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莉莎驚訝地睜大眼睛,但是她的反應僅此而已。她也往後靠坐,學他一樣把雙臂交
抱胸前。
「你真會奉承,賀先生,」她終於開口說道。「你是不是以為如果我和你結婚,就
會帶給你一大筆嫁妝呢?」
「不是,」他說著,一面對她咧嘴而笑。「妳不必給我嫁妝,不必有什麼真的嫁妝
。」
「哈,不必『真的』。」
他笑著說:「妳只消保證不再打我的主意。我並不是一個很貪心的男人。」
「不貪心,呵?那麼你是怎樣的人呢,賀先生?」
「好色,譬如說。」
「你應該還有足夠的錢去解決這個問題的。」
「我特別喜歡金頭髮的女人。」
莉莎厲聲說:「我想你該說夠了,賀先生──」
「我該說我喜歡『天生』金髮的。」
這時菜上來了。她看著他自在地吃著午餐。
「妳是不是用沈默表示同意呢?」他抬頭問道。
「賀先生,你難道不怕我乘你睡著的時候把你殺掉嗎?」
她的口氣聽起來很輕鬆,像在開玩笑,但是他仍能感覺到她心中的痛苦。「但是妳
已經有那麼多錢了,親愛的女士,所以妳也沒有必要了。妳只消在厭煩我的時候一腳把
我踢出門即可。」
她覺得鬆一口氣。他再度油腔滑調倒也還好應付一點。當然這也是她自找的。她想
,她絕對不會忘記他真正以為她是個怎樣的女人。
她吃著午餐,不理他。
「那位韓大夫怎麼樣?」
「這很有意思,賀先生,」她說著,小心地放下刀叉。「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為
什麼總是故意要讓我想毀掉你呢?」
「我是這樣嗎?我想,男人常常在不當的時候表現得很愚蠢吧。既然我是處在完全
任妳擺佈的地位,那麼我是不是應該親吻妳的腳趾頭呢?」
「你要是對我哀求我也不會介意。」
「好吧!」他拿起筆,在同意書上飛快地簽了字。「拿去吧,柯太太,妳贏了。等
我的貸款到期,而且我也無法償清的時候,我的公司就賣給妳了。」
「你忘了我們給你的是當初的開價。你要柯氏公司股票或現金都隨便你。」
「還有柯氏公司的董事會上也佔一席?」
「不可能。你就安心地拿那些錢吧。」
「我怎麼會忘記妳有多大方呢?我一直在想有沒有什麼寓言是這樣子的。妳這麼做
就好像一個人碰到一對父子,那個父親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他非常疼愛這個孩子,也
是他最引以為傲的。這個人想買他的兒子。他拒絕了,這個人就威脅要殺他,並且把孩
子偷走。」
「你來紐約是要求我放你兒子嗎?」
「我只有一個兒子,柯太太,」他輕聲說道,態度嚴肅得很。但突然他的表情又變
了,變得有點孩子氣。「不對,我是來請妳嫁給我的,這種事我在電話上談不來。此外
,我需要見妳,看看妳是不是真像我記憶中那麼漂亮。」
「你真古怪,賀先生。」莉莎說道。
「妳今天晚上何不和我共進晚餐?也許我們可以去劇院──去看『歌劇魅影』?」
「或者『象人』。」
「看『貓』?」
她忍不住笑了。強納對她望了一會兒,然後也加入她一起笑出來。
「夠了。」她說道,然後伸手要拿同意書。
強納微微笑著。「如果妳今天晚上赴我的約,我就把它給妳。」
莉莎望著他,真希望自己能看穿他的心思,明白他的動機。他是不是想迷住她,使
她改變主意呢?好吧,兩個人也能玩比賽,為什麼不讓他試試他的男人伎倆呢?那應
該會很有意思的。
「好吧,」她說道。「聽起來似乎很有意思,我怎麼能拒絕呢?」她繼續吃午餐,
卻感到他在看她,顯然是有一點驚訝。起碼他原來不相信他會有那麼大的魅力的。她很
想看著他大笑,但是她並沒有那麼做。
她喝了一口水,說:「我不在大餐廳吃飯,賀先生,道理很明顯。我們就七點鐘在
『皮洛耶』見吧。」
強納不太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打算做什麼?
