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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在村民中


  「太太!太太!請跟我走,有件急事,要您幫忙!」一陣喊聲突然喚醒了我們,原來來的是阿道爾夫。問他是怎麼一回事。他含糊其詞地說是有孩子病了。
  我和琬恩趕緊穿好衣服,跟著阿道爾夫在非洲的漆黑的夜色中前進。他帶我們來到對岸緊挨河邊的一個小村落。在這些臨時的、只適於干季居住的茅舍裡,住著兩名獵手,將近十名漁民,以及名譽酋長伊基﹒馬塔特的人丁興旺的一家。我們還來到伊基﹒馬塔特的茅舍,這是由磚牆和陡斜的麥草屋頂建成的;雖然已過了午夜,但屋子裡誰也沒有睡。全體都坐在煙氣瀰漫的主屋中談笑。兩個孩子看到我們,就急忙躲到角落裡去了。伊基的老伴正在給自己的雙生子餵食,和藹可親地微笑著。阿道爾夫將我們領到另一間略小的房間門口,讓我們進去。屋裡很暗,在泥地上躺著一位年輕的婦女,在她的身邊有一個新生的嬰兒,臍帶還沒有剪斷。很顯然,分娩時不知為什麼胞衣沒有產出,這就是把我們叫起來的緣故。
  產婦旁邊站著神態十分愁悶的父親和一個姑娘。看來,其他的人一點都沒有理會這件事。我們能幹些什麼呢?一方面,我們根本缺乏實際的產科知識;而另一方面,打心眼裡希望能幫助這可憐的婦女。雖然我們明白,如果有什麼不良後果。全部責任都在我們身上。經過詢問我們弄清楚了,這是一個頭生子,大約五小時以前落地的。看來母親已經不痛了,但在凍得直髮抖。我們勸他們把臍帶剪斷,把嬰兒用襁褓包起來。但是我們的建議被拒絕了,因為這樣做,是和部族許多世紀以來的傳統抵觸的。
  到營地去拿毯子和白蘭地時,我叫醒了多明尼克,請他準備些熱茶。這些使可憐的母親稍稍恢復了些元氣,她自己感到好些了。然後我們跑到伊基的老伴那裡,通過阿道爾夫告訴她,請她去幫忙照料一下。因為我們深信,她的經驗要比我們的有用得多。她答應喂好孩子後去幫助病人。很快她就來了,帶來了一盞明亮的小燈和熱的棕櫚油。她用棕櫚油為產婦按摩肚子和陰部,同時很謹慎地拉扯臍帶。過了十分鐘,胞衣順利地脫出了。這時老伊基走進房間,用插在他包頭布上的專為這種場合用的小刀,矜持地割斷了臍帶。我們請多明尼克為這位母親做些湯,祝賀了由於幸福而臉上發光的父親。回到營地後,我們覺得總算沒有白費力氣,雖然對事情本身,我們簡直連什麼也沒干。
  這次產科實踐,僅僅是琬恩經常行醫的一部分。我們自己帶到貢貝河的,只是少量很普通的藥——阿司匹林、瀉鹽、各種軟膏和膏藥。我們來到後不久,琬恩就每天早晨都接待病人了。大衛﹒恩斯梯走前告訴村民,他們如果有病,可以來找我們。起初,非洲人來我們這裡似乎純粹為了好奇——看看那兩位白種婦女,她們不知為什麼從遙遠的不了解的世界來到了這裡。但是有一次,一個腿腫得老粗的重病人送到了營地。他有兩處營養障礙性潰瘍,經過清洗,發覺潰瘍已經侵入骨髓。琬恩感到害怕,她老是勸病人到基戈馬醫院去,但是病人堅決回絕說:「去那裡無非是送死。」於是琬恩采用古老的辦法——用鹽水清洗。每天清早和午間,病人拿著一大盆不好受的熱鹽水,慢慢地淋洗自己的瘡口。三個星期以後,腫消了,瘡口也不再化膿了。又過了不長時間,他完全恢復了健康。
