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為妳驕傲，莉莎。妳現在已經主宰了自己的生活。敬妳，親愛的。」
莉莎望著克里微笑，舉起酒杯與他相碰。「謝謝你，克里。這三個月簡直熱鬧極了
，我現在睡覺完全沒有問題，只要頭一碰到枕頭就睡到天亮。」
克里瞄一眼咖啡桌上的報紙。「波士頓地球報？」
「不錯，」她把報紙拿起來。「上面有查若文和孟美妲的訂婚啟事。我不知道該向
孟小姐致賀還是安慰她。」
克里說：「妳現在真的擺脫他了。」
她笑了。「我現在終於覺得自己像個人樣了。雖然我還是怕自己說錯話或是做傻事
，但已經越來越不怕了。」
「只要妳別失去了人性就好，莉莎。」
「譬如不再信任別人？」
「有的人還是可以信任的，譬如我。」
「我是信任你，克里。畢竟，你救過我的命，所以為什麼會想再害我呢？」他沒有
接話，於是她又說：「我只是學會了把公事與私事分開，這樣事情會簡單一點。」
她沒有看到他臉上的痛苦表情。他又開始填菸斗，然後用力吸著。「妳應該多花一
點時間和我在一起。」
「如果我沒搞錯的話，我們一星期至少碰面兩次。」她嘆一口氣，轉頭看他。「我
有沒有對你說過我有多麼欣賞你？你不在乎我是窮是富，只是關心我。像你這樣的朋友
是獨一無二的。」
只是朋友而已，或是目前僅止於此。
「為我彈琴吧，莉莎。」
他想聽蕭邦，於是她開始彈，只為他彈。她再也不為自己彈了。
許久沒有練習，她覺得手臂有點痠。一曲彈完之後，她改彈一首「00七」的主題
曲：「個中好手」。
「妳是想暗示我什麼嗎？」他懶洋洋地問。
「不錯。現在，時間不早了。我明天早上八點要開會。星期五晚上見？克里。」
「好的，」他站起身子。「我有一個新地方要帶妳去。有一個黑人爵士鋼琴家，他
在演奏的時候真應該當場錄下來。」
她看著他穿外套。他在她心中變得越來越親切了，穩實可靠，而且並不逼迫她。她
抬頭與他吻別。
他只是輕輕地撫過她的嘴唇。「晚安，莉莎。」
克里搭電梯下樓，和葛立昂道過晚安。然後他叫計程車到蘇珊的寓所。他知道她在
等他。
他被慾火燒得全身發抖。「快一點。」他說道。
你為什麼不和「她」做這個？蘇珊想著，可是沒有說出來。她引他到臥室，幫他把
褲子拉鍊拉開。他在和「她」在一起之後，從來不需要很久的時間。
事後，他平躺在床上，一句話也不說。
蘇珊早就學會了何時該閉口不言。她幫他斟了一杯白蘭地。
她心裏奇怪，柯莉莎有什麼她所沒有的東西呢？只有錢而已，但是錢在克里而言根
本不算什麼。他的錢多得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不可能，那個女人一定有某些特別的地
方。
終於，她說道：「我在學鋼琴。」
這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伸手去拿菸斗。
「你覺得怎麼樣？克里。」
「我想妳高興做什麼就做什麼吧，蘇珊。時間不早了，謝謝妳。我……星期五再來
──大概會很晚。」
「好吧，克里。」
她看著他穿上外套，突然覺得想哭。
#
寇查理不耐煩地點點頭，接過管家遞來的信封，上面寫著「機密，親展」幾個大
字。他想，大概是某位人士的醜贈吧。如果他收下這份禮，當事人很快就會露面了。
他走到書桌前坐下，拆開信封。
裏面是六張八乘十的放大照片，此外別無他物。他拿起一張照片看，不禁呆住了。
那照片是彩色的。柯布萊光著身子和另外一個年輕人纏在一起，臉上一副陶醉的表情。
