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午兩點半,韋漢尼警長狹小的辦公室裡悶熱難當。一顆汗珠沿著他的太陽穴緩緩流下,
麥洛比難以置信地瞪著這個肥蠢的"法律保護者",像個沒事人般地靠在搖搖欲墜的橡木旋轉
椅上。
空蕩蕩的辦公桌上只有一疊通緝海報,壓在最上頭那張是紳士大盜。韋警長粗肥的手指
交纏在啤酒肚上,一臉茫然地聽著洛比重述綁架案。
他打打呵欠。"看看我有沒有說對,你要我召集搜索隊捉拿甘楠恩?因為他綁架了麥太
太?他綁架你媽媽做什麼?"漢尼皺眉摳摳大腰帶,一雙無神的灰眼瞪著洛比。
洛比咬緊牙根,一字一句慢慢吐出。"他綁架的不是我媽媽。是麥瑞琦,我嫂嫂。而且
他還用槍威脅我。"
"為什麼?"
"或許我壞了他引誘瑞琦的計劃。"
"也許她是自願的。七月四日那天,幾乎全鎮的人都看見他們共舞。"漢尼不雅地打了個
嗝。
洛比一陣畏縮。他恨透甘楠恩令他出盡洋相,同時又得克制自己不跳過桌子,把眼前這
只豬捏個半死。
然而,他全力保持鎮靜。"當時她曾奮力地逃走,我聽見她在馬上尖叫。再說,以瑞琦的
地位,怎麼會看得上甘楠恩?她明顯是被綁架。"
韋警長歎口氣,雙手支著桌面霍然起身,椅子跟著滾向牆邊。"她真的大喊救命?"
"我要救瑞琦。不管你幫忙與否,十分鐘內都會有一團搜索隊出發。韋警長,別忘了你是
如何坐上這個位置的。"新任警長是麥篤華親自挑選的,因此只要牽涉到麥家的糾紛,韋漢尼
都必須睜只眼閉只眼。
警長臉色泛白。"我會去柯家商行發佈命令,再到學校鳴鐘,以引起鎮民注意。"
"很好,我等著出發。找到人後就到酒館跟我會合。"
漢尼蹣跚地走向帽架,取下磨損不堪的淺黃寬帽往頭上戴,腋下的汗一覽無遺。
洛比厭惡地轉開身。"韋警長?"
"什麼?"
"傳話下去,我們絕不空手而回。"
麥洛比移至門口,注視著警長朝柯家商行緩緩前去。不需多久,瑞琦被甘楠恩綁架的事
便會傳遍鎮上。等她獲救,她一定得想辦法挽回自己搖搖欲墜的名譽。屆時他只需寬宏大量
的現身,表明自己願意不計前嫌的接納,瑞琦就會感激的聽他擺佈、任他使喚了。
他看著韋警長進入柯家商行,心中暗暗欽佩父親的選擇。在這個充滿笨蛋的鎮裡,警長
可說是穩居冠軍寶座。洛比幾乎同情起母親,輕易地理解了她對此地的憎恨。如果父親先死,
不到兩小時內她一定會搬到海倫納市,住在城西那些華麗的大廈之中。
洛比真等不及要離開"最後機會鎮",尤其是瑞琦和泰森已在他的掌控之下。
瑞琦緊握楠恩的手,穿過後花園中每株熟悉的植物,在黑夜中領路前進。她的房子在前
方隱約可見,屋內一片漆黑。現在才約莫九點,黛芬應該不會這麼早睡。瑞琦希望她是在麥
家陪泰森。
遠方一記關門聲使他們猛然蹲下。瑞琦屏住呼吸,身後的楠恩也是。當一輛馬車駛過街
上,楠恩保證似地輕拍了她一下。他們再度往房子潛行。
雖然他們安全地抵達後廊,瑞琦依然不敢松懈。洛比現在一定正大肆搜尋他們,但他會
不會認為楠恩敢大膽到藏身她家?會不會有人埋伏在裡頭?
後門旁的秋海棠盆栽下藏著一把鑰匙,瑞琦彎腰拾起它,光滑的葉片悉索搖動。楠恩不
發一語地接過盆栽,讓她尋得墊盤上的鑰匙。等她拿到鑰匙,楠恩悄悄地將盆栽放回。
大門無聲地推開,楠恩尾隨瑞琦進入幽暗的廚房,他鎖上身後的門,持起她的手將鑰匙
置於她掌心。他輕聲道:"我們成功了。"
"你真瘋狂,甘楠恩。"
"放輕鬆,沒有人想得到我們會在這兒。"他走向每扇窗戶,拉下所有窗簾,然後停在房
間中央的桌旁。
瑞琦不認為他知道自己說中什麼,因為泰森也曾說過類似的話,她已經聽從他的計劃把
馬藏在近郊並回到鎮上。
"黛芬呢?"他問。
"可能和泰森在麥家,至少我希望是這樣。"瑞琦雙手互握,竭力保持鎮定,不去思考兒
子可能經歷的煎熬。
"有東西吃嗎?我餓死了。"他打開櫥櫃尋找食物。
"噓,我來。"她推開楠恩,打開麵包櫃,取出半條黛芬做好的甜麥麵包。遞給楠恩後,
她又打開櫥具櫃找切麵包的刀子。正要打上櫃門時,門廳傳來的腳步聲令她全身凍結。
來福槍上膛聲隨著腳步接近。"站住別動,否則讓你全身開花。"
瑞琦不住顫抖,麵包刀跟著鏗然落地。門口的人影再前進一步,瑞琦屏住呼吸,楠恩往
前將她推到身後。
"黛芬?"他說。"是我們。"
"瑞琦?"
疲憊和安心的淚水刺痛她的眼睛。"是我,黛芬,還有楠恩。"
來福槍再度喀喀作響,黛芬小心地將它立在廚房門旁,然後走進來。她和他們一樣降低
音量。"你們嚇死我了。"
瑞琦向前摟住她。"抱歉。屋裡沒點燈,我以為你在麥家。"
"他們派人告訴我不必擔心泰森,他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全鎮都在找你們。"她轉向楠
恩。"他們要以綁架罪名逮捕你,楠恩。我實在不願相信,但是時間一拖,我也失去了主張。"
"我很好,"瑞琦保證。"楠恩沒有綁架我。"
"發生什麼事?"黛芬急欲瞭解。
楠恩回答:"那是刻意安排的,目前我只能透露這麼多。今晚我會在此過夜,然後趁天
亮前離開。明天,瑞琦會讓大家相信她是自己安全逃回鎮上的。黛芬,我們需要人鐵協助。
你能不能掩護我們?"
"你決定這麼做嗎,瑞琦?"
"請你幫忙,以後我再跟你解釋。"
"好吧,你們先上樓休息,等一下我送點冷食上去,順便準備洗澡水。"
瑞琦伸手捏捏她的手。"謝謝。"
"我欠你一份情,黛芬。"楠恩說。
"你只欠我一個解釋,不過我願意等。我現在衣衫不整,你們先上樓,我來點燈準備些
食物。"
楠恩慢慢走過二樓的每個房間,在拉下窗簾之前,駐足於每扇窗戶旁,俯視下方的街道。
鎮上顯得相當寧靜。
瑞琦並沒有直接回房,她走進泰森的房間。楠恩立在走廊上等候,他能夠輕易分辨出她
在黑暗中的側影,看著她在房內遊走,撫平寂寥的床單,停下腳排好填充玩具、一本書、一
副像框。
他聽見她歎氣走出房門並帶上門。他的心跟著揪緊,他從來不想傷害他們兩人。
瑞琦走到他身邊,下垮的肩膀和零亂的步伐顯出她的疲乏。他執起她的的箜遷狹窄的走
廊走向她的房間。牆上掛滿了照片。那天他哄泰森上床時便注意到了--一些她過去生活的拼
湊,有她與父母的合照、泰森的嬰兒照,還有結婚照。
這個大房間曾經屬於瑞琦和都華,他有點料想到自己會被阻擋在門外,卻發現她在房內
等他進入。
"可以點燈嗎?"她問。
"窗簾都放下了,只要不太亮就可以。"
她走到床頭幾,把一盞防風燈交給楠恩。楠恩將它放在化妝台上,自後口袋拿出火柴盒,
點亮後扭小燈火。蓋上燈罩後,他脫下帽子,放在化妝台前拉出的矮凳上。
"我懷疑我睡得著,"瑞琦大聲感歎,保護性地抱著腰,一面向更衣屏風慢慢走去。
他走過去抓住她的肩膀,將她轉向自己。"別擔心,瑞琦。沒人想得到我們在這裡,即使
有,黛芬也會打發他們。明早我離開後,一切就會沒事。你準備好怎麼說了嗎?"
"別擔心,我的理智還在,"她保證道。"明天我會告訴警長,我用棒子把你敲昏並偷走馬
匹。後來馬在鎮外丟下我跑掉,我只好沿路摸黑步行。筋疲力盡的我回家睡了一晚,安安全
全的。"
"很好。"
"有說服力嗎?"
"他們會相信你的,你是麥瑞琦。"
"希望如此。你叫?你要去哪裡?"
"我會去向傑斯解釋,盡力得到他的協助。"
"我原本期待你們能在另一種狀況下重聚,我真的希望你和傑斯這次能和好。"她以指尖
揉揉太陽穴。"洛比怎麼辦?"
"風頭過後我再找他,他既然相信我是綁匪,也會相信我的計劃。"
"如果他不是紳士大盜呢?"
"那麼,我又把事情搞砸了,不是嗎?"
"恐怕如此。"
雖然這聽起來有點傷人,但至少她是誠實的,楠恩安慰自己。他將瑞琦擁入懷中,輕輕
撫弄她的背脊,渴望他們能遠離此時此地。"別擔心,瑞琦,一切都會沒事。"
"希望如此。"她輕聲說道。
黛芬端著一整盤的食物出現在門口,楠恩放開瑞琦,伸手接過盤子。對剛才的情景,黛
芬不置一詞。
"洗澡水快準備好了,"她告訴瑞琦。"吃飽後到廚房。我會帶著來福槍上床,如果有人敲
門,就交經你處理。"
"我要怎麼感謝你,黛芬?"瑞琦聲音顫抖。
"別再說了,"黛芬道。"這裡也該來點刺激。"
楠恩看著她離開,他將盤子放到四柱大床上,等著瑞琦過來。
"再不來就要被我吃光了。"眼前有冷雞肉、一堆切片麵包、奶油和蜂蜜。盤中央立著一大
壺的牛奶和兩隻玻璃杯,旁邊還有一壺咖啡和茶杯。
瑞琦放鬆自己在床邊坐下來。她瞪著雞肉,想到今晚必須和楠恩共處在一個屋簷下,她食
欲盡失。
"你可以睡走廊最後一間客房。"當楠恩咬下雞腿肉時,她不假思索地沖口說出。
楠恩緩緩咀嚼、吞下,一句話也沒說。他再次進攻那塊腿肉,眼光則不離她的臉。楠恩用
手背抹抹唇,露出一抹笑容。
"聽你的。"
"你為何這樣看我?"
"哪樣?"
"似乎很可笑的樣子。"她說。
他的笑容褪去。"相信我,瑞琦,那絕不是可笑。只要看著你,我就無法控制那份喜悅。"
她臉紅地看向別處。
"你刻意避開我下午說的那些話,不作評論。"
"什麼意思?"
"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並不是每天都向一個女人說我愛她。事實上,這是第一次。然而除
了臉紅之外,你並沒有任何反應。"
他或許只看出她的臉紅,但是瑞琦知道自己絕對有反慶。她的掌心發汗,一顆心跳得比賽
馬還快,而身上某個難以啟齒的部位更是虛軟無力。
她猛地站起身,絕望地想逃開那對黝黑又期待的眼神。她知道他在等待,知道他想確認她
的感情,但是她的舌頭卻如同打結般無法言語。終於她擠出話。"我下樓洗澡了。"並在楠恩開
口前離開房間。
洗過溫水澡後,瑞琦換上黛芬為她準備的細麻睡衣,頓時感到神清氣爽。在月夜中,她徐
徐梳著秀髮,享受微涼夜風吹拂。陣陣的茉莉花香自開啟的窗戶飄入,隨風舞動的簾子款款生
姿。
那會是天堂,她知道,站在後陽台上,掬飲著清新空氣,陶醉在花園的芬芳裡,享受那片
寧靜,但是她不敢冒險被人看見。她把水留在澡盆中,將髒衣服隨意掛在手上,然後步出廚房。
她踮起腳通過黛芬的房間,裡面傳出的鼾聲足以吵醒死人。
多麼周到的保證啊!瑞琦想著,然而黛芬睡著了也好,因為她自己根本無法入眠。來到走
廊盡頭,她一手放在橡木柱上,沿著樓梯開始向上走。
樓上悄然無聲。雖然她希望楠恩此刻已在客房安歇,但是他不會輕言放棄的。或許他仍
在她的房內。
楠恩愛她。
她知道楠恩不是輕易許下承諾的人。在他的告白中她訝異的發現兩件事:一是他愛她,
一是他從不曾向別的人示愛。他是個慎重的人,通過了種種考驗才成為今天的男人,瑞琦驚
歎地想到,這需要多大的力量和韌性。
她已願意承認她的感情,並卸下防衛試著再愛一次,讓自己去感覺,品嚐愛與被愛的滋
味。楠恩帶給她一份她從不敢奢求的感覺--一份火般的愛情。
他愛她,而她也愛他,這事實不容再逃避。
瑞琦停在門外。燈已經熄滅,四周一片黑暗,她看不清楠恩床上的身影。緩緩地,她踏
入房內。
他不在床上。她急急轉過身,裙海如浪般打在腳踝上。
她顫抖地捂著唇,深深吸口氣,徒勞地想要放慢慌亂的腳步。她匆匆行過走廊,一雙赤
足輕拍過光滑的硬木地板。
她顫抖地轉動客房門把,迎接她的仍是一片陰暗,然而這次她聽見床單悉索作響。
"瑞琦?"
"是的。"
她聽見楠恩鬆口氣,將手槍收入皮革槍套。瑞琦緊抓著門邊,渾身發抖地靠在上面。楠
恩自床上撐起身,將槍帶卸在床頭幾上。
"過來,瑞琦。"
她踏入房內,關上身後的門。這裡的窗戶俯瞰花園,陣陣夜風自微啟的簾子送入。她走
到窗前,雙手放在窗台上,深吸一口氣才轉過身來。
"瑞琦,請你過來。"
他的細語飄浮在黑暗中,瑞琦向前走到床邊,看見白色床單上黝黑的身體。楠恩以手肘
撐著自己,雙眼凝視著她。她仍然保持距離。
"我以為你會爭取睡在我房間。找不到你時,我還以為你離開了。"她輕聲道。
"我能去哪裡?我滿腦子想的全是你,我想撫摸你、躺在你身旁,同時將你緊緊摟在懷裡。"
她禁不住發抖,感謝老天楠恩不知道這番話有多麼感動她。一陣甜蜜的暖流湧向瑞琦,
深化她的防衛。
"我愛你,瑞琦。"
"我知道。"她好怕。她的心幾乎因害怕而撕裂。他一定聽得見她的心跳聲,感覺到她的惶
恐。
"現在一切掌握在你手中,你知道。"他溫柔地說。
"這我也知道。"
"你知道什麼,老師?"他無意輕浮;他的聲音愛撫著那兩個字。
"我想要……"所有的話梗在她喉裡。
"你想要什麼,瑞琦?"
"我想要你。"她輕輕回答,終於道出事實。
"為什麼?"他追問。
"我愛你。"她大聲說出。
"你害怕嗎?"
"不,是的,我不知道。"
楠恩側過身,倚著一支手肘注視她。即使在黑暗之中,那對炙熱的眼光仍然能灼透她的
睡衣。
"不必害怕。今晚讓我成為你的老師。"他承諾道。
你等著,躊躇地站在床邊。都華和她總是千篇一律;她會躺在他身旁,等著他將睡衣拉
高至腰際。他總是將她壓在床墊上,一面握著自己,一面笨拙地在黑暗中摸索,不管她是否
準備好便進入她。然後都華會開始流汗喘息,邊衝刺邊咒罵,直到筋疲力盡地倒在她身上。
都華是她的丈夫,行房是她的職責,她的母親總是教導她要盡守職責。
不管今晚的課程是什麼,她都希望能為她揭開歡愉的神秘面紗。
她的眼睛已經適應黑暗,可以清楚看出楠恩躺著注視她。被單松松地掛在他腰部,其下
是完全的赤裸。瑞琦再往床走近一步。
"別動。"楠恩告訴她。
瑞琦僵在原地。
"脫掉睡衣。"
她的嘴乾澀得說不出話來。她舔舔唇,吞口口水後耳語。"什麼?"
"脫掉睡衣,慢慢的。"
她從不曾一絲不掛地站在男人面前。趁著恐懼淹沒她之前,她迅速解開睡衣上的四顆象
牙鈕扣。即使她的手抖得厲害,扣子仍然輕易地一一滑開。
等到鈕扣完全解開後,瑞琦彎腰拉起裙底,慢慢地將它往上脫,露出她的足踝、小腿,
然後是大腿。
"繼續。"當她害羞在停在腿間三角地帶,楠恩的聲音抽緊。
"楠恩……"
"你很美,瑞琦。"
這句話鼓勵了她。她一個動作將睡衣拉高至胸部,越過頭,然後從手臂滑下。還好房內
沒有點燈,瑞琦慶幸的丟下睡衣,落在地板的衣物看來宛如白色的顏料。
她赤裸地站在楠恩面前,讓他盡情欣賞月光下若隱若現的胴體。楠恩緩緩地伸出手,指
尖拂過她的腿,再往上到她的腰。
當他將溫暖的掌心貼在她的腰側,瑞琦忍不住戰栗,一股強烈的需要替代了恐懼。
楠恩懶洋洋地以掌支頭,同時不停地愛撫她。他的手來回地在她的腿、腰、臀部之間來
回。他輕輕擠壓她,一聲呻吟自她喉嚨逸出。
"張開腿。"
瑞琦順從地閉上眼,房間跟隨著天旋地轉。楠恩的手輕輕滑下,順著膝蓋滑回兩股之間。
想到楠恩將發現她的潮濕與渴望,她幾乎因羞愧而死。
他的手指探得更深。
她緊握雙拳,呼吸跟著屏住。
他輕輕撥弄她女性的毛髮,一邊愛撫一邊探索,瑞琦咬住下唇,唯恐自己呻吟出聲。
楠恩捧住她,掌心來回地摩擦著,瑞琦感覺他將手指滑入她,認真地撫弄著。
她緊閉雙眼,無力地仰起頭,熊熊慾火喚醒了每一寸意識。她感覺到凌亂的長髮輕刷著
腰際,涼冽的夜風撫過燥熱的肌膚。兩人濃濁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放鬆自己,瑞琦,"他沙啞地耳語道,同時反覆地撫弄她。"享受它。"
瑞琦再次呻吟,她的身體跟著扭動,懇求楠恩加快節奏。不到數秒,瑞琦開始痙攣,她
重重喘息著,口中不斷低哼。
"跟著我,瑞琦,"他告訴她。"今晚我還會給你更多。"
瑞琦完全信任他,在他的手和手指達到了高潮,一波波的愉悅幾乎令她死去。最後,瑞
琦全身戰栗的回到現實。楠恩並沒有放開她,他領著她走向床邊。
"伸手拉開被單。"他告訴她。
她幾乎無法集中意識。
"拉開被單。"他重複道。
瑞琦伸手抓住被單,緩緩拉起,然後手腕一抖,將被單掀向他的腳踝。
楠恩完全勃起;他想要她。
"這說明了我多想要你。"他喃喃說著將瑞琦拉近,使她碰觸自己的欲望中心。他使她握
著他的男性,輕歎一聲躺回床上。
"這就是你對我的影響,瑞琦。"
"我愛你,楠恩。"她輕聲說道,臉部輕蹭他的鎖骨。
"今晚讓我用各種方式愛你,老師。"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韋漢尼和搜索隊既無能又令人沮喪,可惡的甘楠恩也失去了蹤影,麥洛比困在他父親的圖
書室之中,一面踱步的聽著老人咆哮,一面看著他灌下一杯杯白蘭地。那是上好的酒--不過他
那沒教養的父親根本喝不出來。對洛比而言,這只是白白糟蹋了白蘭地。
"假如她以為在這個……這個意外後,她還可以大搖大擺地來帶走泰森,那她就錯了。誰
敢說她自己不想和那個無賴走的?"
在短短二十分之內,麥篤華已第四次提出同樣的問題。洛比不得不重溫那天下午的情景。
瑞琦並沒有奮力掙扎。她看起來相當震驚、困惑,甚至有點擔心,但是她害怕嗎?事情發生得
太突然,他根本想不起整個細節。
她不可能和甘楠恩共謀。如果真是這樣,有什麼目的呢?
儘管篤華大聲駁斥他的看法,洛比仍然相信事情十分單純,甘楠恩為了某個理由執意綁走
瑞琦。雖然瑞琦的失蹤對未來有利,但是洛比仍然必須表現出全力營救的樣子。
"父親,冷靜下來,這樣太傷身體。"
"我很好,身體強壯得很。"
"你看起來快中風了。"
篤華對他怒目而視,警告般地搖搖頭。"我告訴你,那女人別想再忽略我們為她做的一切。
我瞭解我的兒子若在這裡會怎麼做。"老人紅眼中充滿淚水。"我們或許會鬧意見,但是我知道
他疼愛小泰森,我不會眼睜睜讓那女人教壞他的。"
"你不認為自己對瑞琦太嚴厲了嗎?我們應該先找出她--假設找得到--然後再瞭解事實。
老天,可憐的瑞琦也許嚇壞了,你卻忙著為她貼上通姦的罪名,打算帶走她兒子。"
"為了這件丑聞,你母親已經臥病在床了。"
洛比走到餐車旁為自己斟一杯白蘭地。他以掌心暖著手中的液體,對父親的話聳聳肩。
"你也知道母親最會小題大做。"
他走到巨大的紅絲絨布簾邊,分開它並瞪著戶外陰暗的景色。今晚的月色暗淡,使得搜救
工作只能進行至黃昏。由寬闊的花園向遠方眺望,可以看見一望無際的牧場,牧場的後方則是
丘陵地和山脈。
他放下窗簾,轉身面對父親。後者坐在巨形的櫻木書桌後,雙眼冰冷地陷入真皮安樂椅中。
"等我們找到瑞琦--"
"假如我們找到她。"篤華打斷。
"等我們找到她。一切讓我全權處理。目前你情緒不穩定--"
"我沒有不穩定!"
"--這可能會嚴重破壞你和泰森的關係。畢竟,瑞琦是他母親,他會恨你拆散他們母子。
你希望這樣嗎?"
洛比預測會有一場爭論,但是等篤華再度開口,他已經較為冷靜。"經過這件事後,她的
名聲會一落千丈,她必須搬來與我們同住。"
現在不是提這件事的時機,但是洛比會帶著瑞琦遠走紐奧良--帶著瑞琦、男孩和麥家另
一半的繼承權。
"或許吧!"他只能如此回答。
"就是這樣。明天搜索隊會逮住那惡棍,瑞琦搬進來後,泰森就可以永遠留在我們身邊--
回到真正的家。"
洛比避免去看那滴濺在他父親硬挺襯衫前的酒漬。他走向巨大的雙扇門,一手停在水晶
門把上。他轉過頭,擠出一抹微笑。
"這一切等明天就能知道了,不是嗎?"
瑞琦用臉頰磨著枕頭,感覺自己生氣勃勃,舒服地貼著漿硬的布料,愉快地嗅著被單上
發出的淡淡薄荷香。她深深吸氣,伸個懶腰,然後張開眼面對嶄新的一天。
她駭然發現自己仍然一絲不掛,被單早已褪至腰上。她慌亂地巡視門窗,抓起被單往頸
上牢牢揪著,然後緊閉雙眼。
她數到十,又數了一遍。最後才鼓起勇氣睜開眼,她的視線掃過客房。楠恩不在這裡,
沒有任何跡象顯示他來過。唯一不同的是她慵懶的滿足感,臉上泛起的紅暈,還有一種想向
世人宣告的全新暈眩感。
客房像往常一樣整潔,棉布簾輕拍著窗,對門的角落,有一組被單架,壁紙上的鮮黃薔
薇栩栩如生。工作桌上仍然堆著她裝飾扇子的零件,所有的錫罐和盆子都整齊地排成一列。
一切如常,卻又今非昔比。
愛情改變了她,賦予她全新的自信。昨夜楠恩以各種無法置信的方式取悅她,而在天亮
前,她更大膽地采取主動。
熱氣湧上她的雙頰,在最後一次中,楠恩甚至鼓勵她跨在他身上,馳騁他直到他們同時
爆發到最高點。事後她再次在他臂彎中沉沉睡去。
昨夜楠恩的確成了她的老師。都華總是把她貶低為冷感,但在短短數小時內,楠恩啟發
了她。她在他的撫觸下重新甦醒,感覺身下的他一再加快了衝刺。
現實如潮水般擊中瑞琦,她該如何起床面對黛芬?她膽怯地想起邊界小屋,回憶起楠恩
憤怒的解釋和對洛比的指控,一聲鴿子悲鳴自窗外柳樹枝傳來,瑞琦的心情跟著跌落谷底。
楠恩連聲再見也沒說,留下她單獨對抗流言。瑞琦甩開被單,刻意不看自己,不看那副
被楠恩愛過的軀體。她強迫自己加快動作。門口附近的五斗櫃上擺著一座瓷鐘,一群嬉戲的
小天使在裡頭轉呀轉的。鐘敲了六點半,提醒她得趕快著裝去警長的辦公室。她必須通知韋
漢尼她已安全歸來。
瑞琦的睡衣被丟在床邊,她抓起它,胡亂地往頭上一套。一面走一面把手塞進袖子,然
後扣起領子。為了確定時間,她再度向鐘看去,這次卻發現了某樣東西。
一大把花擺在衣櫃的另一端。一朵美麗的紅玫瑰、一朵百合,還有許多紫羅蘭,全都采
自她的花園。瑞琦緩慢地過去,垂眼瞪著這些花。天鵝絨般的玫瑰花瓣看來就像她今早的感
情一樣脆弱。她捨不得摸它,只彎下腰吸收它的香氣。
一張折好的短箋擺在花旁。瑞琦微笑地抬起,當她閱讀著楠恩用心寫下的工整字體後,
她咬住唇,努力不讓淚水落下。
親愛的瑞琦:
當我在黎明前走進你的花園,看著眼前的花海,湯瑪斯﹒貝利的詩立即浮現在我的腦海
裡。
"我願是那林中彩蝶,
生於玫瑰、百合、紫羅蘭相會處。"
柏特指導我背這首詩,但直到今天我才開始感激他。
堅持到底,瑞琦
楠恩
瑞琦又讀了一遍,她的疑慮隨之煙消雲散。她小心地折好短箋,決定將它放在靠心的位置。
她帶著花離開房間。看來脆弱的玫瑰仍然緊緊地抓住它的花瓣。
"黛芬?"瑞琦站在樓梯上往下喊。她聽見管家打開房門,不消片刻便出現在扶梯旁。
"你會吵醒死人,"黛芬警告。"我還以為你怕別人知道。"
"楠恩一定走了,他的房間是空的。"瑞琦希望黛芬相信她昨晚後便沒再見著楠恩,宛如一
名槍手在她家過夜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突然間,她想起手中緊抓的花束,它逃不過黛芬了然於
胸的眼神。
瑞琦將頭髮往後撥,以單手握著花束。"換好衣服後我會先去找警長,再去接泰森回家。"
黛芬思索地揚起一道眉。"我陪你去。"
"我會處理的。"
"我相信你會,不過我還是要陪你去。"
瑞琦瞟了眼管家和自己的睡衣。"那就趕快,因為我二十分鐘之內要出門--噢,還有,穿
全黑的衣服。最後提醒大家我仍是麥都華的遺孀。"
四十分鐘後,身著寡婦喪服的瑞琦站在韋警長辦公室,以前她常常幫都華送三餐來此,而
那是痛苦的往事。漢尼坐在桌後,仔細地審視她。他抱著雙臂,倚在肚皮上。
"請把你的逃脫經過再說一次。"
瑞琦清清喉嚨,努力地鎮定一些。"我用棍子打昏甘楠恩。"
"棍子?"
