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瑟按了按門鈴，她的手上直冒汗。
門鈴響第二聲的時候，門開了，一個穿黑衣服的老女人看著她。
「什麼事？小姐。」
「我想見查先生。」
「他在健身房，」白太太說道。「他在健身房的時候從來不見客。」
「我有很重要的事，」凱瑟說道，頭昂得高高的。「我不能等。」這句話收了效。
白太太立刻往後退開。
「妳告訴我他在哪裡，我自己去見他。」
白太太朝一道長廊指過去。
凱瑟聽見他在計數的聲音，她朝這間小健身房望進去，查若文正平躺在一張長凳上
面練舉重。他全身只穿著一件藍短褲，凱瑟發覺他的身材相當好。
當他數到五十下的時候，她說：「查先生。」
若文緩緩坐起來，眼睛瞪著凱瑟。他抓起一條毛巾，把臉上的汗擦去。當他在擦上
身的時候，還是一直在瞪著她。她要做什麼？
「什麼事？」他冷冷地問。
凱瑟穩穩地站著。「我有話要和你談，查先生。」
「查先生？妳真有禮貌！妳不再有其他名字恭維我了嗎？」
「不錯。」凱瑟平靜地說。
「那妳就有話快說吧。妳只有五分鐘，小姐。」
她站在門口，有點緊張，也有點害怕。可是我一定要知道，她在心裏一再告訴自己
這句話。「我可以坐下嗎？」
「當然。」他指著大概十呎以外的一張硬背椅子。
凱瑟走去坐下，腿併在一起，雙手則放在膝頭的皮包上。
「怎麼樣呢？」
她說：「我知道你在兩個星期以後就要結婚了。」
若文揚起一邊眉毛。「原來妳還會看報啊，真讓人驚訝。也許妳的哈佛文憑並不是
用買來的。」
她氣紅了臉。「我聽說她是一個女繼承人。」
若文笑了。「如果妳是為了妳家的利益而來，柯小姐，我建議妳趕快離開這裏。如
果妳想要威脅或敲詐我和我的未婚妻，儘管去做吧。我沒有辦法阻止妳。但是美妲知道
我和柯莉莎的關係，雖然不知道個中原因，但也知道我曾經和她睡過覺。」
「不是，」凱瑟說。「我不是代表我家人而來的。事實上，我並不是要來談你的婚
事，只是脫口而出而已，對不起。」
「妳在玩什麼把戲？」若文站起身，把手巾搭在肩上，朝凱瑟走過去。
「沒有什麼把戲。」
「那妳究竟要什麼鬼？」
「你不必這麼無禮！」
「無禮？對妳這專門吸入血的柯家人？怎麼，真沒想到，我冒犯了一位淑女。」
凱瑟深吸一口氣，卻聞到他身上的汗味和體味。「我是來和你談談莉莎的事。」
「妳該知道我有一段時間沒見到她了。」
「我知道。」
「妳也出席了我告訴你們一切就此結束的那次秘密家庭會議。」
「你知道她是怎麼發現你和我們之間的事嗎？」
「我不知道。而且老實說我也不在乎她怎麼知道的。事實上，我倒很慶幸她知道了
。那段日子裏我的生活可不太好受。」
「你不是有和她做愛嗎？那難道不愉快？」
「哈，現在妳現出原形了。」
「住口！」凱瑟從椅子上跳起來。「你這蠢蛋，你從我們那裏撈到了三百萬！」
「但是還不夠。」
「所以你才和那個女繼承人結婚？」
「妳又說對了。現在，妳說完沒有？」
凱瑟搖著頭，她失敗了，沒有用對方法套他。他恨她和她的家人，而她不能怪他。
「拜託你，」她說著，一面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談一下莉莎的事。」
若文低頭她那白嫩的手和細心修飾過的指甲。「我沒什麼好說的。」
「我只有一個問題，拜託。」
他無言地望著她。
「我記得你在我祖母家的時候，曾經說過你相信莉莎是無辜的，說你相信她沒有殺
我爸爸。我必須知道，查先生──若文，你是不是真的相信呢？」
他還是望著她，臉上毫無表情。她看見他的左頰上有一道汗流下來。
「我一定要知道！」凱瑟說。
若文靜靜地說：「不錯，我是那麼說的，我那時候真的相信。」
「可是現在呢？」凱瑟屏住了呼吸。
「現在，」他緩緩說道。「現在我不知道了。我真的不知道。」
「為什麼？」
他笑了，走離開她的身旁，指著健身房的門說：「柯小姐，那不干妳的事。妳現在
就給我離開。妳的五分鐘時間到了。」
「好吧，」凱瑟說。「我走了。謝謝你。」
若文望著她的背影，一動也不動。不自覺之間，他輕輕用手揉著自己的喉間。
#
「有一位新病人，韓大夫。一位安塞娜小姐。她不肯告訴我她為什麼要見你。」
「她人在這裏嗎？」
「是的，大夫。」
克里皺起眉頭。「好吧，我和她談談。請她進來吧，高太太。」
但是他決定只給她一會兒時間。他不想再接受更多的病人。老實說他對他們的問題