  好名聲傳得快極了。從此以後,琬恩的診療所名聲很大——人們從老遠的地方,甚至坐船來找她看病。拉希德的八歲的兒子祖馬尼——在斯瓦希里語中,意即「禮拜二」——志願來幫琬恩的忙。他幾乎每天早上都來,用水把瀉鹽化開,給病人倒吃藥用的水,撕開膏藥,檢查那些排第二次隊想再弄一份藥的病人。他所要求的唯一報酬,是一小塊膏藥,貼在他那挺小挺小的——有時則是想象出來的——瘡口上。
  我們的診療所不僅治療了病人,更重要的是幫助我們和當地居民建立了友好的關係。由於我們來到而引起的種種懷疑,一掃而空了。非洲人看到我們的誠意,有時甚至照老辦法想叫我們稍稍碰個杯。他們中不少人很快也關心起我們的工作來了。
  有一次,多明尼克提到一個名叫勃利紹的老人,他可能看到過四只黑猩猩用棍棒驅趕獅子。老人住在靠禁獵區東界的山村。我從獵人那裡了解到,禁獵區裡確實是有獅子的。因此,雖然這個故事不那麼可信,我還是決定到布班戈村去,以便看一看分水嶺那一側的地勢。一大清早,我們和向導以及體格勻稱的威爾伯特一起上了路;威爾伯特懂英文,可以當翻譯,而我的斯瓦希里語還說得很糟。
  爬山很費勁,用了將近四個小時。路上我們遇到一行非洲婦女,她們從山上下來,正要朝湖灘邊漁民的茅舍走去。她們頭上纏著大塊的包頭巾,以無拘無束的輕盈的步態向前走著,一路上邊說邊笑。她們那鮮麗的服飾,看去就象美麗而奪目的小鳥似的。在我曾見過一群赤疣猴的地方,有六個男子趕過了我們、其中有一位駝背、胡子花白的老人,和其他人並肩走著,面對這陡峭的山坡和正午的暑熱,毫不在意。他們用一種特別的彈跳式的步子走路,一看就知道是慣於山區生活的人。每次,當他們把手杖戳向地面。就用一種奇怪的長笛般的哨音,吁出一口氣。
  隨著向高處攀登,風景也隨之變了樣。愈來愈多的樹幹上舖展著灰綠色的柔毛似的苔蘚,開闊地上長著短小而健壯的青草,這使我想起了蘇賽克斯丘陵地的風光。在分水嶺上可以俯瞰壯麗的景色,往東,目力所及全是處女林。當然,近年來累現已經大為改變,很大一部分森林已經伐去,非洲人的茅舍和耕地一直伸向禁獵區的邊緣。
  座落在山坡上的布班戈村,已在我們腳下。村子周圍分散地栽種著木薯,這種植物當地叫「默荷奇」,它的根可以制粉,用這種粉熬成的粥是當地居民的主食。這裡大部分的茅舍,都是用粘土和麥草建造的。長滿青草的山坡上,兒童們在放牧山羊、綿羊和奶牛。
  老勃利紹的茅舍,在我們去村子的小路的最邊上。主人將我們讓進屋,用茶和美味的餅子招待我們。明白來意後,他開懷地笑著,開始用低沉的胸音講了起來。他說話慢悠悠的,常常插進一串拖長的聲音「那-阿-阿-哈姆」,我一直弄不清這個詞的確切意思是什麼。
  不過很快就明白了,原來,看到所說的那個場面的,並不是勃利紹本人,而是他的早已故世的親屬。這樣,我訪問的主要目的沒有達到。但是,從此以後勃利紹成了我可信賴的朋友。每次他來看望我們,必定在布袋中裝上幾隻蛋,作為禮物。對於一個貧窮的老人,這是多麼珍貴的禮物啊!我們以勃利紹的友誼而感到自豪。我們也回贈了他一些東西。