"嗯,應該算是樹枝。"
"樹枝。"
"沒錯。"她用力點點頭。
"然後你偷了他的馬。"
"嗯,他昏過去了,所以那不是真的偷,我只是把馬騎走。在快到達鎮外的時候--"
"你被甩下馬,只好沿路走回家。"他替她說完。
"是的。"
"除了把你嚇壞了之外,姓甘的沒動你一根寒毛?"他掩不住懷疑的口氣。
"一點也沒錯,我們反覆核對供詞至少四遍了,警長。我可以離開了嗎?我必須通知麥家
我沒事,並接我的兒子回家。他可能開始懷疑我為什麼不去接他了。"
警長看看她,再看看黛芬,嘟起厚唇又搔搔下巴。"麥洛比隨時會到,不如你親自向他解
釋,我寧可他聽到第一手的消息。"
她怕死了向洛比解釋,他比警長瞭解她--萬一被他看出他說謊怎麼辦?再者,楠恩已經在
她心中植下懷疑的種子,她一定會在行為上洩漏出來的。她需要時間思考,更周密地準備她的
說詞。她必須讓大家都相信她,否則楠恩的案子和性命都將有危險。
"警長,我真的很想去辦自己的事了。"
"我相信你是,但是有件事我還搞不懂。"漢尼告訴她。
她確定漢尼搞不懂的不只一件事。但她盡可能耐心地問道:"什麼事,警長?"
"甘楠恩那小子為什麼要綁架你?"
"我也想知道,瑞琦。"
她轉過身,發現洛比就站在她眼前。她好整以暇地扯下騎馬手套,看來十分自製和輕鬆。
瑞琦感覺黛芬靠近她,她衝動地直想抓住管家的手,但這不是退卻的時刻。蒙騙韋漢尼有如
囊中取物,不過對付洛比又是另一回事;他太瞭解她了。
"洛比!"她迅速自震驚中恢復。瑞琦趕忙走向洛比,並伸出手,他迎上前握住她的雙手。
他們注視著彼此,瑞琦很想移開卻又不敢。最後,洛比的視線掃過她的全身。
"感謝天你安然無恙。"他拉近她,一手保護似的搭在她的肩上。
"是的,我很好。"接著她又追加一句:"感謝天。"
漢尼起身繞過桌子。四個人在小房間內顯得太擁擠。外頭的大太陽再加上酷熱的七月,
使得房內感受不到一絲微風。
"洛比,"瑞琦搶先開口,以免漢尼擔出更多質疑。"你能送我去麥家山莊嗎?我要見泰
森。"她略微停頓,似乎在整理混亂的思緒。"經過這一切,我必須知道他是否安全。"
"當然安全,不過我會立刻護送你去。"洛比轉身面對警長。"看來你可以回到原本的工
作了,漢尼,除非你有辦法將姓甘的繩之以法。"
"我會叫搜索隊繼續追蹤。據麥太太說,他已經沒有馬了。"
"那應該對你有利。"洛比低頭看著瑞琦。"對了,你的馬在我那裡,我把它帶了回來。"
"謝謝。"她勉力地說。
"黛芬要一起去嗎?"洛比問她。
瑞琦快速地看了看黛芬。"不。她需要留在家,以防……嗯,只是以防萬一。"
"好。"洛比舉帽向黛芬道別,勉為其難地朝漢尼點個頭,然後領著瑞琦走出門外。"我
們路上慢慢談。"
楠恩努力不去想瑞琦,他必須專注在眼前的工作。他找到藏在鎮外峽谷的"盾牌",騎
著它直奔"終點牧場"。他在途中遇見雷蒙,工頭堅持陪他到主屋。
"你的舅舅和舅媽都在家。"一向沉默寡言的雷蒙主動開口。
"昨天我和他打過照面。"楠恩說。
雷蒙從寬大的墨西哥帽下緊緊盯著他。"昨天搜索隊來過這裡,我看你還是沒變。"
"你也許會大吃一驚,"楠恩道。一陣沉默,他再度開口,"不說點智慧之語嗎?我記得
你總是出口成章。"
"這一次卻無話可說了,我的朋友。"
他們沉默地並騎,好像回到往日牧牛的情景。馬兒奔馳過一座山坡後,主屋和附屬建
築便映入眼前。楠恩覺得自己大概永遠也習慣不了這棟大房子。
這地方就像個大宅邸,柔和的藍灰輕綴淡淡粉紅,使他想起依雲。四座煙囪立在不同
的屋脊上,所有的窗戶都建成八角窗的樣式。
他們將馬繫在後廊附近的柱子。楠恩看向新屋幾碼外的長形平房。那是他的出生地,
然而卻稱不上家。他在這裡從未有過快樂;即使有,也不復記憶。他離開後,舊屋已被重
新翻修油漆過。
雷蒙沒有敲門便進入廚房,楠恩跟在後面。工頭的金髮妻子露西,正忙著盛上爐子裡
的炒蛋和玉米餅。一間明亮的小室毗連於旁,兩個傑斯和依雲的小型翻版--一個黑髮黑眼
的男孩和一個滿頭紅卷髮的女孩--正坐在圓橡桌旁,好奇地瞪著楠恩。
楠恩點頭招呼雷蒙的妻子,走進餐室中。他看著孩子,瑞琦提過他們的歲數,他試著
回想。
"你是誰?"小女孩詢問,她的碧眼又圓又亮,像極了她母親的。
"我是甘楠恩。你是誰?"
"你是楠恩表哥?"男孩喊著。"我也叫甘楠恩,我的名字是跟著你取的。"他跳下椅子,
坐在楠恩邊。"昨天每個人都在找你。你該看看那場面,"他聲音中的敬畏使楠恩相當不自
在。"一整團該死的搜索隊全在找你。老天,真不是蓋的。"
女孩跪在椅子上,低頭俯視她哥哥。"甘楠恩,我要告訴媽媽你又說髒話。"她轉頭面
對表哥,驕傲地宣佈:"我是愛莉,今年五歲。"
楠恩向小美女伸出手。"很高興認識你。"
"乖乖,你惹麻煩了,"男孩告訴楠恩。"我從沒看過爸爸那麼生氣。媽媽叫他冷靜下來,
先聽聽你的解釋再說,不過爸爸不認為你會再回來。但是你回來了。"他快樂地搓搓手。"乖
乖,我等不及要看好戲!"
露西手忙腳亂地端著盤子走進來,置於桌上。楠恩的胃此時咕嚕作響。露西迅速打量他
後一笑。
"雷蒙去通知甘先生。你要吃些早餐嗎?"
"好的,"楠恩點點頭。"如果不太麻煩。"
他注視著這個金髮女郎走回爐邊,再次猜測雷蒙在何處認識他。"終點牧場"不在任何驛
站的路線上,據他所知,工頭也極少去鎮上或其他地方。然而,楠恩已經十年不見雷蒙了,
他應該比任何人更瞭解事在人為的道理。
孩子們依然熱切地注意他,楠恩瞥向走廊,輕輕地用帽子敲著大腿。露西盛好早餐走過
來,將盤子遞給他,楠恩道謝後開口:"你怎麼會來這裡的?"
女人頓時滿臉通紅,伸手將散發塞至耳後。"我……我曾經和依雲一起工作,在'維納斯
王宮'。"
"你是一名舞者。"
"曾是。我聽依雲的堂哥說她嫁給牧場主人,在'最後機會鎮'近郊擁有廣大土地,所以我
來探望她。我在別處出了點狀況,總之,依雲收留我,隨我愛留多久就留多久。"她聳聳肩。"
這是我作過最好的決定,因為我認識雷蒙、嫁給了他。"
楠恩將帽子遞給露西,手持餐盤走向桌子。愛莉說:"坐我旁邊,楠恩表哥。"
"他要坐我旁邊。我和他同名,不是你。"小楠恩向妹妹大吐舌頭。
"別那樣。"楠恩告訴他,同時挑了兩人中間的椅子。
"對。再做一次我就告狀。"愛莉警告地搖搖頭,火紅的卷髮跟著跳動。
楠恩警告他的侄女。"沒有人喜歡告密者。"當淚水盈滿她的雙眼,順著面頰滑下時,楠
恩自覺像個大壞蛋。
"嘿!我很抱歉。"楠恩靠向愛莉,不確定該怎麼做,笨拙地拍拍她的頭。
小楠恩則不在意地舀起一匙炒蛋送進嘴裡,口齒不清地說:"別被騙了,楠恩表哥,她可
以為該死的芝麻小事而哭。媽媽說這是安氏家族的遺傳--他們全是演員。我們才去加州探望
爺爺奶奶,那裡--"
"楠恩!"
甘依雲活力十足地沖進房內,完全繼承了她家族的戲劇天分。她將一頭金紅秀髮高高綰
起,蓬亂中帶有幾分風情。她在襯裙外套了件束腰睡袍就沖下樓來,鮮黃的蕾絲內衣自紫緞
睡袍領口露出。
楠恩站起身,見到依雲真好,至少,她熱忱歡迎他。傑斯的反應則是求知數。
依雲展開雙臂,他們緊緊地擁抱彼此,然後她拉開身,仔細地審視他。
"氣色不錯,楠恩。原本我還無法想像,但是你看起來健壯得很。"
楠恩大笑,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而你仍是那麼美麗。"
依雲羞紅著臉,伸手將睡袍拉緊些,但光滑的紫緞又立刻滑開。她轉身面向孩子們,兩
個小蘿卜頭毫不掩飾他們的好奇。
"你們見過表哥了?"她問道。同時伸手至愛莉的餐盤,偷拿一塊吃了半口的玉米餅。
"他最喜歡我。"愛莉馬上回應。
"騙子!"小楠恩叫著。
甘傑斯大步跨入,雷蒙隨後,立刻平息了這場騷動。兩個孩子屏息以待,不知道他們父
親會如何教訓他任性的外甥。
"麥瑞琦在哪裡?"傑斯劈頭就問。
依雲轉向楠恩,她的笑容隨之黯淡。"昨天警長和洛比帶著搜索隊來這裡找你。他們指控
你綁架瑞琦,我說這其中一定有誤會,你絕不可能--"
"依雲!"傑斯聲音中帶有絕對的警告。
她不再說話,等楠恩解釋。
楠恩瞥視雷蒙和露西,再看向孩子們。他不願在眾目睽睽下解釋一切,或是質問傑斯。
"我們能私下談嗎?"他詢問舅舅。
傑斯似乎略帶遲疑地點點頭,但他立刻步出房間,楠恩則緊跟在後。
"我也在場,不管你們喜不喜歡。"依雲警告著,她從愛莉盤中偷走最後一塊玉米餅,跟
著他們走向寬大的走廊。
楠恩跟在傑斯後面,目光瞥向橡木地板,高雅側桌和長絲絨地毯。走廊直通門廳,右側
有一道雙扇門。傑斯推開門,等楠恩和依雲進入客廳後,他關上身後的門。
空火爐旁擺設一些家具,楠恩走向前,立刻看見天花板上畫有粉紅和藍綠的花卉。臂爐
架以手工雕刻而成,一些瓦磚裝飾在邊緣,顏色和頭上的繪畫一模一樣。一個看來像是木乃
伊棺木的箱子立在火爐旁邊。
"很有趣。"楠恩告訴依雲。
"傳家之寶。"她笑笑。
楠恩挑了張靠近大窗的椅子坐下。自從出獄後,傑斯很痛恨窄小、無窗的空間,而新房
子顯示他對光線、通風的需求。依雲正要在楠恩對面坐下,又突然跳起身。
"要喝些咖啡嗎,楠恩?你呢,親愛的?"
兩人都拒絕。
依雲緊緊注意著丈夫。楠恩半是希望他命令依雲,不過他也不反對傑斯讓她留下,必要
時依雲可以壓住傑斯的火氣。
"首先,瑞琦非常安全。我最後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睡得正甜。"
廳內突然一陣死寂,接著依雲低呼出聲:"天哪!"
楠恩發覺自己說得太曖昧,隨即補充:"至少,她管家是這麼說的。"
傑斯明顯地松了口氣,往柔軟的沙發坐下來。"一切都澄清了,還是警長仍隨時會找上門?"
"我不知道,希望不會。"
傑斯的黑眼噴著怒火,嘴唇跟著扭曲。"什麼狗屁答案!孩子們都在廚房裡,而你卻不曉
得自己會不會帶來麻煩?"
依雲走過來坐在他旁邊,伸手拍拍他的肩。"嘿,傑斯--"
"不要對我來'嘿,傑斯'這一套。"她丈夫警告。
"等一下的談話內容,絕不能洩漏出去。"楠恩意有所指地看著依雲。"瞭解嗎?"
她用力點點頭,身體往前傾。"瞭解。"
傑斯沉默地等著楠恩繼續。
"瑞琦是唯一知道來龍去脈的人。長話短說,我是平克頓偵探,大概有六年之久了。"
"明天豬還會飛哩!"傑斯手指扒過頭髮,喃喃自語道。
"很抱歉總是令你失望,傑斯舅舅,但是你知道我不會扯這種漫天大謊的。我當偵探之後,
一直以原本的槍手名聲作為偽裝。這次回來是另有任務。昨天將瑞琦牽扯在內是意外的變數。"
"如果你是偵探,警長為何在追捕你?"依雲想要知道。
"偵探社並不承認我的行動,因為我被停職六周--不過那是另一件故事。"
"什麼任務?可以告訴我們嗎?"依雲幾乎坐到椅子外了。
楠恩深吸一口氣,接著長長吁出。他正視著傑斯的雙眼。"我正在緝捕紳士大盜--你們都知
道,這些年來他在此地搶劫了不少火車。我痛恨這麼說,但是傑斯,你是平克頓認定的頭號嫌犯。"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緊張的氣氛在甘家的客廳裡有如電流般流竄,即使是屋外畜欄裡牛馬的吵雜聲,也無
法驅離空氣中瀰漫的不祥和緊張。
傑斯就那樣坐在那裡瞪著楠恩,他臉上的表情並沒有任何變化--沒有任何跡象顯示那
些指控曾造成任何傷害--但是,楠恩知道,過去那些年的牢獄生活使得傑斯成為一個隱藏
情緒的高手。
依雲就不同了,她的大眼睛裡立刻充滿淚水,她急速地眨動雙眼努力不讓淚水流下來。
"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楠恩?當你離開家的時候,你對傑斯造成的傷害還不夠深嗎?
現在你回來了,卻讓過去再一次重複。"
依雲深愛著丈夫,楠恩知道瑞琦是這世界上唯一另一個會這樣站出來為他說話的。
"我很抱歉傷害到你們任何一個人,"楠恩仔細地看著傑斯,這些話的確出自心底深處。"
但,所有的搶案都發生在蒙大拿境內或附近,又因為你我曾因搶劫罪而服刑,很不幸地,
你便成為平克頓所懷疑的嫌疑犯之一。"
"他出獄之後,就一直是個模範市民啊!"依雲爭論道。
楠恩站起來,在壁爐前來回踱步,最後再次走回來。他停在剛才所坐的椅子後方,手
撫著椅子的織錦布料。
"那也是我的想法,但只擁有一座小牧場的主人似乎住不起這麼好的房子。"楠恩說,
環顧著這個房間。"屋子裡擁有許多非常昂貴的家具。除了瑞琦、葛湯姆跟他的家人,你
們幾乎不和其他人往來。這使得我們由鎮上的其他人問出你們的事幾乎是不可能的,沒有
人對你們有所瞭解。"
"你認為這些都是用偷來的錢買的?"傑斯指著周遭事物問。
"我不這麼想。我聽說你繼承了一些財產,依雲。"
依雲從長條椅中跳了起來。"的確!我繼承了曾曾祖父留下來的部分珠寶。"
"依雲,坐下。你並不欠他任何解釋。"傑斯緩緩地說著。楠恩認得這樣的語調說話。
依雲不理他。"你真的相信我會用偷來的錢過日子?"她走向臂爐邊的木乃伊棺槨,
指著它說:"這東西在我的家裡好多年,它是一件幸運物。當我的堂哥送給我的時候,傑
斯打開它,才發現箱子裡的木乃伊並不是真的,而是曾曾祖父的傀儡人偶。"
她走向窗邊的一張安樂椅,那張椅子的角度使得楠恩之前沒看見那個腹語師的人偶,
依雲拿起那人偶向他走來。
"這是契斯特,"她告訴他,把那畫得像是埃及法老王一般的關節活動型人偶交給楠恩。
"拿去,拿著它。"
"沒關係,不必這樣。"楠恩拒絕了。
"不,請你拿著它。"
楠恩小心翼翼地拿著那個人偶依雲把它轉過來讓楠恩看到契斯特的後腦,她指著一扇
小門,依雲壓下小門,彈開後露出裡面一個小小的密室。
"曾曾祖父為數不少的珠寶就藏在這裡。在他老邁後,顯然忘記他把那些珠寶放在哪裡
了。它們被藏在契斯特裡面許多年,直到傑斯找到那個密門後才被發現。"
她把契斯特拿回去,溫柔地抱著,並對丈夫微笑。她把人偶放回椅子上,走回傑斯身
邊坐下,握著他的手繼續說:"當然,我們把發現的東西和家人一起分享。傑斯把珠寶的使
用權交給我,但只能用在房屋及孩子身上。他堅持牧場的經營要靠它自己的營收。事實就
是那樣,楠恩!我不要任何人在這屋子裡譭謗我丈夫,否則,你大可以回到你原來所在的
任何地方。"
楠恩的目光從依雲的身上移開,轉向傑斯,再轉回來。
"我從來都不相信那些指控。我只覺得很抱歉,必須當這壞消息的傳遞者,我所想像的
返鄉之行絕不是這樣。"楠恩說。
不可否認的痛苦陰影仍然爬進傑斯的眼中。"你沒有造成任何傷害。"傑斯說。
"我今天早上走進這裡的時候,你不也相信我仍在法律錯誤的一邊嗎?"楠恩提醒他。
"我想這大概就是人類的天性,傾向於相信對方最壞的一面。"
傑斯低頭看著依雲放在他手裡的手,再看著楠恩。"你能告訴我一件事嗎?"
"如果我可以。"
"當年,是什麼事使你離開?"
楠恩的心瑟縮了一下,他曾經責怪傑斯把他丟給文奧琪,但經過這些年,他已經瞭解
錯不在傑斯。他舅舅一心一意要找到殺害妹妹的兇手,以為自己或許不能在幾小時內回來,
最晚幾天之內就會回來。
楠恩曾經認為自己永遠不會原諒他,但現在,在他掙扎地想著如何告訴舅舅的時候,
他瞭解到他曾經為過往所苦,但已克服過來。他也瞭解到,現在把一切都告訴傑斯,只會
讓舅舅為了不必要的罪惡和羞愧平添沉重的負擔。
所有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也該被埋葬起來。
楠恩要把它們留在那兒。
"我離開是因為我非常生氣你就那樣把我丟在身後,然後又回到我生命中。來指揮我。
你是一個有名的槍手,我覺得我也辦得到,但若被呼來喝去就不可能,所以我必須離開。"
這是事實,經過稀釋淡化過的事實。
過了一會兒傑斯才有反應。當他開口的時候,他並沒有看著楠恩或依雲,而是望著那
扇寬大的窗。"我多麼希望是別的事讓你回家,而非因為我是搶案的嫌犯。但,有些時候
我們只能接受現實給我們的,不是嗎?"
傑斯站起來,走向正仔細觀察他的楠恩,向他伸出一只手。楠恩很快地站起來,沒理
會傑斯大林的手,而是伸臂抱住舅舅。兩個男人沉默地站著,不大自然地彼此擁抱著,直
到依雲跳起來同時擁抱他們兩人。
楠恩首先退了出來。依雲的雙眼閃著淚光。"你得告訴平克頓那些人,你舅舅是無辜的。
如果他們需要和我或我的家人談珠寶的事,我們都會很樂意。"她說。
"我不覺得會有那樣的必要。"楠恩說。
"你有其他的嫌犯嗎?"傑斯想知道。
"只有一個。"
"是誰?"依雲挽著丈夫的手。"是我們認識的人嗎?"
"也許。"
"你說與瑞琦有某種關聯,這和你帶著她逃跑有關嗎?"傑斯問。
依雲驚喘了一口氣。"瑞琦跟這件事會有什麼關係?"
"沒有,真的!"楠恩說。"忘了我告訴過你們的任何事……"
"哈!"依雲笑著說。
"好吧,你們無法忘記,但起碼要答應我,在我還在辦這件案子的期間,不對任何人
提起任何一個字。你們能答應我嗎?"
傑斯點點頭。
"我還是不能相信!你,竟然是平克頓的偵探!"依雲又笑了起來,當楠恩交叉起雙臂
等待答案的時候,她舉起右手發誓。"我保證,我絕對不會說任何一個字。"
瑞琦緊緊地抱著泰森,寧願忍受客廳的窒息,也不願意讓他離開她腿上,蘿琳放下沉
重的織棉窗簾,它雖使得屋內一片昏暗卻幾乎令人窒息。
瑞琦的頭痛得怦怦作響,不只是因為天氣,也是因為麥家人朝她轟炸了超過一小時的
一連串質問。泰森的突然出現,有效且暫時地打斷了這會談。從篤華的臉色和刻劃在蘿琳
額間深刻的皺紋不難看出,這場質問離結束還早呢!
她第無數次地想,楠恩如何能經常地處理那些藉口且讓他的故事保持一致?她差不多
都用單一音節的字來回答問題,害怕多說一個字都會有些細微的枝節溜出口,而證明了她
在說謊。
在從鎮上出來的路上,她曾經盡可能小心仔細且緩慢地對洛比解釋,她是如何從甘楠
恩手中"逃脫"。他顯然是相信了,也沒有再問任何問題。他們在客廳坐定後,他甚至好心
地對他的父母解釋一切。
她低下頭親親泰森的頭頂,並借由個舉動偷偷地瞄了她已故丈夫的母親。蘿琳正用力
地扇著扇子,雙眼像子彈一樣地盯著瑞琦,她的雙唇緊閉,兩眼沉思地擠在一起。
"泰森,"蘿琳突兀地打破了這短暫的沉默。"到樓上去找瑪莎,我們和你媽媽還有事
要談。"
泰森擔憂地看著瑞琦的方向。"媽媽,很重要的事嗎?"
"沒事的,親愛的,我很快就會上樓。"
"樓上好熱啊!"他哀求地說,"我想回家!"
她知道他已不可避免地注意到客廳裡的緊張,瑞琦拂開他的頭髮,把他抱下地站著。"
去廚房看看賈克做了冰檸檬水沒有?"
"那不像黛芬做的那麼好喝!"他告訴她。
"泰森,不可以和長輩回嘴。你母親要你去做一件事,你就該聽從。"蘿琳冷淡地說。
"我立刻就會去看你。"瑞琦輕輕地說著,捏了下他的手,暗地裡對自己發誓要盡快
結束這無聊的事。她渴望帶著兒子回家去,但她也不想冒任何風險讓楠恩的身分曝光。
她必須再扮演受害者的角色一段時間。
一直坐在另一端冷眼旁觀的洛比,這時站起來走向瑞琦椅旁的那張邊桌,拿起一本
皮面精裝書,隨意地翻閱,隨後又把書本放下。
"我不瞭解的是甘楠恩綁架你的動機。"他慢慢地說著。
瑞琦也只能長長地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誰知道罪犯的心理是怎麼想的的?"
"幾天前你並不認為他是個罪犯。"蘿琳提醒她。
麥篤華握著一杯白蘭地坐在長靠椅的角落裡,雙腳靠在一張有網子的腳凳上,自從
她進來就一直瞪著她。
"我改變了對他的看法,"瑞琦承認。"他並沒有說出他把我帶走的原因,不過在我
敲他頭之前,他也沒什麼機會可說。他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沒理智地吼叫,我想他可能已
經神智不清!"
"他是否提到過我?"洛比問著。
瑞琦怕自己說不了謊,只簡單地搖搖頭。
"那你和他在邊界小屋做什麼?"洛比降低聲音說著,但蘿琳清楚地聽到了他說的話。
"豈有此理!"蘿琳喃喃自語著。"這麼下等的人!"
