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銀行的路上，我沒有看他一眼，但腦海裏全是他。並不是因為他外表或是肉體
方面的吸引，而是他的體貼；和他在一起感覺是如此的不同，是種全新的感受。
大衛非常健談，我知道他這麼做，是想讓我自在一些。我感覺到，不，我可以確定
，他是喜歡我的。但是，在我的心裏還是有一絲懷疑，難道是因為這些假象──上了妝
的臉和這一身套裝？但願不是。我希望他喜歡的是「我」，而不是他所看見的「女強人
」。
我們從停車場走到電梯時，大衛向我解釋，銀行原則上已經同意一筆為數不小的貸
款，康氏股票不久後即可順利上市。現在正是最關鍵的時刻，接下來的幾個禮拜，他和
合夥人會因此而忙得不可開交。
我能夠感受他的話裏，透露著兩種不同的訊息──希望和恐懼。令我驚訝的是，他
這麼信任我；也許是我對他坦白在先吧！所以他也能夠對我老實。
在接待室等候時，大衛繼續聊著，他的手優雅地放在膝蓋上，我注意到他那修長的
手指上，沒有戴戒指。
「康先生，你結婚了嗎？」我脫口而出。
大衛好像一時反應不過來，不知如何回答。而這一刻，他所說的分股、利率這些話
題好像都不重要了。他看進我的眼裏，「不，還沒有。」
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相信他，「你還沒有嗎？」
「真的沒有，我已經四十歲了，但還是孤家寡人，我都替自己擔心呢！」
「為什麼？」
「每個人對婚姻都有一絲憧憬，我也不例外。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並不是不結
婚，只是還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罷了。」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的眼神讓我有些害怕。他似乎非常誠懇，我很想相信他，
但又怕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妳結婚了嗎？」
「沒有。」我搖搖頭。
「離婚了？」
我還是搖頭。
「所以，我們倆還有些共同點，不是嗎？」
「我想是吧！」我鼓起勇氣望向他，卻發現自己陷入另一種高漲的情緒。
「我結婚與否，對妳很重要嗎？」
面對他如此大膽的詢問，我毫不掩飾地回答：「是。」
「我喜歡妳這麼老實。」
我覺得有些不自在而安靜了下來。
大衛不安地動了動，「艾莉，請原諒我的直截了當，我一直在想，該怎麼開口邀妳
吃午餐。」
我笑了，倒不是因為他的邀請，而是因為自己的瞎操心。但直覺提醒我，還有正經
事兒要做，「那設計圖怎麼辦？」
「噢，妳不用擔心。雖然我急著要設計圖，但總要填飽肚子才好辦事呀！我想表達
對妳的謝意。」
他那認真的樣子令人動容，提議更是叫我心動。但在我們還沒有結束這段談話以前
，大衛就被傳喚面談了。
我坐在這棟全市最高的大樓，透過一整片玻璃俯瞰整個舊金山，金門大橋上爬滿了
一輛輛小車，跨過海灣晦暗的灰色河水。
我的世界今後將不再是永無止盡的重複了。今天早上改變了一切，我能夠很清楚的
感覺到，不光是康大衛，還有我們之間的那份微妙。而透過他，還有更大的轉變接踵而
來。
「艾莉，妳真是我的幸運兒。」我們離開銀行時，大衛說：「我拿到許可權了。」
我看到大衛這麼開心，也感覺一股莫名的喜悅，「我也替你高興。」
「也許這正是好預兆。」
我們上了車往西走，大衛問起了我的事。要對別人敞開心扉並不容易，但我卻想跟
眼前的這個男人分享內心。
「我的生活很平淡，但過得很快樂。我喜歡畫畫，它幾乎是我生活的重心。」
大衛想了想，「真奇怪，一個人的工作，竟然就能決定他是什麼樣的人，還有他是
怎麼過活的。」
「嗯。」
「還有你的事業，也能決定跟誰應酬，甚至能影響你交朋友。」
「生命裏還有許多東西。就像我喜歡我的工作，但我知道這是不夠的。」
