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方營長最終是在湯副旅長那裡弄清玉環心思的。
    玉環老這麼和方營長拖著,不和方營長談結婚的事,方營長就著了急。這一著急,
方營長就想到了在省城避亂的湯副旅長,就帶著兩瓶酒和一盒禮品,到三江貨棧找了湯
副旅長。
    那日也是巧,玉環不在家。
    湯成一見方營長的面就說:「老方,你來的真不是時候,玉環剛才和百順一起去了
小白樓。」
    方營長本能的有些緊張,便問湯成:「他們去小白樓干啥?」
    湯成說:「還不是為百順麼?!百順戀著老五,老五也想從良,玉環就答應把老五
贖出來,——今日大概是和老五的乾爹談價去的吧?!」
    方營長這才放下心來,提著兩瓶酒和禮品盒子,去了湯副旅長住的後院堂屋。
    湯副旅長正在堂屋看報,見方營長進來,放下報紙,很客氣地給方營長讓了座,泡
了茶。
    方營長也客氣,一口一個老長官的叫著,極是恭敬地坐在湯副旅長對面的太師椅上,
很斯文地端起了茶杯。
    湯副旅長閒得無聊,正想找個人扯扯,遂指著報紙和方營長說:「小方呀,你看看,
我說張天心要栽吧,真就要栽了哩!——馬山、湯集那邊正和白富林打得激烈,孫大麻
子的定國軍又動作起來,南面國民革命軍再攻一下,張天心的氣數只怕就盡了,張作霖
也救不了他的命!小方,你說是不是呀?」
    方營長恭維道:「老長官歷來就是料事如神的,——那……那還會錯麼?!」
    湯副旅長笑了,呷了口茶說:「料事如神不敢說,看人麼,我湯某還是能看準的。
我早看出白富林在張天心手下呆不長嘛!你們的岳司令在張天心手下也是呆不長的,—
—今天是白富林『起義』,明天必是你們岳司令『起義』了。」
    方營長不太相信:「老長官是說,岳大江也會背叛張天心?」
    湯副旅長點點頭:「遲早的事。老岳這人有野心,一心想學吳玉帥,決不會久居人
下,當初這老岳就看不起玉環的爹,現在必也看不起張天心。給我接風時,老岳就說了,
張天心是福將,混到如今全憑左右逢源的好運氣,不是憑真本事。還說張天心根本不是
做帥的材料。」
    方營長仍是疑疑惑惑:「不會吧?岳大江在張天心面前很老實哩。聽他的副官長老
吳說,他拍張天心的馬屁很起勁……」
    湯副旅長擺了擺手,笑道:「這不足為憑哩!當初老岳不也吹捧過我和玉環的父親
麼!」
    方營長不想盡扯這些沒味的話,聽得湯副旅長提到玉環的父親,就借機大表了一番
忠心,且唏噓不已地談了一通「想當年……」,勾起了湯副旅長對昔日戎馬生涯的親切
記憶。
    趁湯副旅長沉浸在親切記憶中的當口,方營長向湯副旅長說起了自己對玉環的一片
真心癡情,央求老長官勸勸玉環,早把婚事辦了。
    湯副旅長說:「玉環這丫頭太□,我勸只怕沒用呢!」
    方營長慫恿道:「老長官,你就勸勸看嘛!——你是她父親的結義弟兄,又撫養了
他們姐弟這麼多年,她總得給您老面子的。」
    湯副旅長想了想,突然抬頭問:「小方,玉環有個大心事,不知和你說過沒有?」
    方營長問:「啥心事?」
    湯副旅長歎了口氣:「為她爹復仇。她對你好是真的,她和我說過的,我也覺著你
不錯。可她既想為父復仇,就不願拖累你了……」
