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身後，是一片蔚藍晴空，澎湃的海浪不斷拍打著沙灘，海鷗翱翔於天地間，發 出陣陣哀鳴。她直覺地感到有人在懸崖上眺望。 麥羅拉微微抬起頭，一眼就發現他叉開雙腿高高地站在懸崖上，目光正遠眺眼前一 片美景，怡然自得的神情，有如古維京海盜正在檢視自己的戰利品。突然，她落人他的 視線，他驀然僵住了。 他定定地站在那裏，高大黝黑的身影映著夏日晴朗的天空，四周籠罩著一股無聲的 敵意。他和她彷若戰士與敵人、獵人與獵物般對峙著。羅拉下意識地將泳衣吊帶拉回肩 上，防禦性地伸手抓住毛巾，自心底泛起一股莫名的寒意。記憶中，她似乎從未在這個 海灣感受過這種恐懼害怕。 他邁著平穩有節奏感的步伐，越過地面上的草叢及突出的石塊，隱約帶著威脅感， 慢慢地越過沙灘靠近她。 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壓迫著她，叫她必須在陌生人接近之前，趕快採取行動，但自尊 心卻使她佇立不動。羅拉心想，這裏是屬於她的，闖進來的人是他，為什麼她該離開？ 走到離她一公尺處，他停了下來。羅拉眼前出現的，是一個體格高大、肌肉壯碩、 頭髮被陽光瞌得泛白的男人。黝黑的皮膚給人一種火辣辣的感覺，但一雙深湛的藍眼卻 充滿了冷漠，並且帶著挑垃看著她。 「妳從哪兒來的？」他冰冷的語氣充滿了脅迫。 向來是有問必答的她，指著懸崖遠處一座石造房子，「那邊。」 「我不喜歡生人，」他的口氣依然冷漠，「快離開，不要再到這裏來。」 她向來不愛與人爭辯，如果可以避免，她也絕對不會去挑起一場爭鬥。或許是他輕 蔑的態度，使她不由自主地想加以反抗，「我才不離開，」她雙手叉腰蹲了下去。「如 果你要獨處，去別的地方吧！」 看著他緊緊地握起長長的手指，羅拉隱隱感到一股威嚇的氣氛，她鼓起勇氣戒備， 並自我安慰，這是雙貴族般的手，他看來不像個粗人。「不要威脅我，」她再說：「我 可沒那麼容易被嚇到。」 「別自欺欺人，」他嘲弄道：「妳那裹在名牌泳衣下的軀體已在顫抖了。如果不是 極度害怕，妳早就大喊救命了。」 她狀似悠閒地坐著，手指不斯撫弄毛巾迸上的細沙，「你少胡亂猜測，才沒這回事 。」 他的眼睛在她身上游移，從塗著蔻丹的腳趾到手腕及耳上的金飾，再投向精心修剪 的髮型及身旁排列整齊的義大利製涼鞋，最後落在被她雙手緊緊扣住的膝蓋。按著，他 露出輕蔑的微笑，「妳還有其他話要說嗎？」他突然解開牛仔褲腰上的暗釦。 她的臉一下紅到耳根，他居然如此膽大妄為！他敢嗎？ 一陣刺耳的拉鍊聲明白地告訴她，他是來真的。以她一貫的作風，碰到這種情形， 她準會立刻拔腿就跑，再說，通向房子道路的台階離她不過兩百公尺，只要到得了那裏 ，就可以向曾租母的園丁法蘭求救了。 是剛愎自用、瘋狂，還是好奇心使然？羅拉並沒有採取行動。 她中了邪似地死命盯著他優雅而被曬黑的長腿，心裏不禁想著，他到底是誰？ 滑落的短褲半遮半掩地蓋住他的腳踝，羅拉心裏的疑問差點脫口而出，但取而代之 的是一陣騖恐的尖叫，她的目光不聽使喚她飄向他健碩的長腿。 他譏誚她笑著，「回去找媽媽吧！小可愛。」他嘲弄地露出一口光潔的牙齒，眼裏 盡是促狹的詭異笑意，「妳難道不知道跟陌生人交談很危險？」 他氣定神閒地俯身抬起短褲，把它去向附近的岩石，再猶如跨過一隻沙蚤般越過她 ，慢慢走向不斷接受海水洗禮的沙灘，毫不遲疑地踱入冷冽洶湧的波濤中，一待海水淹 沒他黑色的泳褲，他即開始悠游穿梭於海浪築起的一道道綠牆間。 ＊＊＊＊ 「我在沙灘上碰到一個男人。」吃午飯時，羅拉儘量不著痕跡地告訴曾祖母，一面 皺起眉頭瞪著桌上一盤半帶殼的牡蠣。以八十九的高齡而言，羅拉的曾租母──寒妮碧 可以說仍舊相當犀利精明。 寒妮碧在桌子的那頭，用餐巾輕輕拭去下巴上濺到的調味醬，「從海達村來的人嗎 ？」 剎那間，陌生人湛藍的雙眼及閃亮的金髮迅速掠過腦海，「不是。」她很快地回答 。 她的迅速回答，令寒妮碧抬起銳利的雙眼看著她，「親愛的，妳怎能那麼確定？」 與經常賣魚給法蘭的印地安人相較，他壯碩的肌肉、高大的身材，應該會被認為是 他們之間的一個，但是，「他不像印地安人那麼黑，」她道：「而且他也不夠友善。」 寒妮碧聳聳肩。「我從沒聽說這裏來了陌生人，但話說回來，我也不像從前那麼常 出門。或許是個藝術家吧！也說不定是個經常來去海邊的愛斯基摩人，明天或許就離開 了。」 愛斯基摩人？當然啦！看他粗暴、風吹日曬的外表就一目了然了。她推測他的獨木 舟應該是藏在岩石間的某個地方吧！對這一切的事情，這應該是唯一的解釋。她一直閃 避著不去注視他洋洋得意地炫耀著的軀體，以至於未注意到他是如何來到此地的。 來自遙遠日本的海潮一路衝向松得海峽，不斷拍擊著海灣突出的兩端，除了壯觀的 浪潮！ 及海邊盛產的牡蠣、蚌類外，卡特灣實在乏善可陳。從柏斯漁村蜿蜒至寒妮碧家一 條約五公里長的道路所圈住的土地，即是寒妮碧的私人產業，這也是通往海灣的唯一道 路。正因它並非觀光勝地。所以只要時間許可，羅拉絕對不會放過任何造訪卡特灣的機 會。寒妮碧說的應該沒錯，明天，她又可以獨享整個海灣了。 但寒妮碧錯了，羅拉一早就發現他正在海邊挖掘蚌殼。羅拉的目光觸及他古銅色的 肌膚及一頭亂髮時，不禁心頭一震。他僅冷淡地瞧她一眼，轉身繼續工作。羅拉看在眼 裏，著實惱火，但心裏暗自說服自己，這些舉動傷害不了她。 「我以為你已經走了。」她筆直地走向他。 「別作夢了，」他慢慢地鏟起一些小蚌殼，放入桶內，「我還要待上一陣子。」 「多久？」 「直到我厭煩為止，也就是說不會很快。」 「你一定很清楚，你現在腳下站著的是私人產業。」 他停下工作，靠著蚌耙的把手，譏誚道：「省省力氣吧！私人產業的產權也不過到 漲潮線而已，而且即使妳說的是事實，我也不會輕易離開，妳最好走遠一點。」 「有人告訴過你，你實在很沒有教養嗎？」 沒想到笑開了的他竟也如此迷人。「不只這些，我還經常口出穢言、隨便捉弄女人 ，小可愛，妳最好趕快找個地方躲起來。」 十足是個野蠻人：「我早就應該弄清楚，不必浪費那麼多唇舌跟你這種人打交道， 」她厲聲道：「籠子對你再適合不過了。」 他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微帶不安地一把將她拉近。如果有人在一星期前告訴她 ，她會在人跡罕至的沙灘上遇見世上最粗暴的男人，她會很清楚她應有的反應──提高 警覺，再加上一點自然產生的恐懼。 她也會對這樣的情況將使血液賁張的說法嗤之以鼻。害怕使她不停地顫抖著，伴著 一陣陣襲向大腦的高熱，或許他並不是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但她竟不由自主地盯住他 的嘴唇，並且開始想像四片嘴唇交融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酷熱的天氣使他瞇起眼睛，睫毛四周看起來彷若飾著彩色煙霧。「我要好好給妳上 一課，」他粗野地喃喃自語，羅拉感受他呼出的氣息，竟有如情人般的甜美，「妳才知 道什麼時候該閉嘴。」 