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啟幫韓克里脫下外套，接過他的皮手套，說：「韓大夫，晚安。」
克里點點頭，抬起頭，然後就定在那裏。他不能相信他真的見到她了，而且和她同
在一個房間，沒有旁人。
「晚安，柯太太。」他說著，朝她走去，執起她的手，吻一下她的手腕，聞了一下
她的香味才放開。莉莎輕輕把手抽回。
「維也納怎麼樣？」
維也納？「噢，和往常一樣迷人。」他說道。
他們坐下來喝著飯前酒。她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
「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終於說道。
「不錯，很久了，」他說道。「我看新聞界終於忘了妳。」
「大部分，這是很讓人欣慰的。」
「兩個月以前我看到過妳，在林肯中心。妳和查若文在一起。他給人的印象不錯。
」他仔細觀察她的臉，只見她臉色發白了，但隨即又恢復正常。
「也許。」
「我認識他家人。他爸爸是個傻子，但他媽媽很能幹。」
她沒有說話。
用餐的時候，她問道：「你的病人多嗎？」
「大概只有十幾個吧。我只選擇我比較感興趣的病人。」
「原來如此。」
「譬如，有一個事業成功的中年人，他有一天竟無來由地脫光衣服，跑到他的女上
司那裏要強姦她。」
「結──結果呢？」
他笑了。「事實上，那個女人比他壯。她把他踢倒在地，結果他心臟病發作。他
在我那裏做了三個月的心理治療。他對那件事毫無記憶。」
「這是你編出來的故事！」
他笑著搖頭。「我發誓是真的。」
「他的女上司呢？」
「她也在接受治療，因為愧疚感太深。她差一點把那可憐的傢伙害死。不過她不是
我的病人。」
她發覺他有一雙藝術家的手。「你會演奏樂器嗎？」
「我年輕的時候試過，」克里說。「小提琴和鋼琴，但很不幸沒有什麼天分，我很
喜歡妳的演奏。」
「你在法庭上說過。」
「起碼那是真的。」他的口氣就好像在話家常一樣。「妳很想知道真話是不是？」
「不錯。」
「其實很簡單。我知道妳沒有殺妳丈夫。」
「你怎麼能如此確定？」
他點菸煙斗，從容地說：「我聽過妳的每一場演奏會。妳有創造力，富有美感和感
情。妳不可能殺人的，即使作噩夢時都不可能。事實上，我敢打賭妳連一隻蜘蛛都不忍
殺死。」
「你還是不知道我有沒有殺我丈夫。如果你記得，我確實是有機會下手，兇器上有
我的指紋，而且我有很好的動機。」
「為了錢？」
「而且可以擺脫一個老丈夫。」
「妳不可能那麼笨。」
「笨？譬如把指紋留在兇器上？或是沒有找一個不在場證明？」
「妳那天晚上在做什麼？妳在哪裏？」
「事實上，我在中央公園裏。」莉莎說。
「我記得妳本來要去參加一項基金籌募演出的。」
莉莎偏起頭看他。「你怎麼知道？」
「報上說過。」
「我想我不記得了。好吧，結果我沒去。真可惜，不然有那麼多人都可以證明我不
在場。當然啦，檢察官還是可以說我是雇了殺手。」
「妳好像還是很在意他的話。」
「你不會嗎？」
「會，可是我不像妳。我會設法報復。譬如，我會支持莫安同的反對者。我也會用
東西堵住柯凱瑟的大嘴巴。她對選擇男人似乎不太謹慎。」
「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事？克里。」
他緩緩說：「妳沒看過有關霍沙代的消息嗎？」
「他是誰？」
「他是個惡棍、毒販，專找有錢女人。他已經死了，據稱是被同行所殺。」
「他就是和凱瑟在一起的男人嗎？」
「不錯。」
「他已經死了？」
「是的，這對社會來說倒不是什麼損失。」
莉莎感到一股涼意。「凱瑟有不在場證明嗎？」
「當然，她在別的地方度假。」
