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跟蹤我們,沒錯,我知道妳也在注意。暫時忘了壞人吧!妳認為我的簡樸
小屋如何?」
「我一走進這屋子就完全忘了怕人跟蹤這回事了。我從沒見過這樣的房子。」她舉
起手來擋住臉。「好亮啊!」
這屋子不像一般的雙層住宅。它有著大片透光的雕樑天花板,所有牆壁漆成淡奶油
色。
家具是灰棕、金色和褐色系。橡木地板上鋪著色彩柔和悅目的波斯地毯。一段螺旋
式橡木樓梯豎立在屋子一角。
「迪倫,」踏進屋內之後她第一次轉頭看他。「我的公寓比起這房子簡直就像馬房
之於凡爾賽宮。這地方真不可思議,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房子。你真是深藏不露呢。噢
,糟糕,我有點不太舒服。」
她沒有嘔吐,感謝老天,只是倒在一張柔軟的淡棕色皮椅上,閉起眼睛,艱難地吞
嚥著。他讓她將雙腿放在一張同色的皮腳凳上。
「妳需要吃點東西。不,妳需要休息。但是首先我要拿水給妳喝。要不要吃點鹹餅
乾?
每次我的親戚中有人懷孕,我的芬雅姨媽總喜歡餵她們吃鹹餅乾。妳認為如何?」
她翻個白眼,嘆口氣。「我沒有懷孕,迪倫,不過,吃點鹹餅乾是不錯的主意。」
他拿了條金色鬆絨毛毯蓋住她全身,然後進了廚房。她還沒看見廚房,不知道它的
天花板也跟客廳一樣是兩層樓高。
吃完餅乾,喝了點水之後,她說:「我想調查局一定給你太多薪水了。你可以將這
地方對外開放然後索費。」
「我很窮的,蕾琪,這屋子是從我祖母那裡繼承來的。她是個藝術家,畫水彩和膠
彩畫「她是專業畫家嗎?她叫什麼名字?」
「艾莎拉。」
她瞪著他,眉毛一抬,驚呼:「你一定在開玩笑,」她說。「你是說艾莎拉是你的
祖母?」
「是的,她是我母親的母親,一位可敬的老太太。五年前她去世時是八十四歲。她
說她該走了,因為她手指的關節炎非常嚴重,沒有辦法再握畫筆。我說她的天賦不在她
手中,而是在她心中。我要她別再抱怨,要開始學習用牙齒咬筆桿。」他微笑望著一幅
初開的蘭花。
「我以為她會揍我一頓,可是她大笑起來,開懷的大笑。她又活了一年,並且用牙
齒咬畫筆。」他永遠忘不了第一次見她嘴裡銜著枝畫筆的情景。她看見他,因微笑起來
而幾乎掉了畫筆。那是他生命中少有的快樂日子。
「那麼你是艾莎拉最疼愛的孫子?所以她將這幢位於華盛頓市中心的美麗房子留給
了你?」
「應該說她為我擔心,因為我選擇了調查局和電腦作為職業。」
「有什麼好擔心的呢?」她將毛毯拉至胸前。她逐漸感覺左耳後方開始發痛,甚至
連數週而被鍾麥林割傷的臂膀也疼了起來。
「她擔心我的藝術天賦被工作和電腦給埋沒了。」
「原來這地方是用來啟發妳的靈感的?用來讓你和祖先的藝術基因取得聯繫的?」
「是的。妳的臉色發青,蕾琪,妳該休息了。妳想嘔吐嗎?」
「住在這裡顯然還沒有喚醒你的藝術基因,嘔吐這字眼不太美妙。我能不能在這裡
待一下?這裡好舒服。我只是有些虛弱罷了。」
「也難怪。」他說,看她頭一垂,睡著了。椅子十分寬敞,他不擔心她醒來時會全
身僵硬。他拿來另一條絨毛毯,他母親織的,柔軟得像絲絨。他替她輕輕蓋在肩上。她
編了髮辮,但頭髮不夠長,辮子上這裡那裡竄出一撮撮髮尾。幾綹髮絲垂在她頰邊。太
陽穴上貼著的大繃帶顯得那麼可笑,又有點可憐,因為她的臉孔蒼白得可以。