「立刻放開我！」 他一鬆手，羅拉腳下一陣踉蹌。幾乎摔倒在沙灘上，便急急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如 果她現在觸摸到的肌膚是如天鵝絨般溫暖而柔軟，那麼肌膚下則應如花岡岩般地堅實。 他迅速地縮回被她抓著的手，神情竟有如羅拉剛做了件無法無天的事，他的怒氣已 然消失，只用冷漠的眼神瞪著她。羅拉差點脫口說抱歉，但意識到犯錯的人是他，便趕 緊打住。 他抬起蚌耙，把耙齒朗上地抓著。這樣的氣氛、這樣異教徒般的冷漠，使羅拉立刻 聯想到掛在畫廊裏那幅標題「海神」的畫來，他到底是誰？他有著什麼樣的過去？ 他用蚌耙柄在沙灘與峭壁間畫出一條延伸幾公尺長的鴻溝，不必多言，她立刻知道 他正在界定「國界」。 「安分點，不要越界。」他簡短地告訴她，一面迤迤然地走開，似乎認定她絕對會 尊重疆界約定。 不論如何，這樣的結果對她而言，再合適不過了。雖然她更希望能擁有整個海灣， 但他剛說的並沒有錯，寒妮碧的產權並沒有涵蓋整個沙灘，而且也不包括水面的部份， 他有權分享這片沙灘。羅拉很高興能與他達成協定，她相信，如此充滿敵意的鄰居絕不 會來于擾她的生活，當然她也不會去干擾他的。 她攤開毛巾，撐開帆布沙灘椅，整齊的將涼鞋擺在一邊，然後開始在手臂及大腿搽 上防曬乳液，接著滿意地戴上大草帽，一頭埋進書中世界。 時序正值七月中旬，從現在到勞工節的週末，還有足足有六星期不受干擾的快樂假 期正等著她。雖然十月份還有一場大型藝術品展覽，她仍然只讓合夥人艾奇知道她得行 蹤，而她不希望艾奇與她聯繫。 她的思緒一直沉浮於《紐紐約時報》暢銷排行榜第一名的小說中「……神秘的黑眼 滿懷渴地忘著房間那頭的女人……」偶一抬頭，看到他正一把蚌耙地鏟著沙灘，不時彎 下腰拾起將變成桌上佳餚的小蚌殼，陽光親吻著他肩上強有力的肌肉，輕撫過長而幽美 的背脊。除了偶爾遠眺海面外，他幾乎一直埋首工作。 天氣實在燠熱，汗水不斷從她的額頭及膝後流下。羅拉還是少女時，偶爾會和母親 羅絲一起在卡特灣共度夏日時光，羅絲那時曾告訴過她：「只有男人和馬才流汗，在非 不得已的情況下，淑女貝能沁汗。」如果羅絲知道她現在汗如雨下，恐怕要大皺眉頭。 雖然羅拉還是在意母親看法，但自她下定決心絕不向母親看齊後，她已不介意母親 是否同意她的作為。但不論怎麼說，身上黏答答的汗，加上刺人的陽光，令她覺得非常 不舒服，再也無法專心投入小說的情節，而二十公尺外清涼的海水正不斷地召喚她。 滾燙的沙灘，使她像大野兔般地跳著腳奔向海裏，小腿最先讓她感受到來自北極的 冷冽海水，她不禁倒抽一口氣，向後退了幾步，但大海就像個頑皮的孩子，不停地追著 她，再調皮地濺她一身水。 他停止挖掘，倚著蚌耙，悠閒地看著這幕好戲。她移開看著他的目光，屏住氣，暗 下決心絕不能在他面前丟臉。她拉拉象牙色泳裝的肩帶，在自尊心的驅使不，義無反顧 地再投入海浪中。 冰冷的海水打在身上，炎炎夏日的記憶就此自腦海消失。在一波波的浪花中，血液 幾乎要凍得停止流動，她只得奮力俯泳前進──潑水向前、潑水向後，游過淺灘，終於 回到她剛率性離開的溫暖所在。 他燦爛的微笑仍然不帶一絲仁慈。他將牛仔短褲丟在蚌耙的旁邊，黑色泳褲緊緊貼 著穠纖有致、線條優美的臀部。看著他悠閒地走入海裏，她不禁自問──它怎能抵擋得 住急浪的拉扯？ 他投入大海的懷抱，消失在浪潮裏，她忍不住有些擔心。過了會兒才見他蕎麥色的 頭部出現在海乎面上，像是有意展示他旺盛的精力，他以一種懶洋洋而有力的姿態愉快 地游著。 「希望你一口氣游到日本去。」