終於,他決定自己要怎麼做了。他對她微笑,說:「如果七點鐘吃飯,我們還有時
間可以跳舞,怎麼樣?」
「隨你,只要不在有名的大地方就好。」
他點點頭。「今天的午飯要我付錢嗎?」
莉莎搖搖頭,站起身。「今天晚上見,賀先生。」
#
莉莎起碼考慮了十幾回。這個男人恨她,一定的。但是當她在化妝準備赴會的時
候,她不得不承認,他使她覺得活起來了。即使當她被他氣得血脈賁張的時候,還是會
覺得整個人都提起了精神。她望著鏡中的自己,搖了搖頭。不行,她不會為這個男人昏
頭的;她再也不會為任何男人昏頭。
七點鐘的時候,杜克把她在離「皮洛耶」半個街口的地方放下。她見到強納站在門
口和門房聊天的時候,不禁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她看著他,第一次真正地看著他的時
候,不得不承認,客觀地說起來他確實是一個英俊的男人。
他的身材比若文結實,骨架也比較大,頭髮漆黑。但是在那衣冠楚楚的外表之下,
卻有著非常可疑的動機,她絕對不能忘記這一點。
真要感謝若文教她明白了,對一個男人而言,錢財和外貌加在一起,就是一個致命
的組合,而且還要再加上智慧、無情、狡猾,以及像蛇一樣的毒舌。
「哈囉,」強納說道。「妳並沒有讓我久等,我也希望妳不會。我花了好久的時間
才找到這個鬼地方。」
「電話簿裡可以查得到,賀先生。」
「這裡沒有墨西哥菜。」
「沒有,可是這裡的蝦好極了。」
「妳介不介意我說妳看起來也好極了?」
「因為我今天沒穿那種制服?」
他仔細打量著她。她沒有動,靜靜地等他用男性的眼光把她打量完畢。「不是這個
原因。」他這麼說道。
強納發覺,這裡就跟那家墨西哥餐廳一樣,服務生都認識她。這家餐廳很小,光亮
微暗,當他們跟著服務生走向座位的時候,沒有人注意他們,也沒有人認出她。她穿得
並不是很惹眼,不過,那淺藍色的絲裙相當吸引他的目光。他又開始懷疑這是不是一個
好主意。當他們在一排棕櫚樹後面坐下之後,他發覺所有的話題都忘了,除非他希望她
把湯潑到他的臉上。
他終於選擇生意上的話題,設法問一些適當的問題,以紓解他們之間的沈默。
「我一直很努力工作,但是要學的實在太多了,」莉莎老實說道。「其實我根本不
知道所謂公司合併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柯氏公司和被併吞的公司有什麼樣的關係,但
是我有很好的人幫助我,非常好的人。」
「我想,負責這樣的公司責任一定很重大。」
他的口氣聽起來相當同情,也似乎很感興趣。
「我學到了一件事情就是,你的責任和我的其實一樣,只是範圍不同而已。就像你
,我也有人幫我負責基層工作,上層主管只要協調就可以。順便一提的是,據我所知,
你這兩年來也已經合併了兩家比較小的電子公司。」
「不錯,」他說道。「可是,當然那是他們希望被買,其間並沒有什麼不愉快的事
情。」
大蒜蝦送了上來。在強納看來,這菜還不夠餵鳥的。這就是他不喜歡到法國餐廳的
理由──東西漂亮可是沒有內容。
他看著服務生幫他們倒酒,看著她喝完一杯又一杯。他心裡想著,如果她喝醉了會
有什麼事發生?這是一個讓人深思的問題。
「如果妳不介意,柯太太,我想問妳為什麼會找上我?」
「我已經告訴過你原因了,而且那是真話。你做得很成功,也很賺錢,如果你不是
那麼頑固的話,我們可以好好合併,你也仍然擁有原來的權力。」
「這讓我學到,一個人不僅要努力工作,也要有相當程度的聰明,對不對?」
「我有一個問題,賀先生。當你和一個人會談不愉快的時候,是不是會做人身攻擊
呢?」
「不會。」
「我相信我問過你這個問題了。」莉莎說著皺起眉頭,又喝了一口酒。
「妳沒有小孩嗎?柯太太。」