她需要的是休息,她會沒事的。他伸手輕撫她的眉毛。
他發現她鼻梁上有一小片雀斑。
其他地方都沒有雀斑。他到處看了一下。他不是有意的,但他看了。他相當喜歡她
鼻梁上的雀斑。
毫無疑問,他的麻煩大了。
她在一陣陣大蒜、洋蔥和番茄香氣中醒來。在她的大腦接收到食物訊息之前她的嘴
巴已開始流涎,她的肚子咕咕作響。她感覺好極了,不再有噁心感。
「很好,妳醒了。」
「你在煮什麼?」
「用番茄乾、青豆、洋蔥和大蒜做約三角煎餅。跟一些大蒜吐司。妳在流口水,蕾
琪,希望妳有食慾。」
「我餓得可以吃下這條毛毯。」
「別吃那條,拜託,那是我最心愛的毛毯。護士告訴我妳幾乎整天都沒吃東西。妳
需要填飽肚子。首先妳必須吃幾顆藥丸。」
她沒問那是什麼藥就吞了下去。
「不能喝酒。汽水如何?」
他將食物托盤架在她腿上,看著她吃下第一口桑氏三角煎餅。她閉上眼睛緩緩嚼著
,直到口中只剩青豆和大蒜的餘香。她舔舔嘴唇,睜開眼皮,久久望著他。「你一定是
個好丈夫,迪倫。我這輩子從沒吃過這麼可口的東西。」
「這是我母親的食譜。她在我十八歲那年前往麻省理工學院之前教我做麵食。她說
她聽說那裡的人唯一吃的東西是波士頓豆。她說男人和豆子不相容,我必須學點別的食
物。妳覺得它比幾天而讓妳狼吞虎嚥的披薩更好吃嗎?」
「老天,才兩天前的事,對嗎?好像已經過了十年。事實上它比我吃過的任何東西
都還要美味。你也會做披薩嗎?」
「當然。明天早餐妳想吃披薩嗎?」
「你可以隨時做,我都能吃得精光。」接著她埋頭大嚼足足七分鐘。迪倫將他的餐
盤放在咖啡桌上好就近看著她。中途她停了下來,望著剩下的麵餅,看樣子像要哭出來
。「真好吃,只是肚子已經裝不下了。」
「過一會兒妳如果餓了,可以熱了再吃。」
她用叉子撥弄煎餅,把它堆成各種形狀,專注地凝視著,頭也不抬地說:「我從來
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
他低頭望著手指甲,皺眉說:「什麼意思?」
「你看,你住在這麼美麗的屋子裡,而且把它整理得一塵不染。換句話說,你不是
髒豬。但那只是外在的東西,當然重要,但並非關鍵。你有寬大的心胸,迪倫,而且還
是個好廚子。」
「蕾琪,我已經獨居五年了。男人總不能只靠外賣的披薩過活。而且我恨討厭髒亂
。有很多男人像我這樣,譬如詹姆。問莎麗就知道,他的心胸比蒙大拿的天空還要寬大
。」
「你說你獨居了五年是什麼意思?在那之前妳不是獨居嗎?」
「妳的職業毛病犯了。好吧,告訴妳,我曾經結過婚。」
「看不出你結過婚。你似乎相當自足。你離婚了?」
「沒有。我沒有和萊兒離婚,她得了血癌死了。」
「我恨抱歉,迪倫。」
「已經五年多了。令我難過的是萊兒沒能夠住在這屋子裡。她比我的祖母早三個月
去世「你們在一起多久?」
「四年。她死的時候才二十七歲。事情發生得十分怪異。她剛剛讀了那本艾利席格
的小說--愛的故事。幾星期後她就被診斷出得了血癌。這件事含有某種嘲諷意味,只
是我直到很久之後才發覺。幾年來我看了幾次那部電影。萊兒的死一點都不像電影或小
說中那年輕妻子那麼詩意恬靜,相信我。她耗盡了所有力量和死神纏鬥。但終究沒有成
功,沒有成功。」
老天,自從萊兒死後他一直不曾像這樣談論她的事。他匆匆站起走向壁爐,靜靜倚
在壁爐架旁。
「我很抱歉。」
「沒事。」