  勃利紹和大部分當地居民一樣,一輩子以捕魚為生。現在他太老了,才不幹了。這裡捕撈的主要是和沙丁魚一樣個兒不大的一種魚,當地人叫「達嘎「。夜間捕魚是用帶著煤油燈的、不大的雙座船進行的。燈光將魚吸引攏來,然後用橙色或紅色的類似大撲蝶網的網來捕撈。如果發現大的魚群,漁民們唱起歌來,踏著腳,用槳及網柄敲打船身,看來這是為了讓魚浮到水面上來。在捕魚的夜晚,湖上掀起一片難以想象的喧鬧。就好象全村人都在慶祝隆重的節日似的。
  魚裝滿了艙以後,就將其送到岸上,其余漁民把魚攤開,以便晾乾後用鹽醃制。如果魚汛很旺,每只船一夜要走兩三趟來回。太陽升起時,岸邊便閃耀著無數銀色的細鱗。
  次日,漁民及他們的妻兒便定期到湖邊去一用尖棒把魚的內髒去掉。為了使魚均勻地干燥,便不時加以翻動。晚間,將所有的魚都裝進袋子,男人們為新的捕撈開始作準備。他們坐在草捨旁,聊著天,等妻子作晚飯──吃的是當地叫「烏嘎裡」的飯,或者木薯粥,以及用紅色的棕櫚油煎的剛捕來的魚。
  月夜裡是捕不到達嘎魚的,因為這時提燈不能把魚吸引攏來了。那時就用小摩托快艇,把醃魚送到基戈馬的市場上去。旺季時,為了趕魚汛,這些快艇用來臨時存放塞滿魚的口袋。大部分的魚在就近銷售,有時也運到東非、甚至南非的某些地方,如尼揚扎的大礦山去。
  那些不到基戈馬去賣魚的人,就到村子裡探親訪友。因此,禁獵區的湖岸每個月總有十天是沒有人的。這是我最喜愛的時刻。結束了某個峽谷的考察之後,我高興地來到空寂無人的湖畔。有的早晨,我在這裡看到過遲鈍的河馬、它在夜間鑽進岸邊的密林吃食以後,此刻正回到水中。我不止一次見到過林羚、非洲野豬和水牛。水牛看去個兒很大,它那身子在白色的沙灘上顯得更加黝黑。我也常遇到體形較小的□,具環形尾的姿態優雅的緩,或者體型較大的、多毛的靈貓。
  有一次,我們為了繞開石頭很多的巖岬,沿著岸邊涉水前進。只見在我面前有一條黑蛇正在蜿蜒行進,它長約二米,使我看了很害怕。從它頭部較小以及頸後的黑色斑紋判斷,這是一條水生的眼鏡蛇。它有致命的劇毒,至今尚無解毒劑。我正在這樣想著,由於波浪拍動,蛇身貼到我腿上來了。當波浪將我和蛇一起再從岸邊推開時,我屏住呼吸,心怦怦跳著,猛然從水中跳了出來。
  幾個星期前,我還碰見過另一種眼鏡蛇。是它的一種白唇的變種。它的毒汁可噴出二米遠,直衝受害者的眼睛;侵害後會引起暫時的或永久的失明。那天我象往常一樣,拿起望遠鏡觀察著四周,偶然在地下看了一眼,看到有一條蛇在我腳邊游動。它停了一會兒,用它那可怕的小舌頭舔了舔我的帆布靴。那一次我倒沒怎麼害怕,但在遇見水生的眼鏡蛇時可真把我嚇壞了。
  坦噶尼喀湖是東非僅有的幾個淡水湖之一。這裡根本沒有那種令人討厭的住血吸蟲蝸牛,至少在基戈馬和禁獵區範圍內是沒有的。絕妙的砂岸和涼爽、清澈的湖水,是游泳的勝地。但是我從來也沒有去游過泳;沒有時間,再說碰到過蛇以後也就不怎麼想去了。關於這方面,我還想起我們的廚師多明尼克妻子的一件趣事。有一次,她站在齊膝深的水中洗東西,突然看到一米外起了一個奇怪的漩渦,連忙跳到岸上以後,她看到剛站過的地方露出了一個鱷魚的腦瓜。這條鱷魚並不大,我從岸上見過它多次了,不過,要是在水中碰到它也不是什麼好玩的事。並不奇怪,這件趣事成了開玩笑的話題,所有非洲人老是笑著談起,鱷魚是怎樣想抓走我的廚師的妻子的。開始向我講這樁事時,連多明尼克自己也笑得流出了眼淚。