寇查理慢慢把照片看完。這些照片拍攝技術絕佳，很多清楚的特寫鏡頭。有一張布
萊把舌頭伸到那個人嘴裏的照片讓查理覺得想吐。
他把照片連信封鎖在抽屜裏，走到浴室裏吐了起來。漱口之後他第一個跳入腦海的
念頭是：「珍妮有沒有和他睡過覺？老天，如果他有愛滋病怎麼辦？」接下來的念頭是
，他想殺掉布萊。
他離開家，不想見到自己的太太和女兒。他本來想把照片拿給珍妮看，但是又改變
了主意。
半夜的時候他回來了，走到書房，拿起電話。電話鈴響到第三聲時他還在咬牙。
「哈囉，我是柯布萊。」
他儘量把持住自己。「我是寇查理，」他說道。「我要見你，布萊。你明天就搭飛
機到華盛頓來。」
#
賀強納走出費城第一銀行的時候，是上午十點整。他臉上帶著微笑，過往行人也
不自覺地對他回笑。
「一千萬元，」他大聲說道。「我安全了。」時間充裕得很，他可以用這筆貸款再
去收購玫瑰的股份──當然是透過第三者，因為如果她知道他是買主的話，一定會把口
水吐在他臉上。然後，他就可以如願地擴大營運了。
「一切順利，我可以看得出來。」美芝見到老闆的笑容就說道。
「妳說對了。」強納說道。
「恭喜。」
他點點頭，大步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這是你應得的，」美芝自言自語地低聲說。「你擺脫了那個婊子老婆，現在也有
足夠的錢好好幹了。」她笑著想，如果她年輕十歲，如果她不愛自己的丈夫，也許……
十分鐘以後，強納走出辦公室，臉色慘白。美芝跳了起來。「什麼事情？」
他默默遞給她一封信。那封信她沒有先拆閱，因為上面寫的是「私人機密」。
信封上沒有回信地址。她用發抖的手抽出裏頭的信紙，看完以後，抬頭看老闆的臉
。他的臉色已不是慘白，而是氣得通紅。
「那些可惡的混蛋，」他說道。「我不會讓他們得手的。」
事實上，美芝想告訴他，並不是什麼可惡的混蛋，而是一個女人，一個非常有勢力
的女人，柯莉莎。那個女人想要強納的公司。
#
寇查理坐在拉福榭餐廳裏，眼睛注視著入口。這家餐廳他的朋友並不常來，這就
是他挑這裏的原因。
他看見布萊走進來，時間剛過兩分鐘。
他沒有起身。布萊走近桌前，臉上一副關切神情。「寇先生。」向他伸出手來。
查理說：「坐下，布萊。」
布萊收回手，坐下之後，小心地打量著準岳丈的臉。會是什麼事情呢？
「你還好吧？」布萊問道。
「我不好，」查理說道。「我也不餓。我把你找來這裏只是因為我不願意和你在什
麼公園裏碰面，我建議你叫一杯酒，布萊。」
查理等布萊喝了一大口威士忌之後，才緩緩把自己練習好久的話說出來。「你不能
和珍妮結婚，你要和她分手。我建議你最好說你認識了另外一個女人，你情不自禁，你
不想傷害她之類的那些話。我相信你好好想一想之後，一定會說得很好的。」
布萊小心放下酒杯，腦筋在迅速打轉。「這是怎麼一回事？你知道我愛珍妮，也知
道我沒有別的女人。」
「我想是沒有別的女人。」查理的口氣裏有一絲嘲諷意味。
布萊皺起眉頭，一絲恐懼開始緩緩在他體內蔓延開來。有好一陣子他沒有說話，瞪
著查理的白髮。
「我說清楚了，布萊。你要和珍妮分手。我給你三天的時間編一套說詞。」
布萊火了。「不行，」他說道。「我說過，我愛你的女兒，而且她也愛我。」
「我知道她愛你，這是很不幸的事。不過，她難過一陣子就會平復的。你不要逼我
說不好聽的話，布萊。」
「你在說什麼？」
「好吧！」查理打開公事包，取出一張照片，正面朝下地給布萊。
他看到這個年輕人的臉驚訝得垮下來，張著嘴巴可是擠不出聲音。