大衛很專心地聽著，卻好像有點兒難過，「艾莉，妳說對了。但如果妳像我一樣把
工作擺在第一位，久而久之就習慣了。」
「要養成習慣是很容易的。」
「如果是在孩童的時候養成，就更難改變了。」他的眼神有些怪異，讓我不禁想知
道，他的童年是不是和我一樣艱苦呢？「說說妳的小時候吧！」他把話題轉移到我身上
。
我告訴他，在某些方面，我可以說是個孤兒。母親在生我的時候死了，我一直被寄
養在別人家；而父親也在我高中的時候死了，他對我而言是非常陌生的。
因為我的父親是個天主教徒，所以我一直在教會學校唸書，之後再拿獎學金進入舊
金山大學。按理說，我應該是個很虔誠的教徒，但我竟然不是，因為我知道只能依靠自
己。
「但妳不可能什麼事都自己來。我曾經非常維護自己的獨立自主權，但現在，我已
不確定當時那麼做對不對。」
「但是，每個人都得學會照顧自己，尤其是女人──容易受傷害的動物。」
我們在紅綠燈前停下來，大衛看著我，「我簡直不敢相信，像妳這麼吸引人的女人
，竟然還沒有結婚？」
「也許就像你一樣。」我衝口而出。
「我想，我們的標準應該不會差太多，但似乎不太適合妳。」
「那要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意思。」我試著解釋，「或者至少給自己製造些機會，但
是我沒有。」
「為什麼？」
我突然發現自己太過坦白了，「大衛，如果你不介意，我不想再談下去了。」
他向我道歉，我反而覺得自己很傻，但卻很高興能彼此坦白。我很少會去跟別人提
起這些事，一部份是因為羞怯，不相信別人，則是一個很大的因素。
大衛不只是體貼，而且善解人意。他分擔了我的不安，讓我覺得他是和我站在一起
的，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他的話題總是繞著我打轉──這是不常有的事，讓我有些受寵若驚。我發覺自己竟
不知不覺地撕開保護的面具。這麼多年來，我終於為另一個男人打開心門了；甚至因為
自己的坦白，連帶使我對他有幾分認識。
我們經過一個公園到十九街，再駛向我公寓，他滿臉誠懇地望著我說，「我很高興
，我們現在對彼此都有一點兒了解了。」
我喃喃地說：「我欠蘿亞太多了，她真的很照顧我，尤其是在事業方面。」
大衛卻提出異議：「如果她今天能得到這筆生意，那完全都是妳的功勞。從現在開
始，蘿亞會非常滿意我們所做的一切。而且據我所知，所有的靈感都來自於妳。」
他又一次的令我受寵若驚。我想，他非常善於表達自己的誠意。
大衛把車子停在我公寓的對街後，好像要和我一起下車似的，我想，他是打算在這
兒看設計圖吧！我並不習慣帶男人回家，他的舉動讓我不知所措，畢竟他還是個陌生人
啊！
不過，我提醒自己，這麼多年來，我從來沒有跟一個男人說這麼多話。我對他的坦
白，已經遠超過一個普通朋友了。
我住三樓，但沒有電梯。大衛跟在我後面，我緊張得冒汗，倒不是因為房子無法見
人，我是非常愛乾淨的；只是這一切對我而言太快了，我必須停下來想想，這是真的嗎
？
打開門時，大衛好奇地看著周遭的一切。所有家具都是我精心搭配的，但我不習慣
別人帶著審視的眼光來打量。然而，大衛打從心底的讚歎，讓我鬆了一口氣。很久以後
，大衛才向我透露，打從他進門的那一刻起，就被我和這一切給牢牢吸引住了。
泡咖啡的時候，我突然記起和異性在一起的美好感覺。這些年來，我把自己關在象
牙塔裏，沒有注意到已經失去太多了。
我們坐在客廳的一角啜著咖啡，我看到他的眼裏洋溢著滿足之情，不禁開心起來，
我是這麼急切地想取悅他。我們靜靜地喝著，直到我問他是否準備好要「批評」一番了
。
「我想，這就是我來的原因。」他說完後，好像有些後悔。
我把設計圖攤在桌上，大衛非常專注地看著那些我設計的商標、信封、信箋以及公
司的簡介。
「艾莉，這些簡直太棒了！」他拿著兩張圖比劃，「妳真不愧是專家。」
我很高興聽到他這麼說。通常，我是從蘿亞嘴裏聽到客戶的讚美，她從不吝於告訴
我這些話，但是親耳聽到，尤其是從大衛的嘴裏說出，更是一種不同的感受。
「妳的獎賞應該是一大箱的股票。」