"我告訴過你,我是去要求他不要再來討好泰森,我已相信蘿琳的話是對的。"瑞琦
交叉手指放在腿上,目光低垂。"我開始注意到人們常在我身後竊竊私語,他毀了我良好
的名聲,而我不要事情繼續惡化。"
經過一個無眠的夜晚之後,她是那麼地緊張與疲憊,幾乎已處於落淚邊緣。她利用
郁積的情緒,利用在忍受這麼久的質問後所產生的惡劣情緒,閉上眼,讓自己的眼淚逐
漸形成並在眼眶裡打轉。
當她抬起頭看向洛比,滿眼的淚光使他的影像模糊。
"你瞭解的,不是嗎,洛比?"她輕聲地說。
他的身影在她眼中搖晃著,當他在她身邊單膝跪下時,她總算松了一口氣。他握著
她的雙手輕輕地拍著。
"我當然瞭解,你只是做你認為正確的事情,結果卻變成什麼樣子!"
"當然是掉進了一團爛泥裡!"篤華對著他襯衫的前襟喃喃自語著,蘿琳厭惡地看他
一眼。
"甘楠恩是個瘋狂而卑劣的動物,"蘿琳抬起身打了個冷顫,彷彿只要想到他這個人
就會讓她噁心到極點。"我實在無法想像,那種人把手放在我身上!"
你當然無法想像!瑞琦看著洛比依然覆蓋在她手上的手。
"我們別再胡亂討論了,瑞琦,他有沒有傷害你的名譽?我想,這是所有人最關心的
問題。"蘿琳說。
瑪麗選擇了這個時候,犯地打開門沖進來。
幸好她已經打了個草稿,瑞琦想。
"瑞琦,"瑪麗衝到她身邊,手臂圈住了瑞琦的肩膀。"太可怕了!你可以都告訴我的!"
她跪在幾尺長綴著翡翠的黑紗上,蒼白的臉上緋紅的雙頰形成兩塊明亮的印記。
"瑞琦?"蘿琳催促地問。
是的,他已損害她的名譽。在那一夜將盡時,她乞求著,乞求著楠恩讓她的身體能愉
悅地顫動。她真想大聲喊出實話,想讓他們震驚到瘋掉。
"沒有,"她小聲地說著,抬頭看著洛比,彷彿向他求援。"沒有,他沒有侵犯我。"
洛比站了起來,但沒有走開。"瑪麗,你帶瑞琦上樓去吧,這房裡太悶了,我想晚餐前,
大家都需要透透氣和休息一下!"
"的確,"這年華不再的紅髮女人站起來,握著她的手。"來吧,瑞琦。我會陪你,你可
以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我。"她低語著。
瑞琦一心只想跑向最近的出口,然而,她只有用盡身上每一絲的鎮定力,那過去她曾
用來鎮壓一屋子蠢蠢欲動的學生的力量,讓她沸騰的怒氣平靜下來,任由瑪麗帶著她安靜
地走開。
洛比看著瑞琦離開房間,然後把手放到口袋裡,開始踱步。
"你的看法如何?"他的母親在門一關立刻問道。"我覺得她在說謊,我認為這件事不止
這樣。"
"我覺得她說的是實話。"洛比努力地說著謊話。他垂眼看著佈滿刺繡的背心,用手拂
開了一段破壞完美外觀的線頭。
瑞琦太不會說謊?他對自己說。
但,她為什麼要說謊?她到底是想隱瞞些什麼?
兩個小時後,當全家人聚集在擺滿了豐盛食物的餐桌旁時,洛比仍相信她有所隱瞞,
他看見瑞天將盤中的食物推至一旁。
"不舒服嗎,瑞琦?"他隔著一桌子的銀器、水日暮途窮器皿和瓷器問她。
她看看他,再看了看周圍的人。"這裡太熱,我吃不下。"
這房間是他母親盡其所能創造出來的富裕環境,像是牛群之中一座文明與壯麗的高嶼。
要過好生活,必須有財富。對他來說,錢永遠都不夠,世上沒有錢太多這回事。
他再次看向瑞琦,他們的眼光一交會,她馬上就收回視線。他害怕他已失去她了!她
正從他的掌握之中溜走,麥家一半的財產也隨著她溜走。
坐在她身旁的孩子正將馬鈴薯泥挖進嘴裡,一邊對他母親微笑。感謝天,這小鬼比較
像瑞琦而不是都華,洛比想著。在他的監護之下長大,將來也可被塑造成他想要的樣子。
但這表示得讓孩子活著,而在他長大到一定的年紀之後繼承財產。
不,這孩子絕對會擋路。但現在洛比不會花時間煩惱麥泰森。他有著更大的事要處理。
姓甘的這小子到底在哪裡?洛比想著,更重要的是,他到底是要干什麼?他一整天沒
聽到警長的消息,無從得知姓甘的究竟在哪裡,還有他什麼時候會更進一步聯繫。
他必須知道這謎團的謎底,而最快的方式就是瑞琦。
"洛比,你有沒有聽見我在說什麼?"
他母親尖銳的聲音將他驅離了思緒,他開始回過神來。"抱歉,母親。你說什麼?"
她盯著他瞧。"我說,在這種情形下,瑞琦最好搬進來和我一起住。"
"我真的不覺得--"瑞琦剛開始要說。
"現在你根本不可能回到鎮上,那麼多人在談論……"蘿琳看著孫子,把話吞了下去。
"人們在談論什麼呢?"泰森冒出這句話來。
"沒什麼,親愛的。"瑞琦告訴他。
"奶奶剛才說--"他繼續說。
"奶奶說錯了。"瑞琦輕柔而堅定地說。
洛比小心地把刀叉放在盤中,拿起餐巾擦擦嘴,再折好放在盤旁。"瑞琦,我想你會需
要一些新鮮空氣,"他提出邀請。"到陽台走走如何?抱歉,爸、媽,我們先離座了。"
瑞琦松了口氣的神態是如此明顯,甚至有些好笑。她幾乎是跳起來的,洛比在通往陽台
的門口等她,他母親很明顯地在對他發火,一點也不隱藏她的怒氣。
他們離開其他人,走入外面的一片黑暗之中。雖然她仍必須小心謹慎,仔細地選擇她所
說的每個字,瑞琦對這片刻的歇息已經覺得很感謝了。他們繞向陽台最遠的角落,洛比停下
來往後靠在圍著陽台的欄杆上,由口袋裡掏出細長的雪茄。
她往外看,目光越過花園直穿過屋外的夜色,深深地吸了口氣。
"你知道他們的話沒錯,是吧?"他問著。
"有關什麼?"
"回到鎮上。"
瑞琦假裝不懂他在說些什麼。"今晚我暫時不回去,但明天--"
"瑞琦,不管你是否想去面對,這個意外都無可挽回地改變了你的生活。"
的確呢,如果他知道真相!
他仔細地盯著她看,太仔細了,瑞琦感覺到皮膚起了陣疙瘩。
洛比離開欄杆,向她走過來,快得讓她來不及反應而事先移開。他伸出手,以一種看來
漫不經心的神態溜向她的腰際,如果他是想安慰她,那麼他是可悲地失敗了!
"讓我幫助你把這一切都拋到身後,瑞琦,跟我回紐奧良,我們一起去環遊世界。"
他忘了一個很重要的因素。
"泰森怎麼辦?"她用低低的聲音問著,她知道他們現在正在篤華的書房外面,書房裡現
在沒有人,但屋裡的每扇窗都開著,她可不想讓任何人聽到他們的對話。
此刻她想要多瞭解他在紐奧良的生活。
"泰森當然可以一起來,他畢竟是我的侄子。"
"那會很花錢,"她說著,一邊玩著一顆袖扣。"我們三個人一起環遊世界。"
他頭往後仰,吐出一片煙雲,然後再低頭看著她。"我不用操心錢的事,瑞琦。"
"不用?"
"不用!"
她正想探問他是如何經營事業,他撣開手中的煙,把她拉入雙臂之中。
她的第一個反應是掙扎,但她強迫自己放鬆下來,讓他認為她相信他,希望這樣能讓他
相信她。洛比低下頭親吻她,對她的順從感到訝異,但也樂於藉機利用她,他用力收緊雙臂,
將他的雙唇壓向她。
瑞琦閉上雙眼,卻假裝表現出一點她曾在楠恩雙臂中感受到的熱情,所有的感官都在抗
議。她讓洛比加深他的吻,也對他張開了唇,他的舌頭乘機滑入其間,雖然夜色很暖,但在
她逼著自己伸出雙臂滑向他頸項的時候,她卻在發抖,不是因為熱情,而是由於厭惡,這個
吻似乎不斷地加深,她的神智卻變得格外清楚。洛比將她拉得更近,手由背後滑向她的腰,
再蓋住她的臀部。
瑞琦喘著氣推開他。"洛比,你嚇壞我了!"
"我很抱歉,但是如果你知道我等待這一刻已經有多久,瑞琦--"
"這不是很美妙嗎?"甘楠恩的聲音劃破沉重的夜色。
洛比愛的宣言就此卡在喉嚨裡,他很快地放開瑞琦,兩個人一起看著甘楠恩利落地越過
陽台上低矮的欄杆,幾乎無聲地落在離他們一尺之外的地方。
一身子夜般漆黑的外衣,楠恩狀似隨意地靠在欄杆上,但感覺上一點也不輕鬆。他的心
在看到瑞琦回應洛比的吻時,殘酷地扭絞在一起。
他努力解讀她臉上的表情,想看進她雙眼的深處,但它們躲藏在夜色的陰影之下。她究
竟是還站在他這一邊,還是已經背叛了他?
她昨夜是否學得太好了?是否他的做愛技巧啟發了她未曾發現的、反覆無常的後面?他
無法相信,他一點也不相信。這件事一定有個合理的解釋,但他的怒氣突然地就凌駕理智。
雖然隔著陽台,瑞琦可以感覺到楠恩的緊張,她試著離開洛比,但她的小叔抓住她的手,
害怕會激怒洛比,她並沒有甩開他。但她必須讓楠恩知道,她並沒有背叛他。"進屋裡去,
瑞琦,我要和麥先生單獨談話。"楠恩沒有一絲暖意地命令著。
"我要留下來。"
"我要你離開。"他的語調裡沒有任何可以爭論的空間,但她仍盡力嘗試。
"請你……"她必須讓他知道她說過些什麼,也要讓他知道他依舊可以執行誘捕洛比的計
劃,她並沒有透露他是平克頓偵探社的人。
"瑞琦,也許你最好讓我們獨處。甘先生顯然覺得有些事必須討論。"洛比催促著。
瑞琦覺得兩個專注的視線讓她落入陷阱,她的腦筋快速地轉動,心怦怦地跳著,洛比沒
有攜帶武器--至少,她覺得沒有,因為蘿琳絕不允許在她的餐桌上有任何武器。
楠恩的槍在黑暗中也清晰可見,每當他移動,月光的光芒便在冰冷的金屬上反射出來。
他能保護自己的。
搜尋的看楠恩最後一眼,瑞琦不情願地依照他們要求的離開了。
楠恩看著她離去,暗暗地欣賞她輕輕地拉起裙擺的優雅方式。有意讓洛比趟出第一步,
他發覺他並不需要等太久。
"姓甘的,這到底是做什麼?"
"我想你知道。"
"我並不想站在這裡和你玩貓捉老鼠的游戲。我們兩個人都有更重要的事,比方說,你
該逃離警長的追捕。"洛比提醒他。
"警長的追捕?你比我更需要吧!"楠恩挑戰地說,他看著洛比微微地僵硬了一下。"總
有人遲早會猜到,你就是那個惡名昭彰的'紳士大盜'。"
"荒謬!"
"是嗎?麥先生,搶案都很巧合地和你回家的時間相同,你怎麼解釋?"
"巧合啊!"
"我不認為如此,更何況,我有證據。"楠恩大膽假設。
"當沒有任何東西的時候,你怎麼可能有證據?"
"你怎麼能確定沒有任何東西?除非'你'就是紳士大盜?"
洛比避開這個問題的答案。"原來這就是那一天你想要見我的目的。你為什麼要把瑞琦
扯進來,為什麼綁架她?"
"是她自己莫名其妙地跑了出來,叫嚷著叫我別靠近她和男孩,我大可以告訴她我知道
你就是紳士大盜,不是嗎?我並沒有多想,也看不出有其他的方法,只好先帶著她一起走,
把她嚇個半死,以向你證明我是認真的,看來,那真有效,把她直接嚇進了你的懷裡。"
"你沒有把這愚蠢的猜疑告訴她?"洛比質問著。
"我可沒那麼笨。除此之外,如果我曾經在她心中種下任何懷疑的種子,像瑞琦這樣一
絲不苟的人會讓你碰她嗎?"
"你說的有理。"洛比很明顯地放鬆下來,他踱到一張籐編的長靠椅旁坐下,交叉著雙腿,
手放在一只膝蓋上,瞧著楠恩一會兒。"如果你有證據證明我是紳士大盜,為什麼你不到當
局那兒揭發,並且領取獎金?"
"然後殺了一只會幫我生金蛋的鵝?我當壞人太久了,誰會相信我的檢舉?更何況我只
想分一杯羹。"
洛比笑了笑。"我想,我開始瞭解了。你帶走瑞琦只是為了要向我顯示你的認真?或者,
你想要暫時地擁有她?"
"我要女人的時候,不需要去偷。"楠恩冷淡地對他說。
"當然不需要,"洛比說。"像你這樣英俊,當然不需要。"
假裝毫不在意洛比的調侃,楠恩向後靠,把手放在陽台欄杆上,彷彿他擁有全世界的時
間。他可以聽到屋內的聲音,雖然對話並不清楚,他覺得還是能分辨出瑞琦的聲音。要多久
才會有另一個麥家人出來?
"我怎麼知道自己能信任你?"
這個問題還是讓楠恩有些訝異,他一直希望,但從沒料到如此容易便困住洛比。
"你無法知道,但是依我看來,你沒有太多選擇。我善於玩槍,可以說是這附近最厲害,
這就是我能提供的。"
"我曾經想過要擴張我的生意,"洛比突地站起來,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在楠恩的正
前方停下。"你或許正是我所需要的人。"
到目前為止,麥洛比仍沒有承認他的罪行,楠恩需要遠比譏刺更多的武器。
"在兩天內我會有件工作交給你,"洛比繼續說著。"不是什麼複雜的事,只是一筆快速
的資金。我會在早上告訴你細節,我們可以在邊界小屋那裡再碰面。如果你方便過來。"
楠恩的思緒快速地轉動著,他必須傳話給柏特,而且必須在下一次搶劫行動前安置人員
--他不能再失誤了。一絲令人不安的疑慮仍徘徊不去,事情進行得好像太過順利了些,瑞琦
是否背叛了他?麥洛比是否設下陷阱等他?
楠恩知道他也必須見到傑斯,以確定"終點牧場"裡的人不會阻礙這次的聚會,但在這之
前,他必須單獨見到瑞琦。
屋子裡,瑪麗開始演奏鋼琴,並唱起歌來,美妙悅耳的聲音清晰響亮地由開著的窗戶傳
了出來。
洛比開始移動,朝門的方向走去。"在那之前,盡量躲起來吧!警長仍然在找你,雖然
我懷疑他在黑暗中找得到他自己的屁股。"
楠恩舉起手至帽簷拉了一下,然後跳過欄杆,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
洛比獨自進到屋子裡,瑞琦放心地歎了口氣。她從窗邊的長靠椅,看見他停在餐車旁邊,
為自己倒了一大杯白蘭地,用他的掌心圈起酒杯,等待他的手把酒弄暖。
瑪麗的聲音隨著音階顫動著,那聲音正折磨著瑞琦疲憊衰弱的神經,她希望這不會吵得
泰森無法入睡。
蘿琳和篤華已回到他們的套房裡。篤華在一天的嘗試之後又回到他的酒杯中,而蘿琳,
在無法從瑞琦那裡得到任何消息之後,像陣風似的上樓去了。
彷彿能夠讀出她的心思,洛比由杯緣上方對著瑞琦笑了笑,朝正迷失在音樂中的姨媽走
過去,他拍拍瑪麗的肩膀,讓她嚇了一跳,驚喘了口氣,她和鋼琴便突然靜了下來。
"我想瑞琦會需要一些安靜,不是嗎?"
瑪麗看著瑞琦,後者努力露出微弱的笑容點點頭,肯定了洛比的說法。
"音樂是能安撫人心的。"瑪麗哼道。
"今晚不一樣。"他堅持地說。
她啪的一聲合上樂譜,站起來。瑞琦看著她踩著清晰可聞的腳步聲離開,立刻站起來走
到洛比身邊。
"他到底想做什麼?"瑞琦問道,表現出對楠恩的突然造訪感到侮辱的樣子。
洛比靈巧地轉動他的手腕,旋轉著杯中的白蘭地,看著杯裡的液體。"姓甘的迷上你了。
不過,別擔心,我已經警告他不准靠近你。"
這場游戲的進行遠比她預料的快速,瑞琦抱著自己的腰阻止雙手顫抖。"謝謝你!"
洛比仔細地看著她。"你應該看看當我告訴他,你已同意和我一起去紐奧良的表情。"
"你做了什麼?你怎麼可以說出我根本沒有同意的事!"她無法掩飾從心裡升起的怒氣和
蔑視。她的雙手握成拳頭,朝他走了一步,然後發覺了她的錯誤。
洛比正像只貓對它掌中的金絲雀微笑,他喝完最後一口酒,放下酒杯,朝著她的方向走
了兩步。
"也許,你畢竟還是關心他的。"
"不,不是那樣……只是……我不希望你隨意地搬弄事實。"
他再次前進到可以用他的拇指和食指撫弄她的耳垂。瑞琦僵住了,深陷於她為了保護
愛人所編織出來的網。
"他究竟有些什麼竟會讓你如此興奮,瑞琦?"
"他沒有……"
"別告訴我那不是真的,當他在黑暗中出現,我可以感覺你全身散發出來的激昂情緒。"
他將手撫過她的頸項,用他的拇指輕輕按摩著她的頸窩。"我可以感覺出來!"
她想要甩掉他的手,但是她不能。他眼中有某些東西,某種黑暗和威脅的東西,把她
釘在那裡,讓她保持安靜。
"因為他是一個惡名昭彰的壞人嗎?如果你喜歡壞名聲,我也可以給你。"
"放開我。"她低語著。
"當然,這事實並沒有嚇到你,不是嗎?"他斜著頭,臉上有著冷酷的譏諷笑容。
他眼中的傲慢讓她想起他哥哥,太多了,她努力找回自己的智慧、意志和力量。
"放開我!"她再說一次,但這次加重了力量。瑞琦掙扎著,試圖要抽身,但他的手放
在她的喉嚨上,讓她無法動彈。
"為什麼我們不直接說出事實,瑞琦?"
"你是什麼意思?"
"我對你夠瞭解了,我知道你隱瞞著某些事情。"
她可以感覺到她的臉脹紅了。"沒有,我沒有!"
"那是什麼?姓甘的對你說了些什麼?"
"什麼也沒有!"
洛比的聲音愈來愈低,他朝走廊看了一眼,然後把她拉近;他們倆之間只有幾寸。"不
管他告訴了你什麼,或是你們倆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這一點也不重要了。明天之前,他
就永遠消失。你的名聲已經岌岌可危,你沒有其他的選擇,只能跟我一起到紐奧良去。"
消失?他是什麼意思?楠恩會永遠消失?到哪裡去?
一陣驚慌,她抽出手臂,趁著他感到訝異的時候,脫離他的掌握。她跑向通往陽台的
門,在驚慌匆促中,撞倒擺放蘿琳昂貴燭台的桌子。
洛比轉眼間就趕上她,他抓住她的腰,讓她失去了平衡。瑞琦踩到裙擺,感到自己摔
向地上,她伸出雙臂想要撐住自己。然而她仍撞倒了一個花架,把一只中國瓷花盆摔碎在
地上。泥土和瓷器的碎片飛散滿地,花架撞在陽台門上,把門撞開。
洛比跨騎在她身上,把手往後伸準備揮出,瑞琦用手肘把自己撐起來,對他嘲笑著。
"打我啊,洛比。我倒想看看你怎麼向你的父母解釋這一切。"
"我能應付他們的。"他向她保證。
陽台上傳來輕微的聲響,瑞琦向上看,令她更緊張的是楠恩出現在敞開的門口,他的
槍正瞄準著洛比的心臟。
"先對我解釋這一切如何,麥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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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離開她身上,麥洛比,這樣誰都不會受傷。"
楠恩站在門口,臉上沒有一絲猶豫或恐懼,他的槍直指著洛比。瑞琦則努力地站起來。
"別做傻事,甘楠恩。"洛比的聲音壓得低低的,舉起一只手錶示屈服,另一只手則扶
起瑞琦。
瑞琦顫抖著站起來,想要逃開,但是洛比仍不肯放開她的手。她還來不及眨眼,就被
洛比推到身前,作為他的擋箭牌,當她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被他用來作為人質脅迫楠恩,
一股無名火頓時充塞全身。
"如果你不希望她受傷,就把槍拿開,立刻出去,甘楠恩。"
楠恩搖搖頭。"抱歉,太遲了。"
樓上模糊的說話聲停止,接著是砰砰砰的腳步聲。瑞琦看向走廊,再看看楠恩,他仍
然沒有移動。洛比把她拉得很近,近得她都感受得到他襯衫的釘飾壓迫著她背部。
"限你一分鐘之內離開,"洛比對楠恩說。"等我爸爸看到你,你等著下地獄吧!"
"我下地獄不只一次了。"楠恩向他強調。
楠恩的眼神中透出陰森嚴峻,足以讓任何人相信,他曾經見過地獄的最黑暗深淵,不
怕再一次迎頭闖進去。
門廳裡,喊叫聲迴盪,一直傳到走廊這裡來。瑞琦試著要掙扎,但是洛比把她貼在胸
前緊緊抓住,通向客廳的雙扇門刷地打開。穿著睡衣的麥篤華撞進房間裡來,兩手揮舞著
一把來福槍。
"怎麼回事--"他的下頦顫抖,充血的眼睛努力要看清眼前的狀況。
楠恩先發話抓住他的注意力。"麥先生,在你輕舉妄動之前,我想你應該先知道,我是
平克頓偵探事務所的偵探,我是來逮捕你兒子,他涉嫌搶劫。"
"胡扯!"篤華說,他那警覺的眼光銳利地掃向還抓著瑞琦的洛比,再看看楠恩。
瑞琦感覺到身後的洛比轉移重心,他一只手放開她伸到外套口袋裡翻找。她趁他不注意,
以鞋跟用力往他腳上踏去,再用手肘撞擊他的肋骨。
洛比驚痛地悶哼一聲,放開手,失去平衡而猛跌至一旁,瑞琦慌忙竄開,洛比舉起手,
她看見他手掌中幾乎完全掩匿住的迪林格手槍發出一閃的銀光。
在她能夠有所行動出聲示警之前,洛比已經瞄準楠恩開槍了。
楠恩立即還擊,打中洛比的肩膀。子彈的後座力使得洛比轉身跌向牆壁,然後倒在地上,
瑞琦尖叫一聲,伸手拉住厚重的窗簾保持平衡,她緊抓著天鵝絨窗簾布,驚恐萬分看著麥篤
華在昏醉狀態中,努力要穩住來福槍,他瞄準楠恩開火。
這一槍偏得遠了。子彈打中壁爐上方那面鑲金的鏡子,背面鍍銀的玻璃碎片像流星隕石
一樣四散飛濺,大片的玻璃則像瀑布般洩落在爐前地上,裂成碎片。不過這些碎裂聲並不能
掩蓋住楠恩再次開槍的聲音。子彈打中麥篤華的手,他丟下槍。
篤華痛得大喊,捧住手彎下腰,瑞琦放開窗簾,開始跑向楠恩,楠恩仍然像個復仇天使
一樣佇立門口。
接著,在她雙眼一黑之前,她看見楠恩望向她肩膀後面,表情憤怒而驚恐。
楠恩盯著麥洛比,在瑞琦開始向他走過來的那一刻,發現紳士大盜只是倒下來,還沒有
死。所以當瑞琦張著雙眼,恐懼地向他走來時,他也看見洛比舉起他的槍。
時間為楠恩慢了下來,整個情節彷彿一個心跳接著一個心跳發生。瑞琦掙脫洛比奔向楠
恩,這同時麥洛比舉起手槍再次開火。楠恩大喊:"不!"沖向瑞琦,抱著她閃開洛比的子彈。
兩個摔倒在地,他立刻瞄準麥洛比連開三槍,同時麥洛比又再多開一槍。楠恩緊抓住瑞琦的
腰滾開,並小心不要壓在她身上。
槍聲的回音消減後,就聽見咒罵聲和尖叫聲。麥蘿琳站在通向走廊的雙扇門門口,僵立
在那裡,兩手緊拉著睡袍,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她瞪著兒子的屍體--拼花地板上,洛比躺在
一灘血中,她身邊是瑪麗,兩手捂著脹紅了的臉頰,正以她的最高音階尖叫著,頭髮蓬亂狂
散,彷彿"哈姆雷特"中瘋了的奧菲莉亞,匆忙披上的睡袍斜掛一邊,露出裡面的睡衣。
確定洛比不再構成威脅之後,楠恩放開瑞琦,走過去奪下麥篤華的來福槍,對這個負傷
的牧場主人只粗略地瞥一眼,便不再理會他。老人咆哮咒罵,受傷的手壓在胸前,睡衣染上
了斑斑血跡,蘿琳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洛比,夢游似的走向他的屍體。
楠恩帶著來福槍,回到瑞琦身邊,將來福槍放在地上,坐下來溫柔地抱起她。看到她太
陽穴上的頭髮黏了一束束血痕,嚇得楠恩心跳加速,撥開瑞琦的頭髮檢查傷口,確定只是皮
肉傷之後,才喘口大氣放下心來。
瑞琦發出呻吟,楠恩把她抱近一點,她把臉頰枕在他的前襟上。
"我要看著你為此被吊死,甘楠恩。"篤華威脅他,血跡沾污了他胸前的睡袍。
蘿琳坐在洛比的屍體旁,執起他了無生意的手,眼淚無聲地流下臉頰。她對瑪麗的哭悼、
楠恩抱著瑞琦的情形、篤華的咆哮都毫無感覺。
最後,篤華大吼:"閉嘴,瑪麗,派人去找警長來!"