這應該是一個絕對無害的問題,可是莉莎卻緊張起來,想起了那種痛苦,還有那到
處都是的血。「沒有。」她說道。
「妳想要小孩嗎?」
她穩住自己,不能讓他知道流產或其他那些不愉快的事。「我想很多女人都希望有
,」她說道。「我想是這樣子的。我二十九歲了,我的生理時鐘已經開始催促了,對不
對?」
「我有一位女主管,她在四十歲的時候才生第一個孩子。」
「你有一個真正有主管權力的女人為你工作?」
「那是很自然的。」
「不一定,因為我知道你對女人的看法是怎麼樣的。不過,隨你怎麼說。」她把杯
中的酒喝完,茫然地望著空空的杯子。
「你沒有小孩嗎?」她問道。
「沒有。我有過一個,時間只有三個月。」
這吸引了她的注意。「怎麼一回事?」
「嬰兒猝死症,什麼原因也沒有,也不是誰的錯。孩子前一天還好好的,第二天就
……死了。」
「噢,對不起。」她想起他說的那個父親和兒子的故事。不行,莉莎!妳不能同情
他,這個男人向來口不饒人。
「你和你太太一定很難過。」
他只是對她望了一會兒,然後聳聳肩,又幫她斟滿了酒。他對一個服務生點點頭,
又叫了一瓶酒。他發覺自己竟然在看她的胸部。別驢了,他這樣告訴自己。她死也不會
讓你碰的,而他當然也不想碰她,也許除了想掐死她之外。
「我說過這不是誰的錯。」
「你想要孩子嗎?」
強納若有所思地說:「我想每個男人都希望有兒子可以繼承他。」他看見她身子忽
然僵硬起來,明白自己又說了傻話,其實他只想要有一個健康的孩子就好了。
這是很傷感情的話。「我爸爸就是這樣,結果他只好想辦法安慰自己。」
「這就是為什麼現在妳專門提拔那些職業婦女?想把幾百年的錯誤觀念改過來?」
「我寧願把它想成是使力量均衡。女人一向處在弱勢太久。」
「女人常常有讓人難以置信的力量,柯太太。例如,要是妳和妳丈夫的角色和年紀
互換,他就不可能娶妳這個有錢的老女人也不一定。只有年輕漂亮的女人才能不費工夫
地那麼快就得到想要的東西。」
她開始覺得有一點昏昏然,皺著眉頭望著面前新斟滿的酒杯。
「你又在發表你的偏見了,賀先生,而我卻開始相信你的話了。」
「事實上我在想的是天國之門之類的事。」他舉杯和她的杯子相碰。
「我不懂。」她偏著頭問。
「性,女士。」
她還是不懂,但是不想深究。她說:「我想現在的男人不能再隨便走在外面強暴女
人了。」
「不錯,現在是很困難。啊,為以往的日子乾杯。」
他突然將身子湊向前,臉上表情專注。他想說:我要怎樣才能讓妳去另外找一個受
害者?可是他沒有說出來。
「和妳說話很難,很多話題都是不可談的。」
「告訴我你從前在耶魯大學的事情吧。」
於是他把他大學生活裡的趣事講了出來,也逗得她笑得樂不可支。
十點鐘的時候,一瓶酒又喝完了。莉莎已經絲毫沒有痛苦的感覺了,她格格笑著,
聽他談起當年捉弄室友的情形。
她也告訴他,她七歲時舉行第一次演奏會的情況。「我絕對不會忘記,我爸爸站在
後台看著我的樣子,他比我還緊張,結果我彈得一塌糊塗,我以為他會當場死在那裡。
他有整整六個月的時間都不肯原諒我,一直到今天,我每次彈到同樣的曲子都會忘了怎
麼彈。」
他笑了。可是這不是好玩的事情,他竟然想掐死她那可惡的爸爸。他想,我醉了,
她一定也醉了──她竟然變得越來越像人了。
莉莎突然問:「你為什麼要請我吃飯,賀先生?算了吧,我要聽真正的原因。」
強納老實說:「我想報復,帶妳上床,像男人利用女人一樣地利用妳。我要用權力
和狠心來處罰妳、羞辱妳、控制妳,儘管只有很短的時間也沒有關係,然後再笑著走開
。」
莉莎希望自己沒有喝那麼多酒。她的腦筋已經不太清楚了。她發覺自己只是瞪著他
,在心裡回想他的話。
「我告訴妳真話,因為我知道我做不來,不管妳有多醉或者多麼心甘情願。」
她說:「當然,那是因為如果我真的和你上床,而你也像你剛才說的那麼對我,我