查理俯身向前，輕聲說：「現在，你這骯髒的小混蛋，乖乖照我的話做。」
布萊不加考慮地把照片撕毀了。
「我還有五張，都是很清楚的特寫。」查理說。
「你怎麼會有這個的？」
他聽起來像一副打敗仗的樣子，而且怕得要死。查理一點也不同情他。「我弄到手
的，我只能告訴你這些。還有一件事，你有沒有和我女兒睡過覺？」
布萊很想當他面大喊自己已經和珍妮幹過好幾百次了，但是他沒那麼傻。如果他說
和她睡過覺，天知道查理會做出什麼事來。「沒有，」他說道。「我沒有和珍妮睡過覺
。」
「你最好老實告訴我，姓柯的。我會問珍妮，而她絕對會告訴我實話。」
布萊吞嚥著口水。「好吧，我們睡過，但只有兩、三次而已。我每次都用保險套，
我發誓！」
查理想把他殺死。「你這滿口謊言的蛆，你活該去死！」他把聲音放低得像耳語一
般。「如果你不照我的話做，我就讓全世界的人都看到那些照片。你明白嗎？」
「我明白。」
「很好。」
「如果我聽你的話，你會把照片給我嗎？」
「你怕了，是不是？我會給你的，」查理笑了。「你要知道，是某位匿名人士把照
片寄給我的。所以這表示有別人知道這件事，知道你的一切。你最好自己小心。至於我
，你如果和我女兒分手，你就沒什麼好怕的了。現在，我要走了，你讓我覺得噁心。」
查理在桌子上丟了一張三十塊錢票子。他把裝照片的信封交給布萊。「你也許需要
這個好激發一點靈感。記住，我還有一套。」
布萊不知道要說什麼。在恐懼之外，他又有一種輕鬆的感覺。他知道參議員瞧不起
他，但是查理懂什麼？他強忍住怒話，看著查理走了出去。
#
布萊看著他那太上皇一般的祖母，奇怪自己從來不曾認為她老了。他開始相信她
會長生不死，控制著其他每一個人，直到大家都先她而死。他又瞄一眼坐在蘿蕊附近的
麥可叔叔。
「現在我想你該告訴我們怎麼一回事了吧？」蘿蕊平靜地問。
布萊把書房門關緊。「我不和珍妮結婚了。」
蘿蕊只是揚起眉毛看著她的孫子。「我可以問是為什麼嗎？」
布萊眼前浮現珍妮傷心而困惑的臉。可憐的小女人。她看他，起碼她以為她看他。
他說：「珍妮要分手。」
麥可只是瞪著他。「見鬼，」麥可說。「那個女孩連為你殺人都願意的。」
「為什麼？」蘿蕊問道，她的聲音聽起來略帶一點興趣，如此而已。
「她認為我們不適合。」
他一說完就知道麥可叔叔已經明白了真相，雖然不是全部，但也足夠了。布萊深吸
一口氣，臉色發白了。「這樣也好。」
「你們兩個人都在無理取鬧，」蘿蕊說道。「我希望有這個聯姻。你要忍受下去，
布萊。如果你已經跟珍妮講開了，還是要把她找回來……不，你要親自去看她，必要的
時候，甚至跪著求她。」
「那是不可能的，祖母。」布萊說著焦急地看了叔叔一眼。
麥可聳聳肩，說道：「她知道了。」
「我知道了，」蘿蕊斷然地說。「你很不幸擁有這種……斷袖之癖。麥可說的是不
是就是這個事情？」
「是的。她爸爸知道了，威脅我說，如果我不立刻取消婚約，他就要把事情張揚開
來。」
蘿蕊閉起眼睛，覺得腎臟隱隱作痛。為什麼會有這種事情呢？太不公平了。「我要
和寇參議員說話。」
「不行，祖母，妳不能和他說！」
「我說我可以。」
「他……他有照片。」他終於說了出來。
「拿給我看。」蘿蕊說。
麥可跳了起來。「不要看，媽媽！」
「別傻了，麥可。我告訴你們，這八十四年來我看過的事情多了。布萊，請你把照
片拿來。」
布萊默默地把信封交給她，看著她把照片一張一張抽出來看。房間裏安靜得一點聲
音都沒有。麥可把臉埋在雙手之間，布萊則僵立在那裏看著他祖母。她的臉上一點表情
都沒有，而布萊已經快羞死了。
