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德把晶兒推進候客室，看到有幾個人已經坐在裡面，臉上顯得有點不悅。「在這兒不 能談話。」他喃喃道，又領著她走出大門，來到戶外。 夕陽西下，在天空中綻放出最後一道橘紅的彩霞。 查德把她帶到路邊的一條水泥長凳旁。示意她坐下後，自己則靠在公車標示牌的鐵桿上 。他良久沒說話，只注視她的臉，專注的凝視讓她覺得有點臉紅。 「你瞪著眼看我。我是鼻子上有芥末呢，還是有生菜塞在牙縫裡？」他搖搖頭，一語不 發，繼續看著她。「拜託啦，查德。我們到底在這裡幹什麼？你把找從麗莎、瑞奇那裡拉 出來，就是要這樣瞪著我看，看看我有沒有突然長了三頭六臂是嗎？」 「我已經作了決定。」查德離開了告示牌，在她坐的水泥長凳前來回踱著步子。「在湯 姆去世前，他要我替他做一件事情。」他停下來。看著她：「他要我替你找一個好老公。」 「什麼！」她臉上充滿驚愕和暴怒，後者的成分多於前者。「這真是我所聽過最荒唐的 事情！」 查德聳了聳肩膀說：「荒唐不荒唐，我不清楚。他要求了，而我也答應了。我不會輕易 承諾人家的。」 「但是……你……他……」她結結巴巴、語無倫次地想說些什麼。 「我已經盡了力了。」他接著說道，比她的結巴要流利得多。「天知道，我想盡辦法要 找一個人能夠忍受妳的火爆脾氣，能夠完全聽妳使喚，任妳操縱的人。那個人還要能在適 當時機，有膽識去反對妳的意見。我最後的結論是，在整個堪薩斯州，只有一個人能夠應 付妳這個女人。」 「你替我決定的自命不凡的傢伙到底是誰？」 「我。」他非常簡單地回答。 晶兒抬起頭來望著他，懷疑這是不是在開玩笑，還是討厭的整人把戲。可是從他嚴肅的 眼神和面部的表情，卻看不出任何端倪。這顯然不是玩笑。等了解他的真意時，她幾乎停 止呼吸。她努力站起身來，心中充滿歡欣。她慢慢走向他，就站在他的面前。兩人站在一 起，非常地近，近到兩人同時呼吸著一樣的空氣，但是卻沒有碰到對方。 「白查德，這是怎麼回事？我剛剛聽到的，是不是就代表求婚的意思？」 他神色驚慌，好像現在才考慮到要怎麼回話。鎮定下來後，他又顯出了翹起嘴角的性感 笑容，常使她聯想到懶洋洋的愛撫和嘶啞的歎息聲。 「沒錯……一點兒也沒錯，這就是求婚。」他堅定無疑地說道。 「那麼，我的回答是肯定的。」她回答道，眼中滿是愛意。她笑了。「我們不是該親一 下或是怎麼表示一下嗎？」 「我看『怎麼表示』要等到正式結婚以後再說了，不過親吻絕對是不能少的。」說著， 他伸出雙臂，緊緊環抱著她，這一抱代表了對未來的承諾。他的唇吻上了她的，先是溫柔 的溝通，繼之以熱情的交流。 以前，查德總是能自我控制，沒有忘記自己懷中的是湯姆的孫女。現在所有的禁忌都沒 有了。因為他現在擁抱的是自己未來的妻子。他盡情吸吮著愛的甜蜜，想整個人溶入她熱 情的吻中。他期盼著兩人可以無拘無束，盡情奔放的時刻。他了解晶兒的個性，她不是那 種只會靜靜接受的情人。她會積極地參與，要求更多。 晶兒回應了他的吻，她的舌頭跟他的糾纏在一起，一來一往的吸吮著。她把以前跟他爭 吵的精力轉用在熱吻上。親吻中，她對他的承諾充分表現在嘴上了。 「喂，你們是要接吻呢，還是要上車？」 他們被這叫聲嚇了一跳，巴士就停在他們身旁。車門開著，司機不耐煩地望著他倆。 查德揮手示意司機繼續前行，然後看著晶兒，眼中仍然漾著火花。「我想我們最好儘快 結婚。不然的話，我會忍不住吞了妳的，那樣的話，湯姆永遠不會放過我的。」 晶兒覺得這情景既美妙又刺激。「我想趕一點的話，我可以在一個月內把婚禮弄妥。」 「一個月？」查德皺著眉頭，把身子挪後一點：「我還以為下個禮拜就可以了。」 「下禮拜？」輪到晶兒面有難色了，「那不可能的，查德。你知道有多少事情要處理 嗎？」她雙手勾著他的頸子，開始不停搓弄著手指。