他們沈默了一會兒，都各有所思。終於克里說道：「妳願意為我演奏一曲嗎？莉莎
？」
「當然，如果你告訴我你為什麼那麼做的話。」
「我告訴妳了。」
「那不夠充分。為什麼？克里。」
「我破產了，想敲詐妳五十年。」
她想笑，可是笑不出來。「好吧，起碼這個理由我可以明白。」她等著，可是他不
再往下說了。
她起身走到鋼琴旁開始彈奏。
克里向她道謝。「妳彈得好極了。我星期一晚上可以來看妳嗎？安德列•加羅要在
林肯中心演奏莫札特的作品，我想請妳一起去聽。」
「好，」她緩緩說道。「我願意。加羅是個很好的藝術家。」
#
亞群打開錄音機，莉莎和洛德開始聽布萊和叔叔麥可的對話。
「這簡直沒有道理！」布萊說。
「我知道，蕭詹姆這一著棋下錯了。真可惜我們沒有讓親愛的莉莎雇用他。」
「我不想在辦公電話上談。」布萊說道。
「好吧，我們星期四晚上到你祖母那裏再說。」
「好吧。」
「還有一件事，布萊，是關於你要娶的那個女孩。」
布萊苦澀地說：「祖母說，她是參議員的女兒。我很不幸在華盛頓的一項政治餐會
上認識了她。」
「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噢，我知道的，叔叔。」
然後電話就斷了。
他們沈默許久。洛德說：「我不明白。麥可為什麼要擔心布萊和參議員女兒的婚事
呢？似乎蘿蕊挺贊同的。」
「我會查出來。」莉莎說道。
#
她恨透了偽裝與謊言，最困難的大概就是假裝到達高潮。她強迫自己抱著若文，
親吻他的肩頭。
克里錯了，她想著。我能夠殺人。
「莉莎，有什麼事不錯嗎？」
她假裝微笑。「沒事，若文，我只是腦子裏有太多事而已。」
他不說話。
一會兒之後，她問：「你對柯布萊和那個參議員女兒的事看法如何？」
「我不管他們的事。」
「說真的，若文。我聽說布萊不想和她在一起，而柯麥可對這件事很關切。」
「妳要聽謠言嗎？好吧。有人說布萊是同性戀，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
很有道理，莉莎想著。接著她告訴若文有關與陸軍合作生產新型噴射戰鬥機的事
。
#
兩天之後戰鬥機的事情就上了報，謠言滿天飛。
施可律笑著走進辦公室，腋下來了一份報紙。他向亞群和莉莎打招呼之後說：「這
一定是柯麥可的傑作。他以後會信用掃地。」
亞群說：「我想這一定是莉莎誆他的，但是她不肯告訴我經過。」
「這是商業機密，兩位先生。」然後她離開辦公室，留下亞群和可律互望著。
亞群若有所思地說：「她變了，真可怕。」
可律笑了。「不可能的。她跟這個荒謬的軍售消息毫無關係。」
「白癡，」亞群說。「莉莎還告訴我，傳言布萊是一個同性戀。」
「很可能是雙性戀，這在現在是很平常的事。」可律無動於衷地說。
#
莉莎坐在中央公園的長椅上，手裏握著一張剪報，那是剪自一份波士頓的小報，
由某個匿名人士寄給她的，就像上封信一樣。她不知道是誰，但一定有人知道她仍然在
和若文碰面，而且希望她就此罷手。
她低頭再看一眼剪報上的照片，英俊的查若文緊摟著一個年輕女人。標題是「查若
文伴護孟美妲參加民主黨基金籌募會」。
她今天晚上會見到若文。她想見他。
她已經利用他夠久了。現在已經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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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後，他們在沙發上擁吻起來。她任他摟著她臀部，感到他呼吸加速。她用他
教她的技巧回吻他。
「你先上床，若文，我馬上來。」
五分鐘以後，她聽見他在喊：「莉莎，快一點！我的身體快等不及了。」
