何訓政,妹妹不妨說得明確一些?」
「這訓政,也是妹妹剛琢磨出的詞兒,不同當初的垂簾聽政,皇上仍然堅持上朝親
政,許多小事由皇上裁決,折子也由皇上批閱。但一些重大的事兒不能由皇上一人作主,
以免鬧出格來讓天下人嘲笑皇家體統,有失為君之道和皇室尊嚴。以妹妹之見,像與洋
人通商交往,五品以上官員任免,出兵與締結條約等大權需我們姐妹給皇上拿主意。這
訓政期間,皇上批閱的奏折也需報給我們姐妹審閱,及時給皇上指出不當之處。只有這
樣,才能有利於我朝江山社稷中興,姐姐以為如何呢?」
慈安一聽,也覺得慈禧言之有理,如今剿平了亂匪,天下太平,洋人不欺,國人不
亂,中興之勢可待,萬一因為皇上年幼無知用人不當鬧什麼大亂來,豈不前功盡棄,愧
對先皇與祖宗。
慈安問道:「以妹妹之見,這訓政之期多久最合適呢?」
慈禧沉吟一下,「暫定三到五年吧,根據皇上訓政期間的表現而定。倘若皇上很快
學會了為君之道用人之方,能夠嫻熟地處理政事,三年即可;倘若皇上不思進取,貪心
好玩,縱情逸樂,就多延長幾手也未償不可。」
慈安點點頭,「就依妹妹之言,我們姐妹再訓政三年,只是姐姐這一年多來身體不
適,精力也不濟,妹妹可要多操些心啊!」
慈禧更高興了,連連點頭說道:
「姐姐說哪裡話了,咱姐妹倆都是為皇上早日成熟,也都是為了咱大清江山早日中
興,恢復先祖的榮耀,誰多累一點不是理所當然。只要姐姐相信妹妹,我就是再苦再累
也心甘,這麼多年的苦都吃過了,眼看敖到盡頭,再苦幾年又有何妨?」
「姐姐還有一事請教妹妹?」慈安又說道。
「姐姐怎麼說起客氣話來,這『請教』二字可讓妹妹吃罪不起,有什麼話姐姐不妨
直說,妹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妹妹對於重新修復圓明園的事還有什麼看法?」
慈禧會意,心裡想道:如今能夠重新掌握大權,趕我走我還不走呢?這修復圓明園
本來是為了補償大權失落後的空虛之心,既然重新執掌了大權,修不修也無關緊要。於
是,說道:
「妹妹當初提出重修圓明園只是想在這天下太平之際補償先皇的遺憾,既然眾朝臣
一致反對,也就算了吧,讓皇上下令停工,取消這個決定就是。」
慈安原以為慈禧會不同意停工呢,誰知她說得如此乾脆,也十分高興。姐妹兩人來
到養心殿,同治正為自己處置了一批對自己不恭不敬的老大臣而暗自高興呢!猛然聽到
梁吉慶奏報,兩宮太后來到,他急忙出殿迎接。
禮畢,同治裝作不知地問道:
「兩位母后不在後宮頤養天年,今日怎麼突然到此,不知兩位母后有何指教?莫非
兒臣有什麼做得不妥嗎?」
慈禧一聽這話,氣得猛然站起來說道:
「皇上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剛剛親政不到一年,就如此驕妄,隨心所欲,想提升
誰就提升誰,想把誰治罪就把誰治罪,未免太過份了吧?有失君王之道!行為偏狹,做
事欠思考,不合帝德,理應加強帝德潛修,須重新回弘德殿上書房接受師傅教誨。」
慈安見慈禧話說得太重,怕同治一時承受不了,急忙打圓場說:
「皇上如此年幼,剛開始獨立執政,一定要和德高望重的老大臣處理好君臣關係,
萬萬不可意氣用事。雖然皇上有生殺手奪之大權,也不可隨便濫用,處罰提升必須講究
一個『理』字,無功不賞,無過不罰,這才叫賞罰分明,群臣才會臣服。如果皇上事事
不能主持公道,完全按照自己的一己私念辦事,要軍機、六部、三殿三閣做什麼,眾臣
叛離,皇上豈不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啦。奕□、奕□等人都是你皇叔,曾為大清江山立
過大功之人,他們都是你皇祖封定的王銜,豈是你一個小輩一句話就革除的。文祥、李
鴻藻、寶鋆都是三朝元老,怎能說免職就免職呢?特別是李鴻藻還是你十多年的師傅,
應該尊重。」
慈安見皇上臉紅了,也低下了頭,知道認錯了,也不再說什麼。
同治聽完慈安太后這一番話確實認識到自己做事太衝動了,他抬起頭看著慈安太后
問道:
「兒臣已經發出兩道硃諭,兩位母后也一定聽說,不知這事如何挽回,請母后明
示?」
慈安說道:「人非聖人,熟能無過,知錯能改則為君子也。皇上能夠很快認識到自
己的過錯已經是難得了,這事也沒有釀成什麼大錯,再發一道聖諭撤銷先前發出的兩道
聖諭就是。」
慈禧為了達到懲治奕□取悅兒子的目的,又急忙說道:
「皇上既然發了兩道聖諭,如果完全撤除也有失皇上的體面。這事是由恭親王頂撞
皇上所引起的,理當給皇上一個面子,警懲一下恭親王也是應該的。」
「以妹妹之見如何警懲恭親王呢?」慈安問道。
「加恩改為革去親王世襲罔替降為郡王,仍在軍機行走,並裁其子載徵貝勒郡王銜,
等過了兩個月再為恭王與載徵恢復王銜,姐姐以為如何?」
慈安不好再說什麼,點點頭說道:
「就以妹妹之意辦吧。」
同治皇上重新發佈硃諭:
傳諭在廷請王大臣等,撤銷八月初一日晨所發兩道聖諭,恢復十位王大臣所裁職務。
唯恭親王每逢召對時,語言之間,諸多失禮,著加恩改為革去親王世襲罔替,降為郡王,
仍在軍機大臣上行走,並將載徵革去貝勒郡王銜,以示懲儆。特諭。
發過諭旨之後,兩宮太后又傳旨召集各親王、郡王、貝勒、軍機大臣、大學、六部、
九卿等文武大臣到養心殿商定訓政之事。眾人知道這是兩宮太后意旨,誰也不說一句反
對話,更何況皇上親政一年多的所作所為確實暴露出許多不足之處,特別是一日之內連
發兩道諭旨裁撤十位親貴重臣的做法更令滿朝文武覺得皇上年幼無知,獨立執政的時機
尚未成熟。
同治皇上見文武大臣一致贊同太后訓政,也不好再說什麼反對的話,也只好表示同
意。於是,又一道硃諭發出:
朕自去歲正月二十六日親政以來,察納雅言,以振朝綱,勤於奏對,欲揚國威。唯
覺年幼,體不量力,恐思之偏狹而負眾望。恭請兩宮太后訓政,輔朕中興大統。朕謹尊
大後訓誨,倍勤勵精,早成聖德。特諭。
諭旨一下發,訓政開始,樂的是慈禧,惱的是同治。同治滿心歡喜親臨朝政執掌大
權,擺脫兩宮太后干涉,自己實實在在地做幾件轟轟烈烈的大事,從而振興朝綱,恢復
到康乾盛世的榮耀。誰知這滿懷的希望化為烏有。名義上是訓政,而實際上是做太上皇,
大大小小的事沒有太后點頭一律做不成。慈安太后還好一點,偶爾垂問一下也不放在心
上,而慈禧太后就不同了,牢牢把兒子控制在自己權力的掌心中,甚至對兒子所寵幸哪
位妃嬪也橫加干涉。
同治在權力上得不到滿足,雖為人君卻不能施展兼濟天下的理想抱負,轉回來投入
到個人的感情生活之中,希望從後妃們的天倫之中尋找到人生的慰藉。可是,同治的幾
位後妃並沒有給同治帶來他所渴望那種的歡樂,他最鐘情的皇後阿魯特氏處處以後妃之
德為金科玉律,力爭做一位合格國母,忽視了做一名合格妻子的標準,從而忽視了對皇
帝丈夫的愛。同治在皇室大家庭尋找不到的東西卻在煙花柳巷中尋找到了,這不能不是
一種天大的諷刺。
也許在同治帝在新婚的龍鳳榻上他就同床異夢了,可能是家花不如野花香吧。同治
在失去權力後很快成為「天地一家春」的座上客,玉娘成為他的紅顏知己,這真是:
雲鬢花顏金作搖,
芙蓉帳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
從此君王不早朝。
同治帝身上本來就潛伏著一種病,御醫沈寶田還沒來得及給他治除根,就因為知道
得太多,而命喪黃泉。同治醉心風花雪月,流連秦樓楚館,在眉挑目逗,淺透輕顰的溫
柔香裡沒有多久,就因縱情過度觸發了那孩提時代潛伏的病症,再加上沈寶田一死,無
人能看透病因,同治帝終於躺在病榻上,一天不日一天。
此時,慈禧太后有說不出的後悔與悔恨,是後悔自己當初聽信那西藏喇嘛桑巴特的
欺騙,還是後悔自己派安德海殺了沈寶田?只是慈禧自己知道。慈禧後悔之余表現地是
惱怒,她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同治的幾位侍從太監和皇後阿魯特氏身上。一怒之下殺了
幾十個太監,重懲了幾位內務府大臣,把皇後阿魯特氏也打入冷宮。
可是,無論慈禧怎樣重懲他人,都無法挽救兒子的命。
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1875年1月12日),同治帝在一聲撕心裂肺的嗥叫聲中,
於紫禁城養心殿東暖閣駕崩。幾位看護同治皇上的御醫對同治的病眾說不一,有的說是
天花,有的說是梅毒,也有的說是疥瘡,只有慈禧太后最清楚,兒子得的什麼病。可她
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口。
是年,同治帝載淳終年十九歲,在位十三年,廟號清穆宗。謚號毅皇帝,是大清國
第十位皇帝。
這真是:
陰陽造化暗天機,
盛衰中興本無意。
帝子不來花已落,
紅顏黃土魂歸西。
就在同治帝溘然辭世的那天晚上,山東在平一座廟宇裡空雲大師和他的弟子心誠和
尚(張禹爵)召集一幫青年男女舉起反清的大旗,女人稱為「紅燈照」,男人叫作「義
和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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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鳴掃描,雪兒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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