「你還想念她嗎?」
他望著祖母的一幅畫作。那是一幅膠彩畫,他從麻省理工學院畢業時她送給他的禮
物。
一個佝樓的老人在法國市場裡吆喝著討價還價。那個小村莊位於坎城附近,六O年
代時祖母曾經在那裡住過幾年。他回頭看著蕾琪,神情顯得有些困惑。「很奇怪,不過
妳知道,我已經不太能清楚記得萊兒的臉孔了。好像舊照片,模糊、褪了色。痛苦還在
那裡,但已經變淡,幾乎抓不住了。是的,我想念她。有時候我還會看書到中途,突然
抬起頭來對她說話。為足球賽轉播瘋狂叫喊持也會以為她就要大聲喝止我。她是個滑冰
好手,可惜她沒有機會參加冬季奧運。」
「我對貝琳的感覺正是這樣。起初我不認為那種痛苦有可能減弱,但事實的確如此
,由不得我決定。就像是貝琳在要求我放她走。現在,當我看她的照片,感覺她像是我
曾經在另一個時空認識、愛過的人,也許愛過她的那個我也是另一個我。有時候,在人
群中,我會聽見她在呼喚我。當然,她並不在那裡。」
甜澀摻半的眼淚刺痛他的眼睛。為自己,也為她。
她微笑著說:「我的頭不痛了。是那些神奇藥丸的功勞?」
「是啊!趁我清洗碗盤時妳要不要看電視新聞?」
「沒有甜點嗎?」
「妳連煎餅都吃不完,居然吃得下甜點?」
「甜點是由另一個不同的胃負責的。我裝甜點的胃是空的。我確定我聞到乳酪蛋糕
的香味。」
他洗碗盤時她邊吃著他烤的紐約乳酪蛋糕,邊看國際新聞。波士尼亞有事,中東有
事,更多庫德族回教徒被殘殺。問題是哪些庫德人?他們自己就分裂得厲害,和包圍他
們的那些國家沒兩樣。按著螢幕上出現卜約翰--鍾麥林的律師--在波士頓法院門口
登上他的黑色轎車,對圍擁而上的記者群有問必答,親切無比。
「鍾麥林會坐牢嗎?」
「不予置評。」
「麥林瘋了嗎?」
「你知道法庭的判決。」他翻了翻眼皮,聳聳肩膀。
「你是否會為他辯護無罪?」
「不予置評。」
「據說你告訴每個人他有個悲慘童年,被母親毆打,被一個叔父性虐待,是真的嗎
?」
「官方記錄只是官方記錄。」
「可是警方已經取得他的供詞。」
「那是無效的。是警方和調查局逼供的。」
「那位調查局探員呢?你的委託人把她敲昏然後把她帶到倉庫去試圖殺她。他們已
經將一切錄音錄影存證。」
卜約翰揮了揮手。「只是個陷阱。他根本沒有一絲殺害她的念頭。」
「聽說他拿刀將那個探員刺傷了。」
卜約翰搖搖頭。「到此為止。只要記住,那完全是個陷阱,是個計謀,終究不會被
承認的,你們看著好了。」
一名女記者說:「你的意思是如果他殺死了那位調查局探員,那麼這事就不會是陷
阱了?」
一陣哄笑。所有臉孔全凝望著卜律師。
「別再問了,各位。以後再聊。」
按著是廣告片。
她感覺迪倫在背後。「我要回波士頓去。我必須再找鍾麥林談談。」
「他們不會讓妳見他的,蕾琪。」
「我必須試試看。」她轉身面對他。「你也看見了,對嗎?我非試試不可。我不能
呆呆坐著等哪個瘋子再次找上門來。只要你說一聲,他們就會讓我見他的。」
「找妳麻煩的那個人又不是鍾麥林。況且,現在妳去找他,所有人都會知道貝琳是
妳姊的事了。」
「不,我不會告訴他的,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仍舊是冒險的做法。相信我:妳絕無法想像一旦媒體發現妳是受害者之一的妹妹
,而且花費七年時間一心尋找鍾麥林,會作出什麼樣的報導。也許妳會覺得我的說法誇