她把照片又放回信封裏，仍然一句話不說。隔了一會兒，她才開口：「姓寇的有沒
有複印？」
「他說有。他還說，如果我和珍妮分手，他就會把那些照片給我。」
「我相信他會，」她說道。她若有所思地說：「現在重要的是，他這些照片是從哪
裏來的？」
「我不知道。他說是有人匿名寄給他的。」
「莉莎。」她低聲說。
麥可吃了一驚。「算了吧，媽媽，真是的！不會是莉莎的！」
「你們兩個都是傻瓜。就因為她是女人，就因為她沒有商場經驗，你們就小看了她
。你們和我都清楚得很，她已經發現了查若文的事，然後使他變中立了。她每一分鐘都
在壯大。麥可，你知道她已經接管了整個柯氏公司，現在又有這件事情。」
她低頭對信封望了一會兒，然後把它放到書桌抽屜裏，把抽屜鎖了起來。
「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蘿蕊忍著痛說道。「關於姓寇的，親愛的寇參議員。」
「沒有用了。」麥可說道。
「我開始發覺凱瑟雖然性子很野，卻比你們都有膽子。至於你，布萊，你一定要和
照片裏的那傢伙停止來往。不要跟我爭，布萊！和他分手，然後再安排和珍妮見面。」
「可是，為什麼，祖母？我們都知道寇參議員會採取什麼行動。」
「照片並不只是他一個人可以做的。」她輕輕地說。提姆在很多年以前就教過她很
多這種事情，雖然細節她不太記得了，可是效果挺不錯。她還記得提姆當時笑著搓手的
樣子，也學到了這種遊戲的關鍵就是要無情。
布萊瞪著她，起先不明白她的意思。當他終於明白的時候，不禁說道：「我不能那
麼做。」
「我要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蘿蕊說道，對布萊已經有點不耐煩了。「你要打
電話給珍妮，要讓她相信，你發覺和她分手是一個錯誤。你要讓他相信你愛她，然後帶
她去找我們事先挑好的旅館，和她好好地做愛。我相信這方面你是做得來的。然後我們
再去拜訪寇參議員，帶著我們自己的照片。」
#
一個星期過去了，並沒有任何消息說到柯布萊和寇珍妮解除婚約。
「我不懂。」莉莎說道。
洛德往椅子背上靠著，臉上的表情若有所思。「我也不懂。」
當天下午，他們懂了。莉莎收到一封沒有署名的信，裏頭是布萊和寇珍妮光著身子
的照片，而且，特寫鏡頭相當清楚。那個可憐的女孩，莉莎心裏想著，突然有點恨自己
發動這場無聊的遊戲。寇珍妮是無辜的，結果竟碰上這種事情。
信封裏還有一張短簡，上面寫著：「如果妳發表柯布萊的照片，那麼這些照片也會
跟著發表。這樣會毀掉寇參議員和他整個家庭。」
「這招很狠，莉莎。」洛德輕輕地說。
「這是蘿蕊的手法，對不對？」
「現在看妳要不要把寇參議員放在良心之上。」
莉莎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下意識地用手撫平裙子。「你知道我不會那麼過分的。」
「我不知道那個參議員會怎麼辦？」亞群說道。
#
柯布萊和寇珍妮的婚期在第二天就宣佈了，那是查若文結婚一個月後的事。
莉莎的這項計劃就在這裏擱淺了。「可是，我們會再想出別的辦法，」她說道。「
他一定會犯錯的，而且是一個很大的錯誤。那時候我們再反擊。」
那天晚上，克里覺得她有一點不太對勁。她非常內斂，而且很沈默。他開始吻她，
而且第一次把她緊緊抱在胸前。她沒有反應。
當他鬆開她的時候，莉莎終於開口說道：「我一定要想個辦法，克里。」
克里心裏嘆了一口氣。「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莉莎。」