    方營長不大相信:「她爹死了這麼多年了,她……她還記得那麼真?」
    湯副旅長道:「是哩,她總也忘不了,誰勸也沒用。有這孝心也讓人感動,我後來
也就不勸了,任她去吧!」
    方營長急道:「老長官,您老還是得勸哩,憑她一個弱女子,這仇咋也報不了!」
    湯副旅長默默看著方營長,不做聲了。
    方營長又認真說:「她兄弟百順也不是能報仇的人,——別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
百順這小子只會吸大煙、逛窯子,再沒啥別的能耐了。所以,就算張天心日後真栽了,
也還有余黨嘯聚,他們姐弟倆要除他也難哩。」
    湯副旅長這才問:「你方營長就沒想過出點力麼?你口口聲聲對不起老長官,如今
又和玉環是這關係,就忍心作壁上觀麼?」
    方營長一怔,搖搖頭道:「我……我還真是沒想過這碴子呢!」
    湯副旅長沉著一張老臉說:「那你就好生想想吧,想出個頭緒,再去和玉環說。」
    ……
    方營長因此就去想了。
    開始咋也想不出頭緒。
    ——玉環這弱女子竟要殺人,且是殺張天心這麼個大人物,還想拉著他一起干,實
是發瘋。不說他老方幹不了,沒機會,就是幹得了,有機會幹,也是不能幹的。
    老長官生前對他好不錯,張天帥也沒對他壞過,他對張天帥壓根恨不起來哩。在玉
環面前順桿爬是一回事,玩真的又是一回事了,為了再好的女人也犯不上去冒這個險。
    女人像衣服,脫這件換那件,命可是自己的,一次玩掉就沒了。
    悶了幾天,沒敢去找玉環,怕被玉環粘上脫不了身。
    這期間百順和老五來了一次,來請他吃飯,是老五的東。
    老五盡說玉環的好話,又讓他不由地起疑,怕那老五也和湯副旅長一樣成了玉環的
同黨……
    ——也是賤,開初是躲,後來卻不由地想起玉環來了,記起了玉環的不少好處:玉
環那臉模子真俊,是標準的瓜子臉哩!兩隻眼睛大大的,像兩汪清泉。奶子也好,鼓鼓
的,翹翹的,摸上去又軟又滑。那一身的皮膚不知是咋生的,早先黑著,現在竟白得讓
人想撲上去啃幾口。身材更不必說,穿啥都好看,挎在大街上走,誰人不眼饞?!
    因此,方營長只怨湯副旅長,不怨玉環。
    ——報不報仇都是湯副旅長說的,玉環從沒和他說起過。
    ——人家玉環真好,不願拖累他哩。
    這麼一想也就想明白了:和這麼個好女人是不能輕易分手的。
    時下,一切都是假的,只有結婚是真的。他若是和玉環成了婚,馬上再生個孩子,
玉環忙孩子都忙不過來,就顧不上她爹的陳年舊賬了。
    就算她還顧著也不當緊,幹不幹都在他,他不干,玉環也是沒轍的,大不了雙方散
伙各走各的路,他白操人家一場,也不損失啥。
    再說,玉環畢竟是女兒家,老長官還有百順這麼個兒子,真到非干不可的時候,也
得讓百順干,與他老方是沒太大關係的。
    這又驚喜的發現,玉環還是把希望放在百順身上的。玉環三番五次要百順到他手下
去當兵,大概就是為將來做準備的。
    日後,他老方只要好好配合玉環,在必要的時候把百順送上去也就是了。
    ——玉環自己不會動手,也不會讓他動手的,玉環都不願和他說這事,咋會讓他動
手呢?!