已經感到厭煩了。
門打開，高太太帶進來一個中等高度的女人，戴著墨鏡，留著黑色的短鬈髮。
他站起來。「安小姐？」
「是的。」她的聲音輕柔而無助。
「請坐。」
凱瑟在他書桌前那張舒適的皮椅子上坐下來。她觀察著他的臉，看他是不是會認出
她來，但是沒有任何跡象，戴上一頂黑色假髮顯然是個好主意。他看起來相當職業化，
表情介於關切與超然之間。
「我可以幫妳什麼忙呢？安小姐。」
「我服用古柯鹼已經有幾個月了，一直沒辦法戒掉。」
克里冷冷地說：「我不處理這種事，安小姐。」
「我知道，」她連忙說道。「我是來請你幫忙的。我有一段時間沒有服用了，但是
還有一點……呃，我想是某種心理障礙吧。你能幫我嗎？」
她的衣服看起來很昂貴，口氣聽起來也是銅臭味很重。她長得相當漂亮，但是太瘦
了，無疑是因為吸毒的關係。克里很會觀察人，絕少判斷錯誤。關於吸毒這一方面，她
說的是實話。確實是一個染上毒癮的富家女。他不知道自己該用何種方法把她請出辦公
室。
「安小姐，我現在病人已經多得應付不了了。不過，我可以請妳去看我的一位同業
。我想──」他的話聲突然中斷，望著她臉上流下來的淚。
「安小姐，我……拿過去。」他把手帕遞給她。
她把眼鏡摘下，他看到她的眼線陰開了。很感人，但是他堅決地告訴自己，不必如
此，還是把她送到同業那裏吧。
凱瑟擦擦眼睛，見到手帕上的黑色眼線。她說：「對不起，我把它洗乾淨再還你。
」
「沒關係，妳留下用吧。」
「上面有你名字的縮寫。」
「不錯。」
「請你不要趕我走，韓大夫。我聽說你是紐約最好的人。求求你，我需要幫助。」
這樣低聲下氣的哀求方式幾乎使凱瑟忍不住笑出來。向這個使莉莎脫罪的人哀求，
老天，她恨他！
克里往後靠坐，手裏玩著一枝鉛筆，看著她像孩子一樣抽咽。她比他初步推測的還
年輕，大概才二十出頭吧。
「妳的鼻子在流血了。」他說道。他不知道她的毒癮到了多嚴重的程度。
她吃了一驚，然後立刻用他的手帕擦鼻子。「我把你的手帕糟蹋了。」
「沒關係。安小姐，我真的不知道我能幫妳什麼忙。妳已經知道停用古柯鹼之後會
有什麼樣的症狀出現。妳睡眠還有問題嗎？」
她點點頭，他看見她的黑眼圈。
「我不會給妳藥幫妳好睡覺的，妳要明白，這必須靠妳自己才行。當然，有一些地
方可以幫妳戒癮。
「我知道，只是……」
「什麼問題？」
「我的男朋友被謀……幾個星期前因為販毒而被逮捕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她
低著頭。剛才她差點就穿幫。韓克里一定看過報紙上有關沙代的報導。
他說：「我猜是他供應妳古柯鹼吧？」
她點點頭。
克里嘆一口氣。「好吧，安小姐，我同意妳需要找人談談。」他看看自己的行事曆
。「妳明天上午十點鐘能來嗎？」
「能，」凱瑟說道。「我能來。」他們同時站起來，握了一下手。「謝謝你，韓大
夫。」
他看著她走出辦公室，微微皺起眉頭。她走路的樣子看起來有一點眼熟，但那是不
可能的。他這輩子從來沒有看過她。現在他已經收了她，只要扮個牧師的角色就行了。
她只是需要有人聽她講話而已，而他將好好敲她一筆診療費。
電話響了起來。他拿起話筒，心跳開始加速。電話那一端是莉莎。
「我只是要告訴你，今天晚上我會遲一點，克里。」
「又要加班？」
他聽見她嘆一口氣。「對的。通常我喜歡加班，只要不耽誤其他我喜歡做的事就好
。」
是「喜歡」，不是「愛」。好吧，他必須給她時間。不過她有些改變了，他看得出
來。
「那麼我九點鐘去接妳，好嗎？」
「很好。謝謝你，克里，你真體貼。」
「那是我的榮幸，莉莎。」他掛上電話。他應該打電話給蘇珊說他會晚一點。他希
望她不要再彈琴給他聽，因為她老是記錯調子。
#
星期五一大早，莉莎和亞群、可律搭飛機到費城。她的私人飛機停下來以後，一
輛黑色的轎車開來接他們。在往賀強納辦公室的三十分鐘路程上，她一直都沒有說話，
只是在心裏想著她對這個人所知的一切。她知道他最近才離婚，夫妻已經翻臉。他出身
貧窮，憑著運動獎學金進了耶魯大學，娶了非常有錢的費城社交名媛，丈人是皮安朱，
後來就開始發了。他大約三十五歲，聰明、無情、狡猾。她看過他的照片，看起來相當
強悍，頭髮烏黑。看到他那張照片，她不禁有點同情他的太太。
莉莎等不及要見他。
美芝抬起頭，看著走進辦公室的這三個人，感到又怒又緊張。她一眼就認出被兩個