她想說有，想要全盤托出，可是，她不能說。若文已經給了她很好的教訓。她說：
「對不起，這實在是很傻的事情，和你沒有關係。」她對他一笑，且抱住他。「你對我
太重要了。」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低聲說道。
「是的，」他說著，一面親吻她的頭髮。「我也希望這樣。」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在
想查若文，不禁生氣地咬著下嘴唇，可是他不能問她。
#
「我要妳知道自己到底要什麼，凱瑟。妳已經二十四歲了，又是哈佛畢業的。我
要妳告訴我，妳這輩子到底想做些什麼事情。」
她的孫女看起來很瘦，臉上沒有肉，眼睛裏也沒有光采，看起來一副沒有睡好的樣
子。蘿蕊開始懷疑凱瑟是不是病還沒好。病，她想著這個荒謬的字眼，凱瑟在一家私人
療養院待了兩個星期時間，應該把毒癮戒了，可是，她還是很容易激怒，還是很緊張，
一點點時間都會讓她身體驚動一下。
凱瑟沒有回答，於是蘿蕊又輕輕地說：「我希望妳快樂，親愛的，可是妳一定要自
己堅強起來，妳一定要找尋自己的方向。」
凱瑟笑了，可是聲音聽起來也不怎麼健康的樣子。「我的方向，」她說著，目光望
向別處。「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記得妳的數學很好，親愛的。妳是班上成績最好的，記得嗎？」
這對凱瑟似乎是一個世紀以前的事了。她說：「嗯，我記得。」
蘿蕊溫柔地說：「妳在哈佛的前三年表現得那麼好，但是後來卻變成一個輕浮無用
的富家女。」
凱瑟吸了一口氣，望著祖母的臉。「妳這麼說太殘忍了。」
「大概吧，可是這是真話。妳現在是一個成熟的女人了，也應該表現得像樣一點。
」她突然說。「親愛的，現在霍沙代已經死了，妳的毒癮也戒了。妳該面對現實了
。」
凱瑟沒有回答，那種難以平息的痛苦還在折磨著她的心。她並不愛沙代，可是他的
死太讓她震駭了。她需要買更多的古柯鹼。終於她說：「妳看看寇珍妮，她唸的是好學
校，心裏只有孩子和衣服這些事情，可是她一旦成為柯家的人就完了。」
「不盡然，她沒有什麼特別的才能或者慾望。妳認為妳自己跟珍妮一樣嗎？」
「不，珍妮是個甜蜜而天真的女孩。」
蘿蕊想起布萊和珍妮的那些照片，微微眨了一下眼睛。
凱瑟站起身，沒有辦法再靜靜坐著。她愛祖母，有時候也會怕她，就像家裏頭其他
人一樣。可是蘿蕊在這方面不能幫她。老天，她需要古柯鹼，似乎除此之外，她其他
什麼事情都不能想。
「我真的很累了，祖母。我想去睡覺。」
蘿蕊想要把她搖醒，想告訴她，有一天她會突然醒來發現自己已經八十四歲了，卻
不知道這些年是怎麼過去的。她耐住性子說：「很好，親愛的，妳是需要睡覺。我們明
天再說。」
一小時以後，凱瑟溜出了祖母的房子，動身到紐約而去。她又在流鼻血了，感謝老
天，祖母剛才沒有注意到。
當她終於進入市區之後，雙手抓著方向盤。她要到哪兒去呢？她要到哪兒買古柯鹼
呢？從前都是沙代供給她，而且品質都很好，可是沙代已經死了。
她忍住眼淚，去他的，她並不愛他，他是一個違法的人，而且她買藥還得付錢。
凱瑟慢慢沿著百老匯大街開過去，眼睛望著外面街上。她那輛鮮紅色的保時捷吸引
了很多人的注意。在一棟沒有光的建築前面，她看見一個高大的黑人在和一個穿著入時
的白人講話，也看見他們在交換東西。她的心跳加快了，把車速放慢。那個白人點點頭
