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如影相隨

    戴維星期一走了。沒有人告訴我他為什麼要走,我什麼也沒有問。他的桌子被撤走
了,身後的書架也空了。無需多問我也知道,他不再到自動化界面公司上班了。我不知
道他是辭職還是被解雇了。我想他一定是被解雇的,否則他會告訴我。

    也許不是。

    通常人們心裡想的和實際做的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我發現我在回憶他對我說過的一些話。當我告訴他,自從簡棄我而去以後我再也沒
有嘗試過跟她聯繫時,他曾經對我說過一些關於女人的話,它們一直困擾著我,在我思
想深處不斷地提醒我。它使我感覺到,儘管簡沒有回到我身邊不能完全歸咎於我,但至
少我是有責任的。我想了想,毅然關上了辦公室的房門,拿起了話筒。雖然她離開我已
經很久了,我卻仍然清楚地記得日托中心的電話號碼,我的手指幾乎是本能地按下了那
七位數字。

    「請問簡在嗎?」我問接電話的女士。

    「簡。雷諾茲嗎?」

    「對。」

    「她4 個月前就辭職了,早就不在這裡工作了。」

    我似乎感到有人在我的腹部狠狠地踹了一腳。

    儘管我們分手以後我還從來沒有看見過、談到過或聯繫過簡,但我認為她就在附近,
她還在繼續過著她的生活,儘管我已經不是其中的一部分了。這種想法一直在安慰著我。
雖然不能和她在一起,但是只要知道她還在那裡,我就放心了。可是我現在才發現,她
在拋棄我的同時就已經把過去的生活全部拋棄掉了。

    她現在究竟在哪裡?她到底在干什麼?

    我想象她正騎著那只該死的天使在全世界巡游。

    不對。我驅除了這種想法。那不是簡。即使是她,也與我毫無關係。我們已經不在
一起了。我沒有必要讓她的新生活影響我的情緒。

    「喂!」老太太在電話裡喊著,「你還在聽嗎?你是誰呀?」

    我放下了電話。

    那天晚上,我在我的公寓外面看到了那個目光冷峻的男人。

    他站在一棵樹的陰影下,身體的左側被街區的路燈照亮了一部分。我站在窗口準備
拉上窗簾的時候看到了他,剎時我嚇得尿了褲子。我努力不去想他,這樣我也用不著竭
力搜尋他跟蹤我的理由。但是看到他在黑暗中注視著我的公寓,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
這足以令我恐懼萬分了。事實很清楚,他正在監視我,並且始終在跟蹤我。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我還是衝到門口,打開房門,勇敢地站在門廊上。可是當我
向那棵樹望去時,他已不在了。那兒一個人也沒有。

    我關上房門,渾身直哆嗦。我腦子裡閃過了一個念頭,這一定不是個活生生的人。
也許是電視節目中經常播出的那種用搭便車的辦法糾纏女人的傢伙;也許是個幽靈;也
許是守護天使;或許是個被我的祖宗冤屈、現在注定要跟我寸步不離的鬼魂。

    我覺得自己簡直愚蠢透了。

    果真是這樣嗎?既然我能接受自己被冷落的事實,為什麼我就不能接受他是一個鬼
魂或者其他超自然存在物的可能性呢?

    那天晚上,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我夢見了那個目光冷峻的男人。

    我開始曠工,不再去上班。只要每個星期五填寫一下出勤表,其他日子去不去都沒
有任何區別。

    我一點也不想回家,便開始在各條馬路上閒蕩起來。我走遍了哥斯塔梅薩的海岸市
場、聖安納的中心大廈、奧蘭治的奧蘭治大街以及佈雷亞的佈雷亞街。但我很快就厭倦
了這一切。後來我發現自己就像被火光吸引的飛蛾一樣,在歐文市區裡轉來轉去。

    我總是將車子停在某個地方,然後穿過歐文市的購物區,在十分相似的商店裡尋求
安慰,那種協調和一致使我感到輕松。

    我的生活逐漸摸式化,每天在同一個漢堡王連鎖店裡吃午飯,在同一家音樂店、書
店或服裝店裡創覽。隨著時間的推移,我逐漸熟悉了那些跟我一樣在大街上閒逛的人,
儘管他們的打扮很像上班族,但顯然他們並沒有上班,他們也不是在尋找工作。有一次
我還看到有人在便利店裡偷東西。當時我站在路邊準備過馬路時,突然看到一個穿著講
究的高個兒男人走進一家71連鎖店,從窗前的貨架上順手拿了兩瓶庫爾啤酒就往外走。
他顯然沒有付錢。那個人在便利店門前的人行道上跟我擦肩而過。

    我在想,那人是否留下了指紋?他有沒有觸摸過啤酒以外的其他東西?他必然要推
門,假如我告訴了那個店員,警察會不會從門上獲取那個人的指紋,從而將他逮捕呢?

    我伸出右手,舉到眼前仔細觀察著。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指紋嗎?當我
審視著自己食指上微微突起的紋路時,我懷疑它的真實性。我暗暗地懷疑我的指紋並不
是獨一無二的,並不真正是我獨自擁有的。如果我身上的其他的東西都不是獨特的、舉
世無雙的,為什麼推獨指紋會與眾不同呢?我曾在雜誌和報紙上看到過一些指紋照片,
其中的差別細微得幾乎難以察覺。假如指紋的圖案只有極其有限的幾種,那麼在整個人
類歷史上,難道真的找不出兩個完全一致的指紋嗎?這個世界上一定存在著同樣的指紋。

    毫無疑問,我的指紋肯定是最普通的那種。

    這個問題實在可笑透頂。假如事情果真如此的話,決不會沒有人注意到。警察遲早
會發現機率極低的同類型指紋,自然這會使得利用指紋進行刑事偵察和法庭證據變得毫
無價值。

    也許警察已經發現並非所有的指紋都是獨一無二的,只是他們不願意道破天機而已。
人們總是喜歡維持現狀。指紋在絕大多數案件中都發揮了重要作用,假如有一小部分人
漏網了,也只能認為是為了維護這個有序的社會而付出的必要代價。

    我突然感到有一股冷氣向我襲來。整個安全系統剎那間變得如此猙獰可怖,我的腦
海中彷彿看到一個無辜的人,因為其指紋恰好與兇手相同而被判刑,受到終身監禁,甚
至被執行了死刑。我甚至看到電腦列出了那些與兇手指紋相同者的名單,而警察則用抓
闊的方法找出一個替罪羊交差了事。

    一切西方文明都有著這樣的理論,即人是截然不同的、完全區別於他人的、獨一無
二的個體。這是我們的哲學觀念、政治結構乃至宗教存在的基礎。

    但我認為這種假設是不真實的。它是虛構的。

    我告訴自己別再胡思亂想了,不要以自己的心態去設想整個世界。我應該好好事受
自己的假日。

    我轉身離開了便利店,走進一家音樂店,中午在漢堡王快餐店吃了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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