瑪麗轉身跑出門外,頭髮飄在身後,睡袍呼呼作響。
"發--發生什麼事了?"蘿琳結結巴巴地說,彷彿大夢初醒般看看四周。
篤華疾走到她身旁,瞪視著洛比的屍體。"我看到甘楠恩拿槍指著瑞琦和洛比,他說了一
些自己是偵探而洛比是紳士大盜的話。"
"我的確是平克頓偵探社的人。"
"媽媽?"
楠恩聽到泰森在樓上呼喊,他想放下瑞琦,去看看那男孩,但是她緊抓著他的袖子,好
像即使是在清醒中也無法與他分離。他注意到麥蘿琳聽見孫子的聲音也抬起眼睛看著樓上,
楠恩請求她幫忙。
"去看看他,告訴他沒事了,他媽媽過一會兒就會去看他,把他留在房間裡。"
蘿琳看了兒子最後一眼,終於站起來,很明顯地努力在保持鎮定。她的眼神中閃耀著堅
決的光芒,匆匆上樓去看泰森,她一出門,就有三個牧場工人擠進來,他們帶著槍枝,等候
篤華的命令。
"別讓他逃走。"篤華朝著楠恩的方向,點了點頭。
"已經派人去找警長。"那三人中最年長的向老闆報告。"還有葬儀社。"
篤華揉揉眼睛,轉身不看洛比的屍體。"誰去為我兒子找毛毯來,我要看住這傢伙。"
楠恩不理會那三個拿槍指著他的工人,彎身在瑞琦臉頰上親吻一下,再次將她的頭髮往
後撥,輕聲喚著她的名字。
她眼皮掀動著並發出呻吟。他用食指撫過她的臉頰。"瑞琦?快醒醒,親愛的,求求你。"
明知身後有一大隊人盯著他,但是他願意就這麼永遠坐在這裡,如果這樣能喚醒瑞琦,
他默默地譴責自己,這整個火爆場面都是他的錯,他又一次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又一次在
面對洛比時,憤怒得忘了要小心謹慎。他無法克制地想保護瑞琦,然而現在她卻在他懷中暈
倒,氣如游絲奄奄一息。她在他孤單無依時,這麼地照顧他、護衛他,對他的付出更甚於對
其他人--而他的衝動卻差點害死她。
"瑞琦?"他再次低聲喚她,絕望中抱著唯一的希望,希望能在她睜開雙眼時,看見它們
清澈明亮。
他正想找個看守他的人去拿些水來,瑞琦的長睫毛開始掀動,隨即慢慢張開眼睛。她的
手指抓緊楠恩的袖子。
"楠恩?"她輕聲說。
"我在這裡,你沒事,瑞琦,只是擦傷。"
"泰森呢?"
"他還在樓上,他也沒事,不過他若看到你之後,感覺可能會好一些。"他知道讓她看兒
子,會比任何事都有益於幫助她恢復神智。
她掙扎著坐起來,然後閉上眼睛,強忍住那貫穿腦門的劇痛。
"別急。"他在她耳邊呢喃。
"幫我一下。"她說。
楠恩扶她坐起來,但隨即後悔,因為她立刻看到洛比的屍體。
"噢,我的天。"她輕叫道。
楠恩一手搭上她的肩膀。"對不起,我原本無意要殺他。"
她想起剛才幾乎沒有躲掉的子彈,她記得自己跑向楠恩,聽見他發出警告的喊聲,然後
側面額頭上有燒灼的感覺。她舉起手摸摸太陽穴,然後瞪著手指上的血漬,顫抖起來。
"你剛好擋在衝著我來的子彈前面。"楠恩告訴她。
他的語調裡有著陰郁的悲痛,嚴厲自責的罪惡感清晰可聞,瑞琦捧起他的臉。
"就算是一千顆子彈,我都必須為你擋著,甘楠恩。"她在他耳邊輕語,只說給他一個人
聽。
他們深情款款注視著對方,直到篤華發話。
"起來,瑞琦,去看你兒子。"篤華對她說。
瑞琦沒有移動,她望著楠恩,希望得到他的支持,他輕輕一點頭。"去看他吧,我們這裡
有很多事情要弄清楚。"他幫著她站起來,陪她走到門口,以確定她能夠獨力行走,然後麥篤
華的一個手下走上前擋住他。
瑞琦轉向麥篤華。"叫他們把槍拿開,楠恩是平克頓偵探,你們沒有權利把他當囚犯對待,
是洛比--"
篤華立刻反擊。"夠了!你敢在我房子裡譭謗我兒子,做些能見人的事吧,去看你兒子,
別考驗我的耐性。"
楠恩抓住瑞琦的手。"別擔心,警長很快就會來,去看泰森吧,告訴他我稍後就能去看他。"
瑞琦躊躇了一下,衡量局勢,他們這是在冒險,麥篤華的自制力所剩不多。房間裡的三個
牧場工人都是麥篤華的手下,只要他發出一聲命令,楠恩就會沒命。
"我要找媽媽。"泰森叫道。
瑞琦再看楠恩最後一眼,匆匆走出房間。來到門廳裡的時候,她在一棵裝飾樹旁停下腳步,
那棵樹的兩旁是兩具固定在牆上巨大的水牛頭,兩雙動物的玻璃眼珠茫然地瞪著她。她靠向鏡
子,把頭髮重新撥回臉龐上,遮住洛比那顆子彈造成的擦傷。除了蒼白陰慘的臉色、深深的擦
痕、頭髮上黏一些血跡,她看起來就只是憔悴了些。她彎下腰抓起裙擺裡的羽緞,盡可能小心
翼翼地將傷痕擦乾,免得嚇到了兒子。
一切準備妥當後,瑞琦用指尖撫平頭髮,向樓梯走去,覺得自己鎮定多了,原本還以為在
這場風暴之後,自己一定無法平靜。當她來到寬大的階梯之前,看到蘿琳出現在階梯最上面。
兩個女人警戒地看著對方,瑞琦的下巴稍微抬高,繼續爬上樓,蘿琳在上面等著,眼睛像冬
天的湖水一樣冰冷。她們之間只有明白揭露的恨意和內心深處的輕蔑。
"現在你高興了吧?"瑞琦爬到二樓時她說。"你將我兩個兒子都殺了。"
瑞琦瞪著這個打從她與都華訂婚後就只會給她悲痛的女人。她想起這些年來,她努力保
持緘默,只為了維持這個家庭的和平,為了泰森著想,好讓他能夠瞭解他的祖父母。她提醒
自己蘿琳現在神智不清,她剛剛失去唯一存活的兒子。瑞琦甚至不願去想象自已將來要如何
面對泰森的死,更別說撞見他在自己家裡被人殺死了。
但即使她想了許多理由來解釋蘿琳的恨意以及目前的心理狀態,瑞琦仍不允許這女人強
迫她扛下黑鍋。
她看看客房,門開著,泰森在那裡面等她,瑞琦走向蘿琳,壓低聲音對她說:"我知道
你必定會怎麼想,但我不會讓你把洛比的死怪罪於我。他想殺楠恩,楠恩為了自衛而開槍,
我敢保證他也會殺我,因為我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你好大的膽!"
"你的寶貝兒子是個小偷和殺人犯,雖然你似乎很方便地忘記了,但都華是死在一個妓
女的床上,你沒有理由控訴我殺了你兩個兒子,是他們自作孽。"
"你把都華趕走,你這個冷血的--"
"不,"瑞琦生氣地搖頭。"我不冷血。都華根本不是個好情人,現在我知道了--"
蘿琳喘著氣說:"你跟那個兇手睡過了。"
瑞琦拒絕感到羞恥。"是的,蘿琳,我跟甘楠恩睡過了,而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瞭解到
跟一個真正的男人在一起是什麼樣的感受。"
沒別的話好說,瑞琦丟下蘿琳張口呆瞪她的背影,自己迅速走向泰森的房間。兒子坐在
大床中央,棉被拉到下巴上,看起來又小又驚怕,蒼白的膚色使得鼻子上散佈的雀斑像浮雕
一樣分外突出。
瑪莎坐在她先前拉到床邊的搖椅上,身體顫抖著,忘了膝上有一本攤開的圖畫書,這女
孩看起來比十八歲更小,眼睛睜得大大的,兩隻手都在發抖,黑色的制服只更透出皮膚的蒼
白。
"現在都沒事了嗎,夫人?"
這女孩的害怕立刻傳遞給泰森。瑞琦盡量擠出笑容,安慰泰森和瑪莎,然後她要瑪莎到
走廊去等著。瑪莎離開房間之後,泰森丟開棉被,在床中央站了起來,他張開雙臂要瑞琦抱
他,瑞琦急忙走到他身邊,跪在床上,把他的小身體拉時懷中。
"你還她嗎,媽媽?"他的雙臂緊鎖在她的脖子上,勒得她幾乎無法呼吸。"我聽見槍聲,
楠恩也還好吧?奶奶說他在樓下,警長就要把他帶走,我們永遠再也不用看見他,我不希望
楠恩被帶走,媽媽。"
她在他睡袍後面上下撫摸,盡量要隱藏自己心裡的混亂衝擊,努力表現出冷靜。"沒有
人會把楠恩帶走的,別擔心這件事。"
"洛比叔叔死了嗎?我聽見奶奶在走廊上告訴瑪莎--"
瑞琦深深吸口氣。"洛比叔叔死了。"
"為什麼?"
"泰森,我真的不--"
"你得告訴我事實,媽媽。你說過你永遠不會騙我,現在我是這家裡的男人了,你說過
的,若不把家庭事務的實情告訴我,是不公平的。"
瑞琦把眼淚眨回眼中,暗自慶幸他無法看到她的臉。"你叔叔死了,他神智非常不清楚,
想要傷害我--"
"而楠恩是全世界最快的快槍手,所以他射殺了他?"
"楠恩原本不想殺他,泰森,他不是故意要殺掉洛比叔叔的。"
泰森縮回身體,聰穎懂事地點點頭,伸手去擦掉瑞琦的眼淚。"我知道,媽媽,但是身
為一個男人,必須去做很多他不怎麼想做的事--才能鍛煉他成為真正的男人,那是楠恩告
訴我的。"
瑞琦噗哧笑出來。"他這樣說嗎?"
"是的,就是他要我在有女士們在場的地方必須穿睡衣的那一晚,雖然他睡覺時只穿
一條槍帶。"
瑞琦閉上眼睛,把他拉過來抱緊,緊到他尖叫一聲。"我好愛你,泰森。"
"噢,媽。"
她順一順頭髮。"你可以撐得住嗎?他們會需要我在樓下。"
"當然。"不過他的聲音聽起來不太篤定。
"叫瑪莎進來怎樣?"
瑞琦親吻他一下,撫平他肩上的衣服,催促他躺回被子裡。她再親他一次,自己則閉
上眼睛,深深吸著他的肥皂和痱子粉香。他聞起來這麼清閒純淨,好一陣子,就只是這麼
抱著他,也能讓她落實到原本的現實中,而非樓下剛剛發生的瘋狂槍戰。她悲哀地放開他,
走到對面窗戶去調整百葉窗,然後走到門口。她站在門口,轉身對他微笑,送個飛吻給他。
"如果你需要我,我在樓下。"
"爺爺很生氣,我想楠恩比我更需要你。"
"你也許是對的。"
"媽媽?如果警長想帶走楠恩,別讓他帶走。"
一小時後,瑞琦在樓下努力照著泰森的吩咐。
"你逮捕楠恩一點道理都沒有。他是個偵探,他一再一再地告訴你了。"
她挫敗地看看房裡的每個人,沒有一個人站在她這邊。瑪麗斜躺一旁,像個過氣的歌
劇女主角,一手遮著眼睛,每隔一陣子就發出一陣啜泣,那雙淚眼還設法要跟那三個牛仔
送秋波,牛仔們則守在門口,準備隨時保護麥篤華。
蘿琳已穿戴整齊,頭髮也梳好,所有珠寶首飾都佩戴齊備。耳朵上戴著水滴型的黑玉
耳環,一襲黑色長禮服,接近喉嚨的地方是一顆拳頭般大小的胸針。她避開瑞琦不看。麥
篤華仍然衣衫不整,沾著血跡的睡衣胡亂塞在褲子裡,站在門口瞪著瑞琦和楠恩。過去二
十分鐘裡,他什麼都沒做,只求警長把楠恩抓起來送進監獄,他甚至還威脅要集合牧場所
有人,親自"私刑處置這個下流的殺人犯"。
洛比已經被葬儀社主人和他的助理小心謹慎地移開,送到鎮上去了。
警長站在楠恩身旁猶豫著,楠恩已經被銬上手銬,這是唯一令麥家的人感到欣慰的事。
"在他們能提出證據證明之前,我不能釋放他,他自己也說他沒有任何文件可以證明
他的身份。"
"發一封電報到丹佛的平克頓偵探社去,就能得到你要的證據。"瑞琦向他保證。
"明天早上才能做。"
"如果你不把他關起來,到明天他就逃掉了。"麥篤華警告他。"此外,他說洛比是盜
匪,他的證據又在哪裡?"
瑞琦的目光與楠恩相接,他沒有透露出他在想什麼或是她應該怎麼做,她感到非常沮
喪,最後問道,"警長,如果我向你保證楠恩不會逃走,你能不能釋放他?"
警長躊躇著,他清清喉嚨,臉色開始轉紅。"麥夫人,我很願意給你這個人情,但是
在剛剛發生了這樁綁架,及你……和甘先生的友誼等考量之下,我得承認我不認為你的話
值得信賴。"
瑞琦本以為自從都華死在妓女的床上之後,她就再也不必忍受種種羞辱,現在她卻再
次被人認為不可靠。
楠恩也感到她的痛苦和羞辱,暗自咒罵自己,這些都是他造成的,他對自己說,他不
願意她再接受韋漢尼這種白癡的侮辱。
"把我關起來吧!"他對警長。
"不。"瑞琦反對。
"算了,瑞琦,明天你再發電報給江柏特,告訴他事情經過,這樣就會沒事了。"
瑞琦走到楠恩身邊,麥篤華則捧著那只綁了繃帶的手從門口走過來,來到瑞琦面前
瞪著她說:"不可能會沒事的,我向你保證。"他宣稱道。
她不理他,轉向楠恩。"我跟你去,我去帶泰森--"
蘿琳站起來,但是沒有移動半步,聲音高昂而緊繃。
"你真的認為這樣對泰森好嗎?在你顯然想要陪這男人進監獄時,帶著他到鎮上?你
也聽見警長說的,你以為誰還會體諒你?至少把孩子留在這裡,直到整個情況安頓好。你
也許對我們這裡每個人都沒有什麼感情,但是你應該知道我們都很愛孩子,絕不願看見他
受到任何傷害。"
聽到蘿琳想說服瑞琦留下孩子,儘管夜風是溫暖的,楠恩卻感到一陣突來的寒意。
"你陪著泰森,瑞琦,警長會處理電報的事。"楠恩說。
"我跟你去,我就同意蘿琳一次。瑪莎今晚會照顧泰森,直到我回來接他。"
"走吧,甘先生,"韋漢尼警長拉起楠恩的手,開始將他拉向門口。"如果你要跟我走,
麥夫人,最好現在就跟來。"
瑞琦心慌意亂,她想到泰森的房間去向他保證她會安好,又想洗耳恭聽把臉、梳梳頭
發、讓自己能夠見人,還想要楠恩去掉手銬,想要跟楠恩和泰森獨處,回到她那個可愛的
家去,有黛芬為他們遞上咖啡和點心;她希望生活能夠恢復正常,一切回歸秩序與正軌,
回到原來的樣子。
但是原來的樣子也不是她想要的,她看著警長把楠恩帶出門廳,才瞭解到自己多麼希
望生命中有楠恩作伴,作她的朋友或是情人。她會放棄穩定生活中的秩序,以及那可貴的
規律。她內心深處知道自己永遠不會為了所謂名譽,而放棄她在楠恩懷中所經驗過的任何
東西。
她看著楠恩深黑色頭髮上的燈光,想起它們摸起來是多麼柔細。她再次知道,她永遠
無法忘懷他身體的溫暖、他雙手的觸摸、他雙唇的熱氣。
而就在那一刻,她知道自己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情。
任何事情。
他們一路沉默地回到鎮上。瑞琦專心考慮著明天的事情,她得聯絡傑斯和依雲,希望
他們能在知道實情之後,在楠恩背後支持他,然後必須回來帶走泰森,並躲開麥家的人。
洛比很快就會下葬,鎮上的人將會知道他的死因。
馬車終於抵達目的地,到了無人街道上,警長的辦公室前,瑞琦仍不願意離開楠恩。
"回家去,"楠恩對她說,漢尼則在口袋裡翻尋他的鑰匙。"要黛芬為你處理一下額頭上
的傷口,好好睡一覺。柏特會讓我明天一早就出獄的,也許我還會站在你家後門跟你要早
餐吃呢!"他補上一個匆忙的玩笑。
"你確定你會沒事嗎?"她振作不起苦中作樂的精神。"我真不想把你留在這裡。"
楠恩點頭。"我睡過更糟的地方,相信我,這裡算是皇宮了。"感覺到她的恐懼和關心,
他甩開警長的抓握,靠近她耳朵邊對她輕聲安慰。
"我愛你,瑞琦。"
警長不自在地站到一旁,再次拉住楠恩的手。"就這樣了,甘先生。晚安,麥夫人,你
回家去吧!"
她再也無能為力了,只能把他留在警長這裡。沒有說再見,瑞琦快步走上主街,她讓自
己不必看著他走進去,看著門在他身後關上。街上所有商店都打烊上鎖了,夜已深。經過的
玻璃窗反映出她的身影,一個鬼魅般陰森森的影子。
她看見自己的家就在前面不遠的街盡頭。黛芬讓門廊的燈開著,客廳裡還有另一盞燈。
她這輩子第一次覺得連回到她這個安全如天堂的家也不能給她慰藉。泰森不在這裡,楠
恩在牢裡。今晚,即使在窗戶裡那亮盈盈的黃色燈光中,她眼中的家只是實際的樣子--僅是
一棟木材和玻璃的建築,跟其他建築物沒有兩樣。
這棟奶油色的房子,將會是她的囚獄,直到楠恩重獲自由而走進她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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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楠恩懶懶地坐在牢房裡一張蓋著薄薄床墊的硬板床上。他的手臂靠在彎起的膝蓋上,
看著鐵欄外的傑斯及依雲,心中真希望他們沒有來探監。警長躲在牢房外的辦公室裡,現
在可能彎著身體、耳朵貼在門上偷聽他們談話。他們根本沒有什麼隱私可言。
"我很驚訝這麼快就見到你們,"楠恩告訴傑斯。"我想壞事真的是傳千里。"
"我們是你的家人,楠恩,"依雲說。"不管你離開多久,我們仍然是一家人,我們是來
幫你的。只要你告訴我們該怎麼辦。"
"目前也沒什麼辦法。"他真不希望自己是她淚眼汪汪的原因。她穿著淺綠色的衣服,
上面飾著蕾絲邊、小蝴蝶結及一些他不知道名字的小飾物。
楠恩注意到他們倆一直手牽手,緊緊相依在一起。他在想,每天早上和他鐘愛以及愛
他的人一起醒來,不知是什麼滋味。瑞琦最後一次和他見面的影像,立刻映入他的腦海。
"瑞琦還好嗎?"他從硬板上站起,覺得有股不安的意念想走動。狹窄的囚室把他滿身
的精力都監禁在裡面。
依雲說:"她派湯姆去找我們,他是城裡馬房的人--"
"我知道。"楠恩告訴她。
"可憐的瑞琦可能整晚沒睡,湯姆說她天剛破曉時就去敲他的門。他的妻子要她進去
喝杯熱咖啡,和小孩子一同吃早餐。他說瑞琦像是要崩潰了。"
傑斯馬上打斷他們。"她還有另一個頭痛的問題,她要去麥家把泰森帶出來。"
"是的,"依雲接著說。"她告訴湯姆說希望在你出來時有人歡迎你,還囑咐黛芬要準備
大餐。瑞琦預計在中午左右回來,這樣大家都可以一起慶祝。"
傑斯張望著牢房內的兩個隔間,以及走道盡頭的小窗戶。楠恩知道他舅舅在監獄待過
九年之後,是非常痛恨這種封閉的小空間,但此刻傑斯還是來這裡給予支持。他們已經在
牢房裡好幾個小時了,楠恩不知道舅舅如何仍能保持平靜。他知道舅舅是在監獄裡認識了
雷蒙,他也漸漸瞭解到他們深厚的友誼。
"你為什麼認為今天不能出去?"依雲想知道。"當平克頓偵探社發電報給警長的時候,
你就可以出去了--"
"讓他說話,依雲。"傑斯看著楠恩說。
楠恩走過囚室,抓著門上的鐵條。"警長兩小時之前已經發電報過去,偵探社至今都
還沒有消息。"他很小心地放低音量。
"隨時可能會啊!"依雲雖這樣說,但口氣並不是十分確定。
"我並不指望他們回覆,至少這不是現在。"楠恩看到舅舅疑惑的眼神。
"為什麼?"傑斯問道。
楠恩放開鐵條,歎了一口氣。他走到後面牆邊,看著不平整的磚頭。"我這次行動並
沒有獲得上級的允許。我告訴過你們,我目前還在停職的狀態。我的上司告訴我,若我
有任何擅作主張的行動,偵探社不會支持我。"
"找上麥洛比是你自己的行動?"傑斯問道。
楠恩聳聳肩。"我並不是因為懷疑他是紳士大盜,就走進去將他打得全身都是洞。我
之前曾和他私下見過面,雖然他沒有當場承認,但他確實有說要利用我的專才來拓展他的
生意。他告訴我一、兩天內,將有一次'資金轉移'的工作要交給我。"
"我本來要利用這段時間通知江柏特安排人手,在搶案發生時當場將他逮捕。"
依雲一面聽著細節,一面皺起眉頭。傑斯問道:"槍戰是怎麼發生的?"
楠恩低頭看著他的手,然後習慣性地伸手要去拿槍。沒有槍,他覺得自己好像裸著身
體,沒有安全感。"我到麥家時,他把瑞琦摟在懷裡。"
"哦,天啊!"依雲驚叫。"我真的無法想像。我相信一定有合理的解釋……"
"有的。她想要他相信,她是被我強行帶走,他懷疑她隱瞞實情。那時,她便知道他有
嫌疑,她想幫我找出真相。但我看到他親吻她時非常生氣!在我和他單獨會談之後,我假
裝離開,但我擔心瑞琦,所以又踅返。"
"窗戶開著,所以我聽到全部的對話。他逼她說出我的事,她想逃開,但他將她打倒在
地上……"
"可憐的瑞琦,"依雲叫著。"難怪你會這麼生氣。"
"事情就在那時開始失控,"楠恩繼續說。"洛比抓著瑞琦,篤華揮舞著來福槍進來,洛
比拔槍將她當擋箭牌。我朝他肩上開了一槍。他雖然倒下,但繼續攻擊。第一槍沒打中我,
第二槍幾乎要了瑞琦的命,我只好還擊。我按下瑞琦,向他開了幾槍。之後,洛比就倒臥
在血泊中。死了。"
"在這種狀況下,大家都會有一樣的反應,"傑斯說。"你認為平克頓的人會置你於不顧
嗎?"
"我想麥篤華不會讓我活那麼久。"
傑斯抓了抓頭髮,歎了一口氣。依雲殷切地望著丈夫,希望他有好主意。楠恩知道他
舅舅會盡力不讓他的妻子失望。但以目前的狀況來看,能做的實在不多。
"你說你去找洛比是自己的行動,而且你對洛比的罪行也沒有證據?"
"只有他對我說的一些事情,而且是私下會面。沒有人會相信我的話。"
"你想他上次搶來的錢,是不是還藏在某個地方?"
依雲轉向傑斯。"如果你認為你可以到麥家農場去搜查被搶的錢--"
"冷靜點,依雲。我只是在過濾所有的可能性。"
楠恩搖搖頭。"搶案發生在他到達鎮上的兩天之前,我不太確定他會如何處置或偽裝那
筆錢。縱使錢藏在牧場,我確定麥篤華也不會讓別人去搜查。"
傑斯安靜下來,專注的眼光一直看著楠恩。楠恩知道他正在衡量自己剛才說的那些事。
"如果你不相信我,我也不會怪你。"楠恩說。
"我相信你,"傑斯毫不猶豫地輕聲說。"只有你能將自己搞得一團糟,還看起來很簡單
的樣子。"
"我知道聽起來滿嚴重的。"楠恩說。
"本來就很嚴重,"傑斯說。"一旦麥篤華知道平克頓方面沒有來救你,以他的財勢和權
力,他絕不會輕易放過你。"
"他會設法讓我被吊死。"楠恩大聲說出他們一致的想法。
"我有錢。"依雲提醒他們。
兩個男人都沒理會她。楠恩知道舅舅會瞭解,於是請傑斯幫他一個忙。"別讓瑞琦來這
裡,好嗎?"
"我盡量。"
依雲搖著牢房的鐵條,要他們注意。"聽我說,"她看著進來的那扇門,刻意放低音量。
"你們的口氣好像已經完全放棄了,但我沒有。我是不到最後關頭絕不罷休的人。"
"依雲……"傑斯警告她。
"別叫我。楠恩身陷囹圄,有了大麻煩。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我有一個逃亡計劃。我可
以開始唱歌……或是,或是假裝突然病發,當警長來幫忙我的時候,傑斯可以搶他的鑰匙,
然後--"
傑斯摟住依雲將她拉離楠恩的囚房。"我得在我們都被關起來之前,先把她弄出去。"
楠恩看著舅舅抓著門把拉門。"傑斯舅舅?"他說,依雲已消失在門後。
楠恩再次抓著囚房的鐵條,看著這個他曾經痛恨多年的人。
"傑斯舅舅?"