，迅速轉身走開。那個黑人抬起頭，打量她和她的車子。她把車窗搖下，看見他冷冷的
眼睛非常嚇人。他向她走近，這時她看見暗處還有一個黑人，那個人揚起手臂，她看見
一把槍。
「老天！」她低聲喊道。他越來越近了，她覺得全身凍結。
他伸手去拉門把。凱瑟輕呼一聲，連忙踩下油門，保時捷震動一下，滑開了。
她回頭看，見到那個黑人還站在路中央，做出猥褻的手勢，並且罵著她不懂的話。
凱瑟全身發抖，她抽出一張面紙擦鼻子，面紙上是紅色的，那是她的血和她的眼淚
混在一起。又有一滴紅血落在她的白色毛衣上。
她最後把車子停在一條沒有人跡的街旁。這裏是東城的某個住宅區，她不知道自己
是怎麼到這裏來的，她把頭趴在駕駛盤上開始哭泣。
玻璃窗上響起輕擊聲，差點嚇得使她停止呼吸。她轉過頭去看，儘量克制不尖叫出
來，結果看見一個警察站在旁邊，一臉關切地看著她。
她突然很想笑。她是不是應該告訴警察說她想買古柯鹼，結果被一個男人嚇壞了？
她是不是應該告訴他另外還有一個人拿著槍？她是不是應該告訴他，她再也無法忍受自
己，一心只想死掉。
「小姐，妳沒事吧？」
凱瑟穩定住自己，忍下眼淚，把車窗搖下說：「我沒事，謝謝你。我只是一時覺得
頭昏而已。」
「我勸妳趕快回家，現在很晚了，妳不希望碰到什麼瘋子吧？」
凱瑟想，起碼他的訓話很簡單，而且很中肯。她向他道謝，然後看著他走回巡邏車
。他站在那裏等著，於是凱瑟嘆口氣，發動引擎，靜靜地沿著路駛過去。她想回自己的
住所，可是又突然想到祖母一定會擔心。她不希望讓祖母知道自己曾經發瘋地開車到紐
約來，於是又掉轉車頭。
當她開回長島的時候，一路上在想著祖母的話。她這輩子想做什麼？
她想到她的爸爸，那個遠近聞名的柯提姆。他一直都很愛她，對她很關心，一直到
莉莎出現引誘了他。然後，他就再也沒有時間和她在一起了。不行，她不願意再想那種
痛苦。
她的祖母是對的。她需要一個目標，不能再晃蕩，無所事事。她想到莉莎，也相信
是莉莎殺了她爸爸，於是她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
#
蘿蕊聽到汽車的聲音，知道那是凱瑟。她現在睡得很少，而醒的時候都能聽清楚
每個聲音。凱瑟要怎麼辦？她必須再和她談談。
蘿蕊下了床，走到長長的落地窗前，拉開窗簾，望著外面，月光照耀著的地面。很
奇怪地，她居然想到韓克里。她實在很想毀掉他，以報復他所做的事。她試過很多方法
，想找出他的弱點，可是他的財產太鞏固，分佈太廣，而且名聲也無懈可擊。她開始懷
疑，說不定他在法庭上說的是真話。
她放下窗簾，緩緩走開。那個男人一定說謊了，因為沒有別人能殺提姆，除了莉莎
以外。
蘿蕊嘆口氣，把暖氣打開。她想到提姆。女人對提姆而言，除了性以外，沒有其他
用處。如果他還活著，一定也會把女兒凱瑟當成一無是處的女人。
看看他對莉莎做了什麼事。莉莎從前只是一個漂亮的女人，很有才華，但是這樣就
吸引了提姆。而莉莎竟然會把他哄得團團轉，使他改變了遺囑，然後又把他殺掉。
她走回床上，慢慢躺下，心裏卻在回想她從來沒有跟別人提起的一幕。
提姆很強壯、很無情，有時候很卑鄙，尤其是對他的第一任妻子愛琳。溫柔、嬌弱
的愛琳出身良好，可是卻沒有個性。在她為提姆生了兩個兒子之後，他就開始打她。當
醫生告訴他說，她再也不能生小孩時，他就把怒氣發到太太身上。
「妳有什麼用處，妳這個笨母牛？」
怯懦的愛琳拚命想躲過他的惡毒言詞，而那時蘿蕊正站在門外，手裏拿著花要進來
放在花瓶裏。
