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她。晶兒非常肯定這個事實。他想佔有她。這種想法在她腦海中不停翻騰。
但是她卻無法利用這種新的想法,因為一連四天都看不到他人。一早在晶兒還沒起床時
他就出門了,一直忙到黃昏才回來。沖了澡,刮了鬍子之後,又出去晃到很晚才回家。
不管怎麼樣,她還是樂於找些事情來整他。她在他們兩人共用的浴室中,噴灑了滿屋子
的香水,讓他不得不聞其味。她在掛淋浴簾子的橫桿上吊了一隻黑色絲襪,又在浴室門後
的鉤子上掛了件性感睡袍。她在玩一種很古老的遊戲,利用自古以來女人最擅用的武器。
這四天裡她也花了不少時間,把農場的帳簿都攤開來研究。她發現羅伯特先生誤導她有
關農場的財務狀況,讓她覺得一切都不錯。仔細核查帳簿之後,她才了解其中存在不少假
象。譬如天候的變化,農產品價格的下跌等等不可控制的因素,都會影響她的財務。牛肉
的價格下滑,而雞肉的價錢卻上揚。雖然她不願意承認,卻不得不佩服查德這個養雞的好
點子。謝天謝地,他今天該割完麥子了吧。天氣預報說,今天晚上會有大雷雨。一場大雨
對成熟的麥子的損害,不下於放著毛衣讓蟲咬一樣。
她闔上面前的帳簿,站起來伸個懶腰。她靠近窗口向遠處望,收割機出沒在遠處的金黃
麥浪中。她可以想像,查德一定坐在收割機上,像一個信心十足的牛仔,騎在他最喜愛的
馬背上,安安穩穩地控制全局。
她離開窗口,暗自抱怨著,到目前為止,所有手段、詭計好像都無效。有時她還真想使
出她年幼時用過的惡作劇來對付查德。不過這些伎倆以前沒奏效,現在也不會有用。況且
,大家都長大了,該把那些兒戲拋諸腦後了。
她不安地整理了一下絲質上衣,貼在身上怪不舒服的。她又走到窗邊,看到西南邊的天
已變成黑壓壓一片。她可以從濕悶的空氣中嗅到大雷雨的氣息。她很不喜歡風雨,尤其對
閃電打雷有著莫名的恐懼。這是她從小即有的弱點,到了今天還是一種包袱。
她再次將視線自窗口移開,不讓自己的眼光去搜索那收割機上的駕駛。
冼個澡好了。晶兒決定,把一身黏搭搭的衣服給換了,換件舒適、涼快的便裝。
放洗澡水時,她盤算著當天晚上該如何跟查德商談。她好不容易在早晨才讓查德同意今
晚會面,而且堅持要在晚餐後就談。
她坐進澡盆,腦子兜轉個不停。後天雞隻就要送來了,她應該多了解一些細節,既然要
養,就不能對「雞事」一竅不通啊。還得要求查德重新油漆房子。每次在外頭看到屋子斑
駁脫落的牆面,她就一肚子氣。這幾個月他到底在鬼混什麼?
她把頭靠在冰涼的磁質浴缸上。整個身子浸在水中,享受著舒爽解勞的水溫。她太累了
。過去三天來,她都無法早睡。每晚都要等到查德晚歸,聽到他沈重的步子經過她的房門
時,她才鬆了口氣。現在她把眼闔上,讓自己的肌肉完完全全地放鬆。
◆ ◆ ◆ ◆ ◆
查德把收割機關掉,用手背抹掉前額的汗水。完工了……剛好在大風雨來臨之前收工。
離暴風而的來臨大概還要一兩個小時,真高興現在麥子就巳收割完畢。
他舉目四望,看到一大片空蕩蕩剛收割過的麥田,真希望湯姆能在這個時候與他分享收
成的喜悅。假如湯姆還健在的話,他那滿歷風霜而蒼老的臉上,會擠出愉悅的表情,他會
坐在查德身邊告訴他:「小子,要得!」這四個字,已經是湯姆對別人最大的讚美了。但
是對查德來說,只要聽到湯姆說這四個字,他就打心底覺得溫馨和驕傲。
「噢,湯姆,你為什麼留給我這麼一個困難的差事呢?」他喃喃埋怨著,從收割機上爬
下來,伸伸腰,鬆一鬆筋骨。
「替晶兒找一個如意郎君。」湯姆求他,清瘦蒼白的臉上是極其關切的眼神。查德無法
拒絕老祖父最後的願望。這跟老人的垂死狀況無關,完全為了愛––對這位長者,恩人的
敬愛。即使湯姆要他上刀山下油鍋,他也會全力以赴的。
替晶兒我一個如意郎君談何容易,他忖度著,邊脫下被汗水濕透的T恤。自從上次鹵莽