就會毀掉你。」
「不是這個原因,可是無疑地結果會變成那樣。妳不要把我想錯了,莉莎,我很想
傷害妳,讓妳撒手,把公司還給我,但是不會利用性。性本身應該是好玩的事情,而不
是達到目的的手段或是某種變相的報復。」
「我絕對不會跟你上床的,賀先生。你要知道,我已經學到了一點,就是男人常常
看起來好像喜歡我的人,看起來那麼誠實無隱,結果卻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而且……
」她住口不言。若文背叛她所帶來的痛苦湧上心頭,使她全身悚慄。她想,都是這可惡
的酒害我變成這個樣子。
這時他覺得迫切渴望她,也夾雜了許多同情的成分。是誰把她傷害得這麼深?她的
丈夫?「讓我送妳回家吧。」他突然說道,然後站了起來。
「嗯,」她說。「我想這是一個好主意。跳舞可以以後再說。」
他把她送到住處的門房那裡。他不想送她進屋子,不想和她太接近,因為她會輸的
,徹徹底底地輸掉。
「晚安,莉莎,」他說著,用指尖輕輕觸了一下她的臉頰。「在上床以前先吃三顆
阿斯匹靈,會很有效的。」
她點點頭,覺得彷彿腳底下在地震一樣。
一直到她快入睡的時候,她才想到他曾喊她莉莎。她不記得他是什麼時候開始那
麼喊她的,也許是在喝完第二瓶酒的時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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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會在昨天回來,老闆。」美芝在見到強納走進辦公室的時候說。
「我應該打電話給妳的。對不起,美芝。我在紐約有許多事情。」事情,見鬼了,
他想著,不禁對自己生起氣來。我是要去引誘那個女人的,結果卻被她引誘了,或者是
他讓自己被引誘了。他不確定究竟是誰對誰做了什麼。
「你有一通從蘇黎世打來的電話,」美芝壓低了聲音說道。「康先生請你馬上回電
。」
「好。」強納說著,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十五分鐘以後,他輕輕把電話放下,往椅背上一靠。美芝出現在門口,說:「你的
那些女朋友也一直打電話來,你要她們的電話號碼嗎?」
「好,」過了半晌他才說道:「給我絲婷的電話。」她是金髮、身材高䠷修長,如
果他閉上眼睛,也許……
他咒出聲,美芝卻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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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克里不想見安塞娜,而她已經在候診室裡等著。除了莉莎以外,他誰都不想見
。昨天晚上他把車子停在她的房子對面,見到一個男人送她回家。不過至少那個傢伙
沒有送她上樓,不然他絕對無法忍受。
那個男人只是生意上的朋友,如此而已,但是莉莎有一點醉醺醺的,他看得出來。
克里發覺自己一直是個白癡。他今天晚上會見到莉莎,到時候就一定要問她昨天晚上做
了什麼事。他俯身向前,按了一下對講機,說:「請安小姐進來。」
他勉強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這個年輕女人身上。她的步伐與姿勢再度給他一種熟悉
感。非常古怪。他一定老了。她看起來也有一點緊張,處於一種被壓抑的興奮狀態。是
用了古柯鹼嗎?