她喃喃自語，一面用毛巾擦著臉，四肢開始慢慢暖 和，心跳也漸漸恢復平穩。她用手枕著頭，閉起眼睛，接受陽光的洗禮，心裏想著，這 麼美好的一天，竟無來由地浪費在爭吵上……＊＊＊ 「妳要烤焦了，小可愛。」 伴隨陣陣的海鷗叫聲，她美夢正甜、半睡半醒間，聽到他的聲音。如果他的語氣中 有一絲關懷，或許她會原諒他破壞她美夢的行為，但是他有的只是譏諷的神情。太陽直 射她的眼睛，抬頭只見陽光在他周身形成一圈光環。 「又怎麼樣？」她冷冷地問。 他聳聳肩，轉身離去，「沒什麼，我只是想警告妳，你快變成炸雞了。」 他報以輕蔑的大笑，彷彿在譏笑她剛說的話是多麼幼稚。「沒問題。」他瀟灑地丟 下一「謝了，還是管管你自己的事吧！快離開我的地方。」 句便走回放著蚌耙及桶子的地方，一手提著一件，毫不費力地爬上懸崖，動作協調 而充滿韻律感，天生一副運動家的架勢。 柔軟的棉質睡袍就像砂紙一樣地摩擦著她的肩膀，當晚她只得裸睡。第二天早上醒 來，對著鏡子，她才發現在大太陽下睡覺是件多愚蠢的事，現在的她看來就像一隻煮熟 的龍蝦。 「羅拉？」寒妮碧嚇壞了，「孩子，大可怕了！妳怎麼會曬成這樣？」 都是他的錯。「我昨天在沙灘上睡著了。」她小心翼翼地避免胸衣的肩帶過度碰觸 燒灼的肩膀。 房子外面的老木蘭樹是曾租文在蓋好房子後，為他的新娘親自栽種的。羅拉就在這 棵大樹下消磨了一天，「我愛死這個花園了，」羅拉讚歎，同時透過交錯的枝椏仰望碧 藍的晴空，「自小我就希望有朝一日能長居於此。」 「蘿絲可不這麼想。」寒妮碧道：「待個三、四天她就受不了，現在還是如此。」 一提到母親，羅拉心頭就感到微微地刺痛。「那她幹嘛勉強自己來這裹？」 寒妮碧露出嘲弄的微笑，「如果不做做樣子，對我阿諛諂媚一番，她怕我會將她從 遺囑中除名。」 「何不告訴她，妳要將全部的遺產捐贈給動物收容所，」羅拉不懷好意地建議：「 這樣一來，她就會將時間投入另一項對地更重要的投資──再找個丈夫。」 「說到這，「寒妮碧眼睛亮了起來，很高興羅拉先談起這件事，「親愛的，為什麼 到現在妳還沒有論及婚嫁的男朋友呢？」 羅拉笑了笑。「曾奶奶，我有五個論及婚嫁的男朋友，其中四個已經裝框掛在畫廊 裏。 而另外一個正遠從義大利運來，可惜的是，他們都已經過世二百多年了，不是嗎？ 」 妮碧試著板起臉孔，「妳正在放棄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愛與幸福。」 「真不愧是得自妳曾爺爺的真傳，除了臉上的酒渦像之外，連厚臉皮也如出一轍。 」寒受到皮唐燒灼的刺激，羅拉猛然坐直，一面因憤怒及痛苦而發出一陣呻吟，一面則 說道：「我才不會去追求這樣的事！我對現在充實而快樂的生活相當滿意。」 」 「胡說！沒有白馬王子，日子怎麼會充實又快樂？」 「妮碧！」羅拉無法抑制內心的激盪。「世上到處都是具有吸引力的男人，但適合 我的不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如果碰巧他真是那麼完美，我還是不願浪費時間去與他周 旋；至少目前我還不覺得有這種必要，有太多事等著我去做。」 「每個女人都需要有個歸宿。」寒妮碧嚴肅地說。 「如果妳是這樣想，為什麼妳不再婚？我相信妳身邊並不缺乏追求者。」 「因為沒有人可以取代妳曾爺爺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史帝走了將近五十年，但他仍 然是我唯一的愛。