地吻了她後,走到哪都想著她。晶兒的香味瀰漫在每一個角落,那黑色的絲襪和睡衣讓他
遐思連連,想想她穿著這些東西的樣子……就是因為這樣的幻想,逼得他每晚非至深夜不
歸。
但是這幾個晚上跟曼娜的相處,並未解決替晶兒找老公的問題。到目前為止,他的候選
人中列了四個名字,而四個都被劃掉了。替晶兒找如意郎君就像海底撈針一樣困難。
暫時不想這些了,他目前最迫切的是來一大杯冰水和沖個熱水澡。他走回屋裡去,感覺
全身都是濕黏的汗水。
他在廚房裡倒了一大杯冰水,很自然地去傾聽晶兒的動靜。一點兒聲音也沒有,她可能
看雞舍去了,也許想挑出些毛病來吧。他莞爾一笑。
在上樓梯去浴室的途中。他突然想到一個人––郝羅吉。羅吉與晶兒的年紀相若,有一
頭金髮,輪廓清秀,大多數女孩子都會喜歡他的。他在自家的房地產公司服務,表現得還
不錯。對了,就是他,郝羅吉很可能正是查德所要找的那個如意郎君。
他一推開浴室的門,郝羅吉的影子馬上飛出九霄雲外。眼前的景象使得他意識一片空白
。她正在熟睡,頭傾斜一邊靠在浴缸上,頭髮也散在臉頰周圍。可能是水溫的關係吧,她
面頰顯得白裡透紅,眼睫毛也因為溼潤而顯得特別長,睡相純真惹人愛憐。她的肩膀露出
水面,晶瑩雪白的曲線顯得格外可愛。因為日曬的關係,很明顯地可看到不少雀斑。想到
親吻這每一個雀斑的情景,他的手都開始顫抖。
泡沫漸漸散去,已可依稀看到她胸部的輪廓。他真想拿起肥皂來,從頭到腳替她抹擦,
探究她身軀的奧秘。他懷疑晶兒如此誘人的玉體,有沒有被情人愛撫過。仔細觀察她的眼
睛,你可以察覺到一個熟睡中女人的無邪與天真。看看她現在的模樣,有幾個在紐約認識
她的男人會不想染指呢?
他退了出來,輕輕把門帶上,發現自己全身鄱在發抖,連上唇也直冒汗。
他一定要想個辦法,他一面退下樓到廚房去,一面如此想著。郝羅吉,他牢記住這個名
字,像是在大海中抓緊救生圈一樣。
假如他能把晶兒嫁出去,實踐他對湯姆的諾言,他或許會作個抉擇,搬離此地。不管明
智與否,他是滿心不情願離開寧靜農場的。這是一個家。在田裡、在穀倉裡,都有他的心
血。他一生中最美的時光都在這裡,所有的美好回憶也都是在這裡產生。他逐漸了解到寧
靜農場的潛在發展力,引入養雞一事僅是一小步。自從十五歲起,他就有大展鴻圖的意願
。想到要離開這塊土地,他的心痛不亞於失去湯姆。
不。他還不能離開,時機還未到。在走之前,有太多事情有待他去完成。
他心想,用澆花的水管來個冷水淋浴不失為好辦法。如此,不僅可使他的身體冷靜,也
可以冷卻他那過度的綺思。
◆ ◆ ◆ ◆ ◆
晶兒突然醒來,發現洗澡水已變涼,她的手指和腳趾頭者凍成了紫色。她趕快用淋浴沖
洗一下,擦乾身體,用大毛巾把自己包起來。
從浴室走出來,在走廊上她聽到碗盤的撞擊聲和烤箱開啟時的聲音,也許在洗澡時麗莎
來了。她轉身衝進自己的臥房。數分鐘後,穿著一件淺色棉織便裝下樓。
她停在廚房門口,意外也發查德在那裡,捲起袖子忙著烤什麼以的。
「麗莎呢?」她側靠著門邊問道。
「瑞奇早些時+電話來,說她不太舒服。我叫他讓麗莎在床上好好休息,晚上我們就自
己料理好了。」他低著頭忙他烤箱裡的東西,頭也沒抬。「我希望妳喜歡吃青菜煮辣牛肉
,冰箱裡有沙拉,烤箱內還有大蒜麵包。」
「可以。」她不經意說著走到窗戶旁向外望。暴風雨的低氣壓,使得黃昏提前來到。她
哆嗦了一下,雙臂緊抱胸前,看到遠處的閃電。接著又聽到雷聲。「我看早上的氣象預測
還滿準的嘛。」她轉過身來,面對查德。
「不錯,現在正有一個暴風警報。」他關上烤箱,把用錫箔包著的大蒜麵包拿出來。
「要我幫忙嗎?」她走到他身後。
查德聞得到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這也就是他這幾天到處都可以聞到的野花香水味