她在他身邊坐下。他張開雙臂要抱她的時候，她止住他。「等一會兒，若文。」她
看見他眼裏燃著慾火。
「趕快發動吧。」他說道。
「噢，我非常樂意，若文。」她緩緩舉起左手，手裏握著一根銀製冰叉。她把叉尖
對準他的喉嚨。
「什──什麼？」
「你怎麼結巴了？若文？」
「莉莎，妳在做什麼？這是……什麼笨玩笑？別這樣子！」
她稍微用一點力。他的身體僵硬，所有的慾火都化成了灰燼。他直瞪著她的臉。
「很尖銳是不是？」她平靜地說。「請你不要動，我的手並不太穩。你還記不記得
他們控告我用冰叉殺死提姆？當然不是這一根叉子；我想那一根還在檢察官那裏。我要
公啟幫我再去買了一模一樣的回來。我要這次和上次完全一樣。這冰叉確實很利，不是
嗎？」
他看來絕望得很，但聲音仍很平穩。「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莉莎，算了吧，甜
心──」
「你要是再說一句那種假情假意的稱呼，我就試試你的頸動脈。」
他瞪著她。「老天，為什麼？」
「你記不記得，檢察官相信提姆要和我離婚？後來我發現他有另外一個女人。也許
不只一個，但那不重要。」
他知道了，嚥下一口口水。「妳看到報上的照片了，是不是？」
「不錯，不過那不重要。」
幸好，她只是嫉妒而已。他一定要設法好言安撫她。「美妲對我根本不算什麼，莉
莎。我只是陪她去參加而已，我們之間什麼事也沒有。」
冰叉又朝前推進一點，他的眼睛流露出懼色。
「你以為我是因為你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才生氣？」
「莉莎，妳知道我沒有別的女人。我不會對妳說謊的，我沒有理由那麼做。」
「請你不要動，若文。我的手上開始冒汗了。事實上，我想謝謝你，你教了我很多
事情。」
「妳是什麼意思？老天，這簡直是最瘋狂的事！」
「我現在用冰叉抵住你的喉嚨，你還會相信我沒有殺提姆嗎？」
「妳當然沒有殺他！」
「你願以生命打賭嗎？」
「莉莎──」
「你聽我說。我說過，我不在乎那些照片的事。我是不會說謊的。你要知道，若文
，我知道你背叛了我，讓我非常傷心。」
「妳在說什麼？」
「我記得你是怎樣幫我辯護，告訴柯蘿蕊說我沒有殺提姆。你現在還那麼肯定嗎？
」冰叉尖端輕輕在他喉上挑刺著。
「不要！」
「對不起，我的手滑了一下。你最好不要亂動，若文。現在，你再說說看，你相信
我無罪？」
「當然，妳不可能殺提姆的。」
「你在告訴蘿蕊的時候是那麼肯定。」
「我……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
「這一切計劃，時間估算得那麼好。親愛的莉莎隻身在世界上最浪漫的巴黎。我想
你和柯家人配合得真妙。當我們回紐約時，我還真以為自己愛上了你。我真是豬腦！」
她停了一下，覺得喉頭哽咽。
「我很想哭，不是為你，而是可憐我自己。那天晚上我在蘿蕊那裏，就在她書房的
窗外，我看到了一切，若文，每一件事情。」
「那妳也該知道他們在敲詐我。」他望著她說。這是真話。
「不錯。我不知道你嗜賭，若文。」
「是我爸爸，莉莎。他差點把銀行毀掉。我必須設法補救！」
「據我推斷，從我發現你們的陰謀那天開始，你已經又拿了三百萬元。」
「才兩百五十萬。」
「對不起，以後不會有錢了。我想你只好去找一個有錢的老婆了。那個美妲有錢嗎
？」
「有。」
「其實我原希望蘿蕊和麥可所花的錢不止此數。畢竟，你給他們的情報表面價值相
當高。」
他沈默了，因為現在他終於恍然。「妳讓我把假情報洩漏給他們。」
「不錯。我想你如果回想一下，就不難發現從那天晚上之後我所告訴你的每一件
事情是怎樣的。」
「我無意傷害妳，莉莎。請妳一定要相信我。我關心──」
冰叉又施了一點壓力。「不要再說那種話，若文。」她的聲音在顫抖。於是，她深