男士左右護駕的那個女人，柯莉莎。那個女人的錢多得數不清，而今想要毀掉強納和他
一手建立起來的事業。
她強迫自己禮貌地說：「什麼事？」
莉莎說：「我是何莉莎，來見賀先生。」
美芝勉強站起身。「請坐一下。」她輕輕打開強納辦公室的門，走進去後又把門帶
上。
「她來了，」美芝說。「帶了兩個男人。」
她等著他開口說話，心裏在想他看起來疲倦極了。
強納站起來，習慣性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帶，勉強對美芝擠出一個笑容。「請妳
不要把口水吐在她的名牌鞋子上。妳最好請他們進來吧。」
他承認她很漂亮，但除此之外她正如他所想像的一樣，冷漠、堅強，看起來非常沈
著而自負。很難相信不久前她還是一個音樂家。他無法想像她坐在鋼琴前面彈莫札特的
樣子。
「賀先生。」莉莎說道，微微點一下頭，才伸手與他相握。
「柯太太。」他說道，立即鬆開她那雙戴著名貴手套的手。
「這兩位是梅亞群和施可律。」
他們很客氣地打過招呼。
強納朝著會議桌揮揮手。「請坐。美芝，可不可以請妳幫我們弄一點咖啡。」
「當然可以。」美芝說道。
莉莎的眼光跟著美芝，不自覺地開始評估她。她的眼睛很聰明，長得也很漂亮，而
且顯然對強納很忠心。她把注意力轉回強納身上，他在和可律談高爾夫球的事。她耐心
地等著這男性之間的例行開場白結束。
美芝端著咖啡進來。
莉莎心裏想，這些男人還在聊他們認為很重要的運動，是不是該由我幫他們倒咖啡
呢？但是美芝乾淨俐落地把各人的咖啡倒好了。
莉莎看見她對老闆熱心的態度，心裏不禁懷疑他們是不是情人。那個女人的眼裏流
露著關切和憂慮。莉莎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也許亞群看她的眼光也是如此。
莉莎喝一口咖啡，把杯子放下。她冷靜而含蓄說：「各位，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強納一直在留意她的每一個表情。他有點惱怒地發現她竟然覺得他們的談話很好笑
，彷彿他們是小孩子急著想在別人面前逞能一般。見鬼了，在這個大家都各懷鬼胎的時
候，如果要避免沈默，還有什麼別的話題可談呢？有時候他真以為運動的目的就是為了
這個。
他靠著椅背，雙腿伸直，兩臂交抱胸前。「開始什麼？女士。」
莉莎知道他不想和柯氏公司打交道，但他的傲慢使她緊張起來。「你同意和我們會
談，賀先生。你通常在開會的時候都不知道談的目標是什麼嗎？」
「女士，我想我們的目標是互不相容的。」
可律趕緊說道：「賀先生，事實上我們感到很榮幸你同意見我們。我們對你經營賀
氏電子公司的手法有很深刻的印象──」
強納很自然地打斷他的話。「經營手法？賀先生，你說的好像我是被一個董事會選
出來負責的董事長一樣。這公司是我的，而且就因為是我的，才會有這樣的經營。」
「不完全是你的，賀先生。」莉莎說道。
「不錯，我知道玫瑰把一些股權賣給你們了，可是那還不夠，女士。」
亞群俯身向前說：「賀先生，你也知道，柯氏公司是一個非常賺錢的公司──」
「你是不是應該說，是一個專門以大欺小，只知強取豪奪，以併吞別人為能事的公
司？你們併吞了多少公司，恐怕連自己也不知道吧？」
「我可以向你保證，賀先生，」莉莎說道，口氣冷得像冰一樣。「我們對旗下每一
個公司都非常了解，而且也會給予管理和支援。柯氏公司並不是一個什麼怪物。如果在
我們旗下，你的公司不僅會擴張，也會賺得比你所想像的更多。」
「門都沒有，女士。」他這句話脫口而出。
「而且，」莉莎不理會他，逕自說下去。「你也一定知道我們想把你的公司整個買
下。」
「門兒都沒有。」他又說了一遍。這次是有意這麼說的。他看見她噘起嘴，覺得很
得意。
「當然，如果你不希望整個放棄，我相信我們可以研究出一套對你非常有利的合約
。正如梅先生所說，我們對你的──」
「門都沒有。」他打斷她的話。他喜歡重複這句話，這樣會使她氣瘋，而人在生氣
的時候就會說出不該說的話，犯下錯誤。
「你不希望知道我們的條件嗎？」
「不。」
「賀先生，」可律說。「如果你不希望賣整個公司，也許我們可以讓他相信……和
柯氏公司合作會對你最有利，請讓我們把好處跟你說說看。」
可律從公事包拿出筆記本，開始詳細地訴說著。賀強納看起來似乎很仔細地聽，但