張了些,那麼就等著讓媒體來挖寶吧,卜約翰一定會更加緊咬住陷阱論不放的。
「我認為比較有益的做法是到舊金山去一趟。何不讓我打個電話給舊金山警局,然
後派幾名探員去找道格和妳父親、母親談談?」
她搖搖頭。
「至於找麥林談的事,也許吧,等妳休息幾天之後再說。今天是週日,我要你休息
到週二,妳能答應嗎?」
她撫摸著那條金色絨毛毯。「我想今晚我會睡得很熟。」
「兩天,蕾琪。我要你答應妳會好好休養兩天,然後我們再談。」
她沈默不語,他感覺她氣呼呼的。
「妳是個調查局探員,蕾琪。意思是,妳必須聽從我的命令去做。妳必須執行我派
給妳的任務。妳不能率性而為,懂嗎?」
「你都幾乎要吼叫起來了,我怎麼可能聽不懂?」
他跨前一步,又停住。「樓上有間舒適的客房。我替妳整理了一箱行李,還在車廂
裡。
我先帶妳上樓,然後去拿妳的行李。」
她直到進了那間維多利亞式的漂亮浴室才想到她的內衣。光滑的胡桃木地板、帶有
爪腳的浴盆,置於支架上的臉盆,和柔軟的嫩黃色埃及毛巾,上頭綴著碎花。她脫去衣
服,只剩胸罩和內褲,轉身打量鏡中的自己。他替她挑選的是一套淡桃紅色絲質內衣。
他將它從她的衣櫃中取出時在想些什麼呢?她伸手撫著肚子,掌心貼著柔緻的絲質衣料
。他在想些什麼呢?不,她不該想這些。
只不過是胸罩和內褲罷了,無論多麼華麗。也許他連想都沒想,只是抓了就走。她
喜歡美麗的內衣,這套是她在去年生日時送給自己的禮物。非常昂貴,柔軟、纖薄而邪
惡。她脫下胸罩,將它敷在臉上感受那冰涼。她已經好幾個月不曾穿它了,而迪倫挑中
了它。
「蕾琪。」
她迅速抓了條毛巾裹住身體,從浴室門縫探頭看。他站在臥房中央,手中提著只皮
箱。
「請放在床上,迪倫。」
他覺得她看起來疲倦極了。也許該將她留在醫院裡,讓她乖乖躺在床上。他再看她
一眼,從來不知道毛巾裹在人身上也可以這麼性感。「妳需要協助嗎?」
她忍不住笑。「不需要,長官。我可以自己刷牙,不需要你替我扶住手臂。」
「那麼明天早上見了。妳不需要早起,儘量睡吧!如果妳醒來,只管叫一聲,我會
送早餐上來。別忘了,蕾琪,妳答應要好好休養的。」
她可沒有答應,但還是點了點頭。「謝謝你,迪倫。」
「噢,還有一件事。明天上午我得去處理一些瑣事。我離開之後,我要你保持門窗
緊鎖,別讓任何人進屋子,我不在乎是哪些人可能上門。廚房裡有的是食物,甚至有剩
下的煎餅,妳根本不需要出門去。只有我回來才能開門,懂嗎?」
「我懂。」
「妳的SIG公務槍放在樓下書房裡,柯爾特女用短槍放在妳床頭抽屜裡。給我一點
時間思考該如何處理這一團混亂,明天我會將我的決定告訴妳。」
「你的瑣事是什麼?」
他皺皺眉頭。「不關妳的事。我只去幾個小時就回來。」
他說著輕輕點頭微笑,使出了房間,順手關上房門。
黎明時分,一聲尖叫將他驚醒。他毫不遲疑跳下床並且直奔門外。
她急喘著,兩手緊抱身體,掙扎著想坐起。
「蕾琪,妳醒了?怎麼回事?」
她艱難地吸著氣,彷彿有人勒住她的頸子。他在床沿坐下,將她攬進臂彎。他輕拍
她的背脊。「沒事了。妳作了噩夢嗎?」
緩緩地,她的呼吸漸趨緩和,但仍然有些疼痛,像是有人壓住她的肋骨似的。她無
法開口說話,也不想說話。「對了,只管放鬆。我在這裡,沒有人能夠傷害妳。」
她的臉埋在他肩頭。突然,她用雙臂繞住他的背部,緊抓不放。
「對了,我活生生的在這裡,我既強壯又凶狠,沒人敢來傷害妳。沒事了。」
