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的網
19.卵囊
第二天早晨,當第一縷晨光從天空出現,麻雀們開始在樹上叫時;當母牛把身上的
鏈子搖得直響,公雞也開始啼叫時;當早行的汽車從路邊呼嘯而過時,威伯醒了,開始
尋找夏洛。他在豬圈後面上方的一個角落裡看到了她。她顯得很安詳,八條腿都松松地
張在那裡。她似乎在一夜之間縮小了。在她身旁,威伯看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就粘在
豬圈的頂層上。那是一種囊,或者說是繭。看起來是桃紅色的,好像是用棉花糖做出來
的。
"你醒了嗎,夏洛?"他輕聲問。
"是的,"她回答。
"那漂亮的小東西是什麼?是你造的嗎?"
"是我造的,"夏洛用微弱的聲音回答。
"那是個玩具嗎?"
"玩具?應該說不是。這是我的卵囊,我的Magnum opus。"
"我不懂Magnum opus 是什麼意思,"威伯說。
"那是一句拉丁語,"夏洛解釋說。"它的意思就像'最偉大的作品'。這個卵囊就是
我最偉大的作品--是我曾經造出的最好的東西。
"裡面裝的是什麼?"威伯問。"卵嗎?"
"514枚卵,"她回答。
"514枚?"威伯說。"你在騙我。"
"不,我沒有,我數過的。我先是一個一個地數著,然後就一直數到完--這正好可
以消磨時間。"
"這是一個完美的卵囊,"威伯驕傲地說,好像這個卵囊是他自己造的一樣。
"是的,它是很完美,"夏洛用她的兩條前腿拍著卵囊說。"此外,我還能保證,它
是非常結實的。它是用我最粗的絲線造出來的。它還能防水。這些卵在裡面會時刻保持
溫暖、乾燥的。"
"夏洛,"威伯做夢般地說,"你真的會有514個孩子嗎?"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會有的,"她說。"可是,他們得明年春天才會孵出來。"
威伯注意到夏洛的語調顯得很悲傷。
"是什麼使你的聲音聽起來那麼傷心?我想你該為此狂喜才對。"
"噢,不用在意我,"夏洛說。"我只是沒有力氣了。我感到悲傷,是因為我將看不
到我的孩子們了,我想。"
"你為什麼認為你看不到你的孩子們!你當然能了。我們都會看見他們的。到了明
天春天,看著514只小蜘蛛在谷倉地窖跑來跑去,一定是很開心的。那時,母鵝將孵出
又一群小鵝,綿羊也會生出新的羊羔來……"
"可能吧,"夏洛輕輕地說。"不管怎樣,我都有一個預感,我將不會看到我昨夜努
力的成果了。我現在的感覺很糟。告訴你實話吧,我想我正在衰殘下去。"
威伯不明白"衰殘"的意思,也不好意思總請夏洛來做解釋。但由於極度的擔心,他
覺得還是有必要問個清楚。
"'衰殘'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我的行動正在變得遲緩,歲月已經不饒人了。我不再年輕了,威伯。但我
不要你為我擔憂。今天是你的好日子。看我的網--在裡面有露珠時,看起來效果不是很
好嗎?"
夏洛今天早上織的網,看起來比以往任何時候織出來的都要美。每根絲線上都綴飾
著光閃閃的晨露。從東邊照過來的陽光使裡面的字顯得格外的清晰、美麗。那是一張無
論構思還是織工都十分完美的網。一、兩個小時後,如流的人群將會湧過來,贊美著,
讀著,對威伯看著,為眼中出現的奇跡而驚歎。
當威伯正在觀賞那張網時,幾縷小鬍子和一張尖尖的面孔出現了。坦普爾曼慢慢地
蹭回豬圈,躺到了角落裡。
"我回來了,"他啞著嗓子說。"多美的一夜!"
老鼠脹得比平時足足胖了兩倍。他的肚子就像一個大圓果醬瓶子。
"多美的一夜!"他沙啞地重複道。"多麼豐盛的酒宴!真正的狂吃!我一定吃下了
整整三十份剩下來的午餐。我從沒見過這麼好的剩飯,白天的火熱和這麼長時間的烘烤
恰好使得這些東西變得格外的夠味。噢,太豐盛了,我的朋友,太豐盛了!"
"你該為你的行為感到羞恥,"夏洛厭惡地說。"如果你得了嚴重的消化不良,那可
是活該。"
"用不著你為我的肚子操心,"坦普爾曼咆哮。"它可以容納任何東西。順便說一句,
我得到一個壞消息。當我從那頭豬旁邊經過時--就是叫伯伯的那頭豬--我看到他的豬圈
前面貼著一個藍標籤。那表示他得了頭獎。我猜你輸了,威伯。你可要盡量想開呀--沒
人會來給你掛什麼獎章了。此外,如果祖克曼先生對你改了主意,我也不會吃驚的。活
到他想吃鮮豬肉和薰火腿、脆醃肉的時候為止吧!那時他會對你揮舞起刀子來的,我的
寶貝。"
"住嘴,坦普爾曼!"夏洛說。"你吃得太多了吧,撐得你都開始說胡話了。別聽他
的,威伯!"