    他實是多慮了。
    方營長壯著膽,大大咧咧去三江貨棧見玉環。
    一見面,方營長就說:「這幾天忙,老有差,沒來找你,真想你哩。」
    玉環很不高興,噘著嘴道:「還說想我呢,老不來,只怕我的模樣都記不起了吧?」
    方營長扯著玉環的手,忙說:「哪能呀?!五年、十年不見,你那俊模樣我都忘不
了呢!晚上還盡做和你在一起的花夢,——我都不好意思和你說。」
    玉環把方營長的手甩開了,正經問:「這陣子,你都在忙些啥?」
    方營長道:「瞎忙唄,馬山那邊吃緊,孫大麻子的定國軍又鬧,城裡人心不穩呢,
學生、商人都搗亂,今日請願,明日游行,張天心讓抓,岳大江也讓抓,弟兄們就苦
了……」
    這都是實情,方營長認為,玉環該知道。
    玉環顯然是知道的,聽後,淡淡地說:「怪不得人家罵你們是一幫瘋狗呢……」
    方營長笑了:「誰說不是呢,人家當官的叫咱咬誰咱咬誰。」
    玉環說:「當官的叫你咬我,你也咬?」
    方營長道:「咬呀,就往這咬——」
    說著,方營長摟住玉環,隔著綢布,在玉環的乳上親了一下。
    玉環一把把方營長推開:「死走吧,你。我可不喜歡你們這幫瘋狗。」
    方營長偏不走,撲上前,把玉環摟得更緊,親過玉環的修長的脖子,又去親玉環的
嘴。
    玉環先還掙了下,後就不掙了,依靠在方營長懷裡,任由方營長親暱。
    方營長得寸進尺,一雙手摸過玉環的上身,又摸下身,摸得玉環身子發軟,直想往
地下癱。
    方營長以為大功告成,手忙腳亂想給玉環脫衣服。
    玉環這才清醒了,死命推開方營長說:「別……別……我……我不乾淨呢!」
    方營長不信,一只手扒扯著玉環的衣服,一只手仍是固執地插在玉環身下不拿出來。
    玉環硬將方營長插在身下的手拉出了。
    方營長見自己手上有紅紅的血痕,這才注意到,玉環身上確是繫著月經帶的,是紅
花布的。
    這才作了罷。
    心裡卻仍是騷動不已,方營長便慷慨,便有英雄氣,正色對玉環道:「玉環,你真
是很不夠意思的,——咱們都相好這麼久了,你心裡有事還不和我說。」
    玉環問:「我心裡有啥事?」
    方營長道:「看你,還瞞我哩!——湯副旅長都和我說了,我想了幾天,覺著得幫
你和百順宰了張天心個龜兒子,為你爹報仇!」
    玉環一愣,簡直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說什麼?」
    方營長便又說:「為你爹,我丈人報仇呀!」
    玉環兩眼含淚,呆呆地看著方營長:「當……當真?」
    方營長胸脯一拍:「這還有假?我說過的,在溪河有槍就敢打張天心個狗日的,今
後有機會自然還會幹。倒是你,太對不住我了,至今沒和我說起過這樁心事,實在是看
不起我老方哩!」
    玉環撲到方營長懷裡哭了:「你……你真是好人……」
    方營長摟著玉環,益發慷慨起來:「好人算不上,漢子能算一條!玉環,我和你說
實話,就是你不讓我宰張天心,我也是要宰的。這許多年,你在等著,我老方也在等著
哩!老長官對我好,我能忘了老長官麼?忘不了的!我今個兒把話說在這兒,只要我老
方活一天,就不會忘了你那爹,我那老長官。我老方要不把張天心這雜種宰了,就是他
媽婊子養的!你信不信?」
    玉環在方營長懷裡抬起淚臉,哽咽道:「我……我信!」
    方營長卻把話題一轉說:「不過,這是樁大事,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辦下的,你需
有耐心,得容我和百順好生準備。還得等機會。」
    玉環連連點頭:「我聽你的,都……都……聽你的。」
    方營長儼然成了玉環的主子,手托下巴,很威風地在玉環面前踱著步,又說:「百
順現在這樣是不行的,我得好好帶帶他,得把他身上的那幾根骨頭弄硬實,你得幫我。」
    這都是玉環的心裡話,玉環哪有不應的道理?