「我希望一輩子就舉行這一次婚禮。 我要一切都完美無缺。」 「兩個禮拜。」查德用肯定的口吻說：「我不希望我們一開始就為了婚禮而爭吵，但是 我實在不願再等整整一個月。」 她抬頭看著那雙憂鬱的眼睛，感覺到他的雙手在她背部上下撫摸著，其實，她自己也不 想等一個月。「好吧。」她細聲同意道：「兩個禮拜。」 她終於明白，她一向以為可以使男人屈服的利器，用在查德身上卻一點效果都沒有。她 一向非常堅強，很有主見，但當她依在查德懷中時，就軟弱到什麼都聽他的了。 晶兒有自信，他們的婚姻一定是美滿的。他們已經學會了用吻來解決歧見，用愛來消除 仇恨。有了熾熱的感情，加以情慾的火花，他們的相處是絕對不會冷場的。 萬一各種婚禮的準備在兩週內無法完成的話，我們可以延長到三週啊。她自己在心中盤 算，想想一個婚禮所要牽涉的事情也太多了。 查德瞄了她一眼，好像已洞悉她的想法。「兩個禮拜哦，紅辣椒。如果兩週內不能一切 就緒的話，我就把妳扛到警察局去。」 晶兒放聲大笑，知道自己可能上當了。她滿臉笑容地望著他，沒錯，查德就是她所要的 男子漢。 ◆ ◆ ◆ ◆ ◆ 看到查德在雞舍內餵那些發出吱喳聲的小雞時，晶兒就說道：「可別叫我進去餵那些其 貌不揚。令人厭惡的東西。」 「我真搞不懂妳為什麼這麼怕雞？」查德餵完了雞，走出雞舍來。 「我就是討厭牠們，來不及了。」 「假如我們的小孩都很醜，妳要怎麼辦？妳會討厭他們嗎？」 「當然不會囉。」她反辯道，她面對著他，雙手叉著腰：「還有，我問你，你憑什麼覺 得我們會有難看的孩子？」 「他們可能會有妳紅蘿蔔色的頭髮和我的超大鼻子。」 「那就讓他們到馬戲團找工作好了，還有。我的頭髮也不是紅蘿蔔色的。」她抬頭看他 如雕像般的高挺鼻樑，不免莞爾一笑：「就算他們遺傳了你的鼻子，等他們長大後，如果 願意，隨便動個整形手術不就得了。」她故意逗他。 他眼睛為之一亮，開始逼近她。「把話收回去，不然我就把妳丟進雞籠裡去。」 晶兒往後退，發出咯咯的笑聲。「你才不敢……」 「哦，我不敢嗎？」 他的話果然嚇到了她，她尖叫一聲，拔腿就跑。 她朝著農舍的方向跑，邊跑邊笑，弄得她上氣不接下氣。他追上了，一把抱住她，將她 扭倒在茂盛的草叢中。她躺在他下面，喘著大氣，她沒法分辨到底她的呼吸急促是因為快 跑的關係，還是因為他趴在她身上的緣故。他整個身子壓住她，讓她動彈不得。 「你忘了割草的工作了。」她終於能開口說話，草刺得她兩頰一陣搔癢。她暫時不理會 他身上散發出的體溫，可是因為兩人水平的姿勢，使她覺得查德結實的身體跟她自己的身 體配合得天衣無縫。 「我只是這裡的一名雇員。」他答道。他的氣息吹在她臉上，就像是夏日微風吹在光溜 溜的皮膚上一樣，非常有挑逗性，「我一切遵命辦理。」 「從下個禮拜開始，你需要多負點責任，積極地管理這個地方。不管怎麼說，遲早一半 也是你的。」 他看著她，幸褔地笑了。她的頭髮鬈曲零亂地散佈在頭頂，綠茵正好襯托出她美好光滑 的肌膚。她的眼睛光亮，說著愛的語言。陽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躍。她好美，再過七天，她 就是他的妻子了。他只希望湯姆能在這兒給他們祝褔。他老人家會高興嗎？他會認為查德 是他孫女丈夫的適當人選嗎？ 「查德？」她仰起頭來看他，發現他臉上突然浮起一片陰影。「你沒事吧？」 「沒事，我在想，假如我再不讓妳起來的話，我整個下午就不用餵雞了，乾脆就睡在草 叢裡，悠然自得地看著妳。慢慢消磨一天吧。」 晶兒開心地笑了，抬起手摸他的臉。「那很好啊。我隨時準備跟你消磨一個下午。」剛 說完，她的笑容突然變得有些慌張。「幾點了？」 查德坐起來看看手錶。「剛過一點。」 晶兒從草地上跳了起來，馬上整理好滿頭亂髮，急忙地說：「我得走了。我一點半跟人 約好的。我要跟柯瑪麗見面討論鮮花的事情。」