臉上卻彷彿戴了一個毫無表情的面具，身體一動也不動。
莉莎看著他的眼睛，試圖透視他的想法，但是一無所獲。她想，他是很厲害，也很
冷酷，而且他不喜歡她個人。她不笨，他不喜歡她並不只是因為他不想和柯氏公司打交
道，而可能是他覺得和女人打交道有失身分。要不然就是他認為妳是一個殺人犯，她心
裏這麼想。
或者兩者兼具。
她搖搖頭，開始專心聽可律講話。
她的目光不時轉到賀強納身上。這個男人看起來像石雕一樣，她想著。他的塊頭高
大──當她和他握手時，必須仰起脖子看他的臉。她想，這種逼人的架勢大概就是他最
拿手的戰略。她也見過這樣的人，在體型上佔了絕對優勢，但是他們對待她卻是一副卑
躬屈膝的樣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喜歡這種率性的無禮還是卑躬屈膝。
可律講到一個段落，但強納還是不發一言。亞群正要填補這段空檔，卻突然被強納
打斷。「我想我還要加一點咖啡。說了那麼多話讓我覺得渴。女士？」
莉莎瞪著他遞出來的咖啡杯。他搆不到托盤，竟然期待她為他服務！她強壓住脾氣
，這幾個月來她已經學會了自制。「亞群，」她彬彬有禮地說。「可律，可不可以請你
們兩個人離開一下？」
亞群關切地蹙著眉頭，可律卻只是點點頭。兩個人都離開了辦公室。
莉莎等辦公室的門關上了之後才說：「我不是僕人，賀先生。」
他故意說：「妳是一個女人，難道不是嗎？」他看見她氣得瞇起眼睛。他已經收到
了效果，雖然他並不喜歡這種手法。不過，他還是相信這正是應付她的方法，要儘量使
她失去平衡。
「賀先生，我建議你，如果你還想要咖啡的話，就把你的私人女僕叫進來吧。」
「美芝不是女僕。」
她使他有一點動搖了，雖然他的聲音依舊冷硬，表情依舊木然。
「也許她不是。她可能聰明得不肯做為老闆個人服務以外的事。」
「聽著，女士──」
「我的名字是柯莉莎。」
「我知道，那個柯莉莎。」
她一震，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他輕鬆地往椅背上一靠，似乎控制了全局。她想尖叫
罵他，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那樣。於是，她儘量保持冷靜地說：「你通常在面對女人的時
候都會想到性別嗎？」
「我不和女人打交道。」他說著，口氣十分輕蔑。
「原來如此。女人在商場上沒有地位，是不是？」
「妳說對了，女士……柯太太。就我所知，在妳丈夫橫死之前，妳連收支平衡都不
懂。」他知道她如果厲害的話，很可能因為這句話當場就把他殺死了。他等著看她的反
應。
「他是被謀殺的，賀先生，你不必冷嘲熱諷，我認為你的態度非常不當。」
「見鬼！妳現在是在成人隊伍裏，就得習慣這種情形。」
莉莎輕輕地說：「賀先生，你根本就不知道成人隊伍是怎樣的。你的公司只不過是
一條小金魚，你那水缸和柯氏公司的汪洋大海根本不能比。你說的話只適合給街上的混
混聽。」
「我相信妳在法庭上已經聽過更毒的話了。」
她身子一縮。他看見她眼睛裏的痛苦神色。這時他突然發現她也是人，這一點使他
不安。不行，他不能心軟。於是他又說：「我也知道妳和韓克里往來頻繁──當然啦，
也是等法庭的事平息一陣子之後才開始的。」
「你什麼都不知道，賀先生。」
他不喜歡她聲音裏的顫意，但是他必須利用她這個弱點。「當然啦，」他又說。「
誰也不知道妳究竟是怎樣買通那個百萬富翁醫生的。妳是不是答應事成之後做他的情人
呢？似乎情形正是如此。我相信妳的床上功夫一定很好，因為他要冒的風險實在太大了
。」
莉莎閉上眼睛。他的戰略是不是把她嚇著了呢？去他的！他一文不值！
她又聽見他在說：「當然，妳必須等一段時間再說，不是嗎？」他坐直身子。「我
記得，妳當時馬上就跳到了查若文的床上。和一個老頭子結婚三年，使妳變得性慾旺盛
得迫不及待了，柯太太？」
我不能再任他說下去，我不能讓他再這樣對我！
「賀先生，」她慶幸自己的聲音依舊平靜。「我是來和你談生意的，不是來聽你愚
蠢的侮辱。現在，我打算出兩億元買你的公司。」
「門都沒有。」
「你這句話比你的侮辱還無聊，賀先生。」
「妳說的對，」他冷冷地笑著。「讓我再說一次：門都沒有，妳這婊子。」
莉莎緩緩站起身，俯身向前，手掌按著桌子。「我會毀了你，賀先生。我會把你的