「老天，我討厭妳，」提姆喊著。「我要殺掉妳，妳這個白癡母狗！」
「求求你，提姆，我──」
「不要叫我提姆！」
接下來就響起一個耳光的聲音，然後是可怕的哭泣聲。
「我要妳出去，愛琳。我再也不要聽到妳的聲音，再也不要看到妳的臉！」
「可是，提……提姆──」
又是一巴掌，配著尖叫聲。
我必須阻止他，蘿蕊想著。可是她沒有動，因為他一直在喊：「妳那張笨嘴巴要是
再說什麼關於我媽媽的事，我就殺了妳，妳懂不懂？妳不配和她在同一個屋子裏。」
驕傲湧上蘿蕊的心頭。她忘了手裏的花，慢慢走開了。她的兒子是在保護她，他是
對的。愛琳是個沒有用的笨女人，蘿蕊願意讓提姆給她一點教訓。
結果，愛琳搬到西班牙去了，每年探望兒子，布萊和傳特兩次。五年以後，她死了
，而誰也不知道死因。
蘿蕊突然全身打了一個寒顫。有一次吃晚飯的時候，提姆提到她的死訊。
然後，佳蒂出現了，和提姆結婚，生了凱瑟。起碼佳蒂現在還活著，住在倫敦。提
姆死後，佳蒂曾經發了一份唁電，上面寫著：「真可惜。」
蘿蕊可以想見佳蒂臉上那種獰笑的樣子。
再下來就是莉莎，而她卻殺了提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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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莎快累死了，恨不得在床上好好睡一個星期的覺。她在亞群和可律的陪同下，
臨時抽訪了在美國的三家最大公司：亞特蘭大的紡織公司、西雅圖的木材公司，以及克
里夫蘭的連鎖雜貨店。
在紐約公園大道與外隔絕的辦公室裏，她從來沒想到自己的勢力範圍有多大，現在
她明白了。被訪公司裏的人也明白這一點，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麼對待她。他們對她恭敬
得很，但是碰到重要的問題都還是問亞群或可律。
她也很快明白另一件事情，就是很少有女人掌大權、負重責。她在亞特蘭大曾碰到
一倜很能幹的女人，求的只不過是一個業務經理的職位而已。莉莎笑了。她會好好照顧
那個桂梅麗的。
突然之間，她不再覺得累了，她走進書房，想著，不錯，現在這是我的地方了。提
姆的舊日痕跡都已不存在了。她把這書房完全重新裝修，變得非常女性化。她心裏明白
自己做的這些改變一定會讓提姆氣得跳腳，罵她是一個無用的白癡。
她在漂亮的路易十六時期的書桌後面坐下，拿起電話。撥了一個特別號碼，然後開
始口述事情。
說完以後，她往椅背靠坐，陷入沈思之中。桂梅麗會實現她的夢想的，這都是因為
我是一個有權力的女人。
她想到在那三家公司所見到的女人，大部分都是秘書，幫男人倒咖啡，打扮得漂漂
亮亮的，把她當成異類一樣看待。
她發覺這不是男女相抗的問題，而是權力的問題，但極少女人有權力。
她卻擁有權力。
她睡著的時候，滿腦子都是計劃。
第二天早晨十點鐘，她坐在辦公室圓形的會議桌前，對面坐著可律和亞群。她已經
宣佈了自己的想法。
「算了吧，莉莎，妳一定不可能是當真的……」
莉莎很有耐性地望著可律，想聽他的看法。「怎麼樣？」她問道。
「莉莎，這個女人，她姓什麼來著？桂？她不知道怎麼做事，只知道幫丈夫準備下
一餐而已。」
「可是她不是業務經理嗎？」莉莎溫和地問道。
「不錯，她做業務主任也許可以，但是要把她升到業務副總裁位置，太荒唐了。」
莉莎對他微笑。可憐的可律不知道一些事情。她已經把桂梅麗找到紐約來私下面談