「我知道康氏企業是高科技公司，但你們到底是生產什麼東西呢？」
「我們在研究一種新的晶片體，如果成功，那我們這一輩子都不用愁了。不過，現
在只是剛開始，一切都還在實驗階段。」
「太好了。我和電腦似乎永遠不可能劃上等號的，我一點兒概念都沒有。會發明東
西真的好棒啊！」
大衛笑著，「老實說，我也只懂得一點兒皮毛罷了，財務方面才是我的專長。但是
，我的合夥人魏羅勃可是個天才，他是負責創造這個『夢想』的人，我只負責讓這『夢
想』上市。」
「很顯然的，你已經成功了。」
他往後靠，溫柔地看著我，「我現在只是在成功的邊緣罷了。」
「是不是因為你們還只是新公司？」
「一部份。」大衛開始沈思，「還有一些私人的因素。」
我不確定他是不是介意我問他，又或者他只是發發牢騷而已，所以我啜了口咖啡，
沒有繼續問下去。
「我來自一個富裕家族。」他盯著自己的手。「我繼承了一大筆遺產，但這麼多年
來，我總是想靠自己，不受家族的束縛。」
「我很贊成你的想法。」
「但我還沒有成功。」
「你會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苦笑著，「就在最近，我向母親和表弟開口要求幫忙，他
們掌握著家族的生意──在阿卡達的關氏木材廠。他們答應為銀行貸款做保證人，不過
我的表弟狄克卻立下一些條件。當然，從生意人的角度，他有理由這麼做。而且問題是
，我欠了他們一份人情。」
然後，大衛換了個話題。我想，他跟我透露這些心事，無非是想讓我知道我們是同
病相憐，他想在我們之間找到些共同點。在這種情形下，他成功了；雖然才剛認識幾個
鐘頭，但對我們這兩個孤單又寂寞的人而言，卻好像已經認識很多年了。
我們的話題又轉回到設計圖上。大衛非常滿意我的設計，而這些圖案也能馬上交付
印刷廠，只要他選擇其中一個為商標。但他卻很難取捨，所以，他以我的意見為意見，
選──我最滿意的那一張，並且說他相信我的判斷。
之後，他有些感傷的看著我，好像想說些什麼，但又不確定。我可以感覺到他的
不安。
「你怎麼了？」
「原諒我的唐突，艾莉，妳是這麼漂亮的女人，我已經無法自拔了。」
我的臉倏地一路紅到了耳根。
大衛注意到了，但他不是存心讓我難堪。
「你不知道事實。」我苦笑。
「我不懂妳的意思。」
整個早上，我的內心都在掙扎，擔心他所喜歡的是我這一身光鮮外表；而現在，我
有機會向他坦白了。「你所看到的並不是真正的我，大衛，通常我看起來不是這個樣子
的。」
他眨眨眼，「我還是不明白。」
「這一身衣服，還有臉上的妝，這不是真正的我。」
他咧著嘴笑，「妳到底想告訴我什麼？說妳是一個騙子嗎？」
我點點頭，「是的，這正是我想告訴你的。」
他看著我，眼裏帶有一絲讚賞。我向他招供，他反而很開心，「妳總是這麼坦白嗎
？」
「我不喜歡拐彎抹角。」
「我也是。」
我簡直不敢相信他這麼仁慈。現在我把自己暴露在另一種情況下，而我一次也只能
向他坦白這麼多。我注意他還拿著咖啡杯。「你還要不要再來點兒咖啡？」我想趁機轉
移話題。
「不用了，謝謝。」他瞄了一眼手錶，「現在吃午飯還太早，妳想不想到公園走走
？」
「我常去那兒。」
「我也是。」他笑了，「妳想，我們曾有多少次在小徑上擦身而過？」
「可能不下數十次吧！」
「不，我可不這麼認為。如果我曾經看過妳，不可能會忘記的。」
「我在公園散步可不是這身打扮。」
「那是什麼樣子呢？」
「牛仔褲和毛衣。」
他的臉上帶著自信，「妳何不現在就去換上？」
對他的好意，我實在難以拒絕，而我又怎麼會不喜歡上這位把我從象牙塔裏拯救出
來的武士呢？
我接受了他的提議，他也該看看真正的我了。我到房間去換衣服、卸妝，讓波浪般
長髮垂在肩膀上。
在客廳的門口，我卻不敢再往前走，害怕這個決定是錯的。大衛起身，眼神就像看
到那些設計圖般熱情。
「艾莉，我要告訴妳一件事。」他向我走來，「妳還是相當吸引人。」
我又一次地臉紅。雖然只是安慰的話，但我還是很高興。在我垂不眼簾時，他微笑
著托起我的下巴，眼裏滿是深情。直到他把我擁入懷，我才明白剛才看見的是慾望。