她給了查德一個飛吻，轉身就往家裡跑。 查德看著她離開，仍然坐在草地上沒動。他還是有點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他和晶兒終於 要結婚了。他曾經故意不在乎愛情，自認為他的生活中容不下這種感情。其實，他不敢相 信永遠的幸褔。他的父親……他的母親……湯姆……在愛的領域裡。他曾經失敗過那麼多 次。 世事難料……他找到的竟是他以前恨之入骨的紅毛丫頭。這一切的改變太美妙了，晶兒 令他重拾追求愛情的勇氣，使他的美夢成真。在醫院的時候，他看到了瑞奇，麗莎和新生 寶寶那一幕，他就決定自己也要一個同樣的「東西」。而他只想與晶兒一個人在這方面合 作。 他爬起身，遠遠的就看見晶兒跳上車子在石子路上揚塵而去。沒錯，夢想快成真了。寧 靜農場也不用分裂了。下週六起，寧靜農場會變成他們共有的，寧靜，沒錯，這就是他和 晶兒之間該共享的，他回味著這些美滿的思緒，然後逕自走回雞舍幹活去了。 ◆ ◆ ◆ ◆ ◆ 「我不要玫瑰花。」晶兒跟瑪麗解釋道。「這只是一個很小型的婚禮，用玫瑰好像太誇 張了一點。」 「小姐，婚禮本來就該要誇張一點。」瑪麗反駁道，她肥胖的巧手正在一盆設計各種顏 色都有的大花飾。「紫丁香呢？用在春天的婚禮上最好了，味道又是那麼芳香。」瑪麗皺 皺眉頭。「哎呀，紫色可能不配，妳看，妳那一頭紅髮。」晶兒還來不及回話，她又繼續 講下去：「對了，菊花正是盛產季節。可惜的是，在中學任教的格林太太又對菊花過敏。 假如妳邀請了她，那就甭考慮菊花了。」 「其實我並沒有邀請她。我講過了，這只是一個小型婚禮，一共也不過二十位賓客。」 晶兒舒了一口氣。看一下錶。她進了花店已經快半小時了，什麼事都沒辦成，反而被店內 的陣陣撲鼻花香，和一波又一波的閒話給弄得頭暈腦脹的。瑪麗在花藝方面相當有天分， 但在傳播閒話上一樣神乎其技。 「大家對妳和查德結婚的決定都很吃驚。昨天妳和他出現在鎮上的珠寶店，消息馬上傳 遍了大街小巷。你們是去選戒指，對不對？」 晶兒點了點頭，當她想到買戒指的情形，還有那已購妥放在家裡的精緻小盒子，擺著她 心愛的結婚戒指，就掩不住滿臉的笑容。「現在，回到花上面，我就決定菊花算了。」 瑪麗剛忙完一盆花飾，隨手拿起一小本訂單。「好，我們就決定做一個婚禮用的菊花花 束，加上滿天星，還有英俊新郎禮服上的插花。」 英俊的新郎，這句話讓晶兒走出花店時，有著飄飄然的感覺。有時，晶兒還是難以相信 ，在不到七天的時間，她就要改名為白晶兒了。 出了花店，晶兒又朝服飾精品店走去，昨天下午她還在那兒選結婚禮服呢。她答應店裡 的裁縫師，令天下午去量身縫邊的。 她推開服飾店的大門，門上的小鈴噹響了。裁縫師歐布蘭太太出來招呼她。「啊，來了 ，傑純鎮最美的新娘來了。」 晶兒一笑。「禮服邊沒縫好，在禮堂走道上摔一跤，那才美呢。」 「我們現在就縫。去把禮服換上，我會把妳裝扮得如天仙一般。」這位瘦小的婦人帶她 到後面的房間去，禮服就掛在裡面。 不消幾分鐘，晶兒已經換上禮服了。雖然是小型婚禮，她的禮服卻氣派得足夠應付兩百 人的大場面。一套長可及地的白色絲質禮服，突顯出晶兒動人的小腰身，還有低胸露背 設計，櫬托出她細膩光滑的臂膀。 穿妥後，晶兒仔細打量一下鏡中人。這禮服真太美了……人也太美了。她用手輕摸絲質 的禮服，不覺間，眼眶充滿了淚水。「爺爺！」她低語著。她多麼希望爺爺能來陪她。她 以前常夢想，有一天爺爺會在婚禮上含笑地把她的手放在新郎手中，將她的終身付託給幸 運的新郎。嫁給查德他會滿意嗎？她自己的看法是肯定的。他愛查德。她知道祖父所期望 的也就是她的幸福。查德提供給她的不正是這樣嗎？一輩子的愛情和幸褔？ 她用手背擦去淚水。湯姆絕對不喜歡她在大喜的日子裡哭哭啼啼的。「歐布蘭太太，我 已經準備好了。」她向房間外喊道。在試衣間等人的時候，晶兒對著鏡裡的身影笑了笑。 