過了。「我同意，可律。」
「很好，現在，我們可以談別的事情了。關於在巴黎的──」
「事實上，」莉莎很平滑地打斷他的話。「我同意桂梅麗並不適任副總裁的位置。
亞群，請你查查看原來總裁的合約如何。我希望他在這個月底以前走路，讓桂梅麗接任
。」
可律瞪著她，嘴巴張得大大的。
莉莎很溫柔地說：「可律，那個女人的能力驚人。她一直被壓在低位，是因為原任
皮總裁的重男輕女作風使然，那種情形在南方特別普遍。」
「妳不能那樣子做！」
莉莎只是對他微笑，然後很愉悅地說：「對不起，可律，我高興怎麼做都可以。你
還不明白這一點嗎？」
他顯然還不明白，只是焦急地朝亞群望過去。
亞群很聰明地聳聳肩。
「你為什麼不去研究一下她的個人資料，可律，我想你看了以後一定會很驚訝的，
我是說，如果你能很客觀地看的話。你也可以再看看去年皮總裁的表現如何。我相信他
就像你說的那種人，毫無創意可言。你看完以後，再回來告訴我你的意見。」
可律搖晃地站起來。他無法注視她的眼睛，一方面是由於太震驚，一方面是由於太
生氣了。
「我會去看她的人事資料。」他說道，轉身走出去。
「你也要看看生產記錄，可律。」
亞群坐在那裏吹口哨，等著可律走出去。
「可律年紀比較大，莉莎。他被每日的工作和進度隔絕了，也不習慣和女人談公事
。」
「只知道要秘書幫他倒咖啡？」
「別太苛求他。」
「我不願意失去他，亞群。」
「我想不會到那個地步的。現在，妳要不要看看我們那三家公司的組織表？看看其
中女人的地位如何？」
「好的。」
#
賀強納緊盯著他的秘書兼多年老友辛喬舒。「他們要召開會談。」他說道。
「聽聽看他們怎麼說並沒什麼壞處。」喬舒說。
「其實不是『他們』，」強納澀澀地說。「是一個他媽的女人！柯莉莎，那個殺了
她丈夫的女人！」
「我記得她被判無罪，事實上那差不多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
強納哼了一聲。「她就是殺了十個人我也不管，只要不殺了我的公司就好。」
「你可能會失去一切，」喬舒溫和地說。「你對柯氏公司的財務有沒有概念？」
「有。那個女人到底是什麼來路？」
「你有沒有看到報紙上寫的？柯莉莎把一個亞特蘭大公司的總裁一腳踢下，換上一
個女人。她似乎對其他公司的女人也有計劃。」
「會天翻地覆的。」強納說。
「強納，你才三十五歲，也是在女權運動的時代中長大的，不應該還有新石器時代
的想法。」
強納氣得想把咖啡杯丟到牆上。他終於說：「我知道，我並不是真那麼想的。我只
是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來找我？」
「那很簡單。你很成功，他們想把你買下，讓你繼續當總裁。你可以賣很多錢，甚
至拿那錢到加州再開一家電子公司。」
「不行。」
喬舒放下鉛筆。「好吧，我只勸你在第一次碰面時不要發脾氣。面無表情是最重要
的。而且，你的用詞需要修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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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林白
★書籍編號：浪漫經典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