  滿月時湖岸常有狒狒在活動。它們沿著曬過魚的沙灘逡巡,翻動卵石以尋找剩下的魚。它們走到茅舍附近,在婦女們將木薯塊莖磨成粉的地方,偷取木薯。非洲人總是盡量把東西都收進屋子裡,因為狒狒常常帶來很大禍害。我親眼見過,有一次它們為了找蟲子吃,把草屋頂都弄壞了。它們從破洞進了茅舍,就象主人似的,把能吃的東西都吃得一乾二淨,把別的東西全都扔得一塌糊塗。
  過了不久,這些無法無天的狒狒到我們營地來搗亂了。很快就教訓了我們:營地必須時時刻刻有人守著。我們來到後約兩個星期,有一次,琬恩出去散了一會兒步,當她回來時,營地變得認不出來了:我們所有的東西都被扔得亂七八糟,一只撐得飽飽的成年公狒狒坐在翻轉的小桌子旁。漫不經心地在轉動多明尼克早晨烤好的圓麵包。使琬恩感到特別氣惱的是,在樹上坐著的其它狒狒,高聲向她叫喊著,就象要剝奪她營地主人的權利似的。這以後不久的一個早晨,琬恩走出營帳,見到有五只體形魁偉的公狒狒,成半圓形環坐著,眼睛都盯著她。琬恩承認,這下子可真把她嚇得魂不附體。
  一天早上,按慣例在我走後仍躺在床上的琬恩,忽然聽到喧鬧的聲音,她睜開眼,看到了一只巨大的公狒狒的側影。剎那間,雙方都因突如其來而愣住了。然後,狒狒張開嘴,威嚇地咆哮起來,在晨曦中它的尖牙微微閃光。琬恩心想,這一下可是末日到了,她恐怖地大叫,坐在床上用手打狒狒,狒狒不甘心地退走了。這是一只挺可伯的老年公狒狒,他總是想走進營帳來,整天都坐在灌木叢中,窺測時機來偷麵包或其它吃的東西。我們叫他沙伊坦尼——在斯瓦希里語中,就是「魔鬼」的意思。如果什麼時候他不來騷擾,我們就都松一口氣。
  那些日子裡我們特別節約糧食,不僅因為我們的預算很緊,而且還因為,我們倆都不喜歡到基戈馬去買糧食和郵寄東西。雖然我們總想盡量少去,但每三、四個星期總得去上一趟。我們一般早上六點鐘出發,吃早飯時就到基戈馬了,然後辦事情:買糧食,到市場上買東西,定購罐頭食品,到郵局排隊。中午我們都休息得很愉快,到熟人那裡去吃午飯。有人常常勸我們在基戈馬過夜,我就解釋,觀察工作不但一天,連一秒鐘也不能耽誤。因此我很快被看作是一個不善於交際的人。
  開始時,多明尼克和我們一起去基戈馬。他對我們十分忠實,在市場上拚命地還價,為我們節省每個子兒。雖然如此,後來我們還是叫多明尼克留在營地裡。他一到基戈馬,就經不起本地啤酒的誘惑;這是一種用香蕉釀製的烈性飲料,是我們的多明尼克的致命傷。開船前我們得到處找他。有一次他不見了,有一個星期沒在營地露面。另一次,我們好不容易才把他弄上了岸,他正處在極度興奮中,攀在船邊,差一點掉進水裡。恰當些說,多明尼克如果少許喝一點兒,就變得格外機智和滑稽;琬恩和我很快就被他逗得捧腹大笑,不知不覺中船便駛過基戈馬灣了。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象往常一樣,我們為尋找多明尼克而耽誤了時間。平常我總是挨近岸邊行船的,但是這天晚上湖面漁船很多,我怕在黑暗中撞船,所以在離岸一公里的地方行駛。走了將近四分之一路程,馬達熄火了。我們都對它一竅不通,所以怎麼也弄不好它,只好用槳把船划到岸邊去。