。從眼角一瞄,他也看到她身上的低胸露肩便裝。這滑膩的肩膀,不就是稍早泡在浴缸裡
的嗎?「妳請坐。不要站著礙手礙腳的。」他粗率地說,只想避免憶起浴室中的情景。
「噢,抱歉。」她急促地回應,走到餐桌邊坐下。
東西都弄妥了。他坐下時,注意到晶兒在瞪他,一定是為了他剛才的粗言厲語。他真服
了晶兒這種個性,太直率了。假如她不喜歡你的話,她會毫不保留的,讓你第一個知道她
的感覺。她的脾氣被寵壞了,祖父的嬌縱,使得她凡事非常容易衝動。
他們兩個人唯一的共通點,就是對老祖父的感情和對農場的熱愛。就是因為這一點,他
們方可能撇開個人對立的情勢,長久相處下去。
「麥子都收割完了?」她伸手去拿大蒜麵包,語調平淡地問道。
他點點頭。「明天瑞奇會把最後一卡車的麥子運到穀倉去。」
「很好,那麼你明早有空,可以開始漆房子了。」
他茫然地注視著她。「漆什麼?」
「房子啊。假如你還不明白,請四處看看,這裡快變成狗窩了。看看你弄的,這屋子的
外表還能看嗎?」她盯著他,眼裡滿是責備。
「我弄的?」他故意壓柔自己的音調:「當妳初入紐約社會,去上那名貴的服裝設計學
校的時候,我在鄉下拼命工作,讓農場有收入能供妳花費,讓妳穿得起名家設計的服飾。」
「你胡說。」她嗤之以鼻,「你知道我向來不崇尚名牌服飾的。我這所謂的名校,也是
為了要拿一個學位。」
「妳倒是走得很快,也不怕離開這裡會傷妳祖父的心。」他一口頂回去。
她氣得勃然變色,查德就是千方百計要挑起她的罪惡感。她把椅子往後一堆,站了起來
,模糊地低語:「我其實並不太餓。」查德還來不及解釋什麼,她就一轉身跑回房去了。
「真是的。」查德氣急搥著桌面叫。他怎麼搞的,會講出這種傷人而未必真實的話?當
初晶兒剛離開時,湯姆的確不高興,有些受到打擊,但事後獲悉她是搬到紐約跟她姑婆住
在一起,他也就放心了。這樣子的安排說不定更好。晶兒也需要離開寧靜農場到外面闖闖
。另一方面,湯姆也認為,晶兒可以在姑婆之處學到一些淑女的風範,成長期的晶兒都在
男人堆中混,的確不太好。祖父更高興的是,晶兒在信中表示要上服裝設計學校讀書,將
來做一個服裝設計師。這方面的教育訓練,在傑純鎮是找不到的。
查德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要急著把他們之間的關係弄得更糟。
晶兒佇立在臥房窗邊,內心的思潮就跟窗外的狂風一樣奔騰翻動。他就有本領挑起她內
心深處的愧疚。這擔子她似乎有點負荷不了。她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當初所做的愚蠢行為
,但是她同樣的也不會原諒查德,他是促成她行動的催化劑。
六年前的她別無選擇。被一種背叛心理所驅使,迫使她與祖父分離,而夾在他們祖孫之
間的障礙就是查德。
決定離家出走的那個晚上,她無意中聽到了查德和祖父之間的一段對話。他們坐在陽台
上,這已是他們每天飯後的習慣。當時他倆都不知道晶兒就站在門口。他們談到農作物,
談到當天農場上發生的趣事。談話中參雜著許多只有他們熟悉的暗語,很多不完整的交談
,也有不小片斷的沈默,由此可看出他們的投機和默契。在一段相當長的停頓之後。晶兒
的祖父靠過去拍拍查德的肩頭:「查德,我真高興有你在我身邊。你填補了我心中的空虛
。」
這段話深深刺痛了晶兒的心,查德填補了祖父的空虛。她覺得自己百無一用,這對她的
打擊非常大。那晚她就下定決心要收拾好東西離開了。
經過這幾年,她的看法有了一點改變,能從不同的角度去衡量、觀察。現在,她認為當
時的出走只是要孩子脾氣,任性。「我出走後,他們一定會想念我。」「他們會來求我回
去。」就是這種賭氣式的孩子個性使她犯下大錯。
查德的指責,讓她認清當初自己固執、不體諒別人的個性。她傷害了祖父,這是個無法