吸一口氣穩住自己。
「要知道，若文，如果我真的殺了提姆，現在就更有理由把你送到地獄去。」她看
見他額頭上冒著汗珠。他真的在害怕，真的怕她。有一個人真正怕她的感覺真新鮮。
「不要，莉莎。妳要明白我為什麼那麼做。」
「我明白。你還需要兩百萬元，是不是？恐怕你只有快一點向美妲求婚了。如果你
敢跟柯家人講一個字，我就會把你毀掉。你那寶貴的銀行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你的家
人和你自己也都完了。你懂不懂？」
「我懂。」他說道。
他的眼中懼色漸漸消失。她繼續說下去：「要知道，若文，你才應該被判殺人罪。
你殺死了柯莉莎；她已經不活在這個世上了。還有一件事，你以後再也不要讓我碰到。
你自己想個理由去跟蘿蕊他們解釋吧。記住，我的勢力範圍比他們大得多。現在看看你
自己，躺在那裏就像一隻屁滾尿流的笨豬。」
她迅速離開床，朝門口走去，但立即又轉回頭看他是不是要追過來。但他只是呆坐
在床緣，瞪著她，一動也不動。
「我要你在十分鐘內離開我的房子。」她說完就走了出去，把房門在身後關上。
#
她想把鋼琴搬走，不想再讓任何東西使她想起從前的莉莎。但是還有克里，他喜
歡聽她彈琴，而他救過她。
公啟仍然一絲不苟地為鋼琴拭灰，雖然大部分時間琴蓋都是合著的。
她去買了六套手工精細的昂貴上班服，她喜歡這身打扮，新的柯莉莎。
兩天後的早晨，她對亞群說：「我知道你也明白我一直在學做生意。無論如何，現
在我打算把整個業務接管過來。你可以盡力幫我，不然我就另外找人。我不告訴你我為
什麼要作這個決定，不過既然已經決定了就不可挽回。現在力量在我手上，我要立刻開
始進行一些計劃。請你告訴小組的其他人，我的第一優先是要除去柯布萊。今天下午三
點鐘在我辦公室開會，我希望你們提出達到這個目標的方法。有沒有問題？亞群。」
他瞪著她。她也不說話，只是耐心地望向他。突然，他微笑起來。「我有幾本很好
的書妳可以看看，莉莎。妳先看看這些書，同時我去通知別人準備開會的事情。」
「謝謝你，亞群，」她說道。「請把書給我。」
「這是入門，莉莎。」
「我知道。」
#
她看著那六個人。「你們有什麼建議？」
亞群說：「布萊的帳似乎無懈可擊。」
「我知道，不過那是因為從前有人洩密的關係，以後不會了。」她又看看洛德。「
你呢？」
「不要再墨守成規吧。找他的小辮子。」
「正合我意。」莉莎說。見到他們個個茫然的表情，她解釋道：「布萊是同性戀，
而他打算娶一個參議員的女兒。這樣你們有沒有概念了呢？」
亞群輕輕地說：「私家偵探，也許拍一些照片，施展一些手段。」
「很好，趕快去進行吧，」莉莎說。「現在，我們再看下一件事情。我要認識旗下
所有主要公司的主管。我給自己六個月的時間，由亞群幫我安排時間。我會先花三天的
時間研究每個公司的業務，然後出其不意地去造訪。」她停了一下，把每個人都看一遍
。然後，解釋地說：「如果我們開會討論的事情洩了出去，我就把你們每一個人都開除
，沒有例外。」
任務分配好之後，亞群和洛德留了下來。
「還有一件事，」莉莎說。「亞群，你知道和柯凱瑟在一起的那個男人嗎？」
「有一點印象，怎麼樣？」
「他叫……霍沙代。他被謀殺了。他是販毒的，警察已經結案，認為這是黑道相拚
之類的事。但我不以為然。」
「我不太明白。」洛德仔細打量她。
「我想是柯家人幹的，說不定是蘿蕊。你知道凱瑟極可能造成醜聞，也許被霍沙代
吃定了。我要再找一個偵探去查查這件事，洛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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