威伯盡力使自己不去回想剛才老鼠說過的話。他決定換個話題,來分散注意力。
"坦普爾曼,"威伯說,"如果你不是吃傻了,就該注意到夏洛已經造了個卵囊。她
要做媽媽了。告訴你一個消息,那個桃色的小卵囊裡有514枚卵呢。"
"那是真的嗎?"老鼠的眼睛好奇地盯著卵囊問。
"是的,真的,"夏洛輕聲道。
"恭喜!"坦普爾曼嘟囔道,"這是個不平凡的夜晚!"他閉上眼,拖過一些稻草蓋到
身上,美美地睡了。威伯和夏洛很高興能暫時擺脫老鼠的糾纏。
九點鐘,阿拉貝爾先生的卡車開回展覽會場,停到威伯的豬圈旁。每個人都下了車。
"看!"芬叫。"看夏洛的網!看上面說什麼!"
大人和孩子們手牽著手站在那裡,觀察著這個新織的字。
"謙恭",祖克曼先生說。"這個詞對威伯太合適了!"
每個人都說蜘蛛網裡又出現了奇跡。威伯神情可愛地望著人們的臉。他看起來既謙
恭,又討人喜歡。芬會意地朝夏洛眨了眨眼。不久魯維開始忙起來。他把一桶溫乎的豬
食倒進食槽,又在威伯吃早飯時,用一根光滑的小棍子輕輕地給他抓癢。
"等一下!"埃弗裡說。"看這個!"他指著"伯伯"的豬圈上的藍標籤說。"這頭豬已
經贏得了大獎。"
祖克曼一家與阿拉貝爾一家盯住了那張標籤。祖克曼太太開始哭起來。沒人再說一
句話。他們只是呆呆地看著那標籤。然後他們看看"伯伯",再看看標籤。魯維掏出一方
特別大的手絹大聲地擤著鼻子--這聲音很大,大得連那邊馬廄裡的馬伕都聽見了。
"能給我點兒錢嗎?"芬問。"我想去游樂場。"
"你就在這兒呆著!"她的母親說。淚水開始在芬的眼裡打轉。
"你們都哭什麼?"祖克曼先生說。"讓我們忙起來!伊迪絲,拿酸奶來!"
祖克曼太太用手絹擦擦眼睛。她走向卡車,帶回一個裝著一加侖酸奶的瓶子。
"洗澡時間!"祖克曼先生歡叫。他和祖克曼太太,埃弗裡走進威伯的豬圈。埃弗裡
慢慢地往威伯的頭和背上倒著酸奶,當酸奶流到威伯身上時,祖克曼夫婦就把它往威伯
的毛發和皮膚上抹。過路的人都停下來參觀。不久,一頭漂亮的豬出現了。威伯又白又
光滑,變得非常漂亮。早晨的陽光映過了他粉紅色的耳朵。
"他不像那個圈裡的豬那麼大,"一個旁觀者說,"但他更乾淨。這就是我喜歡他的
地方。"
"我也這麼想,"另一個男人說。
"他也很謙恭,"一個女人讀著網裡的字說。
每個來參觀的人都對威伯說了些贊美的話。大家都對那張網感到驚奇。當然,沒人
注意到夏洛。
突然,擴音器裡傳出了聲音。
"請注意!"那裡面說。"請霍默•祖克曼先生把他的名豬帶到大看台上的裁判場來。
二十分鐘後,將在那裡頒發一項特別獎。每個人都被邀請參加。請把你的豬裝進箱子,
祖克曼先生,立即向裁判場報到!"
在這通告發布完的一瞬間裡,阿拉貝爾一家與祖克曼一家幾乎什麼也說不出,也不
能動了。然後,埃弗裡抓起一大把稻草興奮地大叫著向空中撒去。這些稻草就像婚禮上
撒的五彩紙般,飄上了芬的頭發。阿拉貝爾先生吻了阿拉貝爾太太。埃弗裡吻了威伯。
魯維對大家揮手示意。芬緊緊抱住了她的母親。埃弗裡抱住了芬。阿拉貝爾太太抱住了
祖克曼太太。
在豬圈頂層上的陰影裡,無人察覺的夏洛正蹲在那裡,前腿激動地緊抱著她的卵囊。
她的心不像以前跳得那麼有力了,她感覺自己現在既衰老又無力,但她相信,最後她終
於救了威伯的命,所以她的心裡非常的滿足。
"我們不要浪費時間了!"祖克曼先生喊。"魯維,幫我抬箱子!"
"可以給我點錢嗎?"芬問。
"你等等!"阿拉貝爾說。"你看不到大家都在忙著嗎?"
"把空酸奶瓶送回卡車上去!"阿拉貝爾先生命令。埃弗裡抱著瓶子衝上了卡車。
"我的頭發看起來還好吧?"祖克曼太太說。
"還好,"祖克曼先生敷衍道,在他和魯維把板條箱放到威伯面前的時候。
"你根本就沒看我的頭發!"祖克曼太太說。
"你很好,伊迪絲,"阿拉貝爾先生說。"只要你保持鎮靜。"
睡在稻草裡的坦普爾曼,聽到響動,醒了過來。他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
他看到男人們正在把威伯往板條箱裡抬,就也決定跟著去。他找個沒人看到的時機溜進
了板條箱,藏到稻草的最下面。
"孩子們,准備!"祖克曼先生喊。"我們走!"他和阿拉貝爾先生、魯維、埃弗裡扛
起箱子往卡車走去。芬跳上車,坐到了箱子上。她的頭發上還粘著稻草,顯得格外的俏
皮可愛。阿拉貝爾先生發動了引擎。大家都上了車,往裁判場那裡駛去。
當他們經過費裡斯大轉輪時,芬望了大轉輪一眼,希望她能和亨利一起坐到大轉輪
最高處的座位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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