彌補的錯。因為這種任性的孩子脾氣,她承受的處罰就是祖父心臟病發時無法與他同在,
沒法跟他作最後的道別。
一道強烈的閃電加上緊接而來的雷擊聲,使她從窗邊往後退了兩步。她用手捂著耳朵,
驚慌之情咽住了喉嚨,她覺得呼吸困難。
她在房內踱來踱去,覺得胸口的跳動帶著點疼痛。大人還怕雷電,不是很蠢嗎?不管她
如何自我安慰,恐懼之情依然如故。她很不願意到樓下去找查德,卻又怕一個人留在房內。
◆ ◆ ◆ ◆ ◆
他快整理好碗盤,就看到了晶兒。「我正想妳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會下來。」他說著
把最後一個盤子放進洗碗機。
她有點訕訕的,很不高興自己的弱點被對方洞悉。「也許現在是個好時機,你可以跟我
解釋一下我們的養雞計畫。」
「好吧。」他從飯桌旁拉出了一張椅子,準備坐下來談。
「我們到書房去好了。」地想到書房那深色條紋的窗帘,便如此建議道。
「也好。」他再次附和。他的眼睛閃亮,帶著笑容,讓她了解到,他其實完全清楚晶兒
為什麼要選書房做談話地點。
一踏進書房,晶兒就後悔了。這是她回來後,唯一沒有進來過的房間。而這房間最能代
表祖父。裡面有祖父在拍賣場標回來的橡木書桌,有煙斗的氣味,也許祖父還跟著他們進
到書房來,坐在書桌後的旋轉椅上呢。
查德一屁股坐在祖父的椅子上,晶兒頗有被冒犯的感覺。
「你一定要坐在那裡嗎?」她不客氣地問。
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聳聳肩膀,走到桌前的高背椅坐下。
晶兒在室內漫步,撫摸一些祖父生前喜愛的東西;一個靠牆凹進去的固定書架上,擺放
有關農業的書、相框,和一些小紀念品。架上還有一個她三年級時在美勞課上用黏土做的
煙灰缸,一朵紙做的花。任何她做的東西都在架上佔有一席之地。追念愈深,跟著而來的
莫名傷感就愈沈重。
「為什麼人都死了,活著的人卻無法抹掉對他的回憶呢?」她的話中充滿了淚意,是自
從祖父過世後即保留住的淚水。在此之前,祖父的過世好像還不是真的,而此時此刻卻已
成如假包換的可怕事實。
查德站了起來,走到她身後,輕聲地說:「妳想他。」
她豁地轉過身來,面對查德,完全陷入悲傷的漩渦中而不可自拔。「我當然會想他。」
她大聲呼喊著,發洩一種她很容易認同的情緒––忿怒,「我愛他,但是你根本不懂,你
不關心他––你所要的就是這個農場。」
「妳真是任性又無情的東西。」查德嚴厲斥責她,同時把她逼到書架角落,「妳以為世
界上只有妳一個人懂得悲傷,懂得愛嗎?妳以為妳祖父是只有妳才能愛的人嗎?」
晶兒凝視他的眼睛;那深灰色的眼睛射出忿怒的光芒。但在忿怒的背後,她也察覺到了
一種衷心的哀痛。這跟她印象中的查德相去甚遠。她把目光移開,不願相信查德真是愛她
祖父的,真是內心充滿哀痛的。她不能這樣子想,這樣會使查德太富人情味了。
壓力迫使她終於放聲大哭,尋求徹底的解放。不自覺地,她衝出了大門,投入屋外狂風
驟雨中,盡情地發洩!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
*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Cat 掃描, Rdaphne 校正 *
* http://www.angelibrary.com/index.html *
************************************************************
轉載時請務必保留此信息!謝謝!
★出版社:禾林
★書籍編號:愛不釋手系列0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