公司接收下來，然後我要親眼看著你倒在水溝裏。」
他沒有動，笑得更開了。「呵，妳打算也把我殺掉嗎？女士。」
她再也忍不住了，拿起咖啡杯朝他丟過去。當她看著咖啡潑到他脖子上和胸前的衣
服上時，心裏只可惜它還不夠燙。
他鎮定地拿起紙巾擦著。「這就是我不願意和女人打交道的原因，」他瞧也不瞧
她一眼。「太情緒化了，太不會自我控制了。」
「你會使魔鬼都失去控制！」
「妳正是和魔鬼打交道，」他說道。「怎麼樣，女士，妳找不到東西再來砸我嗎？
很好，現在讓我送妳離開『我的』辦公室吧？」
突然莉莎明白了自己在做什麼。她對他微笑，也很高興看見他有點驚訝。她輕聲說
：「賀先生，你不必送我出去，我知道路。我想，等我把你的辦公室重新改裝的時候，
我會把地毯的咖啡印子留下來。那咖啡印看起來就和你襯衫上的一樣悅目。」
她拿起皮包走向門口，又回頭說道：「我會看著你毀掉的，賀先生。再見，希望你
今天好過，說不定這就是你的最後一天。」
「我很懷疑，」他說道。「兩個人一樣可以比賽，只是我懷疑和女人比賽會不會有
運動精神。」
#
莉莎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對亞群和可律點點頭。他們默默地離開了辦公室。
上了車以後，亞群清清嗓子打算說話。
莉莎先開口了。「我們回家。」她的口氣簡短有力。
「嗯，」可律說。「我想我們是該回去。」
一小時以後，莉莎看著費城自飛機底下消失。
「莉莎。」
莉莎解開安全帶，轉頭看著亞群。
「妳要不要告訴我們經過？」
「賀先生出了一記硬招，如此而已。他態度非常狠。」
「噢。」可律說道。
「妳不應該讓我們出去的。」亞群說道。
「我想你們在不在場，結果都一樣。現在，兩位先生，我們要怎麼樣才能把他的公
司拿下來，把他打垮？」
亞群說：「妳知道，他擁有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他完全不受董事會的控制。不管
我們再買多少，都不能改變這種情形。我們可以勉強擠進他的董事會，給他一點麻煩，
但是也只能做到這種地步。」
莉莎陷入深深的沈思之中。過了很久，當他們快到紐約的時候，她終於說道：「我
要一份賀先生財務的徹底分析報告。而且就像你們教過我的，我們需要抓他的小辮子，
請你們幫我找出來。」
「莉莎，」可律說。「我們為什麼不能就這樣放過他和他的鬼公司？還有很多別的
電子公司，雖然也許不像他的那麼賺錢或穩當，但是誰在乎呢？我們可以用自己的管理
人員解決任何問題。姓賀的只是一個小角色，根本無足輕重。」
一條金魚。「不行，」她說。「我要姓賀的公司，不要別的。」
可律和亞群交換了一下眼色。
#
凱瑟在克里桌前的皮椅上坐下來。
「安小姐，」克里說。「妳今天早上覺得怎麼樣？」他的身子微微前傾，擺出一副
職業性專注的神情。
「糟透了。」她說。
「妳昨天晚上睡得不好嗎？」
她點點頭。
「告訴我那個被逮捕的人的事。」
好吧，只要大部分是真話就行了。「他的名字並不重要。他事實上在利用我；我給
他錢，他則給我上好的古柯鹼。」
克里發現她又在擤鼻子。
「妳覺得被他利用的感覺如何？」
凱瑟停了一會兒，覺得內心刺痛，也覺得困惑。「我並不在乎，起先是如此。」
「妳有沒有這個人的照片？」
「有。」凱瑟往皮包裏摸索，掏出一張沙代的小照片。他的照片從來沒有上過報，
而且幸好這並不是她和他的合照。她把照片交給克里。
克里默默打量著照片，一個傲慢的混混。「妳的家人知道他的事嗎？安小姐。」
「我想不知道。我真的不太確定。」
她在說謊，克里知道，但是他不點明。她需要一段時間才能信任他，他也還不確定
自己能幫她什麼。他把照片還給她，但她搖搖頭。他揚起眉毛表示疑問，她就往垃圾
桶瞄一眼。克里慢慢把照片撕掉，丟到垃圾桶裏。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現在，讓我們來談談妳的家人，安小姐。告訴我妳爸爸的事
。」
「他死了。」
「多久以前？」
「很久以前。」
又在說謊。「妳媽媽呢？」
「她住在倫敦，起碼我上次聽到的消息是這樣。」
「妳和妳媽媽不親嗎？」
「不。我爸爸和她離婚，給她一筆膽養費。她離開了我。」
「家裏的錢都是妳爸爸的？」
「對。」
「妳在認識那個男朋友之前有毒癮嗎？」