不要再流淚了……她看到的是一個容光煥發，笑容滿面，眼中充滿著愛的女人。 等試裝完畢，縫好了邊，晶兒已經累得快要倒下去了。肚子咕咕響，她才想起自己連中 餐都還沒吃呢。她是太興奮了。修改禮服是最後一件準備工作。現在都準備好了，一切就 緒，她就等著變成白查德太太了。 她在對街曼娜開的咖啡館前停了一下，想到她店裡特製的巧克力派。一塊派可以填滿她 的胃。不過她有些猶豫不泱。自從上次舞會以後她就沒見過曼娜。她對於上次舞會查德跟 曼娜……心中還是很不是味道，多少有點醋意。不過現在饑腸轆轆，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而且，傑純也不過是一個小鎮，她哪有辦法一輩子躲著曼娜呢？ 曼娜就站在收銀機後面。晶兒找了個位子坐下。屋內只有一對老夫婦靜靜地在用餐。 一個身材豐滿的女侍，把手插在圍裙口袋裡，漫步到晶兒桌前。 「一塊巧克力派和一杯咖啡。」晶兒用愉快的語調跟女侍說，也意識到曼娜正冷眼旁觀 。顯然她已經聽到風聲了，知道晶兒和查德正忙著籌備婚禮，心中當然不快了。 女侍點點頭就離開了，不消數分鐘就把食物送來了。 晶兒吃到一半，注意到曼娜和女侍正在大聲交談。聲音大到她都可以聽清楚，而且談論 的話題就是晶兒。 「妳問我意見，這其實是一樁急急忙忙，急就章的撮合。聽說只請了幾個人。也不知道 他們有什麼要隱瞞的。」說完，曼娜還故意揚一揚眉毛。 晶兒故作不理。對付這種人就是不要理睬她，不讓她得逞。晶兒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眼 前的巧克力派上，一口一口，細細地品嘗。 「妳知道嗎？查德看上了那片農場。他每天在農場上做牛做馬。他常跟我說他有個夢想 ，希望湯姆在寫遺囑時不要忘了他。後來他發現農場根本沒他的份兒，他真是傷心透了。 」曼娜的音量又提高了，使晶兒沒法子躲避。她的笑聲聽起來實在叫人不舒服。「我看最 後還是查德厲害，繼承不到……總可以娶到吧。」 吃到嘴裡的派，味道也是酸酸的，這都是曼娜滿懷醋意的言語在作怪。 她只是妒忌，晶兒一面這樣想，一面保持冷靜，拼命想消除心中的無奈和懷疑。 她把剩下一半的派推開，再也無法下嚥。她站起來，發覺餐廳內的悶熱和油煙味令人窒 息。她需要好好思考一番。 「怎麼了，晶兒，只吃了一半？沒事吧？」曼娜的語調溫柔又親切，表情也是一副愉快 無邪狀。 「非常好，一點事也沒有，曼娜。」晶兒同樣回以笑臉，然後把錢遞給她付帳。「我是 吃了一半，老實說，小姐，你們的東西愈來愈差了。」看到曼娜皺起眉頭，晶兒心裡一陣 得意。她知道曼娜一向對自己的手藝很有信心。曼娜的派在附近三個郡裡，都是有名氣的 ，而在州政府辦的農產博覽會上，每年她都拿第一名。晶兒傾身向前取回零錢時，帶著一 種神秘的表情，故意把音量提高到其他兩位顧客都能聽到的程度：「說實在的，我吃了你 們的東西覺得味道怪怪的，我剛剛還看到一隻蟑螂從桌上爬過去。」晶兒也把眉頭一揚， 不久全鎮的人都會知道曼娜的餐廳有蟑螂的大消息。 晶兒在進入車內之前都保持著鎮定。一直到她開始駛回寧靜農場時，曼娜講的話才開始 發生作用。「繼承不到，總可以娶到吧。」這些惡毒的言語在她的腦海中發酵，讓她對查 德突然求婚的真正動機產生懷疑。是真的為了愛情，無她不可呢？還是為了寧靜農場？他 從沒掩飾過對土地的熱愛。在婚禮之前，她必須找出答案。 想著想著，她有了主意。她把車子掉轉了頭，又開回鎮上。還有最後一件事她得處理， 這個計畫可以清楚地讓她知道，到底查德對她的愛是否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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