"什麼事?"傑斯正準備出去。在他身後是一片晨曦灑在陰濕的牢房內。
"多陪陪瑞琦,她需要有人在她身旁。"
瑞琦駕著她向湯姆租來的馬車,停在麥家的房子前面,將馬鞭收進袋子裡,靜待馬房
的人出現。她看到各式的車子停在外面,想必是麥家的朋友來悼念洛比的。
一個看起來不到十四歲的馬僮跑來協助她下車。瑞琦伸出戴著皮手套的手,將裙擺拉
到一旁,小心地踩著階梯,慢慢下來。他對她笑了一下,然後很快地將馬拉至馬廄。
她跨著堅實的步伐穿過前庭的草地,走上階梯到前廊上。她站在門前停了一下,然後
敲了幾下門。幾乎是同時,門也開了。
瑪莎穿著黑色制服,套著白色的圍裙,開門讓她進去。
"你好,夫人。"她輕聲說,並有意迴避瑞琦。她的雙眼因哭泣而佈滿血絲。
瑞琦忍不住問她:"怎麼啦,瑪莎?"
還用問嗎,傻子,瑞琦提醒自己。洛比死了,她當然難過。但當瑪莎只是帶著恐怖的
表情猛搖頭時,瑞琦突然有不祥的感覺。
客廳的談話聲沿著走廊傳來。瑞琦望著右手邊的樓梯告訴瑪莎。"不必麻煩蘿琳了。我
只要上去帶泰森,然後--"
"如果你不介--介意,請在這裡等一下,夫人。"瑪莎結巴地說。瑞琦還來不及反應,
她已像驚慌的兔子般逃開了。
瑞琦脫下了一只手套,正準備脫第二隻時,蘿琳出現在走廊上。她穿著黑色絲綢,她
每向前走一步,瑞琦就愈覺事態不妙。她的頭髮特別整理過,身上的珠寶也和往常一樣熠
熠動人。她的鞋子也搭配得天衣無縫。出色的裝扮,是蘿琳每天的第一要務。
蘿琳正視著前方,緩慢且直接地向瑞琦走去,她的腰杆挺直得好像準備作戰。
瑞琦也努力武裝起來,相信自己可以承受對方猛烈的炮火攻擊。
"我的孫子將無限期在留在這裡。"
她可以承受任何炮火,但不是這個。
"你說什麼?你是說我不能帶泰森回家?"
"正是。"
瑪莎的紅眼睛以及見到她進的悲傷,在此時得到了答案。
"我是來告訴你我的決定,蘿琳。現在請站開,我要帶我的孩子回家。"
蘿琳沒有移動。她面無表情,全然一副冷酷無情的樣子。她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就
說:"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殺了你。"
瑞琦氣得全身顫抖。她吸了一口氣穩住自己,絕不願讓空虛可憎的老女人看出她的恐
懼。"你沒有權利--"
"我當然有權利。你已經聲名狼藉,那個和你通姦的男人正因為殺了我兒子而入獄。你
想我會讓泰森接近一個冷血殺手嗎?"
"很抱歉,蘿琳,你不能將泰森從我身邊帶走。我是他母親,你在法律上站不住腳。"
"我可以,我也會讓你無法靠近他。篤華已經到海倫納去見他的律師,我們會贏得小孩
的監護權。你在和甘楠恩偷情之前,應該想到你是他的母親。"
瑞琦在蘿琳眼中看到無比的堅定。她用力推開蘿琳,拉起裙擺,兩步並一步往樓上沖。
瑞天在快到二樓的時候,看見麥家的一名牛仔手持著來福槍等在上面。他臉上有錯綜
的表情。雖然充滿同情,但嚴肅的臉卻告訴她,他是奉命在此擋駕的。
她想繞過他的身旁。蘿琳在底下觀望,露出沾沾自喜的表情。
"你真的會殺我?"瑞琦懷疑地說。
"當然不會。"蘿琳對牛仔點點頭。"但他會。"
瑞琦全身顫抖,猶豫了一會兒,她想大聲叫泰森,但怕接下來的那一幕會把他嚇壞。
她不想讓他知道他的祖父母事實上是將他軟禁,但她想要讓他知道,在前一晚發生的悲劇
之後,她並沒有拋棄他。她看向他的房間,但決定不采取任何行動。她要回鎮上去找警長
以及應該已經自由的楠恩一起來向他們討回公道。
當瑞琦再度回到一樓,蘿琳閃身讓她過去,帶著勝利的姿態把門打開。門外前廊一陣
熱浪及刺眼的陽光襲來,所有景物和瑞琦進來前都一樣--但感覺到天旋地轉。
"我會再回來,"瑞琦說。"那時,泰森會和我一起走。"
"大家就等著瞧吧!"
瑞琦看著蘿琳的表情從原本的冷淡無情,到後來露出勝利的笑容,真讓她熱血沸騰。
瑞琦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馬房,馬伕遵從吩咐,馬上幫她備馬。她也不知道自己怎
麼回到鎮上,她想著各種可怕的狀況,完全忘了自己在路上。
一直到了鎮郊,瑞琦才發現她已滿頰淚水,而租來的馬也汗水淋漓。她自己綁在馬車
後的馬,則在車後吃著灰塵,努力跟上腳步。
瑞琦放慢馬車,用手背拭乾了淚水。她按著還隱隱作痛的太陽穴。那些人、那些人要
將她的小孩搶走。她知道自己若不趕快行動。他們會有足夠的財富及權勢得逞。
她直接將馬車駕回馬房。馬車一停,她將煞車拉下,很快地跳下車子。
"事情辦妥了嗎,麥夫人?"
"沒有完全辦妥,但我會的。"她向他保證。她的雙手顫抖地拉著手提袋。他伸出他粗
糙的大手,握住她的手。
"這件事等會兒再說,麥夫人。"他看著汗流浹背的兩匹馬。"我會照顧它們,你去辦你
的事吧!"
感激的淚水泉湧而下,她望著這個城裡所剩無幾、還能稱得上朋友的人。
"謝謝你,湯姆,"她輕聲說,緊緊抓著袋子。"把帳單送過來,我會確定你馬上收到錢。"
"別擔心這個,夫人。"
他陪她一起走到敞開的大門邊,和匆匆離去的她揮手道別。她決定在回家前,先去找
警長,告訴他需要他的協助。
她走到警長辦公室,沒有敲門就將門用力推開。警長坐在他的椅子上,雙腳蹺在桌上,
雙手撐在他的頸背,好像他肥大的脖子支撐不了他的頭。他看了她一眼,雙腳馬上落地。
"站起來,警長,我需要你的幫助。"
"慢一點,麥夫人。我還未收到丹佛的任何回覆,我不能這樣就放甘楠恩出去。"
她愣在房間的中央,望向隔著辦公室及牢房的木板。"楠恩還關在這裡?"
她走向那扇門。
"那不是你來這裡的原因嗎?"
"不,不是的。"瑞琦抽動門閂,想打開這牢房的門,但門上鎖了。她瘋狂地敲著門閂。
"讓我進去,我要見楠恩。"
警長笨拙地向她走去,停在她面前。"你知道,夫人,我必須確定你沒有攜帶武器。"
"漢尼,如果我有槍,你現在已經臉朝地板了。"她的語氣不容任何爭辯。
他彎著身體,抓了抓頸背。"嗯,我不知道--"
"我懂法律,我是警長的遺孀!"她大聲咆哮。
"讓她進來吧,漢尼。我出去之後,才不會太刁難你。"楠恩從門板的另一邊大叫。
警長翻找了一會兒,拿出鑰匙開了門,瑞琦像是被一群惡狼追趕似的沖了進去。
"怎麼啦,瑞琦,為什麼這麼慌張?如果我是漢尼,可能已經被你嚇倒了。"楠恩站起來,
走向囚室的鐵條與她會面。
瑞琦緊緊握著冰冷的金屬,她的指關節開始泛白。"哦,楠恩。"她焦慮地啜泣著說。
他伸手摸著她的頭髮和雙頰,想安撫她。"瑞琦親愛的,不要哭。我總會有辦法出去的。"
"哦,楠恩,不只是你的問題。"
"那是什麼?"
"他們不放泰森--而且他們說--他們說不會把他交給我--他們已經去海倫納找律師,
我根本打不過他們--如果泰森不能回來,我真想死。你必須和我一起去--"
她又是一陣哽嚥,她第一次開始感覺到楠恩的情況相當嚴重。
"你為什麼還在這裡?"她仍啜泣著。
"誰抓著泰森不放?"他質問她。
"麥家的人。"她說。
"該死的傢伙。"他踢著木板床,轉來轉去,然後回到瑞琦這邊。"我有預感他們在進行
什麼陰謀,但我希望這不會成真。該死,瑞琦,這都是我的錯。"他用拳頭重重地敲著囚室
的鐵條。
她堅定地搖著頭。"不,不,這不是你的錯,是他們的錯。我以前都不知道,我應該會
注意一些徵兆才對。都華去世之後他們就一起想要得到泰森。"
"而現在,因為你和我來往,他們抓到藉口大肆渲染。"他用平靜的語氣說。
"平克頓方面呢?你為什麼還沒有出獄?"
楠恩歎了口氣。"他們還沒發電報過來,我是偵探社裡不受歡迎的人物,我沒有告訴你。
他們說,如果我在停職期間惹事生非,他們可能會置我於不顧。"
"這是什麼意思?"她小聲說,覺得一股新的恐懼湧上心頭,幾乎讓她心跳停止。
"找上洛比是我自己的行動,與偵探社無關。"
他看著瑞琦放開了抓緊的鐵條,掌心在裙上擦了一下。她望著他,好像不懂為什麼會這
樣。他不知道她眼中的傷心及失望,哪一樣讓他最難過。
"我想,你沒辦法幫我了。"她輕聲說,目光掃過囚室的鐵條,望向辦公室的門,以及兩
個囚室間的一扇小窗。"你今天不能出去,你沒辦法幫我奪回泰森。"
"沒辦法,"他難過地說,覺得她陷入這種困境,都是他的錯。"我沒辦法幫忙你,我自身
難保。"
"我不能容忍這種狀況,楠恩。"
"我瞭解。如果你不想再見到我,我也不會怪你。"
"不要這麼說。我們會想到辦法把你弄出去,但現在我必須先解決泰森的問題。"
"去找傑斯和依雲,他們會幫忙,他們可能還在你家。"
"萬一平克頓撒手不管,那我們該怎麼辦?天啊!他們會吊死你。"
她用手捂住嘴,幾乎嗆到自己。泰森已經被帶走,但她可以將他爭回來。但如果楠恩遭
到絞刑……
"我們該怎麼辦?"她小聲說。
"瑞琦,來這裡。"
她走近鐵條,直到他能夠伸手抱住她。瑞琦也伸手穿過鐵條抱著他。她的雙頰貼在冰冷
的金屬上。她可以感覺到他透過襯衣的體熱,但鐵條的阻攔,使她無法感受他悸動的心。
"我要你好好地聽著。馬上去找傑斯及依雲,先想辦法把泰森帶回來。我們給麥家愈多
時間,他們就愈有勝算。不要再回來看我。我要你全心全意將孩子帶回,他是你的一切。"
"不要嚇我,楠恩。萬一法律……萬一他們認為你有罪--"
"瑞琦,如果他們吊死我,我也會因為愛過你,死而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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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瑞琦坐在主位上,看著她的客人。傑斯靜靜地吃著,依雲則無心地翻弄盤中黛芬
特別準備的食物。瑞琦想著,如果交談是飲食最美味之處,那麼這一餐可真是索然無
味。
沒有人有時間告訴黛芬。楠恩還身陷囹圄或是泰森還在他祖父母的手中。所以當
瑞琦回到家中,她直接到廚房告訴黛芬整個事情的發展。
黛芬馬上陷入一片淚海中,而那正是瑞琦一直壓抑在心中的情緒。雖然如此,黛
芬還是堅持浪費食物是一種罪過。於是大家坐在餐桌旁,翻攪彼此的思緒。而黛芬在
旁邊準備茶點及水果。
除了短暫的餐具碰撞聲,整個房子像墳墓一般岑寂。瑞琦無法繼續進食,只好將
膝上的餐巾折好,放在餐盤邊。
"你們--"依雲正準備要說話,黛芬又哭了起來。
"泰森沒能回來,都是我的錯。"黛芬哽嚥地說。她用圍裙蒙著自己的臉。
瑞琦趕忙站起來,走到她的身邊。她伸出手臂到黛芬的肩膀,輕拍著她。"哦,
黛芬,不要這麼說。我們無法事先得知麥家的計謀。"
黛芬不規則地吸著氣。"我……我讓鹽窖空著。"
"黛芬,"瑞琦試著安撫她。"我也希望事情像這個古老迷信那樣簡單。"
依雲提出了意見。"黛分,那其實沒有關係。你只要在使用前,燒一些新的鹽就
可以了。"
黛芬搖搖頭。她的圍裙上緣幾乎已經濕透。"太晚了,我已經在鹽窖放滿了新的
鹽。"
依雲拿了鹽罐,灑了少許在手上,走到廚房準備要燒些鹽。"我要改變規矩。你
來幫我忙,黛芬。"
黛芬不情願地跟著她走出房間,一路還啜泣著。
瑞琦走到餐具架取一個碗,裝些咖喱桃子。她回到餐桌,將碗遞給傑斯,他推開
餐盤,接過了點心。他抬起頭帶著感謝的笑容看她時,她注意到他是如此地酷似楠恩。
這讓她期盼的心更加哀傷,她慢慢走回座位,試圖令自己鎮定。
"瑞琦,你知道任何可以幫忙的人嗎?你有律師嗎?"他低下頭,咬了一口鮮嫩多
汁的水果。
"我甚至不知道從哪裡著手。"
"就算你不采取行動,靜待聽證會,也沒有法官會將小孩從他母親的身邊帶走。"
傑斯說得信心滿滿,她幾乎相信了。但這種推理不一定總是成立。
"萬一他就是如此呢?萬一麥家收買了法官,還有,不要忘了最近的流言。我和志
名不佳的甘楠恩交往,還有那個極具爭議的綁架案--"
"楠恩終究會洗刷罪名的。當他們發現他是平克頓偵探社的人,自然會還你清白。
"依雲回到了房間說道。她停下來,拿起一塊餅乾咬了一口,又走回餐桌,在傑斯旁邊
坐下。
瑞琦仍然低頭看著她的手。當她抬頭時,發現傑斯正專注地看著她。她覺得傑斯似
乎看出她滿心的懷疑。
"他會嗎?"她問道。"他會洗刷他的罪名嗎?"
"你不相信楠恩?"依雲重重地放下杯子。
瑞琦很快搖搖頭。"我當然相信他是平克頓的人。但他現在已經被停職,也許平克頓
的人已經不管他的死活了。"
"哦,瑞琦,往好處想吧!"依雲說。
"他們會吊死他。"瑞琦輕聲說。
傑斯推開了空碗,三個人靜坐相望。依雲忍不住,打破沉默說:"我們不能再這樣下
去,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泰森和楠恩應有更多的選擇。我們來集思廣益,一定能想出方
法。"她轉向她丈夫。"傑斯,如果必要,你就到丹佛去把這位江柏特先生找來,他必須
幫楠恩作證。"
瑞琦坐直了身體,因朋友的決定而振奮起來。"我想米莉那個去東部學法律的大兒子
應該已經回來了。如果他在這裡,他應該不會和麥家聯合。更何況,他家也不是經營牧
場的,不必受麥篤華挾制。"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依雲說。"下午我和你去拜訪他,我們願付他任何代價。"
黛芬回來清理殘餚,她的雙眼紅腫,臉頰上還有淚痕。"我可以做些泰森喜歡的餅乾,
帶去給他。麥家的人總不會找餅乾的麻煩吧?也許我還可以和他們雇來的幫手談談,或
許可以發現些什麼。"
"很好的主意,黛芬,"瑞琦說。"把炸雞和餅乾包起來,其他桃子放在瓶子裡,我要
裝一籃食物送去給楠恩。"
"也許我們可以放一把剉刀在籃子裡。"依雲說。
"哈!我聰明的依雲。"傑斯笑著說。
瑞琦幾天來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謝謝你們,我的朋友。"她對他們說。"我知道我們
多年來很少見面,我也想大家多聚一聚……"
依雲走到朋友身旁,雙手放在瑞琦肩上。"我們都知道。我們也知道,你嫁給了鎮上
的警長,並不適合和傑斯及我這種朋友過從太密。但我們知道,在需要幫忙的時候,我
們都可以來找你,瑞琦。"
"我知道你們也是這樣。"瑞琦淚眼汪汪地說。
"兩位何不趁涕淚縱橫之前,快去找那個律師?"傑斯說。"我們要在他們毀了那個地
方前回到牧場。"
瑞琦已掩不住哭濕了臉。請讓他平安歸來,上帝,瑞琦祈禱著,讓我的孩子回來。
她到監獄的時候,已經近傍晚了。她讓警長檢查她的籃子,同時還用兩塊炸雞賄賂了
他,因此得以進入楠恩的囚室內。她稍微花了點時間裝扮自己,穿上淺紫色的絲質上衣及
發亮的裙子,並將頭髮向上盤成一個髮髻,捏了捏雙頰,讓它們略顯紅潤。雖然情勢如此,
她仍希望自己好看些。然而,楠恩對她的到來,並未喜出望外。
如果她不瞭解楠恩,很可能看了一眼便掉頭就走。他的眼睛充滿怒氣,下半部的臉,
因長胡子而顯得漆黑一片,讓他更像個兇神惡煞。他的頭髮向四方豎起,顯示他曾不停地
用手指搓揉。
瑞琦將籃子放在硬床板上,等著警長將門拉上。她還來不及說話,楠恩先開口了。
"他有沒有搜身?"
"當然--"
"從上摸到下?"
"楠恩--"
"有嗎?"
"你是怎麼啦?"她降低了音量。"他有搜身,但不是全部。你到底在想什麼?"
"我快瘋了。"楠恩沒有坐在她旁邊。他在牢房內踱步,無視她的存在。
"你餓了嗎?"她問。
"不太餓。"
"黛芬做的炸雞和餅乾。"她想引起他的食慾。
"也許待會兒,可以嗎?"他看了她一眼。"泰森的事,處理得怎麼樣?"
瑞琦雙手放在膝上。"依雲和我去拜訪了柯家的大兒子雷蒙。他很年輕,最近才取得
律師資格。他聽了我的事之後認為麥家除了一些流言之外,沒有什麼籌碼。除非我有什麼
意外,不然他們無權監護泰森。"
他停止踱步。但全身散發著怒氣、焦慮以及挫折。
"楠恩,你怎麼啦?"
他走向她,雙手插在腰上,目光如炬。
"我讓自己陷入這種絕境已經夠倒楣了。若不是因為我,麥家不會有機會搶走你兒子。
你不應該來找我,我已經告訴過你專心處理帶回泰森的事。"
瑞琦起身,將細柔的雙掌放在他的面頰上,希望能安撫他的情緒。她將他的臉拉近,
對情緒如此起伏的他竟沒有反抗有些意外。
"你何時才會瞭解,你的怒吼與狂語嚇不了我。以前不會,將來也不會。"
他深邃的眼眸穿透似的看著她,想要自她眼中找出事實。等他找到了,他不由自主地
將她緊緊抱起,緊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瑞琦,你實在太美好了。這些事不該發生在你身上。"
"我沒問題的,你也是一樣。"
他看門口一眼,開始吻她。瑞琦以為從那個激情之夜後,她已充分瞭解親吻的真意。
但她現在才發現,一個人可以用一個吻,說出所有他沒有說出口的話。他把她緊緊抱住,
用嘴蓋住她的雙唇,他的舌頭盡情地翻攪,直到她情慾高漲。他的雙手沿著她的背脊一路
下滑到她的臀部,用力抵住他自己的勃起。
瑞琦呻吟著,以自己的吻回報他。她希望明確表達對他的愛及需求,希望他知道無論
將來如何,她都會站在他這邊。她做到了。
他們分開時,楠恩和她都急喘著。他將她帶到硬板床邊,把籃子放在地上抱住她。
"警長怎麼辦?"她小聲說。
"他的耳朵也許正貼在門上。"
瑞琦想要掙脫。
"我開玩笑的,"他對著她說,雙唇則一路下滑到她的胸衣。"他現在正呆視著外面,
幻想麥家遺孀裙內的種種。"
"楠恩!"
他的手探到衣裙的盡頭,沿著她的小腿,向大腿挺進。"幸好他不知道。"
"哦,楠恩……"她歎了一聲,他發現她早已溫暖潮濕。當瑞琦忍不住再次呻吟,楠恩
用嘴蓋住了她的雙唇。她的意志完全融化了。
"站起來。"楠恩將她拉起來。
她眨眨眼,有些疑惑。"為什麼?"
待她稍微站稱之後,他將她帶到粗糙的木頭牆邊。
"你要做什麼?"
楠恩將她壓在牆上,撫摸她的手臂,然後握住她的手指,盡情地親吻她。
"我要和你做愛。如果警長進來,我會把背轉向門的方向,你的裙子會滑落,而我們
看起來會像兩人站得很近在談話。"
瑞琦皺著眉。"這樣也可以做嗎?"
楠恩點點頭,準備翻起她的裙緣。
"你確定嗎?"
"非常確定。"
"那麼,不要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這種方法的,好嗎?"
他笑一笑,向前靠近。"我保證。"他的聲音低沉帶著情慾。"解開我長褲的扣子。"
她照做,而且更熱情地伸手進去撫弄他,將他腫脹的亢奮掏了出來。他在喉內低吟
了一聲,用鼻子擦著她的耳朵,用舌頭舔舐。瑞琦顫抖著。
"你令我瘋狂,"他在她耳邊細語,他的氣息在她臉頰邊飄蕩著。"沒有人曾讓我有這
樣的感受。"
她閉上眼睛,放鬆肌肉,讓牆支撐她的身體。他用一只手,從她的膝後抬起她的腿,
架到他的腰上。她迷失在此刻的情慾世界裡。他解開她的內褲,褪去兩人之間唯一的障礙。
楠恩移動他的身體,將她的身體舉高,溫柔地慢慢進入她溫暖柔潤的深處。他慢慢游
移,雖然自己的需求幾乎讓他爆發,但仍想先滿足她。
瑞琦喘息地將頭埋在他的肩上。她突然意識到怕被發現的緊張情緒,竟比任何催情物
更強烈,楠恩溫柔體貼,慢慢推送。而她想要更多,希望他完全佔有她。
雖然前途未卜,但他倆完全沉迷於愛慾當中,偷取難得的片刻緊緊倚偎,品嚐付出與
接受的快感。在窗外,有馬車經過;行人彼此打著招呼。外面的聲音,因裡面急促的呼吸
聲,顯得若隱若現。牢房外的世界似乎不存在,時間也在這一刻靜止。整個世界,只有兩
顆燃燒著愛慾的火熱的心。
他緊抓著她的腿,手指幾乎陷入她柔嫩的肌膚。他完全融入了她。
"不要動。"她咬著他肩頭的襯衣輕聲說。但為時已晚,她的身體開始抽搐,陷入一陣
痙攣。
楠恩清楚地感覺到她的高潮,就像他自己的一樣。他抽了出來,又放進去,更增進了
她的快感。然後他盡情放縱自己,直到爆發……高潮的狂亂,一波波向他襲來。
楠恩顫抖著將手抵在瑞琦身後的牆上,靠近她。額頭貼著額頭,聽著他們漸弱的呼吸
聲,直到整個空間只剩下他的心跳及她的輕柔的氣息。
他滑出她的身體,她站穩了腳步。楠恩跨了一步,轉身背向著門,開始整理衣服。瑞
琦拉起內褲,抖平裙子。
"我的頭髮……"她張著大眼輕聲說,而她的每一種感覺都還停留在剛才發生的情境當
中。她舉手檢視自己。
"你看起來很好,麥家的遺孀。每一根頭髮都在原來的位置。"
"請不要這樣叫我。"淚水充滿了她的雙眼。
"對不起。"他伸出了拇指,拭乾她下眼睫的淚水。他靠近親了她一下,但這次不同。
這不是情慾的吻,而是他想接近她、碰觸她,感謝她剛才所給與的一切。
瑞琦抬起下巴接受他的吻,像一朵小花接受太陽給與的光與生命。她有重生的感覺,
是命運讓他們在一起;她充滿了希望,這種相同的力量帶給她無比的信心。她知道自己
一定能戰勝與麥家的這一仗。
"直到遇見了你我才知道,自己只有一半活著。"
"你則是我生命最特殊的部分,永遠都是。"
門在沒有預警的狀態下打開了,警長的頭及肩出現在門框內。"時間到了。"他含混
地說,雙眼則注視著床邊那籃沒有動過的食物。
瑞琦轉頭,她的雙頰泛紅。楠恩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警長識趣地關上了門。他拉著
她的手走到床邊。
"我突然覺得餓了。"他笑著。"剛才的活動讓我有了食慾。"他坐在床上,將籃子放
在膝上,對著桌巾及閃亮的餐具搖頭。他小心地攤開黛芬包好的食物。當他看到一罐桃
子,又轉身親了瑞琦一下。
"你要吃了嗎?"
她看著食物搖搖頭。
"在我吃的時候陪我說說話,然後你就得走了。"
她深怕終須要離開他,他們並肩坐在床沿,她向他敘述會見律師的經過。
"所以你很喜歡這位律師?"他問道。
"對呀,他對這個案子很有信心,依雲也喜歡他。他和我一起去見他,她和傑斯都
很幫忙。他答應必要時到丹佛去找江柏特來。"
拍拍襯衣上的餅乾屑,楠恩說:"給柏特一、兩天的時間。"
"我們不能再等了。麥家正召集一些人,要求把你吊死。"
楠歷屆對她眼中的恐懼沒有作出反應,反而改變話題。"湯姆在照顧'盾牌'嗎?"