她在他頸間吐著熱氣。「我知道。我沒事了。」
他想鬆開她,但她依然緊抓不放。他清楚感覺到她在發抖。「真的沒事了,蕾琪,
」他說。「我哪裡都不去,妳可以放開我了。」
「我還不想放開,再給我幾分鐘。」她將他摟得更牢些。
她仍在顫抖。「抱歉,看來我給妳帶錯了睡衣,妳一定冷死了。」
「你是男人。你挑中它是因為它又薄又性感,就像你替我挑的內衣一樣。」
「這個嘛,的確,我想妳說得沒錯。它的觸感非常柔軟舒服。抱歉,我不該讓我的
荷爾蒙佔了上風。聽我說,放開我,蕾琪,然後躺回床上去。」
她不理會,依然緊抓著他。
他大笑起來。「我向妳保證真的沒事。聽我說,妳必須放開我。快點。」
「不要。」
他笑著說:「好吧,這樣好了。我也很冷。我們何不一起爬上床,我會一直抱著妳
,直到我們都覺得暖和為止。」
他知道這不是個好辦法,可是他實在擔心她。老實說,他不願去想自己動機何在。
他身上只穿著件運動短褲。不,這實在不是個好主意。
他和她一起鑽進被子裡平躺著,然後抱住她。她將臉擱在他肩上,手掌攤在他胸前
。他將被子拉高到蓋住她的耳朵。
她全身僵硬。「沒事了,」他緊擁著她說。「現在妳想告訴我了嗎?」
他感覺她退縮了一下,呼吸又急促起來。她仍在害怕。他等著,邊撫摩她的背,極
緩慢地。終於,她說:「是噩夢,可笑的噩夢。又是跟貝琳有關的事。」
「妳說「又是」是什麼意思?這夢妳以前作過?」
她沈默好一陣子。至少她已經不再顫抖了。他希望能引導她不斷說話。這陣子他發
現,引領她說實話已成為他最艱難的任務之一。而現在令他困擾的是,他開始懷疑這招
安撫她的策略似乎不怎麼高明。在靜默中他發現自己的呼吸變得不穩定起來。他深吸一
口氣說:「把妳的夢告訴我吧,蕾琪。」
房內幾近黑暗。蕾琪和他一同裹著被子,感覺安全,不需警戒什麼。於是她緩緩開
口。
「我在倉庫裡,或者和貝琳一起,或者是她的一部分,我也不知道。總之在夢裡變
成是我在迷宮裡,他想殺的是我,而不是貝琳。接著的情節就像在波士頓所發生的那樣
。我以為這次我能作完整個夢,但是沒有。」
「我不懂。」
「不奇怪。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好像瘋了。」
「繼續說。」他親一下她的額頭。這動作不太恰當,但他忍不住。
「我作了好多次這個夢,每次都會加長一點。以前的夢境中他還沒有殺我,不過這
次,我醒來之前他正好舉起了刀子。」
他等待著,抱著她,靜靜等待。他感覺到她的緊繃,呼吸急促。「說啊,只管說出
來,蕾琪。是什麼?」
「我知道,迪倫,我知道等他的刀子落下我就會死掉。」
房內不再暗沈,從窗口透進柔和的珍珠灰白光束,然而還是夠昏暗,讓人可以放鬆
地吐露心事。他知道必須讓她現在就供出一切,否則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此時此刻
她正脆弱,他不知道這會持續多久。
「妳是在貝琳遇害之後開始作這個夢的?」
「是的。幾年來我經常思考這個夢。就像我剛剛說的,夢境裡的感覺好像我就是受
害者,或者經歷著姊姊的每個足跡,感受著她的恐懼。」她緊抓著他的胸毛,讓他痛得
退縮了一下。
「抱歉,迪倫。噢,老天,你沒有穿衣服。真抱歉,我沒注意到。」
「沒關係,我穿著短褲。別管這個。它轉變成噩夢有多久了?」