「沒有。」
「妳為什麼會和他在一起呢？妳是個很可愛的年輕女人，安小姐。妳顯然知道他是
怎樣的人，為什麼還和他在一起？」
這是一個好問題，凱瑟心裏想。她老實地想了一下，說：「我覺得無聊，而且我想
要我爸……我想要體驗新的事物。」
克里似乎沒有注意到她差點溜出嘴的話。他把話題移開她的男朋友，改而問她童年
的問題。這並不困難，而她也不知道克里其實在忙著把她無意間透露的點點滴滴拼湊起
來。
他的問題似乎沒有特別的方向，五十分鐘很快就過去了，對凱瑟而言是太快了一點
。當她站起身和他握別時，發覺自己還想再見到他。她被自己嚇著了。無論如何，這個
男人曾使莉莎脫罪，救了謀殺她爸爸的兇手。
「下星期二，安小姐？」
「很好。」凱瑟說。星期二，她心裏想，那時候她就要開始反問他問題，打聽關於
他的事。她要把他揪出來，她知道自己做得到。
克里看著她走出去，眉頭再次皺了起來。她走路的樣子實在有點眼熟。他一向以
自己的記憶力為傲，而且他對細節的敏銳觀察力也非常高明。
剛才那五十分鐘很有意思，他明白自己在跟著她所說的謊言走入迷宮之中。他把記
事本拿出來，開始做筆記。
#
蘿蕊打量著孫女，她看起來不那麼浮躁了。她的生活中似乎有了一個新的目標，
但蘿蕊知道那一定不是什麼健康的目標。
蘿蕊開門見山地問：「妳為什麼去看韓克里？」
凱瑟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妳──妳怎麼知道的？」
「我一直在為妳擔心，親愛的──」
「哈！妳是怕我去買古柯鹼，是不是？老天，妳竟然派人跟蹤我！」
蘿蕊依然很冷靜。「不錯。這是為了妳好。現在，告訴我妳為什麼去看韓克里，還
戴上一頂黑假髮？」
凱瑟昂起頭。「我需要職業性的幫助，而他是城裏最好的心理醫生。」
「妳實在很不會說謊，親愛的。妳住手吧，避開那個人。他並不笨，絕對不會對妳
洩漏什麼的。妳一定也已經明白這一點了吧？」
凱瑟走到壁爐旁邊，感到一股暖意。外面下著雪，氣溫才華氏三十度。她彎身又往
壁爐裏加了一些木柴。
「凱瑟？」
她站直身子，拍拍手上的灰，然後緩緩轉身面對祖母。「我會從他那裏找出真相的
，祖母。他也許不笨，但是我也不笨。」
「當然妳知道他現在常去看莉莎。」
「我也看社交版的。」
「答案就在這裏了。他愛她，所以才幫她在法庭上做偽證。」
「那麼他就是傻瓜。」凱瑟失聲說道。
「不要說了，親愛的。呵，珍妮和布萊來了。請進，我們喝一點茶吧。」
珍妮在這位柯家太上皇面前總覺得害羞和舌頭打結，但她還是走上前在蘿蕊的頰上
親了一下。
「妳看起來真好，珍妮。我的孫子還能討妳歡心嗎？」
「是的。」珍妮脫口而出，然後看看布萊，臉紅了。
「哈囉，哥哥。」凱瑟說。
「凱瑟。」
「妳的爸爸怎麼樣？珍妮。」凱瑟打破沈默，問著。
布萊的目光飄到祖母臉上，只見她那慈愛的表情一直未變。
「他很好，當然還是一樣的忙。」
「寇參議員是一個……很聰明的人。」蘿蕊說。
就算珍妮注意到了蘿蕊這句話口氣有異，她也沒有表現出來，因為她一心只想討好
這個讓人敬畏的老太婆。她把手埋入布萊的手中，感到他輕輕捏緊了一下，於是她放心
地嘆了一口氣。
「珍妮和我要去尼家，」布萊假裝無聊地說。「有一個酒會。」
「如果你不想去，布萊……」珍妮滿懷關切地說。凱瑟真想不屑地哼出來。
「不行，我們一定得去，珍妮。」
「隨你的便，布萊。」珍妮說著，發亮的眼睛一直望著布萊的臉。
老天，真噁心死了，凱瑟想著。
布萊和珍妮離開後，她又和祖母單獨在一起。
「那個女孩對我們家是個很好的新血。」蘿蕊滿意地說。
「她是個毫無主見的無聊東西！」
蘿蕊突然想到布萊和珍妮親熱的那些照片。她搖搖頭，不再去想它。
「她正配布萊。好吧，親愛的，我們再來談妳的事。我要妳不再和韓克里見面。」
「如果我不聽的話，妳是不是還派人繼續跟蹤我呢？」
「不錯，我會的。」蘿蕊說道。
凱瑟對她望了許久，然後搖搖頭。「我希望妳給那個偵探的酬勞不會太貴，祖母。
我還是會去看韓克里。」
「妳是個傻瓜，凱瑟。妳有沒有想到，如果他發現妳是誰之後，會怎麼做呢？而且
，他一定會發現的。」
凱瑟聳聳肩。「就算他發現了，又有什麼關係？他頂多是把我趕出去而已。」
「也許我應該自己打電話給他，告訴他妳的事。我想那樣就能把這問題解決了。
」
凱瑟氣得緊抿住嘴巴。蘿蕊嘆一口氣說：「親愛的，妳實在很頑固。我想這是從我