"是的,他說你不必擔心。"她看到他一撮突出的頭髮,伸手將它撥到耳後。"你的
頭髮已經長到領子上了。"
"出去之後你可以幫我修剪。"
"樂意之至。"她輕聲說,並用鼻子在他頸間磨蹭。他將食物吃得精光。
楠恩留下桃子,包起其他東西。收拾好之後,他將籃子交給瑞琦。
"我希望你幫我做一件事,瑞琦。"
"任何事。"
"我希望你走出這扇門後就不要再回來,我出去之後會去找你。"
如他所預料的,她被這番話嚇了。她皺著眉,努力想瞭解他為何要求這麼困難的
事。
"為什麼,楠恩?這不公平。在泰森回家之前,能見到你是我不致崩潰的唯一力量。"
"我知道你能辦到。你很堅強,瑞琦。不然,在我還是你的學生時,你根本對付
不了我。"
"但是--"
"麥家的人會用各種藉口使你遠離泰森。你如果一天來這裡兩、三回,這樣成何體
統?我不知情況會如何發展,但在事情明朗之前,不該讓人見到你來探視我。"
他可以想見她努力地想要辯解,但理清思緒之後知道他說的是正確的。
"你不能因為我們的關係,而承擔失去泰森的風險。麥家的人正苦無機會,而我們
剛才做的正是他們最好的藉口,我們沒被警長撞見已屬僥倖。"
"那我們就不要再做,你不要要求我別再來見你--"
"我不是要求你別再來,瑞琦,我是命令你。而且,你在我身邊也令我瘋狂,我會
控制不了自己。"
她伸手緊緊握住他。只要碰著他,她就有力量。
"你也許是對的。"她不情願地承認。
"我知道我對,不要再回來。"他扶她起來,一手摟著她的肩。雖然籃子在他們中間,
他還是給了她長長深深的一吻。"我自由之後會去找你。"
"如果你三天之內沒出來,不論你怎麼說,我都會要傑斯到丹佛去。"
他叫警長過來開門,再用手指拂過瑞琦的雙頰。"不要回來。"
楠恩看著她轉身。她努力忍住淚水、挺直脊背,表現淑女的端莊。瑞琦的雙頰紅潤
如玫瑰,配上她淡紫色的上衣更加可人。她勇敢地走出大門,沒有回頭。
警長用力關上門,用金屬鏈上了鎖,將楠恩隔絕於外面的世界。他抓緊牢房的鐵條,
怒氣在他心中慢慢沸騰。他落此下場,不能怪江柏特或麥洛比。是他自己要這麼做的。
雖然他無意要殺麥洛比或讓麥家仇視瑞琦,但他的行為已經促成了這個事實。
他希望瑞琦能好好安穩地生活。如果他真的被釋放,他會盡一切力量來補償她。
一切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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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明天到丹佛去。"
楠恩呆視著他舅舅,他知道一旦傑斯說出口,他是下定決心要幫助他。
"我懷疑這樣到底有沒有用。如果柏特要來,他早就來了。"楠恩說。
"我一個人拗不過依雲和瑞琦。"
"膽小鬼。"
"我知道怎麼做對我有好處。"
"依雲和孩子都好嗎?"
"我們以為小楠恩從馬上摔下時跌斷了手臂,幸好只是扭到了。他堅持要騎最野的那匹
馬。"傑斯從他的帽簷向上看,楠恩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有時候,我真希望當初為他取
別的名字,他真是愈來愈像你。"
"那麼,在他長大之前你還會遇到很多麻煩。"楠恩大笑說。
"我還不知道嗎?"傑斯說,然後又陷入沉思。
楠恩知道他在等他問起瑞琦,但沒有強迫他。他對瑞琦其實是朝思暮想,幾乎快瘋了。
傑斯終於打破沉默。"瑞琦很好。日子總是要過,她的律師同意你的說法。在她打贏泰
森這一仗之前,她應該謹言慎行,不該再來看你。當然,我原先不覺瑞琦有什麼問題,直
到……"
楠恩仍然沉默。
傑斯走向窗邊,將帽子向上推了一下。
"你愛她嗎?"他問楠恩。"或者,只是玩玩而已?"
多虧牢房中的鐵條將他們隔開,楠恩才壓抑自己的憤怒。他站了起來,手插在口袋,
嚥了一口氣,終於開口了。
"我對她的感情,讓我自己也很惶惑。"
"聽起來像是愛。"
他們沉默許久,聽到外面辦公室有人在說話。聲音愈來愈大。傑斯問了一個問題,但
楠恩示意要他安靜。他仔細聽了一會兒,然後笑著說:"把門打開。"
傑斯將門打開,向後退一步。楠恩馬上認出那個深沉有權威的聲音是他的前輩江柏特。
"--如果這些文件不能證明我在平克頓偵探社的身份,以及甘楠恩是我們的探員,那麼
你盡可發電報到丹佛去。如果你不滿意他們的答案,警長大人,我建議你聯絡紐約及芝加
哥的辦事處,然後你可以直接與威廉或羅伯平克頓取得聯繫。要我把名字拼給你嗎?"
警長說了一些話,楠恩沒聽清楚。不久警長就把柏特帶入牢房。那個浪蕩的醉鬼不見
了,柏特的紳士帽取代了牛仔帽,最新流行的羊毛西裝,直挺的領子配上黑色絲綢的領帶。
他完全變了個樣。
柏特匆匆地看了楠恩一眼,伸出手走向傑斯表示問候。"我是江柏特,你一定是楠恩的
舅舅了。"
"甘傑斯。"他倆握完手。柏特才轉身面向楠恩。
"你可花了不少時間才到。"楠恩說。
"我本想讓你自己想辦法出來,楠恩。但麥洛比的確是紳士大盜,而我不想看到無辜的
人被吊死。"柏特轉身吼道:"警長,過來。在我向有關當局檢舉你以前,最好趕快打開門鎖。"
警長帶著鑰匙馬上出現,迅速地開了門。楠恩步出牢房。"到辦公室來。"警長提議。
"江先生,在我們到麥家宣佈這個消息之前,這裡有些文件我要看一下。"
柏特走在前面。楠恩回頭拿了帽子,狠狠地看了牢房一眼才走出去。
"我很高興這是我最後一次看這個地方。"他告訴傑斯,然後一起走向外面的辦公室。
"我瞭解你的意思。"傑斯輕聲說。
楠恩停下腳步,走道上只有他們倆,他翻轉手上的帽子,心裡一堆話不知從何說起。
"我知道你在多年的牢獄生涯之後,今天你一定是掙扎了許久才願意到這裡來,傑斯舅舅。
我知道你痛恨被關在……"
"就像依雲所說的,楠恩,為了家人,赴湯蹈火也是應該的。"
"我只想說謝謝你。"
"別放在心上。"傑斯笑著。"但別再惹麻煩了。"
他們看到警長已經坐在辦公桌後面,柏特拉了張椅子坐在他對面。楠恩選了桌角的位
置,傑斯則坐在敞開的窗邊,雙手抱在胸前。
"我就直說了,警長,"柏特開始道。"幾個月來,我們已經將搜尋的範圍縮小了許多。
楠恩在此追查他自己發現的一條線索,同時要幫他舅舅洗清罪嫌。我們本來以為甘傑斯是
個紳士大盜。"
警長驚訝地看了看傑斯,又專注地聽柏特繼續陳述。
"但在此時,我們在紐奧良的偵探正在調查麥家的進口生意,而你就拍電報告訴我楠
恩已經殺了他。我一直沒有具體證據,所以事情沒有進展--"他看了楠恩一下。"直到我們
握有麥洛比的犯罪事實,我才向你證實楠恩是我們的人。"
"你真的找到證據了?"警長問道。
"如果他沒死,便足夠將他送上刑台。我有一張搜索狀,你可以到麥家牧場去搜尋上
次搶劫的證物。我們認為,洛比還沒有足夠的時間銷贓,他可能原本打算將錢帶回紐奧良。"
"要'我'去搜麥家的牧場?"警長的口氣有些不情願。他將食指伸進嫌緊的衣領內,拉
了一下,彷彿快要窒息似的。
"他們告訴我你是此地的執法者。"柏特說。"我帶了四個人,他們會跟你一起去。"
"我也要去,"楠恩說。"我和麥家也在一些事要處理。"
"不要把我算進去。"傑斯說,一面走向門口,然後對楠恩說:"我去告訴瑞琦你已重
獲自由。"
"告訴她我要去哪裡,而且我會盡快到達。我會帶泰森回家。"
傑斯點點頭,向警長及柏特說了聲再見,就逕自離開了。楠恩起身戴上帽子,急切地
想要和麥家作一了結,希望有要有沖突就能將泰森帶回家。
"楠恩,出發前,我們得先談一談,"柏特告訴他。"坐下。"他轉向警長。"警長,可否
麻煩趁我們談話的時候幫楠恩弄一匹馬來?"
"我的馬在鎮上的馬房。"楠恩說。
警長立刻去了,楠恩從未見過他的身手如此矯健。現在只剩下他們兩人,楠恩明白這
僅有的片刻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柏特臉色鐵青,甚至快要發紫。他的八字鬍及絡腮胡幾乎
要豎了起來。
"你的腦袋在想什麼,小子,竟然殺了麥洛比?"
"除瞭解救自己及別人的小命,沒想什麼。"
"你知道在過去的這七十二小時中,你把我及其他人搞得多慘嗎?我要我在紐奧良的探
員,用幾乎非當的方式來找洛比犯罪的證據。"
"而且你們找到了。"
"對,我們找到了。不知為了什麼瘋狂的理由,他將一些錢還放在印有銀行名字的袋子
裡,這些袋子就藏在他的套房內,大概想作為戰利品吧!他太自信了,還搜集了一大堆的
剪報。雖然他的銀行存款和他帳冊的數字一樣亂七八糟,但我們的稽查員,還是明察秋毫,
找出他將錢滲入的證據。"
"我欠你一個大人情,柏特。我要和你及警長一起到麥家去,我跟他們還有事沒完。
"楠恩已經等不及要馬上出發,向麥家討回公道和--泰森。他在牢裡關了許久,不想再有
任何耽擱。
"先不要謝我,我還沒說完。"柏特靠向椅背,仔細地看著楠成。"我開始用你的時候,
就知道這會是一次賭博。但我看到人鐵一些特質,知道你值得栽培。當你以優異的表現完
成訓練時,我覺得你會是一個出色的探員。你聰明、見多識廣,而且是我多年來見過最快
的槍手。"
楠恩對柏特的贊美覺得很不自在,馬上插嘴。"快講完了嗎?"
"對,快講完了。"柏特伸手到大衣口袋,拿出一個鼓鼓的信封交給楠恩。"這是你抓
到紳士大盜的酬勞。"
柏特深深地吁了一口氣。頭一次,楠恩在他的眼中看到失望。"偵探社要我告訴你,
我們不能再繼續僱用你。如我所說的,你是我多年來訓練的學員中最好的,但你仍然太浮
躁了,楠恩。你太衝動,又有些浪蕩。當案件很緊要時,我們無法信賴你會聽從命令。這
是對你最不利的地方。"
楠恩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但人還是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他直接把信封塞入口袋裡,
決定不讓失望之情被對方看出來。
"你真的瞭解?"柏特問他。
"非常瞭解。"楠恩說。
"我也希望事情能有所轉圜。相信我,我為了這事爭論了很久,但事實擺在眼前--你
並未照章行事。"柏特起身,拉了拉衣角,將外套整平。"我希望你知道,只要是我能力所
及的,我還是很願意幫助你。我只希望幾個月後你不會成為我們要追緝的人。聽我的勸告,
安定下一,在你舅舅的牧場或什麼的,找個好女人。無論如何,如果你需要推薦函,絕對
沒有問題。"
楠恩將眼光移向窗戶。在窗外,"最後機會鎮"的人一樣過著他們的生活,店家、農夫、
礦工、屠夫、工匠以及裁縫師,他們都安分地付出勞力,彼此成為熟識的好鄰居、好朋友。
一起撫養小孩、聊天、慶祝節日,生老病死都在這個小鎮上,過著令人尊敬、有秩序、有
期待的安定生活。
楠恩看著窗外的熙來攘往,他知道自己不適合這種生活模式,他絕不會習慣這種生活。
一位穿黑袍的女士經過窗邊。她不是瑞琦,卻讓他想起了她。他說愛她時,並沒有說
謊。但他也知道,這個愛是否多到能讓他留下來,還是個疑問。如果他在此定居,大家也
只會將他看成甘家人,以及一個毀了麥警長遺孀生活的人;不論他如何努力也配不上瑞琦。
"你很安靜,楠恩。如果你深沉的表情代表你的一些想法,或許你不該和我一起去麥家。"
"你沒有選擇。"楠恩說。
"我可以要警長將你鎖住,直到我們回來。"
"你休想。"
"那麼,你答應不會出亂子?"
"我會盡量守規矩。"楠恩微笑著用警長的鑰匙串開了牆上的槍櫃,取出自己的槍帶,
鎖上櫃子將鑰匙丟回桌上。
他將槍帶繫上,發現沒帶槍就像沒穿衣一樣。他彎身綁好,將槍套繫在大腿上的皮帶。
當他伸直了身體,定睛看了柏特一眼。這位長者的表情帶著父親的關懷。
"不要擔心,柏特,我的過去全過去了。我沒有辦法告訴你我要去哪裡,或是我要做什
麼。但是我可以保證,我絕不會出現在你的罪犯檔案裡。"
楠恩伸出雙臂,擁抱柏特。兩人拍拍彼此的肩膀,然後分開。柏特的眼中閃著不尋常
的光芒,他清了清喉嚨,扶正帽子。
"席娜說她祝你好運。"他告訴楠恩。
楠恩笑了起來。在丹佛所學的,並不全都是智識方面的東西。雖然目前瑞琦佔滿了他
的心,但他還是不時愉快地憶起席娜為他所做的一切。如果不是這位長他十一歲的便衣女
同事,他可能沒辦法忘記文奧琪帶給他的噩夢。席娜教他如何屈服於熱情的愛撫並給予同
樣的熱情。教他男女關係就像日光空氣水一樣自然,應該用虔誠的心來對待,而不是恐懼
及嫌惡。她教他的,都一一應驗在他與瑞琦的關係上。
楠恩抓著帽簷,調整好位置。光的陰影剛好遮住眼睛。"謝謝,告訴她我如果到丹佛,
一定會去找她。"
"我會的。"
楠恩歎了一口氣。"我們該出發了,警長光'想'到要去對麥家說這些事,警長先生沒有
先逃跑已經不錯了。"
柏特幫楠恩扶著門,笑著說:"走吧!我們去替他結束這種淒慘的日子吧!"
瑞琦站在前廊上,不再假裝忙碌而眺望著主街,希望能看到楠恩的蹤影。除了來往的
車潮外,她只看見地面緩緩升起的熱氣。緊張地撫著衣裙。她不知如何才能不想著楠恩的
歸來。她已經拍松了籐椅的坐墊、調整了吊床的位置、幫花草澆了水。她也調整了髮型兩
次,最後決定讓秀髮垂下,楠恩喜歡這樣。她問了黛芬三次,是否準備好足夠的檸檬汁以
及大盤的牛肉片。
她身後的紗門突然大聲關上。黛芬走到她的身旁,一邊擦著手。"欲速則不達,記得嗎?"
"哦,黛芬。我好緊張。傑斯四小時前就來過了。楠恩早該從麥家回來了。"她轉向這
位多年與她患難與共的管家,急切地問她:"你想他們會讓泰森回來嗎?在他們知道楠恩的
身份……以及洛比的事之後?"
"我們只能祈禱了,"黛芬舉起手腕拭乾眉毛上的汗水。"如果老天有眼,他絕不會讓他
們帶走你的孩子。"她看了一下充滿熱氣的前廊說。"一切都會很順利,你還是進來休息吧!"
"不可能。"瑞琦堅定地搖頭。
"那麼至少坐下來吹吹風,我幫你拿杯檸檬汁及你最近在看的那本書。"
"我沒法專心,黛芬。"
"那麼,你就坐著,拿著書假裝在閱讀。總比磨壞了鞋底及地板好些。"黛芬說完就走
了進去。
瑞琦跟著進去,多檢查一次準備的東西也無傷。
楠恩騎著馬,緊緊將男孩抱在身前。他要將男孩安全送達母親的懷裡。泰森戴著楠恩
的帽子來遮夏天的烈陽。帽子大了四號,但泰森覺得剛好。
"這是大人物的帽子,"泰森向楠恩誇耀。"戴起來剛好。"
"你可別想把它拿走,"楠恩警告他。"戴起來很舒服,我不準備送人。"
"也許我可以請媽咪幫我弄一頂,你想她會嗎?"
泰森轉身想抬頭看楠恩,但帽簷碰到楠恩的胸部,帽子將泰森的眼睛都遮住了。他把
帽子往上推,轉身看著前面的路。
"應該會。"楠恩說。他知道這陣子泰森想要什麼,他的媽媽都會給他。
"我會告訴她我要像你一樣的黑色帽子。"泰森說。
楠恩緊緊抱著泰森,身體靠在這個喋喋不休的男孩身上。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楠恩。"
楠恩不知如何回答,他從不曾是任何人的好朋友。
泰森向後靠在楠恩的胸前,安靜下來。馬匹規律的步伐使他漸漸入睡。剩下的幾里路,
讓楠恩有許多時間來回想麥家在聽到麥洛比是紳士大盜的激烈反應。
麥篤華怒斥反駁,直到柏特出示證據,顯示洛比就是三年來鐵路劫案的主嫌,他才無
放可說。
麥蘿琳震驚得啞口無言。她臉色蒼白,滿臉病容。楠恩相信,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安靜。
搜索令當前,麥家只好讓他們搜查洛比的房間。房間幾乎被拆了一半,最後終於在洛比的
床墊中找到贓款。他們還在書桌底層抽屜下,找到一頂黑色假髮及胡須。柏特小心地將證
物包好,貼上標簽,準備交給僱用平克頓偵探社的鐵路公司。
搜尋結束後,楠恩告訴麥家,他要將泰森帶回給瑞琦。麥篤華滿臉恨意,楠恩不會忘
記那張臉。
"甘楠恩,一切情況都沒變。"麥篤華靠近楠恩的臉說。"我們還在爭取孩子的監護權。"
"情況已經改變了,麥先生,你沒有一點勝算。你聲稱瑞琦和我交往,毀損了她的名譽,
而事實證明我是平克頓探員,我站在法律這邊。而且,洛比犯下了大案。你想,這對人鐵名
聲會有什麼影響,沒有法官會將泰森判給你。"
爭論進行了許久。麥篤華詛咒、威嚇,甚至出言羞辱楠恩及瑞琦,決心要保有泰森。但
終於在柏特的支持下,楠恩贏了這場苦戰。但代價卻很高。
現在楠恩所需做的,就是將小孩交給瑞琦,然後離開。焦慮侵蝕著楠恩的心。他希望上
帝告訴他,在見到瑞琦時該如何告訴她真相。
他們到達鎮郊時,他發現鎮上的人開始注意他們。泰森醒來坐直了身體,並扶好帽子。
"爸爸以前也這樣帶我騎過鎮上。"泰森提醒楠恩。
"你告訴過我。"汗水像小河般從楠恩的額頭流下。有一小群人聚在店家外面,他們已聽
說甘楠恩帶著麥家的小孩在街上出現。
楠恩的目光直視前方,泰森則向群眾揮手。他的天真,使得一些忙碌的人放下事情也向
他招手。還有一些人,困窘地乾脆轉身掉頭。楠恩看到偽裝在酒館工作的艾琳站在人群的後
面招手。她同情的眼光告訴楠恩,她已經聽說了他被偵探社開除的事。
在一個彎道之後,瑞琦的雙層樓房出現在眼前。這房子是他一輩子都沒辦法給她的,舒
適的生活以及她付出心血的佈置。他盯著這棟黃色的大房子,繼續前進。
"他們來了,黛芬。"瑞琦跑到紗門前報消息,然後再跑回前廊邊,看著楠恩帶著泰森一
同歸來。
陽光照在楠恩的頭髮上,黑得發亮。她跑下階梯,穿過兩旁的玫瑰,站在圍籬外的門口
迎接他們。當他們到達了之後,瑞琦展開雙臂,楠恩舉起泰森交給她,看她緊緊地抱著泰森。
她抬頭看著楠恩,帶著無限的愛意、感激,以及英雄的崇拜。他知道,就算自己活到一百歲,
也不會忘記她此刻的表情。
他下了馬,但沒有將馬栓在柱子上。他看著她撫摸著泰森,好像要確定他真的安全歸來
了。
他的母親曾這樣抱著他嗎?如果有,那麼記憶已經隨時光逝去了。
泰森覺得不舒服,蠕動著身體,終於擠出母親的懷中。她也鬆開了手。
"你快把我擠扁了,媽。"他很快地用袖口擦了雙頰,還一面張望有沒有人在看。"我離
家才四天而已!"
瑞琦很快地看了楠恩一眼,他點點頭。泰森還不知道母親和祖父母這幾天來心力交瘁的
拉鋸戰。
泰森站在兩個大人中間,抬頭對楠恩說:"女人都有些毛病,對不對,楠恩?"
"有時候。"楠恩低下身子,拿回帽子,順便摸著泰森已被汗水浸濕的頭髮。他戴上帽子,
努力抗拒著內心的痛苦。他看著他們倆以及稍遠正在用圍裙擦眼淚的黛芬。
"嘿,泰森,黛芬已經準備好了你最喜歡的餅乾。你要不要進去,在裡面等一下媽媽,
好嗎?"
泰森穿過大門,突然停下。"你要進來嗎,楠恩?"
"待會兒就知道。"
"如果媽媽這樣說,就是不行的意思--"
"我知道,"楠恩說。"你告訴過我。"
"那你到底要不要進來?"
"不。"楠恩掙扎了許久,終於吐出了這個字。
楠恩的聲音嚇得瑞琦不知所措。在他入獄之後,她第一次這麼仔細端詳他。他的臉
佈滿了塵沙及汗水,一路走來沒有戴帽子,使他的臉多了好幾種顏色。他的雙頰曬黑、
頸背泛紅。但並不是日曬讓她驚恐,而是他冷淡且無表情的目光讓她不安。她在多年前
看過這種表情,那是傑斯帶他到校的第一天。
"你不進來嗎?"她備受煎熬。
她看他吞嚥了一下,移開了目光。
"傑斯和依雲在這裡嗎?"他問道。
"不在,他們說隨時歡迎你到牧場去。"
"下次見到他們,幫我說聲再見。"
"你要離開這裡?"雖然天氣酷熱,但她全身卻冰涼了。
"我一開始就告訴你我不能作任何承諾。"
她的心碎成兩半。世界開始搖晃,她抓著圍籬支撐身體。
"我不能待在這裡,瑞琦,你知道的。你也知道,我從沒有留下來的打算。"
她僵在那兒,他的話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他並沒有錯,早在他說愛她時,就告訴
她有一天將會離開。但這一天來得未免太快了。
要拯救她破碎的心,似乎也為時已晚。
他看著自己手上的韁繩。"我還要處理其他案件,柏特派我到西南部接一個大案子。"
"沒有承諾。"她大聲喊。
"對,沒有承諾。"
瑞琦血脈賁張,心寒到了極點。他要離開她的生活,帶走他帶來的短暫的愛。
也帶走了她的心。
她覺得自己像被痛打了一頓,傷痕纍纍。她決定不要讓他因看到自己的悲傷而得意。
"我很高興你的事已圓滿解決,楠恩,也非常感謝你將泰森帶回來。"
她最後一次看著他的眼睛,目光呆滯,空無一物。
恩渴望能撫摸她。他緊抓著韁繩,緊到他可以感受自己指間的悸動。他看著瑞琦的雙眼,
明亮寧靜。沒有淚。她的臉色蒼白,就像她純淨的床單一樣。
他幾乎伸出了手,幾乎將她擁在懷裡,求她寬恕。然而,他還是抑住自己,扳著他面對
街頭槍手那張冷漠無情的臉。他必須謹慎,不能露出一絲的情感。
他知道這個決定傷透了她的心,但他沒有選擇。她會是他此生最美的回憶,而他可能是
她永遠抹不去的傷痕。
他必須離開了。
她沒有傷痛的跡象。
"你的孩子需要你,瑞琦。"他提醒她。
他幾乎沒有聽到她說:"再見,楠恩。"她伸出手來。
他盯著她的手,好像那是殺人利器。他沒有理會她的手,只顧整理馬鞍,然後跨上馬。
"再見,瑞琦。"
她快速轉身,裙子飛揚起來,卷起一陣塵沙。他看著她匆忙踏上玫瑰夾道的小石階。一
簇盛開的花在她身後落下,花瓣像她的淚水一樣,散落一地。
他看著她拎著裙子登上階梯,紗門開了又砰然關上,她消失在屋子的陰影裡。
他停在原地注視著房子,沒有任何東西出現。他用力踢了"盾牌"一下,一陣疾馳,奔離了
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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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瑞琦跪在花園裡猛力拔草,像是在復仇一樣。她用力扔掉草根上的土。在一畦畦的繡
球花及萱草間,雜草及土堆,可說是屍橫遍野。自從楠恩一個月前離開之後,這些花草就
乏人照顧。她的花園和她一樣,都被遺棄了。
到戶外工作是她療傷止痛的第一個有意識的活動。一直到一個星期前,她都還無法面
對外面的花團錦簇。每當她看到窗外那曾經被悉心照顧的植物,她都會覺得像是某個不知
從哪裡來的女人,一株一株,把它們辛勤培育起來的。
她剪斷一株凋謝的百合,用指尖將它扭成一團,丟到附近的雜草堆中。漫漫晨昏,讓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那些乾枯、不再有色彩的花朵。正當她用手腕撩起一撮滑落的頭髮,她
聽見泰森在房內向黛芬叫喚著。
她的兒子是她活下去的理由。也因為泰森,她才不致像行屍走肉。她試著給泰森她僅
有的快樂。還好泰森並不知道那曾經發生在母親及麥家人之間的風暴。她讓他們來看他,
但堅持她一定要在場;他每次到牧場都有母親陪伴--她不想再失去他。他們也遵守她訂下
的規矩,但每次來到瑞琦的住處,氣氛都很尷尬。
上周起,她開始穿花色的衣服,陰沉的黑色色調讓她覺得自己還處於楠恩離開的悲傷
當中,實在沒有意義。她不需要黑色一再提醒自己還再懷念楠恩。
洛比被葬在牧場的家族墓園中,沒有蘿琳喜歡的那種壯麗及奢華。當時,報紙還刊載
了許多有關惡名昭彰紳士大盜的槍戰及慘死。為了保持楠恩秘密探員的身份,報紙並未提
及他是平克頓的人。雖然如此,警長還是讓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而且瑞琦在這個案子中,
也有一份--這也解釋了那次綁架案的原因。她謝謝警長幫她洗清冤情。但每次她走在街上
或是到其他商家,仍會招致他人奇怪的表情及竊竊私語。
瑞琦坐在泥土上想著所有要做的事。突然她聽見紗門關上的聲音,她抬起頭希望看到
是泰森來和她作伴。但出現的是黛芬。她匆忙地沿著小徑向她走來。
"什麼事?"瑞琦看到她臉上的表情,緊張地問。
"麥家的女僕瑪莎來了,說要和你談一下。她看起來很沮喪。"
瑞琦馬上警覺起來,急忙問:"泰森在哪裡?"