二年多了。這次我一直走到迷宮中央,他就在那裡,只是太暗了,我看不見他的臉
,但是我看見他手中的刀亮閃閃的。然後我尖叫起來,就醒了。」
「妳想是不是妳在波士頓的經歷讓妳又想起這個夢來?」
「我不知道,也許吧!」
「原來是因為這樣妳才對鍾麥林的作案模式那麼清楚。而不只是根據側寫員的報告
以及七年來妳所作的種種研究。妳知道他的每個步驟,妳知道他的所有行動,只因為妳
作了這個夢。」
「是的,可是這仍然說不通,不是嗎?」
「目前是如此,但遲早我們會弄清楚的。」
「我研究過他。側寫員判斷得沒錯--他痛恨喜歡詛咒的女人,因此他割掉她們的
舌頭。他們不確定的部分是她們同時也喜歡批評自己的丈夫。這點我非常肯定,所以我
堅持要扮演誘餌,因為我知道如何讓他上鉤。而他也立刻便認定我是他懲罰的最佳對象
。
「但是現在我發現有個差異點。在我夢中,當兇手舉起刀子,他的態度和鍾麥林在
波士頓倉庫的迷宮裡的模樣有些不同。在夢中他比較不凶惡,好像--」
「好像什麼?」
「好像他並非當真,但我知道他是,因此嚇得半死。抱歉,這實在沒什麼道理。」
他略略思索,說:「但是在波士頓,妳對他抱著反抗的態度,他面對的並非一個害
怕無助的女人,或許是這點造成了差異。」他將她擁緊些。「聽我說。就算將來有一天
這個夢繼續發展,就算他拿刀刺妳,妳也不會死。這只是一場夢罷了,妳必須相信這點
。無論夢境多麼真實,它畢竟不是現實。永遠不會是。」
她顫抖著偎在他胸前,許久才說:「你認為這個夢究竟代表什麼呢?」
他思考好一陣子。有點困難,因為懷裡擁著個女人讓他難以集中心神。他的腦子似
乎失去自主性。他此刻只想脫去她那件美麗的淡桃紅色睡衣,然後--「我不知道。看
來似乎是妳和貝琳之間有著某種感應。不,這種說法太玄了。但無論如何,一定有某個
事件,發生過某些事但妳忘記了。妳不認為嗎?」
她的手在他肚子上緊握成拳頭。「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我怎麼會不記得?那
段期間我並沒有受傷,也沒有腦傷或者昏迷現象。」
他握住她的手。「放輕鬆,一切都會沒事的。我認識一個女人,她能幫助妳回到事
情發生的那一刻。七年前必定發生了什麼事,是妳深鎖在記憶裡不願面對,於是轉換成
夢境的事件。若說有誰能夠幫助妳一探究竟,那必定就是她了。但是現在先別煩惱這些
。」
「你真的認為她能幫助我們?」
「當然。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妳有事情瞞著我。真的只有這些嗎?」
「是的。」恐懼消失了。她甚至不在乎他提到的這個女人或許是個心理醫生。在微
弱的晨光中她漸漸看清楚他的模樣,觸及他結實光滑的肌肉。現在她感覺不到一絲類似
恐懼的情緒,取而代之的是某種難以形容的感覺。透過她的手掌和指尖傳遞而來的強大
力量令她渾然忘了一切繁瑣。
「我覺得很溫暖,不過某些部位比其他部分來得更溫暖些。我的肩膀很涼,可是其
他部分卻不涼,譬如我的胸部。」
她在勾引他嗎?不,不可能的。他暗暗希望她是,為此他詛咒起自己來。他必須離
開這裡,回到自己房裡,讓他們之間隔著兩道門。他清清喉嚨。「談話對妳會有幫助,
但如果妳不能繼續談下去,那我就回我的臥房去。這樣做是最聰明的。」
「我知道,」她接近他,頭倚在他肩上。「也許你說得對。不過我要告訴你,那些