這邊遺傳的。」
凱瑟明白這是休戰的表示，於是說：「好吧，祖母，我會考慮一下。」
#
「好吧，莉莎，妳要的把柄在這裏。」
她剛走進亞群的辦公室，聽見他的話就冷然站住。「這麼快？亞群。」
「並不難，所以我不敢太仰賴這個消息。姓賀的不久前曾經借了一千萬元，是為期
三個月的銀行貸款，而且他很有可能儘量延期卻無妨。」
她突然興奮之至。「好極了！」
「他拿那筆錢來買更多股份，使他的股份增加到差不多百分之六十。另外他也把它
用於擴展計劃。」
「把那筆貸款弄到手，亞群。」
「啊，問題就在這裏。他和銀行經理私交很好。」
「我已經學到一件事，」莉莎緩緩說道。「錢能使友誼變質。我們要怎麼樣才能取
得貸款？」
「我不知道，我得查一下。」
「好好查吧，亞群。」她說著，給他一個粲然的微笑。
事實上，結果是克里告訴她應該怎麼辦的。那天晚上，他們坐在林肯中心附近的一
家小酒吧裏，她把這問題以假設的方式問了出來。
但是克里並不傻。他想，起碼她開始真正信任他了，這是一個很好的預兆。
「……所以，妳只消吃定費城銀行的董事長，妳是說過在費城，對不對？他很可能
和柯氏公司有關係，這種可能是常有的。他可以要董事會同意出賣這份貸款，當然啦，
得有相當利潤才行。銀行的目的並不是幫助人，莉莎。他們的目的和大家都一樣──賺
錢。」
當晚莉莎興奮得睡不著覺。她回想賀強納對她所說的每一個無情字眼，現在他會嚐
到她的厲害了。
第二天早晨，克里又打電話給她。「我知道妳問我的問題純粹是假設，但無論如何
，如果那家銀行碰巧是費城的第一銀行，那麼它的董事長是古勞利，一個唯利是圖的
老傢伙，而且他的兒子正好娶了我的表妹。另外也是碰巧，」他又說。「我也是他的董
事會一員。」
她簡直無法相信這是真的。她深深吸一口氣。「克里，謝謝你。我真不──」
「妳需要我幫忙嗎？莉莎。」
她惱怒地想到，若文使她太過小心了。但是克里不同。如果說現在有誰在利用人的
話，應該是她在利用他。不，這太荒謬了。如果他和若文一樣，就不會這樣幫她。「我
要考慮一下，克里。」
「好吧，」他輕鬆地說。「需要的話就告訴我。在這同時，我也會看看有關這家銀
行的資料。」
「謝謝你，克里。我真的很感激──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朋友。這個字眼使他眨眨眼睛。他又想，時間，只不過需要再多一點時間而已。他
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只不過最近越來越不容易保持這耐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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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早上，賀強納在第一銀行見到他的朋友。
「什麼問題？得爾？為什麼這麼急？」
得爾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是關於你的貸款，強納。」
「怎麼了？我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然後還可以再延期。也許我還需要六個月。」
得爾覺得自己簡直不是人。他不知道強納得罪了哪個人，但無疑是得罪了非常有力
的人，而他無能為力。他想不出有什麼好話，只得說：「銀行把你的貸款賣了。」
強納呆住了。「你不是說真的吧？」他茫然地望著得爾桌子上的紙鎮。
「恐怕我是當真的。當然，原來的貸款條件還是一樣，但是至於延期……」他聳聳
肩。他很想說：「我可不敢指望延期，老友。」
「是誰？」強納問道，但是他頓時明白了。才不到一個星期，見鬼了！他突然想到
他辦公室地毯上的咖啡漬印。他想殺掉柯莉莎。
「這是真的有一點古怪，」得爾微蹙著眉頭說。「有很多方面的壓力，結果是一位
柯莉莎買下這筆貸款。強納，如果我早知道，一定會警告你的，但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
道的。」
「我知道。」強納說道，勉強對老朋友擠出微笑。