克里仔細地打量她說話的樣子。她告訴他說她到外地去了,但是沒有說到哪裡。克
里往後靠坐,手裡玩弄著筆,說:「他叫什麼名字,安小姐?」
凱瑟愣在那裡。
「妳生活中的新男人,他是誰?我希望不是那種黑道人物。」
「你怎麼知道?」
「我猜不是古柯鹼就是因為男人,而妳說妳已經不服古柯鹼了,所以我自然不必多
傷腦筋。」
「你相信我?」
「當然,難道我不應該嗎?」
「不。」她說道。
「那麼妳就不再需要我的服務了,對不對?」
凱瑟閉起眼睛。「他,那個男人,他……已經結婚了。」
又是一個謊話,說得不怎麼高明。
「這樣子。他起碼有四個小孩?」
「好吧,他沒有結婚,可是他已經和另外一個女人訂婚,一個多星期以後就要結婚
了。」
「很好,終於說實話了。」
她的話脫口而出,一時之間全忘了她對韓克里的恨和不信任。「我不喜歡他,真的
。我只是想從他那邊知道一些事情,但結果卻不一樣了。他並不是一個老實的人,他不
誠實,是個機會主義者,但是……」
「妳和他睡覺了嗎?」
「沒有!」
「可是妳想要。」
#
跟莉莎的前任情人睡覺?老天,不可能的!那天晚上她和他在波士頓的巴尼小館
,起先兩人也只是像敵對的雙方,彼此提高著警覺,但漸漸卻變了。
「好冷。」凱瑟說著,喝了一口威士忌。
「狗屎,」若文說。「只有今天晚上,凱瑟,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她湊身向前,因為屋子裡太吵。「她謀殺了我爸爸,若文。我知道的。」
他垂目看著自己的酒杯。「那無關緊要了,凱瑟,」他終於說道。「就算是她殺的
,她也不能再度受害。所以妳想要證明什麼呢?證明韓克里說謊?妳知道不可能的。他
很有腦筋,也很狡猾。妳想莉莎可能會在哪一天突然良心發現,對新聞界說她真的殺了
提姆嗎?妳是一個傻瓜,凱瑟。」
他看見她眼裡閃著淚光,因而不由自主地伸手握住她的手。「好了吧,甜心,不要
再管它了。妳還有整個人生的路要走,凱瑟。」
「我什麼也沒有。」她說道。
「妳真是個怪女孩,」他說著,突然發覺自己握著她的手,於是立刻鬆開。「妳長
得漂亮,又有錢,而且依我看妳似乎已開始解脫以往的驕氣了。」
他的最後一句話是以一種半開玩笑式的口吻說的,但凱瑟卻反應道:「你真的這麼
想嗎?」
「是的,」他說。「我真的這麼想。」
她湊得更近想聽清楚他的話,然後他就親了她。他並不是有意的,他縮回身子,但
舌尖已經滑過她的下唇。
「對不起,凱瑟,」他說道,聲音有一點發顫。「我不是有意的。現在,妳再好好
聽我說。我真的不知道莉莎有沒有殺妳爸爸,我發誓我不知道。她從來沒有對我坦白什
麼。我不能幫助妳,而且我在這整件事裡覺得自己窩囊極了。我希望這些事沒有發生,
但那是不可能的。妳也許會覺得驚訝,凱瑟,但先前我一直認為莉莎很可愛、很關心人
,也很勇敢。不要因為我這麼說,妳就想抗拒。妳必須明白,莉莎和我所聽說的都不一
樣。她現在變得冷酷無情了,但那是因為我的緣故。她並不是一個重利的娓子,凱瑟,
妳爸爸的錢她從來不曾放在心上。」
「那她為什麼要嫁給一個老頭子?」
他笑了。「妳知道嗎?我想就連莉莎自己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嫁給提姆。起碼她從
來沒有說過這件事。但是她決不是為了柯家的姓氏和財富而嫁他的。妳要相信。我想這
和她自己的爸爸有關。從她所說的一點一滴小事情累積得知,她爸爸冷漠而專制。也許
她想要一個真正愛她的爸爸、真正關心她──並不是財務方面,而是感情方面。也許她
知道她為什麼嫁給妳爸爸,只是拒絕講出來而已。我真的不知道。」
「我不喜歡這樣,若文。」
「大概吧。」她眼中的猶豫和疲倦吸引著他,於是他又吻了她。
他們互相凝望著。
「不要再去見韓克里了。」
「可是誰殺了我爸爸呢?」
「妳爸爸可能至少有一百個敵人都恨他入骨,那還不曾把女人也算在內呢。」
「女人!那太荒謬了!」
「一點也不。他是人,凱瑟,不是聖賢。他在三個太太之外,還有其他女人。」
「可是──」
「不要再說了,凱瑟。現在,我要走了。如果我留下來,我會再吻妳的,而我不希