比較溫暖的地方愈來愈溫暖了,幾乎變熱了。」
「蕾琪,別再說了,這是不對的。我早就知道不該跟你一起窩在床上的。這肯定是
我所做過最愚蠢的一件事了。」
她移開手掌,他嘆了口氣,失望似地。「我很抱歉。歐立告訴我,你從來不跟你的
手下牽扯不清的。」
歐立告訴她這個做什麼?他在漢娜加入小組之前曾經和她約會,但等她成為他的手
下之後便立即喊停。是啊,歐立算是說對了一部分,至少直到一小時前是如此,也許甚
至到十分鐘前也是如此。「的確,我不和手下牽扯不清。至少直到目前我沒有。雖說我
不懂這有什麼意義。還有,別再說抱歉了,否則我要對妳不禮貌了。」
「什麼?」
「蕾琪,我得離開了。我不能趁著妳作噩夢而佔妳便宜。現在妳正脆弱,而我剛好
在這裡。但是妳已經不需要我了。妳沒事了,對嗎?」
她沒說話。突然,他感覺胸前一片濡濕,是她的眼淚。
「噢,該死,」他摟緊她,輕輕親吻她。「別哭。我不是故件清高。我的內心在作
戰,而我就快輸了,妳必須幫助我才行。我非常想要你,但不該是在這種情況下。我真
的要你,只是辭不達意。這樣妳懂嗎?」
她的手掌溜向他的腿股,湊近他耳畔噓聲說:「那麼一定就是這樣了。」
他不懂她在說什麼。他唯一能想到的是吻她。
「我必須停止,」他在密密的親吻之間偷空說。「不然我可能會趴在妳身上,而妳
的睡衣將會躺在地板上。」
出乎他意料,她突然掙脫開去。「為了不讓妳有一絲懷疑,讓我表明自己的態度吧
!」
他呆瞪著她,看她脫去睡衣然後拋向房間另一頭。她坐在他身上,赤裸著,俯望著
他,表情充滿挑釁,卻又驚恐萬分。對了,就是這樣,挑釁而又堅決。
奇怪的是,這讓他鎮靜不少。他很想伸手向她,但不行,還不到時候。「妳究竟希
望我怎麼樣,蕾琪?」
「我要跟你做愛,就是這樣,如果你願意為我破例的話。」
「當我在霍根市將妳踢進樹叢裡的一刻就已經為妳開了先例了。如果妳真的這麼肯
定,為什麼看起來一臉的害怕?」
「我沒有害怕,是光線的關係。」
「哦,是啊!」他衷心願意相信她。
她的胸脯很可愛,高挺又光滑,恰恰和他的手掌相容。他想要她。他不記得這輩子
曾經如此渴望任何事情。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慢慢記起來,他想要成為調查局探員的渴望勝過一切。這念頭
似乎有些掃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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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Fiona 掃描, Bulel 校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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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林白
★定價: 200元
★出版年月: 87/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