    玉環忙道:「從今日起,我……我就把百順交給你了,你……你咋整都行!」
    方營長馬上想到小白樓那一出,先自把話說到了前頭:「我要對百順嚴加管束,不
會像你心腸那麼軟。——不過,我現在就得和你把話說清,日後百順沒準會說我的壞話,
會到你面前罵我……」
    玉環說:「這你放心,我不會信他的話的。」
    方營長道:「那好,過幾天,我就去和百順談,要他到我那掛名領份餉、先當個連
副,——三連王連副皮癢了,竟敢去捏督府張八太太的屁股,進了軍法處,一時半會也
出不來,正好讓百順頂缺。」
    玉環想了想:「只怕百順不願幹,為這事他……他和我鬧翻過,說……說是恨不得
打死我呢!」
    方營長手一揮:「那是你沒能耐麼,我若真叫百順干,他必會幹的!我有辦法對付
他嘛。」
    玉環急切地問:「你有啥辦法?」
    方營長很是自信地說:「我讓他先看看帶兵的威風,比如說,哪天我訓話,就帶百
順去看,讓他看了眼熱,覺著不當兵就沒法活,到那一步,給他個連副干,他捨得不
干?」
    玉環對方營長真佩服極了,覺著方營長做營長實是太屈材了,按她的想法,方營長
這份材料當個團長、旅長也是可以的。
    玉環想到栽培方營長時,方營長也想到了自我栽培的問題,又對玉環說:「玉環,
岳大江那裡還得去打點一下,咱倆去,也得讓湯副旅長去,辦喜事時,無論咋著,也得
把他請來。得讓這傢伙提攜咱,——玉環你想,若是老岳栽培我個團長,我他媽有一團
人手,做起事來豈不更方便?」
    玉環在那日完全暈了頭,方營長這話中透出的明顯投機都沒聽出來,還一味點頭稱
是。
    方營長說著大話,心裡仍一直掛記著玉環美麗的身子,兩隻眼隔著玉環身上的綢布,
看到的盡是鼓凹起伏白得晃眼的細皮嫩肉。
    最後,方營長實是耐不住了,又摟住玉環親個不停,親到後來,硬把玉環身上那紅
花布的月經帶解了,死命把玉環往床上拖。
    玉環真心願意將自己的一切都獻給方營長,讓方營長知道自己對他的一片心,一片
情,——也正因為如此,玉環才不想在今日這不方便的日子裡,和方營長做這事。
    玉環一邊無力地抗拒著,一邊說:「不……不行,晦氣呢!」
    方營長已將月經帶從玉環身下抽出來,口中喘著粗氣道:「晦氣啥?我……我不怕
呢!」
    玉環縮在床上,兩手緊緊捂著下身,又說:「我……我如今還是姑娘家,頭一次,
總……總要見紅的,得……得讓你親眼見著,免得你日後疑我……」
    方營長渾身已脫了個精光,啥也顧不上了,嘴上連連道:「我信,我信哩,你當然
是個姑娘家嘍,——你又不是百順,斷不會和哪個男人亂來的……」
    玉環急哭了:「你……你就不能等……等兩天麼?到那時,我……我啥都給你,你
就知道我的一片心了……」
    方營長跪在玉環面前,既不怕晦氣,也不嫌髒,一下下親著玉環的大腿根道:「玉
環,我的好小姐,我……我等不得了,我……我要死了,你……你就權當作做好事吧!」
    玉環沒辦法了,只得讓方營長上了身,一時間不知咋的,心裡竟是一陣沒來由的恐
懼,——恐懼的是啥卻又不知道。
    方營長山也似的壓著她,肌肉發達的強健身子緊貼著她肌膚,口中呼出的熱氣直往
她臉上撲,讓她感到心慌意亂。
    於一陣強似一陣的心慌意亂中,身子繃得很緊,兩條腿不由自主就並了起來,方營
長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它扳開。眼也閉上了,不敢看方營長那因激動而變了形的臉。
    後來,就感到了痛,身裡像被塞進了一塊火熱的炭……
    一切就這麼發生了。
    在那伴著痛楚的歡愉時刻,玉環依然沒忘了父親,她在那忙亂造出的滿床滿被的片
片血紅中,再次看到了父親滿是蒼老皺紋的臉,和濺在張天心皮靴上的血。
    完事之後,玉環渾身顫栗,緊摟著癱軟在一旁的方營長問:「你……你不會騙我
吧?」
    方營長有氣無力地說:「不……不會。」
    玉環又親著方營長滿是黑毛的胸膛問:「你……你真會幫我報仇麼?」
    方營長歎息似的說:「會……會的。」
    說這話時,方營長心中的騷動已被漫無邊際的空虛所取代,對自己於騷動時說下的
大話,已有了幾分後悔。
    於是,方營長一邊應付著玉環,一邊在心裡歌唱般地想:女人都是他媽的禍水,都
是他媽的禍水……
    都是他媽的……
    都是禍水,禍水,禍水……
    都是……
    漸漸便睡著了,再睜開眼時,已見玉環穿戴整齊坐在床頭,癡迷地看著他,含著一
眼眶的淚對他笑。
    窗外,有一縷光線射進來,許多塵埃在光線中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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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兒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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