望那樣。我過去已經夠荒唐了,以後再也不能那樣。」
「可是她是一個婊子!」
「莉莎──」
「不是,我是說你的孟美妲。」
他沒有辯護。「凱瑟,」一會兒之後他終於說道:「生活是一連串的妥協。如果我
們決定某項行動,就必須準備承受其後果。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後果。好了,
回家吧,做一點有意義的事情。」
他掏出皮包,丟了二十塊錢在桌上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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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聽見克里說些什麼,她一驚,由記憶回到現實。
「我說,安小姐,我想我對妳再也沒有什麼用處了。」
凱瑟往後靠坐,為自己拖延著時間。「我在法庭上看到你為柯莉莎作證。」
他身上每一根肌肉都緊張起來,但是臉上絲毫不見痕跡。「我一直覺得妳看起來很
眼熟,」他說道。「妳在法庭上做什麼?」
「我只是覺得你很好,但我知道你在說謊。」
「妳大概是檢察官的女兒吧?記者?對嗎?」
克里仔細打量她,想把她的樣貌和記憶中對照。她是誰?
「陪審團不認為我說謊,安小姐──或者隨便妳姓什麼。」克里溫和地說道。
「他們是傻瓜。我只是在猜你為什麼要說謊,韓大夫。因為你既然很有錢,那麼就
不可能是為了錢。所以我想大概是你愛柯莉莎,要不就是她有你的把柄而敲詐你。」
「妳很有想像力,」克里說著,站起身子。「我想妳知道怎麼走出去。」
凱瑟站起來,有一點不安,明白她已犯了一個大錯。「你是一個該死的偽君子、騙
子!你讓一個有罪的女人逍遙法外!我恨你!」凱瑟不假思索地把假髮摘下來,朝他丟
過去。
欠252-253頁
公啟離開後,克里喝著酒,一面仔細看著她的臉。許久之後,他說道:「我昨天晚
上碰巧看到妳。和妳在一起的那個傢伙是誰?」
莉莎吃了一驚。「噢,克里,真巧。那傢伙只是生意上的朋友。事實上我至今仍不
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和他一起吃飯呢。他現在已經回家了。我一直在想凱瑟的事,我想還
是不要管她吧。」
「我不信任查若文。」
「好吧,克里,你要我為你彈什麼?」
克里靠在沙發上,閉起眼睛聽她彈孟德爾頌的曲子,然後又睜開眼睛看她。她的表
情使他皺起眉頭。她的臉是冷冷的,毫無感情,彷彿手指不是屬於她的,音樂也和她全
然無關。她只像一個完美的演奏機器。
他悄悄走到她身後,手指撫在她肩上。她的肌肉緊張起來。他俯下身,撩起她的頭
髮,親吻她的頸後。「莉莎。」他輕柔地說著,在她身旁坐下,把她拉到胸前。
莉莎驚惶得思緒一團紛亂。不行,克里,請你不要這樣。她縮回身子,滿眼驚駭之
色。
她離開鋼琴椅,說:「求求你,克里,我不能。你一定要明白……」
克里嘆一口氣。「我明白。」他說著,起身告別。他馬上就要去見蘇珊。老天,今
天晚上他可是迫切需要她。
#
柯蘿蕊覺得骨頭都累壞了。她轉身看麥可,說:「你有沒有查出和莉莎一起在『
皮洛耶』一起吃飯的人是誰?」
「查出來了,叫賀強納。他在費城有一家很好的電子公司。」
「為什麼?」她發覺說話越來越難了。
麥可聳聳肩。「我會查出來。不過我推測是柯氏公司想要他的公司。」
「他會賣給她嗎?」
「可能。他向費城一家銀行貸了一筆款子,這只是我聽說的。」
「把他的貸款買下。如果他要賣公司,一定要賣給我們。」
「好的,媽媽。」
#
強納覺得很好玩。這惡名昭彰的柯麥可想來買他的公司,當然是為了報復莉莎。
而麥可提出來的價錢讓人難以置信。
強納老實說:「我誰也不賣,柯先生。我可以跟你保證這一點。」
「可是她已經擁有你的貸款。我知道你目前的困難,柯氏公司──」
「我誰也不賣。」強納又堅定地說一遍。
麥可不得不滿意他的說法,但仍忍不住要問:「那你為什麼和莉莎在『皮洛耶』吃