「如果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地方，強納……」
他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
「你知道，還有別的銀行，你也許可以再跟他們貸款來把這邊償清。」
「是可以這樣。」但是她還是能查出來是哪一家銀行，再把那邊的也買下。他必須
想點辦法！
「你要怎麼辦？」
強納起身說：「要到紐約去。」
強納離開銀行，回家換上運動裝，開始跑步，一直跑到筋疲力竭為止。那天下午一
點鐘，他到了辦公室。
「你要我做什麼？」
美芝愕然的聲音使他笑起來，他再說一遍：「打電話給柯莉莎，和她約一個碰面時
間，越快越好。」
史蜜麗往莉莎的辦公室裏探頭問道：「有一個快速問題，莉莎。妳明天願不願意見
一位賀強納？」
莉莎這才發覺自己多期盼他和她聯絡。好吧，她一直到剛剛才知道這件事。「不，
史太太，明天不行。我星期五再見他，在這裏……十點鐘吧。」
讓那個傢伙急得流汗吧，她想著，差點把手裏的鉛筆折成兩截。
「要到星期五才行，老闆。」美芝說道。
強納許久未發一言，終於，他說道：「好吧，美芝，請幫我訂機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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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莉莎把腿放在沙發上，轉頭看克里。「告訴我你有什麼新病人。有沒
有比較有意思的？」
「沒什麼。我有一個新病人──一個有毒癮的年輕女人──但是她並不怎麼有意思
。她會說謊，不過這樣使我更好奇，於是就接受了她。」
「她為什麼要對你說謊？在我看來那簡直是浪費錢。」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想她很快就會表明意圖的，大部分病人都是這樣。好吧，親
愛的，請妳告訴我妳那家費城銀行的事。」
莉莎沈默了一會兒，克里看見她臉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的改變。他不喜歡這樣，但
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每件事都很順利。」她說著，露出微笑。
「不知道妳什麼時候可以來個真正的休假？」
「這是一個好問題。事實上，我覺得現在這樣也挺好玩的，我學到了很多東西，也
嚐到了權利的滋味。」她在激動之餘不覺伸手碰他的手臂。「我提拔了一個很有能力的
女人，她很有衝勁。如果她在克里夫蘭那邊表現良好，我就會考慮把她找到紐約來。」
「別人對妳的女權怎麼說？」
「他們只是嘆氣，沒有和我爭。但是地方主管……呃，你也可以想見他們會恨死的
。」
他的眼光落在她的胸前，那貼在薄衣裳之下的雙乳。他實在渴望擁有她，渴望得心
裏發痛。
「查若文不到兩星期就要結婚了。」莉莎說。
「我看到報紙了。」他說著，卻一直仔細地觀察她。
莉莎不知道柯家人對這件事會怎麼想。她懷疑蘿蕊還會和若文有什麼瓜葛。她實在
很想寫一封信給他的未婚妻，但是當然沒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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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凱瑟對這件事的反應是在星期五早上搭飛機到波士頓去。她必須見查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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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林白
★書籍編號：浪漫經典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