"在房裡,她帶了一個她自己做的玩具給他。"
瑞琦從土堆中站起來,脫下手套交給黛芬。
"把它們放到棚屋裡,然後到屋裡來,誰曉得麥家的人這回在玩什麼花樣。"
瑞琦抖掉方格裙上的塵土,匆忙向屋子走去。她看見瑪莎不安地站在客廳,腳邊放了
一個鼓鼓的背包,她穿著一件不太相稱的橄欖色羊毛外衣,使她的面容看起來更加慘白。
"瑪莎,"瑞琦說,努力不讓自己露出焦慮的聲音。"啊,很高興見到你,怎麼會進城來
呢?"
這位年輕的愛爾蘭女孩的藍色眼珠中,充滿了紅色的血絲及淚水。雖然她雙手緊握住
腹部,但瑞琦還是看到它們不停地顫抖。瑞琦輕輕將瑪莎拉到沙發旁邊。
"哦,不,夫人,我不能,"瑪莎知道瑞琦要她坐下,顫抖地說。"我只要來向泰森道別,
再看他一眼我就要走了。"
"你要離開麥家?"雖然她不感驚訝,但還是想知道她要去哪裡。
"是的,夫人,我要回波士頓。回到父母及未婚夫湯姆的身邊。"她低頭看著雙手,滿
臉通紅。
"很好啊!瑪莎。這是好消息,恭喜你了。"
黛芬在此時進來,瑞琦招手要她過來,她繼續對瑪莎說:"你喜歡回去,對不對?但這
不是你沮喪的原因吧,牧場那邊還好嗎?"
"洛比先生死後,還不都是老樣子。兩天前,瑪麗小姐和農場的工人跑了,她什麼東西
也沒帶走,但她曾在事前告訴我,這將是她這輩子最精彩的大逃亡。"
瑞琦幾乎笑了出來,但瑪莎滿面愁容,讓她想繼續追問下去。"那是什麼事呢?你不想
嫁給波士頓的這位先生嗎?"
瑪莎馬上抬頭,兩眼炯炯有神,讓瑞琦相信她的回答絕對是真心的。"哦,不,夫人,
我很愛他,但他好像還需要一些時間。"她看了黛芬一眼,再將目光轉回瑞琦。"也許我該坐
下。"她輕聲說。
泰森在一旁高興地玩著瑪莎用碎花布幫他做的馬,她對大人的談話沒有興趣。
"哦,請坐,"瑞琦說。"麥家的人是想要--"她看了泰森一眼。"你知道……"
"哦,不,夫人,不是這件事。對不起,我無意驚嚇你,是這樣的,我沒辦法不把那天
你的男人和麥家發生的沖突告訴你就離開。"
瑞琦的心開始怦怦地跳著。"我的男人?你是說甘楠恩先生?"這是自從他走後,她第一
次大聲說出他的名字。
"是的,夫人。那天,他和其他人來到的時候,我在樓下。我聽見一陣嘈雜的聲音,有
些迷惑。我在那邊等了一下,想知道是否該幫泰森收拾衣物或什麼的。我聽到你的男人和麥
篤華先生為了你的孩子在爭吵,他們一直吼叫,說著你的名聲及泰森的未來等等。"
"甘先生向麥老先生反駁,說麥家根本沒有名聲可言了,他們絕不可能保有泰森。"
瑞琦不難想像瑪莎所描述的情況,楠恩那種驕傲自信、雙眼充滿黑色怒火的挑釁行為。
"請你繼續說。"
"最後,麥先生說,他答應讓泰森回來,但有一個條件--甘先生在送回孩子之後,不能再
和你及孩子有任何瓜葛。他說不然他會和你繼續纏訟下去。他要在這個殺了他兒子的人得到
你及泰森之前,搾光交掏空你的每一分錢。他說他絕不會原諒那個人--或你--造成洛比的死。
他願意放棄抗爭的唯一方法就是甘先生發誓永遠離開這個地方。"
"所以楠恩同意了--"
"氣都沒吸一口就答應了,夫人。任何人都看得出,作這個承諾就像殺了他一樣,他一定
愛你勝過他自己的生命。我就在那時候告訴自己,如果有一個男人像他這樣的一半愛我,我
會不顧一切地跟他走。然後,大概一個星期前,我的湯姆告訴我,如果我回去和他在一起,
他要把月亮摘下來給我。"
瑞琦幾乎沒有聽到剩下的部分。她看著已將圍裙揉成一個死結的黛芬,整個人沉在椅子
裡面。瑞琦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淚水已經沿著她的雙頰泉湧而下了。
瑪莎向她致歉。"我不是想要讓你難過,夫人。但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想知道我的男人
為什麼要離開我。我也想知道,他並不願離開,他這麼做,全都是為了愛,他這樣做,你才
可以保有你的孩子。"她深深地吸一口氣。"我不能讓你以為他是不在乎你才離開這裡。"
瑞琦淚眼朦朧地向瑪莎伸出手,女僕緊緊握著她的手。"我沒辦法報答你今天為我所做
的一切,瑪莎。但我可以給你一些回家的盤纏--"
"不,夫人,"瑪莎驕傲地說。"我不需要施捨。我存了些錢,也買了車票,但我還是謝
謝我的好意。"她站了起來,說完事情的始末之後,先前的惶恐已經不復存在,她露出了笑
容。"我要和泰森說聲再見,然後我就要出發了。"
瑪莎蹲下緊緊抱一下泰森後起身,瑞琦陪她走到門口。瑪莎在門前停了下來,將重重的
背包換到另一只手。
"你準備怎麼做呢,夫人?你會去找甘先生嗎?我想看到你們有一個快樂的結局。"
瑞琦笑了。過了這麼久的時間之後,她終於笑了。
"我希望如此,瑪莎。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去找他。"她伸臂抱住瑪莎。
"祝你旅途愉快,瑪莎。"瑞琦說。
"祝你好運,夫人。"
瑞琦興奮地關上門,覺得地球好像又開始旋轉了。她轉著圈子跑回客廳。黛芬站了起
來,還不停地用手背擦拭眼淚。
"我就知道,"黛芬一面啜泣,得意地說。"我就知道甘楠恩不會就這樣走了。如果現在
你公公在這裡,我會--"
"不要管他,黛芬,他不值得傷腦筋,現在我們必須決定下一步怎麼做。"
"我們?要決定什麼?你就寫信給江柏特及平克頓偵探社,請他們務必盡快把楠恩送回
來--"
"他不會回來,黛芬。"瑞琦在桌子旁來回踱步,無神地調整桌上的相片及書籍。"楠恩
向麥篤華保證不靠近我們,他一定會信守諾言。"
"那麼現在……"
"我從未向麥家作過任何承諾,楠恩當然也不會幫我向他們保證什麼。而且,麥篤華是
用勒索的方式讓楠恩作了這個決定。"
"我不喜歡你這種眼神,你到底有什麼打算?"
答案非常清楚,就像她當初丟棄黑色喪服的決心一樣。
"我要將房子賣掉。"
"什麼?"
瑞琦這回說得更大聲,她從未想過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我要將房子賣掉。賣給第一
個買主,如果必要,賣給銀行也可以。"
"但你深愛這棟房子,它是你母親留下來的。"
"正是,我和母親都深愛這棟房子,我保留它,是因為我想在嫁給都華之後仍保有一些
自主。但現在是該放掉了。現在回想起來,我知道在父母去世之後,我在這裡也從未快樂過,
我只是依存著它。是該放掉的時候了。"
"那你要去哪裡?"
"楠恩在哪裡,我就去哪裡。"
"我不知道是否該說,但我覺得你應該先找到他,再賣房子。而且,你該看看他是不是……
嗯,是不是還--"
"是不是還要我?"瑞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吐了出來。她走到壁爐旁,將燭台向右移
了兩寸又走開。
"就算他的離開,除了對麥家的承諾之外還有別的原因,或是我們沒辦法天天見面,還
是他根本不要我了,我都想要重新開始我的生活。我想重拾教鞭,我想在為時已晚之前,重
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那麼,我想我該開始打包了。"黛芬睜大眼睛,環視瑞琦的所有家當。
"只要裝些衣物及日常用品就好了。我的、泰森的,以及你的--如果你願意和我們一起
走。"瑞琦等待黛芬的回答,她知道自己也許期望太高了。
黛芬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露出笑容。"在我老伴去世之後,我就決定讓命運
之神隨處帶領我。而且,我還很想知道你們倆的結局會如何。"
泰森走向瑞琦,握著他的新玩具靠在母親身上。他抬頭看著母親說,"媽媽,我聽見你
們在談論楠恩,他就要回來了嗎?"
過去幾個星期當中,他已經問過母親無數次,每次都撩起她無限的痛苦。但這次,卻
為她帶來了希望。她摸著他的頭髮,輕捏他的臉頰。
"他不會來,泰森,但我們要去找他。"
"他在哪裡?"
"我不是很確定。但我知道有一個人可以幫助我們,我們先去丹佛找他。"
"我可以戴我的新帽子去嗎?"
"當然。我也要在出發前弄頂新帽子,"她告訴他。"還有黛芬也需要一頂。"
瑞琦停在十六街及柯提斯街口的磚造建築前,這是平克頓偵探社所在。平靜的外表,
掩飾了她內心的波濤洶湧,再過一會兒,她就會知道楠恩的下落。如果他工作的地點不遠,
也許幾小時後他們就可以重逢了。
瑞琦扶正戴在髮髻上的帽子。離開飯店前,黛分足足花了一個小時幫她裝扮。一個淡
紅色的領結打在頸前,為她全身的組合增色不少。棕色的及膝外套、墊肩、喇叭袖口及華
麗的長裙,讓她多了幾許大都市上流社會的氣息。
瑞琦對自己的裝扮十分滿意。她急著要見江柏特。她穿過擁擠的長廊,在忙碌的職員、
簿記員、會計師及速記員之間穿梭。她遵從一樓秘書的指示,走到長廊的盡頭,一扇門的
玻璃上印著"主任室"。
瑞琦推開門,向一位面帶微笑的戴眼鏡男士詢問江主任是否有時間見她,這位秘書將
她打量了一番、問了她的名字之後,請她稍候。兩分鐘後,她被帶入裡面的房間。
江柏特穿著一件格子外套,站在櫻桃木書桌前等她。他看起來比她在"最後機會鎮"見
到的那個酒鬼裝扮的男人要胖一些。他親切地問候她,但她可以從他的目光中,看到許多
的同情。她原本忐忑的心現在更加緊張了。
"多麼令人愉悅的驚喜啊,麥夫人。"他拉了一張椅子到桌子旁。"請坐,並告訴我是什
麼風把你吹到丹佛來。"
瑞琦努力表現出鎮定的樣子。她將手提袋放在膝上,脫下手套放在提袋上。面帶微笑
地應對。
"江先生,我想你有我想知道的事情。是這樣的,幾周前我得知楠恩突然離開,是因為
我以前的公公要他結束……結束我們的交往,我才得以換回兒子。"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江柏特用手扶著下巴仔細聆聽,他給人一種父親慈祥和藹的感覺,使得她有勇氣繼續
往下說。
"楠恩告訴我,平克頓派給他一個緊急任務,但我現在知道那不是他離開的全部原因。
我非常確定如果不是因為麥家,他絕不會因此和我及泰森完全斷絕音訊。"
江柏物皺起眉頭,他用拇指摸著下巴,但仍然仔細聽她娓娓道來。但她看見了他的表
情,有些擔心,特別是在他歎了一口氣之後。
"你為什麼不先寫信過來,麥夫人?那可以節省你一些時間。"
"我恨不得馬上將過去拋諸腦後,如果你可以告訴我楠恩目前在哪裡,我會直接去找
他。我發誓絕不會影響他的工作。我甚至不會與他接觸--如果那樣會危害到他的生命,但
我至少要待在他的附近。"
"並不是這麼簡單,夫人。"他站了起來,厚重的鞋底,在木板地上重重地一拍。他走
到窗邊,看著街道上繁忙的街景,搓著他的頸背。
瑞琦緊抓著她的提袋。"你是說,你不知道他在哪裡?你怎會不知道他的任務?"
"不,我真的不知道。"
他表情嚴肅,用哀傷的眼神看著她,她打了一陣寒顫,涼到心裡頭去了。
"他死了?"她輕聲地說。
"我沒有聽說。"
她原先期待他會直接否認,以掃除她的恐懼,但他卻誠實以對。
她的掌心開始冒汗。"你一直都沒有他的消息嗎?"
柏特沉沉地坐下來注視著她。"楠恩已不在這裡工作。在洛比的案件之後,我們不能繼
續留他--"
"但洛比是一個小偷及強盜--"
"楠恩已被告誡多次。他在辦案的時候,必須要學會自製。上次的槍戰。他沒有先仔細
思考,以至於你差點中彈。更別提麥洛比了。"
"我已竭盡一切所能想保住他的飯碗,但我還是要服從多數。在'最後機會鎮'時我已告
訴他,我們不能再用他。目前我沒有他的下落,更別提如何與他聯絡。你遠道而來,實在
很抱歉……"
瑞琦閉緊顫動的雙唇,低頭看著雙手。房子已經賣了,一切都要靠自己。
她盡力冷靜下來,她能感覺到柏特正看著她,也能感覺到他的憐憫,但她不需要。瑞
琦抬頭挺胸,和他目光相對。他的嘴唇也在動,似乎想找尋適當的話說。
但她不需要他的同情,她需要他的專業。
"我想僱用你們,江先生,幫忙尋人是你們的服務項目,不是嗎?"
"是的,"他說,突然笑了起來。"在同業中最好的。"
"很好,那麼我要請你們幫我找到甘楠恩。"
一位金髮婦人推開了辦公室的外門,搖著雙臂,一路笑著進來。她仔細端詳瑞琦。
"我無意中聽到你在找甘楠恩,"她毫不客氣地說。"這次他做了什麼?"
柏特很快地打斷,介紹這位看起來三十好幾的女士。
"麥夫人,這是施席娜小姐。她是我們最優秀的探員之一,楠恩在受訓時就和她認識了。"
席娜仔細打量著瑞琦,後者此刻已滿面通紅。以女性的本能判斷,她馬上意識到,這
位席娜小姐一定是楠恩的親密朋友。她幾乎可以確定是她席娜將楠恩從黑暗的生活中拉出,
教他各種性愛的技巧。
瑞琦不知道此刻該謝她,還是將她濃密的金髮一根一根扯下來,但她兩者都沒有做。
"我在尋找楠恩,因為我愛他,施小姐。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他也愛著我。"
席娜並沒有震驚或憤怒的表情,反而是在臉上出現愉快的笑容。"如果他真的愛你,麥
夫人,那麼你一定是個非常特別的人,恭喜你。"席娜笑著對柏特說:"我非常樂意接辦這個
案子,讓我去找他。"
瑞琦松了一口氣,起身準備離去。"我不知像這種事該花費多少,但是--"
"這是一個特殊的案子,麥夫人,請不要擔心費用。在我們找到楠恩之前--如果找得到,
你不需會一分一毫。我們目前只想知道如何與你聯繫。"江柏特說。
"我暫時住在溫莎飯店。"
"很好。"他扶著她的手肘,引她走向門口。"請不要擔心。只要我們有線索,一定會馬上
和你聯絡。"
瑞琦向席娜道別,向門外走出去。她停了一下,轉身說:"謝謝你,江先生,楠恩一直很
崇拜你。我相信你將他帶入偵探社,是再造了他的生命,我知道你一定會找到他。"
柏特皺著眉。"希望我們不致令你失望。"
深秋的驕陽照在愛達荷州西部這個以畜牛出名的小鎮上,長長的影子落在塵土飛揚的街
道上,楠恩歎了口氣。生活盡是無聊、孤獨與一成不變,他慢慢地等待陰影移到肉店及服飾
店之間。他從皮套掏出手套,仔細檢查每一顆子彈,然後收起他的手槍。
"出來吧,姓甘的。"這挑釁有些熟悉,但他不確定是誰的聲音。
楠恩又歎了一口氣,這才走出陰影,街上連只小貓也沒有,只有一些膽小的居民,躲在
櫃台及窗戶後面,想要一探究竟。
作個了結吧!
他努力不想任何事,不想那個朝朝暮暮出現在他腦海的女人身影。他想忘記瑞琦的影像,
以及那雙藍色的、飽受傷害與背叛的雙眸。他試著不要猜測泰森又長高了多少,或是他問了
多少次與自已有關的事。
此刻他不能相這些事,他必須專心去注意街頭另一端的陌生人,那個沒有名字、沒有靈
魂的挑戰者,那個想以結束楠恩的生命來證明自己是最快槍手的人。
楠恩走到路中央,他拉低帽簷來遮住陽光。
我會告訴她我要像你一樣的黑色的帽子。
楠恩不確定泰森是不是這樣說,但他永遠不會忘記那種感覺。他閉上眼睛想拭去可怕的
記憶,然後又張開。再不專心,他就要被街頭的那個槍手撂倒,那他的眼睛可能就要永遠閉
上了。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楠恩。
楠恩的雙手離開身體兩側,計算著距離。
這樣也可以做嗎?
他看見瑞琦靠在牢房的牆上,他甚至可以感覺到她的腿跨在他的腰部,還有她柔潤的雙
唇。
"他媽的。"
再三步,身旁的一灘水反射強烈的陽光,他瞇著眼睛把視線移回槍手。
他感覺到瑞琦的柔荑從他的發間穿過。
出去之後你可以幫我修剪。
他還沒修剪他的頭髮,修不修已經不重要了。
還有兩步,他停了下來,彎曲他的右手,伸展他的手指。
他可以整天在這裡等著另一端的那個人先移動,反正他也沒有別的事。
直到遇見了你我才知道,自己只有一半活著。
而現在,我的瑞琦,我的生活如行屍走肉。
一陣暖風捲起了街道上的塵煙。一個小型的旋風,就在監獄邊的建築前舞了起來,那個
瘦高的混混穿了一件長長的帆布大衣。大衣因風而起起落落,楠恩很難判斷他的移動。
那槍手移動了一小步,可能只有毫厘之差。
愛過你我死而無憾。
他曾快樂過,一次,儘管十分短暫。
還不到一眨眼的工夫,楠恩的手指觸到了板機。他迅速掏出手槍,瞄準、發射--連續動
作。
兩枝槍都射出子彈。
一顆子彈飛過他的耳旁,彈到他後面理發廳的柱子上。而那一頭的陌生人跪倒、掙扎了
一會兒,趴到塵土上。楠恩不必檢查他的傷口,他知道他正中那人的心臟。
他將槍放回槍套,轉身背對圍繞屍體的人群。一切聽天由命,他走向了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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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對不起,麥夫人,所有的線索都斷了。"江柏特把手插入口袋。這個無意識的動作,
露出他外套內繡著金絲綠邊的背心。
瑞琦看著他前後晃動。他四處張望這個旅館內的房間,就是不看他。從她到辦公室之
後已經三個星期,他每星期都來向她報告情況。甘楠恩消失無蹤了。
"你有沒有想過下一步要做什麼?"
他的問題也正是她常思考的。當她、黛芬以及泰森似乎必須在丹佛耽擱一陣子,她就
去應徵一個教職。神奇的是,一位全職教師摔傷了臀部,她有了代課的機會。但溫莎飯店的
消費相當昂貴。如果他們繼續待下去,她必須要找個長期的居所才行。
"我們不能像這樣居無定所,"她說。"泰森喜歡學校,也喜歡大都市的刺激,但他也需
要一個家庭及游玩的地方。"瑞琦向後倒,靠在閃亮的翡翠綠沙發上,長歎了一聲。
柏特走到壁爐邊,爐中的火驅走室內的寒氣,在戶外,暴風雪就要來臨,烏雲遮蔽了
天空,也遮蔽了瑞琦心中的陽光。一旦冬天來臨,要離開就更難了。
"我在愛達荷及懷俄明的人手還沒有回報消息,所以,還是有希望的。"江柏特說。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江先生?"
"當然。"他不安地移動身體,拉平身上的背心,等待瑞琦的問題。
"如果你的探員找到楠恩,而他拒絕與我聯繫,你也會告訴我,對不對?"
"麥夫人,也許我有些過分浪漫,但如果事情是這樣,我一定會告訴你,到目前為止,
沒人有他的消息。但並不代表全無希望。"
"我自己的生活也必須繼續,江先生。我暫代的職務在假期過後就到期了。我們很喜歡
這裡,特別是劇院,泰森也很喜歡動物園。飯店也很好,但對我的荷包來說,似乎太豪華了
一些。"
"我知道你很快就必須作出決定。事實上,我有些驚訝我們竟然還沒有他的消息。告訴
你事實,我還有些慶幸他沒有被列入我們的罪犯名單。"
"那麼,如果……如果他發生任何事,你們也會聽說才對?"
"應該是這樣。"
瑞琦露出了笑容。"那麼,我想目前所能做的只有再多等一會兒了。"
柏特的帽子放在旁邊的桌上。他伸手去拿,瑞琦則起身送他到門口。
"多保重。"他在門口對她說。
她感謝他關懷的眼神。"我們沒事。事實上,我才告訴黛芬,我們要盛裝到樓下餐廳用
餐。平整的餐巾及精美的瓷器和水晶杯,還有可口的食物,是擔振精神的最佳良方。"
"我很高興目前的狀況沒有讓你變得消沉。"他告訴她。
"這種情形我已經度過太多次了,江先生,我知道這一次我也會熬過來的。"
她一直在思考所處的狀況。她賣了房子,以及繼承自父母的遺產,手頭上還有一些盤纏。
她的新教職帶給她結婚後就失去的獨立感。他們三人很快就適應了新的生活,以及與小鎮完全
不同的步調。事實證明,他們可以在任何地方重新開始他們的生活。
她受創的心,已不再因看到任何像楠恩的影像便陷入低潮。在回憶過去與楠恩共同度過
的時光時,她也不會如過去一樣心如刀割。她仍然想念他,但她知道沒有他她也可以繼續走下
去。但如果她有機會,她還是希望與他一起共度余生,只要她有機會。
"我會和你保持聯絡。"柏特向她保證。
"我等你的消息。"她說。
聽見柏特辦公室的門關起,他馬上離開結霧的窗戶,冷冷地看了柏特一眼,沒有寒喧。
"怎麼去了這麼久?"楠恩對著正在寬衣的柏特說,並未在他指定的椅子坐下。
柏特站了好一會兒,仔細地打量楠恩。他將手插入口袋,坐入他的旋轉椅上。"真是
的,楠恩。如果我知道你會這樣突然出現,我就屏住呼吸在這裡等候你的大駕光臨。你到
底是從哪顆石頭迸出來的?"
"說來話長。"
"我洗耳恭聽,反正我有的是時間。"
"我可沒時間。你找我做什麼?你的人說這是最高機密,我花了三天才趕到這裡。"
楠恩也不喜歡自己這種陰沉嘲諷的心情,但自離開"最後機會鎮",他已心如槁灰,
怎麼也熱誠不起來。
楠恩覺得如坐針氈。柏特則慢條斯理地坐在書桌後面,從抽屜拿出一枝雪茄,露出
狡黠的笑容。"要來一枝嗎?"
"你知道我對臭襪子的味道沒有特殊嗜好。"
楠恩走到窗邊,向下看外面擁擠忙碌的街景。從這個角度,他可以看到街頭行人的
帽頂。這些都市人,個個包得緊緊的來抵抗寒風,匆匆忙忙地奔波於他們的事業。但這
一些對楠恩來說,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柏特吸著他的雪茄,直到手上的火點燃了煙的另一端,他舒服地靠向椅背,看著雪
茄燃燒。"真可惜,你不知道,自己遺漏了人間美味。"
"請說重點好嗎?"楠恩剛到丹佛,但已經準備好要回去了。他對所有事情都已失去
耐性。
柏特把腳擱在桌角上,吸了一大口雪茄,慢慢地吐出一陣陣的煙。他的笑容有些詭
異。"我有一件任務給你,不會花你太多時間。一次就可以辦妥的事。"
楠恩準備走向門口。"找別人做。"
"除了你沒有人能處理這件事。"
"你難道找不到和我一樣魯莽衝動、毫無紀律的人來做這件事嗎?"
"我這樣說吧,這個案子需要你特殊的才能。"柏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用雪茄指著
他。"你該去剪個頭髮了,這長髮披肩的樣子真像個印地安混血種。"
楠恩伸手摸了一下脖子後面的馬尾巴。隨柏特怎麼挖苦他吧,人的頭髮已經成為他
所失落的一切的最佳象征。他才不會剪掉它。
"你也該動動剃刀,那滿嘴的胡子讓你顯出不必要的兇惡。但這也許正是你想要的?"
楠恩聳聳肩。"這樣或那樣我全不在乎。"
"你在乎任何事情嗎?"
"無所謂,你到底要我做什麼?"他希望柏特給他一個最危險的任務。他最近都在找
刺激的事做。只有死亡的冷酷威脅,才能讓他感覺到自己還存在。
柏特翻找桌上的一疊文件。抽出一、兩張,仔細閱讀,然後又放回去,繼續翻找。
他氏著頭,對楠恩說明細節。"今晚八點左右到溫莎飯店去,你會在餐廳看到我們的客戶。"
"但我沒有盛裝。"
"沒有關係,你和客戶接觸之後--"
"我到底要和誰接觸。"
"你們以前有過接觸。"
"既然如此,又何必這麼神秘?"
"這件事只有你能辦。你要把以前沒有完成的事處理完。"柏特感覺楠恩正要打斷,
馬上說:"就聽我一次,好嗎?"
"假如我真的和這位神秘客戶碰了頭,然後呢?"
"根據你的直覺判斷行事。"
"這邊上層的人好像不太相信我的直覺。不要告訴我,你難道不怕溫莎飯店會發生
槍戰?"
"我相信你知道該怎麼做。"
"晚上八點。"
"八點整。"
柏特的笑容讓楠恩覺得好像已經一腳踏入一個隱藏的陷阱。
"如果我對這個案子沒興趣,我會掉頭就走--"
"隨便你,但客戶指名要你,我只是遵從客戶的要求。"柏特隨口抽著雪茄,但仔細
端詳楠恩。"除了那頭長髮以及你銳利的眼神,最近過得還好嗎?"