飯?」
強納有一點驚訝。「你的消息真靈通,柯先生,」他說道。「我再說最後一遍:我
的公司誰也不賣。你知道,我是最大股東,所以我可以自己控制一切。」
柯麥可走後,強納仍茫然地坐在那裡。他從紐約回來後曾經先後和絲婷、荷花發生
性關係,但是始終無法滿足自己。這都是她的錯,那個可能是殺人犯的可惡女人。他嘆
一口氣,想定下心工作。
那天下午,美芝對他說:「柯太太打電話來,老闆。」
他笑了,拿起電話。「哈囉,莉莎。」
莉莎的手握成拳頭。「賀先生,我知道你和柯麥可碰面了。」
「不錯。」他聽見她深吸一口氣,於是又說:「似乎有人看見我們在『皮洛耶』。
我想妳最好把那家館子從名單上劃掉,回去吃墨西哥菜吧。」
「怎麼樣?」她只能說出這句話來。
「我跟柯麥可保證,我絕對無意把公司賣給任何人,連妳也包括在內。」
他聽見她舒了一口氣。他瞇起眼睛,說:「這是實話,妳要知道,莉莎。」他的口
氣相當溫柔。
「當然,隨你怎麼說,我只希望你沒有騙我,賀先生。」
「我沒有騙妳。妳真多疑,莉莎。」
「不要叫我莉莎。你去死吧!」她說完,把電話猛然掛上。
強納輕鬆地吹著口哨,然後對美芝說:「我是不是和一位唐先生有約?」
「是的。」
「很好,我打算把最後這個工會問題解決掉。我會提出一個他們無法拒絕的條件。
等他到的時候就請他進來,美芝。」
「遵命,教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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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在發抖,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站在祖母的書房裡,手裡拿著一疊照片。
她本來無意探頭探腦,但是見到那平常鎖得牢牢的桌子此刻竟微微開著。祖母上樓去一
會兒,凱瑟在等的時候就忍不住拿出那信封瞧瞧。
布萊和一個男人,在性交?她一張接一張地看下去。
老天!她聽過一些謠傳,但是從來未曾相信。
還有更多的照片,是珍妮和布萊的。在一張照片上面有一個電話號碼,區域號碼是
華盛頓。
這是什麼意思?她聽見祖母的聲音,於是趕快把照片還原,放回抽屜裡。
「哈囉,親愛的,」蘿蕊對凱瑟微笑地說。「什麼風把妳吹來了?」
她要說什麼?凱瑟只覺得臉開始脹紅。「我……我只想告訴妳我不再流鼻血了。」
「很好。」蘿蕊仔細打量著她。
「如此而已,而且我也不去看韓克里了。」
「好極了,我很高興妳聽我的勸告。但是還有一件事,那查若文怎麼樣呢?」
凱瑟垂下眼睛。「我也不會再見他了。」她知道這可能是謊言,但她現在只求趕快
脫身,然後好好思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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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突然停下來,瞪著櫥窗裡擺設的錶。他感到一陣恐懼湧遍全身。
老天,他怎麼會這麼傻?
他只看過公啟腕上的那個錶一次。那天晚上,克里把冰叉刺到柯提姆的胸部時,那
個錶是戴在提姆手上的。
他清楚記得那金色在燈光下燦爛耀眼。當時他心裡隱約想著,那個老人不配戴這麼
漂亮的錶,它戴在那青筋浮起的手腕上看起來荒謬極了。
他感到自己頸後的頭髮豎立起來,也感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
他必須非常小心。莉莎說那錶是她給提姆的,那麼提姆一定常常戴。他必須查出來
莉莎是什麼時候送給提姆那個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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