大衛重重地喘了口氣，然後輕輕推開我。換作別的男人，我也許會嚇壞了；但不知
為什麼，我對他卻沒有絲毫的恐懼。他告訴我，是真正的艾莉吸引他，他還親了親我的
前額，我也滿足地依偎在他懷裏。
接下來幾個星期，就好像作夢似的；就拿那一天來說，下雪前我們在公園漫步，雖
然大衛不懂得畫畫，但他還是願意陪我去博物館，並學著欣賞。
「我很高興，你不會對不知道的東西嗤之以鼻。」我看著他，「很多人不願給自己
機會去認識藝術殿堂。其實人們在看一幅畫或是一件雕刻品時，是看到藝術家表達在作
品裏的情感，所以你真正看到的是『人』而不是『物』。」
他拉起了我的手，「我想要看妳的作品，艾莉，我想探索妳內心的世界。」
他的話令我有些害怕。我一直都是孤零零的，對於更進一步的關係只會感到不安。
但我讓他握著我的手，因為這種美好的感覺，讓我想起了跟布萊在一起的時候。
我們在博物館裏吃了些東西，所以，大衛提議把午餐省略掉，改為共進晚餐，我毫
不考慮地答應了。不過，我發現他是一個非常實際的人。在三、四點時，他因為還有些
生意上的事，所以就送我回家了，而且約好七點過來接我。
我在六點半就準備好了。紫色絲襯衫是蘿亞送的耶誕節禮物，底下則是灰色的裙子
。我也塗了淡淡的唇膏和眼影，希望讓大衛知道，雖然我想保持真實的自我，卻還是很
在意自己的裝扮。
我在客廳裏來回走著時，蘿亞從墨西哥打電話來了。
「噢，艾莉，我的天啊！」在我訴說事情的來龍去脈後，蘿亞大叫著，「我簡直不
敢相信。」
「他愛死我們的設計圖，妳應該放心了。」
「是啊！而且妳還要跟他出去，這才是我最想聽到的。太棒了！我真替妳高興！」
「有時候我會捏捏自己，確認這一切不是在做夢。」
「好好的玩！不過要克制一點兒，才能吊人胃口；但也不能太過於矜持。」
雖然她沒有明講，但我知道和她比起來，我實在是太缺乏經驗。不過她是白操心了
。
大衛是非常體貼的人，他送我回家時，我們吻別互道晚安，雖然這個吻不是纏綿悱
惻，但我可以感覺到他是真心的。奇怪的是，我對自己的感覺還沒有這麼了解。
我沒有讓他進來，因為，我不想讓這一切進展得太快。我知道大衛也很尊重我的意
願，而他的體諒更令我心折。
第二天一早，他從辦公室打電話來，想再約我出去晚餐。我想，如果照這樣發展下
去，我的衣服就不夠穿了。所以破天荒的，我竟然很浪費地買了一大堆衣服。
我覺得自己彷彿擺脫了過去，不但感到自己的改變，也知道我重視與大衛之間的關
係，勝過於重視他本人。聽起來似乎有點兒奇怪，但在某方面來說，對他卻是一種恭維
。我把自己和大衛視為一體，而且，我相信到最後，我們之間還有遠比愛情更重要的東
西。
就在這個週末，我們有了第一次親密關係。那是在我們從一家摩洛哥餐廳回來後，
我開了一瓶在櫃子裏擺了多年的雪莉酒，一會兒後，酒精就產生作用了。
他的吻比前幾次來得更加激烈。我們走進房裏，靜靜地卸除了彼此的衣物，我緊張
地躲在被窩裏發抖，但大衛的身體是這麼暖和，他撫摸著我，手指在我的大腿內側輕輕
掠過時，我才知道自己已經空虛太久了。
大衛一步步地喚起我的反應，他耐心地等待著。雖然他是這麼高大，而現在又是如
此迫切的想要，但他還是小心翼翼地不讓我受到一絲傷害。
激情過後，他緊緊擁著我，親吻我的臉頰，低語著我是多麼的不可思議。雖然也有
別的男人曾這麼告訴我，但大衛似乎是真心的；這一刻，我才知道大衛早已經愛上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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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Fiona 掃描, BearBear 校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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