  多明尼克非常自信地宣稱,他一定把我們的船划到岸邊去。他坐到船中央,握住槳,把槳使勁插入水中,一剎那間就摔倒在裝水果的大筐上了。我們好不容易才讓他止住了笑,重新坐好。我說這回該我來划船,但是多明尼克總覺得自己比我強,不肯讓我來劃。經過激烈爭論,我們每個人都搶著抓槳,整整十分鐘,船在原地轉圈。後來我總算說服了多明尼克,我說,划船是我最喜愛的一項運動,這樣才順利地將船划到了岸邊。
  到了岸邊,我們松了口氣,那兒停泊著摩托快艇。我們周圍立即圍滿了漁民,後來船主也來了。我們跟他講了好半天,他才同意把我們送到營地去。
  我感到生活很幸運,有琬恩這樣一個母親,這是多麼幸福啊!我很難設想,如果沒有她的話,到禁獵區的頭幾個月,我該怎麼過。她接受病人,與非洲人建立了很好的關係;她保持營地的清潔衛生,幫我曬制植物標本。而最重要的是,在最艱難的時刻,她一直支持著我。當晚上回到營地去和自己最親近的人會面時,我感到多麼愉快啊!我與她同享歡樂,也共分憂愁。
  琬恩毫無怨言地承擔了我們長期野外考察生活中的全部困苦。那時我們還沒有冰箱,盡吃罐頭食品。晚上,我們在自造的「浴室」裡洗澡;這個「浴室」是用一個木框遮上帆布建成的。洗的時候水總是供不上,往往來不及向裡灌水,就流乾了。大蜘蛛很喜歡我們的營帳。有兩回,琬恩醒來時發現,就在頭頂的帳篷上,赫然掛著這種可憎的巨大的多腳毒蟲。此外,當地的水,一直使琬恩的胃不舒服;所以,實際上她連一天也沒有感到自己是完全健康的。
  在我們到達貢貝後大約五個月,琬恩終於打算回英國去了。那時我整天在禁獵區叢林中觀察和描述,因此,基戈馬當局也不反對我一個人繼續研究了。我們和當地居民的關係非常好。另外琬恩要走以前,霍桑到我們這裡來工作了。他是我們早在維多利亞湖工作時的老朋友,有他在,媽就放心了。霍桑挑起了去基戈馬的這件苦差事,此外還要干許多雜事。
  琬思走了以後,營地好象成了孤兒。一切使我想起媽媽。甚至當小青蛙晚間跳出來時,我也不覺得那麼有趣了;因為琬恩不在了,我再也不能跟她在一起嘲笑小青蛙吞咽撲燈而來的蟲子時那種貪婪的樣子了。當毅悄悄走近香蕉時,我禁不住還想讓琬思去注意它那優雅的姿態。
  但是,隨著歲月流駛,漸漸地我習慣於一個人生活而不再為孤寂所苦了。我完全被工作所吸引住,整天地進行觀察,晚上留下一大推事,簡直連吃飯的工夫都沒有。當然,所謂孤單,那只是說說的。一年以後我發現自己有些古怪了。比方說,我開始和沒有生命的東西談話。我總是向我的峰頂道早安,或者走在路上向我汲水的小溪問候。我突然對樹木發生了興趣,用手去撫摸老樹的粗糙彎曲的樹身,或者去撫摸光滑涼爽的幼樹,彷彿能感覺到它們的汁液在搏動。我喜歡象黑猩猩那樣,坐在樹枝上搖蕩,或者在樹根下的落葉堆裡睡覺。我頂喜歡下雨時坐在森林裡,聞著濕潤的空氣,傾聽雨點打在葉子上的嗒嗒聲,彷彿我已溶進這夢幻似的綠褐色的世界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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