羅拉，即使我知道還有很長一段悲傷和心碎的日子正等著我，或即使 我知道做寡婦的日子要遠遠超過做妻子的，如果能再年輕一次，我還是會嫁給他。」 雖然嘴裏否定寒妮碧的說法，然而一瞬間，羅拉仍舊覺得彷若失落了什麼。她隱隱 覺得在內心深處，她還是同意曾奶奶的愛情觀。一位特殊的男人、一段特別的戀情…… 難道會有女人不希望愛人同時也被愛嗎？但絕對不是現在！在她的生命中，已經有太多 煩人的瑣事，像愛情這麼複雜的東西，她目前還不需要。 晚餐後的黃昏清爽宜人，她打算出去走走。海潮幾乎淹沒了整座沙灘，羅拉只能緩 步沿著崖邊欣賞夕日餘暉。 走到海灣盡頭，羅拉本想沿著原路折回，但右方樹叢間隱約透出的微光吸引了她的 視線。她向前走了幾步，停了下來，映入眼簾的是一間四周環繞著高大樅樹及杉樹的破 舊小屋，安詳地座落在一片窪地上。她毫不加思索她便踏上通往小屋的草地。 羅拉走近時，發現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佔用了這座房子，甚至連洗衣設備都有了。 在門柱及樅樹間掛了一條曬衣繩，茶巾、枕頭套、小得讓她臉紅的內褲一件件地晾在上 面，接下來是一件破舊的T恤，及一件柔軟似麂度的泛白牛仔褲，以衣來掛著。 大門的另一端，是露營及水手使用的簡單淋浴設備，下面還有一個連著水管的腳踏 泵。 一塊粉紅色的肥皂用破茶碟裝著，旁邊放著一瓶洗髮精。欄杆上倒掛著一雙風乾的 球鞋，沿著牆壁則堆放了一些轆轤及一根釣竿，緊接著是她熟悉的蚌耙及桶子。 她急急往屋邊走去，腳下的木板雖已漆色斑駁，但仍堅固，她的軟底鞋使她得以無 聲無息地潛到窗邊。 他赤著腳、彎著腰坐在滿佈書本紙張的桌邊，油燈柔和地散放一室暈黃的燈光，使 他的髮色有如金黃的麥穗。他穿著一件藏青色的襯衫，袖子捲到手肘，下面是一條半新 的牛仔褲。就如同一個經常在外奔波的人，家對他而言，不過是個暫時的棲身之所，一 些簡單的設備便足以應付生活所需了；而正在閱讀的厚書及臉上的金邊眼鏡，讓他看起 來倒有幾分學者的味道。 他突然推開椅子，向後伸了個懶腰，此時她發現，她竟然未曾注意過他寬大厚實的 肩膀，更不願承認他壯碩的體格確實令她著迷。她周圍有太多人將上健身房當作一種時 尚，希望能藉此修飾身上的每一寸線條，但這些對他來說都是多餘的，無需刻意追求， 他天生如此。 但遺憾的是，為什麼如此完美的體格，會安放在一個如此粗魯無禮的軀體上。 他把眼鏡放在書上，慢慢走向屋後。羅拉從屋內的陳設推測，屋後應該還有一間廚 房，就她視野所及，屋內僅有一張蓋著印地安織毯的扶手椅子、一張上面放著睡袋及枕 頭的行軍床、兩件家具及一張放了油燈的桌子，屋子另一端的壁炕從地板延伸到天花板 ，壁轤周圍清理得乾乾淨淨。 忽然她聞到一陣很熟悉的菸草味，奇特的味道喚起了她童年的回憶。她閉起眼睛深 深吸了口氣，在記憶深處尋找可能的來源。 對了，就是古巴雪茄！往年耶誕大餐後，羅拉的叔叔」—約翰總會來上一根，但約 翰叔叔已過世十五年了，總不會是他的鬼魂來訪？經過一番推想，羅拉幾乎確認屋內的 陌生人是唯一可能抽煙的人，但煙味是不會透過牆壁傳到屋外，因此她作了最壞的猜測 ——屋內另有一扇門通到大門。 她打算在未被發現前趕快由原路折回。如果不幸被發現，隨之而來的咒罵可不好玩 。 一切都太遲了。他正靠在大門台階下的雨桶邊抽著雪茄，看著她像傻瓜似地站在那 裏。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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