楠恩低頭摸著帽帶上的毛球。"馬馬虎虎。"他覺得有必要說明。"我可沒做扯你後腿
的事,柏特,你知道的。只是有些事情可能需要時間才能解決。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但
如果我沒辦法與這位客戶共事,我明早就要離開。"
"我瞭解。多保重,如果我們沒有再見面。"
楠恩戴上帽子,伸手抓門把。他看著房間裡這位在他窮困潦倒給予人人生意義的長
者,他欠他的,不該是一個冷冷的再見。
楠恩歎了口氣,向桌子走去。"給我紙筆,我會讓你知道需要我的時候去哪裡找我。"
柏特拿了筆和墨汁給他,在一堆雜物中找到了一張沒寫字的紙。楠恩彎腰寫下了聯
絡地址,把紙交給柏特。他走回門口。
"你也多保重,柏特。"
楠恩關上門之後,柏特看著手上的地址,露出了笑容。
天公不作美,似乎所有的賓客都擠進溫莎飯店的餐廳。每張桌子都舖著燙得十分平
整的白色桌巾。桌子中央有銀制的小糖果盒,閃亮的花瓶中插著美麗的花朵,兩旁還有
精緻的燭台。
瑞琦拿起高腳杯淺啜一口,將杯子放回桌面。她、黛芬及泰森正在等待侍者上菜。
這個餐廳的美食十分出名,今天更是高朋滿座。他們三人被慕名而來的饕客包圍。打扮
入時的仕女們穿著閃亮的絲緞禮服,男士們也不干示弱,有些甚至穿著黑色燕尾服,白
色直挺的襯衣還鑲著碎鑽。
黛芬靠近瑞琦對她說:"這裡沒有一位女孩比得上你。深紅色的禮服讓你十分出色。
不地穸還是太瘦了一點。不過總比……總比八月時你穿黑色時好多了。"
瑞琦對於黛芬的贊美有些不好意思。裁縫師向瑞琦保證深紅的禮服配上黑色的蕾絲
滾邊,可以襯托她美麗的秀髮,也能使她迷人的雙眸更加突出。當她買下這件禮服時,
她希望有一天能為楠恩穿上,她不希望自己的夢想會落空。
她看著家人,感到十分驕傲。泰森的頭髮抹上了發油,但有些部分則不聽話地豎了
起來。黛芬穿著水藍色的絲袍,是瑞琦堅持要買給她的。黛芬不只是一個管家,更是他
們最好的伙伴。
"媽媽?"泰森的肩膀幾乎靠在桌緣上。手拿著叉子,他不耐煩地等待他的烤牛肉及
約克夏布丁。
"什麼事,親愛的?"
"你想明早我醒來時,外面會不會佈滿了雪?我們要如何去學校?我們來了之後都
沒有坐過街車。"
"如果下雪,我們就必須要坐街車。"
他舉起雙手和叉子,做出勝利歡呼的樣子。
瑞琦連忙制止他大聲喊叫,他們陷入一陣短暫的岑寂中,侍者端來了今晚的主菜。
她看著盤裡的烤鱒魚片和馬得拉醬,希望能一掃下午柏特帶來壞消息的陰霾。
黛芬正在研究廚子是怎樣烹調她盤子裡的小羊肉。瑞琦拿起叉子,準備大咬一口時,
她看到了一位年輕英俊的小伙子向她走來。他穿得很體面,中等身材,她仔細打量了他
一下,大概不超過二十歲。
對於這位男士的前來,瑞琦覺得手心發冷,腸胃一陣翻攪。他在她旁邊停下來,面
帶笑容,很有禮貌地行了一個禮。"夫人,對不起打攪您……"
"沒有關係。"
他看起來很和善。也很帥,還滿真誠的樣子,但太年輕了。而且他不是楠恩。瑞琦
準備告訴他,雖然能得到他的注意就是一種贊美,但她目前不需要同伴。
"內人很喜歡你那把扇子。"他指著瑞琦握起放在桌角的扇子,那是瑞琦最驕傲的作
品。象牙的扇架,番紅花的絲緞面,繡上閃亮的珍珠。
"你的妻子?"她突然松了一口氣。
他指著一位穿著薄荷綠衣服的小姑娘。看起來,不過是剛離開學校的女孩。
"我們剛結婚。"他帶著羞怯的笑容說。瑞琦聽到他已經結婚覺得如釋重負,馬上抓
起扇子送給他。
"請收下,就當作禮物吧!"她輕鬆地說。
"不,我真的不行。"他連忙說。"我只想知道你在哪裡買的,好讓我可以買一把送
給她。"
瑞琦看著那個嬌小的金髮女孩,對她招招手,然後又轉向這位男士。"這不太可能,
因為這是我自己做的。"她告訴他。"我很容易就可以再做一把,我堅持你必須要收下。"
他終於讓步伸手接下扇子。"我不知該說什麼……"
"只要多帶她去可以用到扇子的場合就可以了。"瑞琦告訴他。
他不斷地致謝,而後回到了他新婚妻子的身邊。
瑞琦看著餐廳的入口,希望能看到那位先生將扇子交給愉快的妻子。她一面發表高
論。"施比受更有福--"
瑞琦突然看到一個兇惡的身影,讓她忘了自己在說什麼。是誰這麼大膽無禮?這人
不僅沒有脫帽,還穿著破損的衣服。他看起來像一只正在尋找獵物的老鷹,他那不耐煩的
姿態讓瑞琦想起了--楠恩。
她被這一幕吸引,一直看著那個似乎在尋找某人的人。他沒有移動身體,也沒有轉
動頭部,但他似乎非常清楚周遭的情況。
他的下半張臉被幾天未刮的胡子所遮掩,帽簷也遮住了他一半的眼睛。當那雙眼睛
轉向她時,她感到一陣灼熱。
瑞琦愣在那裡。她的叉子掉在盤子上,所有食客都將目光投向了她。
"媽媽?"
"瑞琦?"
她沒辦法回答泰森及黛芬,她根本無法動彈。
瑞琦看著楠恩不顧其他人的眼光,穿過人群直接向她走來。
餐廳內的嘈雜對話全部停止了。所有的眼睛都注視著這位高瘦的男人,沒人敢阻止他。
楠恩可以感覺到不屑的眼光及低聲的埋怨,但他不理會他們。真是奇跡,瑞琦竟然在
丹佛。甜美的瑞琦像一座美人雕像,用湛藍的眸子看著他,使他有了平靜下來的力量。否則,
以他魯莽的性格,他現在可能一路掀倒餐桌,推開左右的食客,用最快的方法飛到她身邊。
他善於隱藏自己的情感,但他到瑞琦身旁時卻顫抖不已。對他來說這是一個新的經驗。
他不敢去碰她、甚至伸手招呼,他站在離她一大步的距離之外,看著她已濕潤的眸子,努力
想找出適當的字眼來打破沉默。
"楠恩!"泰森終於認出了楠恩。
"你好,泰森。"楠恩將目光移向泰森,順便向黛芬淺淺地笑了一下。
楠恩的出現對泰森來說,似乎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他大聲說:"我有一頂和你一樣的
帽子,楠恩,但媽媽不讓我在餐廳裡面戴。為什麼你可以戴呢?"
"因為我沒有像你一樣的媽媽來告訴我不能戴。"他轉向瑞琦。"你怎麼在這裡?"
"等你。"
"你就是柏特的神秘客戶?"他突然瞭解了柏特下午詭異的笑容及神秘的舉動。
"不怎麼神秘。"她輕聲說。"而你是那個迷失的人。"
"我沒有迷失,我知道我在哪裡。"
瑞琦笑開了,雙眼閃著金光,她想把所有的愛都給他。他想個手將她攬入懷裡,將她
帶走,鎖在沒有人能找到她的地方--麥篤華絕對不會發現他們的地方。
"我必須和你談一談。"她輕聲說。"私下談。"
她絕對不接受任何藉口,他可以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伸出去
邀請她。
她抓著他的手,拾起黑色的手提袋,然後把椅子向後推。楠恩抓著椅背幫忙她,等著
她拉好衣裙走出桌子外面。
楠恩回來了。
瑞琦讓她的裙擺垂下,然後挽著楠恩的手。她看了黛芬一眼,她點點頭表示瞭解。
"泰森和我吃完點心之後會上去,"黛芬向她保證。"大概一、兩道點心,然後在附近好
好逛一逛。"她帶著微笑說。
瑞琦的表現很冷靜。這位女老師。警長的遺孀,蒙大拿州"最後機會鎮"的中堅人士,
挽著楠恩的手臂,讓這位西部最聲名狼藉的槍手帶她走出溫莎飯店的餐廳。
當他們走到入口處時,一名端著香檳及冰桶的侍者站到了旁邊,讓他們過去,楠恩順
手舉起瓶子,繼續前行,領班看到他熟練的動作沒有制止,只是示意侍者再回廚房去拿。
瑞琦和楠恩進入三座電梯中的其中一座,沒說一句話。一對瑞琦認識的夫婦已經在裡
面。瑞琦注意到譚太太在看到楠恩之後,馬上緊緊抓著丈夫的手臂。關門時瑞琦禮貌地向
他們一點頭。譚氏夫婦擠到角落,卻禁不住一直偷窺楠恩。
瑞琦咬著嘴唇,深怕自己會笑出來。電梯繼續上升,楠恩不理會他們,還是和瑞琦緊
緊靠在一起。他們到達二樓,她引路到她的套房。她伸手在袋子裡摸索鑰匙,好不容易找
到,可是顫抖的手卻打不開房門。
如果他們真要進去,楠恩想,可能要靠他了。他接過鑰匙,輕鬆地就將門打開了。房
間內亮著一盞燈。他跟著瑞琦進去,將門關上,並小心地鎖上它。瓶內的香檳已經開始向
外溢,流過他的手指,滴到了豪華的比利進地毯上。他站在那兒,靜靜地看著她。
她沒有說話,只深情地回望著他。他的眼中充滿疑惑--還有其他更迫切的東西。他想
佔有她。她可以從他帶著侵略性的姿態看出來。
"柏特說他的客戶特別指定要我。是不是麥家又再要求孩子的監護權?為什麼又來找
我,瑞琦?"
"我需要你。"瑞琦向前走了兩步拉近距離,凝視著他的眼。她從眼中看出了他的童年
迫使他築起的護牆。
"我知道了你在'最後機會鎮'告訴我的不是實情,你已不是平克頓的僱員了。"她輕聲
說,在他來得及開口前又說:"我也知道你為了什麼離開。"
他轉身背對著她,走到小桌前將酒瓶放下。架子上有發著亮光的各式水日暮途窮器皿。
他挑了兩個高腳杯,慢慢將瓶子打開。
瑞琦心神不定地看著他,他的帽子、他的長髮、他寬闊的肩膀,還有他佈滿塵土的黑
長靴。她想輕撫他,她想伸手撫弄他的頭髮。她渴望幫他脫下大衣,解開襯衫的扣子,雙手
游移在他堅實的臉孔上,指尖滑過他濃密的胡須。
"香檳?"
他站在她身前,一杯冒泡的香檳就在她眼前。焦慮又期待的心情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楠恩端著杯子,讓她不得不接下它。她用兩手捧著酒杯,很快地小啜了一口,還從杯
緣看著他。很快地她又喝了一小口。
"告訴我,你認為我為了什麼離開?"他問。
"你向麥篤華保證不和我及泰森有任何瓜葛。"
他牛飲一大口,杯子馬上見底。他又伸手為自己倒了滿滿一杯。"誰告訴你的?"
"麥家的女僕、瑪莎。甘楠恩,不要假裝這不是真的。"
"這就是你長途跋涉到丹佛來的原因,為了事實?"
"是的。"
"我告訴過你,我沒辦法給你任何承諾。"他繼續築起防衛的圍牆,內心卻渴望將她
按入懷裡,再也不管對麥篤華的任何承諾。
"你太輕易就對他作出這種承諾。"
"他要求我要實踐諾言。"
"我對他可沒有任何類似的承諾。"她提醒他。"我沒有發誓永不見你,我沒有向他保
證任何事情。你也不能代我作出任何承諾,楠恩。"
他的眼神充滿著無法隱藏的悲傷。瑞琦喝完了杯中的香檳,將酒杯放下。她伸手拿走
楠恩的空酒杯放在她的旁邊,然後走近握住他的雙手。
"你向麥篤華保證以不再見我來換回泰森,你要我相信你是一個無情無義、冷酷狠心,
利用完就離開的人。我起初真的這麼想。但現在,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愛我--"
"瑞琦--"
"你愛過我嗎,楠恩?"
他將目光投向她身後的遠方,用力吞嚥下了一口。"你知道我愛你。"他輕聲說。
"那你現在還愛我嗎?"
他閉上眼睛。"是的,我還深愛著你。"
"我要你仔細聽好,甘楠恩。你引我走出黑暗,你讓我重新燃起愛的希望。你帶回
了我的兒子。當我發現你離開的真正原因之後,我放棄了原有的生活。我賣了房子--"
"真是的,瑞琦--"
"讓我說完。我賣了房子直接來這裡要求江柏特幫忙尋找你。然後我找到了教書的工
作。我等了好幾個星期,生活在你將會出現的希望當中,最近我甚至祈禱你還活著。我曾
告訴你,我不會要求你作出任何保證或承諾,我仍然一樣。但你剛才也承認你還愛著我。
我願意等待任何你可以給我的東西,直到你告訴我你不再愛我--"
他將她擁入懷中。她任他擺佈,完全信任他--她是他這生中唯一完全信任他的人。
他的嘴蓋住了她的雙唇。她閉上眼睛,讓淚水滑下。她的手滑向他的頸部,緊緊地摟著他。
他們的吻交纏著醇酒與欲望。瑞琦解開他的髮帶,手指伸入他濃密的發間。他的帽
子落下,滾到沙發下面去了。
"泰森怎麼辦……"
"黛芬會找事讓他做。"她輕聲說。"會讓他忙一陣子。"
楠恩的呼吸急促,搭配她急促的心跳。他們緊緊貼在一起,想重拾往日時光。他的
手游移過她身上的每一寸,好像要確定眼前的她是真實的。他的唇印在他的臉上、面頰、
額頭及她的淚水上。她的唇角再次與他的相擁。他們的舌頭互相交纏,忽淺忽深,直到
她忍不住開始呻吟,近乎瘋狂地扯開他的襯衣。
他在她的領口附近翻找,一束頭髮和他的手指糾纏在一起。他很巧妙地將手指滑
出,沒有弄痛她。
"這個東西怎麼解開?"
她忙碌的嘴唇勉強開口。"鉤子。"
他將手指滑入領口及她細嫩的肌膚之間,裡面有一個小鉤子。他的手指太粗扭不開。
"該死!"他聽到縫合處裂開的聲音。"對不起。"他在她耳邊輕聲說。
他溫暖的鼻息滋潤著她的耳及脖子,令她微微一顫。"快點。"她的手已經解開了他
的長褲。
他詛咒著該死的裁縫師。六個鉤子已經有三個脫開了。她昂貴的禮服因此順著她的
肩膀,滑到了地毯上,落在她的腳踝邊。
他贊歎她迷人的身段,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厭倦看著她的身體,撫摸她、擁抱她。他
忙著除去她的內衣,她身上折其他小飾物要比那令人厭煩的鉤子容易多了。瑞琦這時也
伸手將盤在頭上的秀髮放下,讓它順勢滑至肩上。
她已經解開了他衣褲的鈕扣,露出他熱情悸動的亢奮。長褲松垮地掛在腰上。他也
除去了她身上的衣服,另剩長襪及鞋子。
楠恩將她抱緊,讓她的雙峰緊緊貼在他的胸前。她也緊緊抱著他。這是一個甜蜜的
時刻,不容急躁。
他將她輕輕推開,注視著她泛紅的雙頰,然後伸手撫弄她的酥胸。她閉上眼睛,一
口氣梗在喉嚨中。
"呼吸啊,瑞琦。"
她露出笑容,"我想,我必須習慣光著身子見你。"她說,語氣中帶著滿懷希望。
"日日夜夜。"他說。她露出更開懷的笑容。
他低下頭用牙齒及舌頭吸吮撫弄她乳上的紅暈。她感覺到熱血沸騰,幾乎叫了出來。
她希望融入他的身體,感受他滑入她的身體,用熱情、用他的愛及種子填滿她。
她緊抓著他的肩,彎著身體,讓他的亢奮輕輕地摩擦她濕潤的小丘。他抓著她的豐
臀,讓她雙腳站穩,自己則雙膝落地,慢慢地一路親吻下來,從她尖挺的酥胸,到她柔
潤的小腹。他的鼻息在她的小丘的叢林上,吻皺了一池春水。
瑞琦呻吟著,用雙手抓著他滿頭長髮。第一個高潮在完全沒有預警的狀況下,向瑞
琦襲來。她大聲喊著他的名字,陷入一個失神悸動的聲色世界當中。待她回神之後,她
知道如果楠恩沒有用手托著她,她可能已經倒在她的禮服及地毯上。
她向下看著他,用手指尋找他的唇緣,搖著頭笑著對他說。"我從來不知道。"
他將她拉下,直到她和他一起跪在地上。他們沒有就此停止。他拉著她慢慢向下倒,
直到他整個人躺在柔軟的地毯上。
瑞琦撫摸著他的全身,感受他堅挺熱烈的亢奮及悸動。她慢慢張開雙腿,很挑逗將
他禿奮的頂端,放入她溫潤的小丘。他輕輕地抬起臀部,直到她的溫潤含蓋了他的全部,
她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聲。
他已失去控制。而她也準備好,準備好再次飛進感官的世界。瑞琦在學習了楠恩教
的第一課之後,已經知道如何律動。她快速而瘋狂地動著,直到他叫喊她的名字,很快
地彎身起來將她壓倒,全身顫動著釋放他的種子。
像經歷混沌初開的爆裂一樣,她坍倒在他胸前,依偎著他急促地喘息著。雖然窗外
的小雪已經堆上了窗台,但室內的燈光,將兩個汗水淋漓的身體照得閃閃發光。
楠恩緊緊抱著她。瑞琦將耳朵貼在他胸前,肖著他狂亂的心跳漸漸平息。
"柏特告訴我說,我的客戶需要我的特殊才能。"他笑說說。
她移動身體以便看清楚他的笑臉。"我真的需要你的'特殊才能',我想剛才已證明
了一切。"瑞琦用手肘撐起身體,他們互換了一個微笑。瑞琦突然皺起眉頭。"假如當初
你沒有接受這個任務?"
"我想柏特不會讓它發生,他自己說他是無可救藥的浪漫主義者。"
"江柏特?"
楠恩聳聳肩。"他教我的第一件事是讀浪漫的愛情詩。"
"也許我也該讀一些這種詩。"她說。
"我們還有許多可以互相學習,好幾年的課程。"他用手臂將她鉤起,狠狠地吻了她一
下。對一個不輕易放下承諾的男人而言,這個吻代表著日後的愛與分享。
瑞琦歎了一口氣,又倚偎到他身上。
"我們該穿衣服了。"他說。
"我們還有一些時間。"她不願結束這美好的時刻。
"瑞琦?"
"嗯?"
"泰森的繼承權呢?我知道你忍氣吞聲,讓麥家欺負你,都是因為泰森應該繼承他父親
的--"
她將手指放在他的唇前。"在瞭解洛比的為人及他們的所作所為之後,我比以前更確定,
絕不讓泰森受到麥家的影響。"
"但以後泰森若發現他失去了一大筆財產會怎麼想呢?"
"瑪麗已經失蹤了。他現在是麥家唯一的繼承人,他也許一分一毫也不會損失。我會讓
他寫信給他的祖父母以保持聯絡,也許將來我也會讓他們見面。如果麥篤華因為我帶走他或
只因為他是我的兒子而將他摒除遺囑之外,我也無能為力。我只希望泰森以後能夠瞭解我的
用心良苦。"
"他有你這樣的母親真的很幸運,瑞琦,"楠恩在她的耳旁輕聲說。"我也很高興能有你。"
她伸手撫摸著他的臉頰及滿面的胡子。"我愛你,楠恩。"這句話似乎比她想像的更容
易說出口。"我想,從你舅舅將你帶到學校的那天起,我就愛上了你,只是我當時不知道。但
我知道我總是對你的眼神十分著迷,你看起來總是比十六歲的小孩成熟許多。現在我知道,
那是因為你被剝奪了童年。"
"你竟然會對學生有不潔的遐想--誰猜得到?"
"我沒有說那是不潔的想法,我說,我想我當時便是愛你的。我早該知道的,在七月四
日的舞會中、在前廊的親吻,以及那晚在晚餐之後……在客廳裡。也許我是不敢承認,甚至
不敢去想。"
"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那天在溪邊,當你告訴我你愛我的時候。我知道你是真心的,那三個字打開了我的心扉。"
"我帶了一個禮物給你,瑞琦。"
她滿臉狐疑地看著他。"你怎麼可能帶禮物來?你又不知道要見我。"她用指尖輕觸他的
肋骨,並因發現他的顫抖而笑了起來。
"幫我把褲子拉起來。"
"你說什麼,甘先生?"
"瑞琦,拜託。"他看著門。"他們可能快回來了。"
"甘楠恩先生,堂堂一名超級槍手會害怕被人撞見沒穿褲子?"
"我只是不想讓某個五歲的男孩見到我沒穿褲子。"
瑞琦雖然有些不情願,但想想也對。她離開了他溫暖的身體,跪在地上。他坐了起來,
晃著身體將褲子拉起,然後扣上扣子。看到瑞琦在滿地的衣物間找到內衣穿上,不由得笑了
起來。
禮服已經沒救了,要修補之後才能穿。"我去拿件袍子。"
在瑞琦抱著一大堆衣物跑開的同時,他伸手到左邊口袋,然後右邊口袋,終於摸出了一
枚徽章。他將它握在手裡,希望瑞琦能不加爭吵地接受。
瑞琦幾分鐘內就回來了。她的頭髮梳好了,看起來容光煥發。她穿著另一襲漂亮的晨縷,
袖口及裙擺飾有漂亮的荷葉邊。
"來。"他握著拳頭伸出手去,裡面是給她的禮物。
"是什麼?"她來到他身旁,鑽入他的腋下,靠在他旁邊,像個小孩似的充滿期待。
"伸出手,閉上眼睛。"
瑞琦遵從指示。楠恩將東西放在她的掌上,在她的鼻尖上親了一下。
"可以睜開眼睛了。"
瑞琦感覺到一個冷硬的金屬在她的手上。她張開眼睛,打開手心,發現了一個閃亮的錫
制星星,上面寫著"羚羊郡警長"。
"柏特警告我,不要被列入他的罪犯名單中。以我的'特殊才能',這是我用我的槍唯一能
做的工作。"
瑞琦緊握著拳頭,閉上雙眼,一陣恐懼湧上心頭。因為他的職位,因為這顆星星,他的
生命將永遠處於危險之中。
"瑞琦,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不,你不知道?"
"你在想工作的危險,更別提先前已經嫁過一位警長--"
"不要將你自己和麥都華比。"她警告他。"事實上,我是在想你在監獄時所說的。我很
怕你會被吊死,你說因為你愛過我,就算死,也是死而無憾。記得嗎?"
"我還是同樣的感覺。"
她將星星握在手中,用另一只手撫摸他的臉頰。"生命無法給予任何承諾,楠恩。我說
過你給我多少,我都會接受,只要你愛著我。我想,我也必須接受所有命運加諸在我們身上
的事物。"
"不要這麼快就埋了我,我對我的能力有相當大的把握,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甘先生,我真的知道。"瑞琦抱住他,揉著他的身體作為無言的邀約。"也許
你該專心使用你的另一項特殊才能。"她建議他。
一個輕微而試探性的敲門聲響起。"那也要等待一陣子才能做了。"楠恩很快地吻了她
一下,拿起襯衫及外衣走向瑞琦的房間。
瑞琦等到他完全進入那扇門後,才將門打開,讓黛芬及泰森進來。
"楠恩在哪裡?"泰森四處張望,還趴在地上看沙發底下是否有楠恩的影子。"他的帽子!"
她的兒子沒有對她換了衣服的事提出意見。黛芬則揚起了眉毛,露出會心的微笑。瑞
琦將衣服拍撫平整,並將腰帶拉緊。還好,楠恩在此時打開了門,看起來還是一副很鎮定很
冷靜的樣子。沒有人會想到,五分鐘前他還和瑞琦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
"楠恩!"泰森向他跑去,將帽子遞給他。"我有一頂一樣的帽子,你要看嗎?"
楠恩對瑞琦笑一下。"當然要看。甜點好吃嗎,黛芬?"楠恩不好意思正視她的眼睛。
黛芬正走向她的房間,她轉頭說:"很棒呀!你的甜點如何?"
"非常美味。"楠恩看著瑞琦脹紅了臉。
泰森拿著帽子跑回來。"我可以在房間內戴上帽子嗎,媽媽?"
"就這麼一次。"
泰森將帽子戴上。楠恩幫他調整帽簷,直到它快遮住泰森的眼睛。他將外衣丟在沙發上,
將他自己的帽子也戴上。
"我們看起來如何?"他問瑞琦。
"是啊!媽媽,我們看起來如何?"
"美味而可口。"瑞琦笑著說。
泰森轉頭頂起帽簷前面,以便清楚看著楠恩。"你會留下來嗎,楠恩?"
"待一陣子。"
"多久呢?"
"直到說服你母親辭去她的工作。"他看著瑞琦。"我還要幫忙你們收拾行李,和我一
起去愛達荷州……只要你母親答應嫁給另一位警長。"
"哦,討厭。"泰森抱怨著。"我比較希望媽媽能嫁給你,楠恩。"
楠恩彎下身將他抱起。"我就是那位警長。"
泰森高興地大叫。抱著楠恩的脖子。
"真有你的,楠恩。"
瑞琦知道她內心所想的,全都表現在她的眼眸裡。她看著他一樣閃亮的眸子,一切盡
在不言中。
"我們可以嫁給楠恩嗎,媽媽?"
"我們可以。"她輕聲說。"是的,我們當然可以。"她用響亮的聲音再說一次,看著她
此生最重要的兩個男人。
瑞琦手中那個冰冷的星,在此刻化為一顆溫暖的心。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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