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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ヾ《大陸來的大喜訊》是又一篇以古巴為背景的完整的短篇小說。--原編者注 -- 接連吹了三天南風,王棕樹灰色的樹幹在狂風裡弓著腰,長長的棕葉更是給吹得倒彎著身子,好像已經脫離了樹幹,在前邊另成了一行似的。風愈吹愈猛,暗綠的葉柄拚命嘶叫了一陣,終於紛紛被風扼殺了。芒果樹的枝椏也都在大風中一陣戰栗,啪嗒斷了。風裡帶來的熱氣烤得芒果花枯焦粉碎,連花梗也乾癟了。草都枯萎了,泥土裡已經沒有一點水份,風裡盡是一派粉塵。 大風日夜不停整整刮了五天,等到風息,王棕樹的葉子已有半數死僵僵吊在樹幹上了,還青的芒果不是掉在地上,就是死在樹上,花蔫了,花梗也枯了。今年芒果的收成算是完蛋了,其他的作物也都一樣。 那人掛出去的電話跟大陸接通了,他先叫了一聲:"喂,辛普森醫生,"接著就聽見對方那條破啞嗓子說道:"惠勒先生嗎?哎呀,先生,你那位哥兒今天可真叫我們大家都嚇了一大跳。一點不假。我們照例在電休克治療前給他用噴妥撒鈉,我早就注意到這孩子對噴妥撒鈉有異乎尋常的耐藥力。他以前從來沒有弄過麻醉劑的玩意兒?" "據我知道沒有弄過。" "真沒有弄過?可也是,天下的事難說。反正他今天的表演我算是領教了。弄得我們五個人倒像小娃娃一樣傻了眼。真的,五個大人都變成娃娃了。治療只好延期。是啊,他對電休克這樣害怕是不正常的,完全沒有理由可以解釋,所以我才給他用了噴妥撒鈉,不過今天是不能做這個治療了。別急,依我看今天倒有個可喜的跡象。他今天一點都沒有頂牛,惠勒先生。這樣的好現象以前還真不曾有過。這孩子果然進步了,惠勒先生。我還誇他呢。對,我當時對他說來著:'斯蒂芬,我倒不知道你還這樣懂事呢。'他眼前的情況包你會滿意、會誇獎的。今天他事後就寫了封信給我,寫得可逗了,可有意思了。我這就把信給你寄去。我以前寄給你的信你沒有收到?對了,對了,一定是發信有了點耽擱。我的秘書老是手頭的事情一大堆,這種情況甭說你是理解的,惠勒先生,我是個忙人啦。是啊,他不肯接受治療的時候罵起人來確實難聽到極點,不過事後向我賠禮道歉,倒大有紳士的風度。你真該來看看這孩子現在的模樣呢,惠勒先生。他現在注意自己的儀容了。簡直就是一位標準的時髦青年大學生。" "那治療的事怎麼辦?" "喂,會給他治療的。首先噴妥撒納的用量得加大一倍。他的耐藥力著實驚人哪。我不說你也清楚,目前這一系列的治療是他自己要求增加的。這看起來好像有點'自虐狂'的味道。連他自己的信裡也隱隱然有這麼種意思。不過我倒有點不以為然。依我看這孩子是對現實漸漸開始明白了。我這就把信給你寄去。這孩子的情況包管會使你感到歡欣鼓舞的,惠勒先生。" "你們那邊天氣怎麼樣?" "什麼?喔,是說天氣呀。這個嘛,我看可以說是每年這個季節的一大特點吧,只是今年未免過分了點。是啊,是同常年不完全一樣。說實在的今年的天氣是有點兒邪門。你有事只管來電話好了,惠勒先生。這孩子有進步了,我還有什麼可著急、可擔心的呢。他的信我這就給你寄去。信寫得挺漂亮的,我看也未嘗不可以這麼說吧。是啊,惠勒先生。不不,惠勒先生。惠勒先生,依我看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根本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你想跟他通話?我替你把電話轉到醫院裡去。不過恐怕還是明天通話比較好些。做完了治療他難免會有些累。還是明天比較好些。你說他今天沒有做治療?對對,一點不錯,惠勒先生。我是覺得這孩子現在體力比較差,怕幹不了這樣費力氣的事。對對。治療要到明天才做。我得加大噴妥撒納的用量才行。這一系列治療可是他自己要求增加的。你就後天給他打電話好了。後天他不做治療,而且也休息過了。對,惠勒先生,是這樣。你用不到焦急。依我看他能有這樣的進步,已是好得不能再好了。今天是星期二。你星期四跟他通電話吧。星期四什麼時候都行。" 星期四南風又大了起來。反正現在風對樹木再也造不成多大傷害了。棕櫚樹焦黃枯死的葉柄大不了給吹折了,芒果樹未死花梗上的一二朵殘花大不了給烤蔫了。只是楊樹葉子都給吹得發了黃,揚起的塵土和刮落的樹葉撒得游泳池裡滿池都是。塵土透過紗窗給吹進屋裡來了,有鑽進書裡的,有落在畫上的。奶牛都背著風伏在欄裡,連嘴裡倒嚼的草料都含著砂粒。惠勒先生記得,大風總是在四旬齋期間ヾ來的。當地人索性就給起名叫四旬齋風潮。凡是惡風當地人都給起了名字,一些蹩腳作家就專愛拿這種惡風做文章。這號事他就堅決不干,比方說他就堅決不寫棕櫚樹的葉梗給刮得在樹幹前邊倒掛成一行,好似少婦背向狂風而立,吹散的頭髮都揚向前方。他就堅決不寫起風前一天晚上他們一起散步時聞到的芒果花香,不寫他窗外芒果花叢中的蜜蜂嗡嗡。蜜蜂如今早就沒了影蹤。他也決不用外文來叫這股風。以種種風的外文名字作題材敷衍成篇的蹩腳文章已經見得太多了,這種名目他就說得出幾大筐。惠勒先生此刻寫文章就一個字一個字用筆寫,在這四旬齋風潮中他可不想把打字機拿出來用。 -- ヾ復活節前的四十天,守齋悔罪,以紀念耶穌在荒野禁食,稱為四旬齋。天主教、東正教,以及耶穌教中的某些教會都有這樣的規矩。 -- 在他家裡打雜的小伙子是他兒子的同齡人,兩人在一起長大的時候還是朋友。這時小伙子走進來說:"給斯蒂維打去的電話接通了。" "嗨,爸爸,"傳來了斯蒂芬沙啞的嗓音。"我很好,爸爸,真的很好。從來沒有這麼痛快的。真的,那勞什子現在都給趕跑了。痛快得你沒法想象。我現在對眼前的一切真的又都清清楚楚了。辛普森醫生嗎?喔,他挺不錯的。說真的我信得過他。他是個好人哪,爸爸。說真的我對他很有信心。他比一般醫生氣易近人。他現在要給我額外增加幾次治療。大家都好嗎?那好。你問天氣嗎?好,還可以。治療沒有遇到什麼困難。沒有。一點都沒有。一切都很好。很高興你也一切都好。這一回我算是真的明白過來了。好吧,我們犯不上浪費電話費了。向大家問好。再見了,爸爸。咱們回頭見。" "斯蒂維問你好呢,"我ヾ對打雜的小伙子說。 -- ヾ原文如此。下同。 -- 他想起了當年,愉快地笑了。 "多謝他。他好嗎?" "好,"我說。"他說一切都好。" 蔡慧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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