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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是一連串夢魘般的日子。警察告訴我，大衛那艘被撞爛的小船已在灣口找到 ，有人看到他被捲進浪裏，就再也沒有蹤影了；他的車子則停在南堤路，後車箱裏放著 被褥，皮夾也在座位底下。而大衛在一月天出海的動機，竟然是釣魚，這簡直令人難以 置信，我甚至不知道我的丈夫會釣魚。 而且，我被迫將這個噩耗告訴大衛的母親，但卻只和大衛的表弟關狄克說到話。自 從大衛告訴我關於他的家族後，我對他的表弟並沒有什麼好感；雖然沒有見過他，我卻 恨他嘲弄大衛的得意狀。結果他們也同時得知了這件事。 「很遺憾發生這樣的事，艾莉，我明白妳的感受。」關狄克話裏的自信讓我頓了一 下，甚至討厭。 我才不相信呢！也許他正暗地裏高興著。畢竟大衛死了，沒人和他爭了，什麼都是 他的了，也許包括那筆保險金。「請原諒我，我到現在還是恍恍惚惚的呢！」 他歎了口氣，「我知道，現在做任何決定對妳來說，都是困難的。但有些事情必須 馬上決定，我會儘可能的幫妳。」 「謝謝你的關心。」我小心地說，其實他那嘹亮、略帶性感的嗓音，和我想像中完 全不同。 「我想我姨媽仍然感到十分震驚，如果妳需要任何幫忙，也許我是最好的人選。」 他話裏的一絲期待令我好奇。我想告訴他，不見面對我來說更好；甚至我認為事情 演變至今，他得負起部份責任。畢竟這些年來，他讓大衛不好過，而我也認定了大衛是 死於痛苦的。 「如果你想談關於葬禮的事，不知康老太太希望怎麼做？」 「現在說還言之過早，畢竟還沒有發現屍體。但是，我相信到那時候，姨媽會想知 道妳要怎麼做。」 關狄克的話裏沒有任何敵意或是冷酷。但我感覺在那謙恭的語氣裏，還隱藏著些什 麼。我的腦海閃過一絲警告，他甚至有可能是敵人！不管怎樣，我還是要小心。 「請你告訴康老太太，我會尊重她的決定。」我帶著一絲顫抖，「大衛是他的兒子 ，她一定也很關心事情的發展。」 「我相信姨媽會很高興妳這麼為她著想。等她心情平復些，一定很想見見妳。現在 說可能嫌早了點兒，但我想應該讓妳知道比較好。」 淚水頓時湧到我的眼眶裏。見大衛的母親是我計畫已久的事，但維繫我們之間的那 條線已經斷了；如今，我們除了一同哀悼大衛的死，還能做些什麼呢？ 「我們為什麼不找一天談談呢？」關狄克又說：「我想，現在大家都需要點時間冷 靜一下，或許我們可以先談談。我姨媽一定很想知道有關妳的事。」 在我看來，關狄克才是想知道的那個人。身為大衛的遺孀，我必須和他有所接觸。 我想告訴這個男人，他沒有必要關心我，我對大衛留下的一切並沒興趣。但我實在不想 再多說了。 「艾莉，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 「沒有，謝謝你。」 「好吧！如果有什麼事，不要跟我客氣。」 「我知道。」 結果我們的見面卻沒有如預期來得快。就在隔天，一個黑衣人闖進了我的家，我驚 嚇得失足跌下樓梯，在醫院躺了兩天才恢復知覺。雖然兩星期後，我已經可以回家靜養 了，但蘿亞堅持送我去卡莫谷的療養院靜養一段時間，我同意了。所以出院那天，她直 接送我過去。 卡莫谷是個很美的地方，一年到頭都有陽光。療養院包括一棟主要建築物，和一間 間座落在溪邊的小木屋，四周還滿佈柏樹。 我們到了那兒之後，蘿亞才告訴我，大衛的屍體仍舊沒有發現，而那個黑衣人絲毫 沒有線索可查。由於我的身體狀況不適合參加追悼會，所以，我讓蘿亞打電話告訴大衛 的家人，就算沒有我，他們也能做些安排。 在這兒的兩個星期，我幾乎又找回原來的我了。然而蘿亞和她為我聘的律師麥唐恩 ，又帶來了兩個令我不安的消息。一件是，警方終於從海裏撈起魏羅勃的車子了，而且 發現車子在墜海前，就有被擦撞過的痕跡，那表示如果羅勃不是死於意外，就有極大的 可能是被人謀害了。 另一件消息是，麥律師發現魏羅勃的受益人有兩個。關氏木材廠可以得到兩百萬， 而這筆數目，也就是他們擔保的貸款；而另一個受益人──大衛，也可以得到兩百萬。 但在大衛失蹤的前一天，保險公司已用支票給付，而且支票也被兌現了。可是麥律師卻 無從得知，大衛的那兩百萬到哪兒去了。 我問唐恩，這裏面到底隱藏了什麼意義。他表示現在還很難說，警方已經著手調查 了，而他們很可能還會再找我去問話。 在接下來的這個星期，我反覆不斷地想著，警方懷疑羅勃是被謀殺的，而大衛的屍 體又沒有找到，他們也懷疑我丈夫是不是真的死了。在他拿到這麼大筆錢之後，哪個人 不是虎視耽耽的？ 我不敢想大衛詐死的可能性。姑且不論我會有多麼傷心，但是，他實在沒有這麼做 的理由；因為不論他是死是活，這筆錢都是他的。 我懷疑，這件事跟魏羅勃被謀殺有很大的關聯。兩百萬不翼而飛，一定是在某個人 的手裏，這樣比較合乎邏輯。但兇手是誰呢？而希望羅勃和大衛死的人，恐怕就只有關 狄克了。 當然，我並不準備控訴某人的罪行，只是不願去想，我的丈夫可能與任何犯罪有牽 連。也許，這只是身為一個妻子的愚忠，但這段日子，有誰比我更了解大衛呢？ 蘿亞打電話告訴我，關狄克想和我見面的消息時，我猶豫了好一會兒，但最後我 仍決定面對該來的一切。跟大衛在一起的這段日子，給了我勇氣去爭取我所想要的，而 現在，我最需要的是相信我的丈夫，並面對關狄克。 我化了淡妝，穿上黃褐色的毛織休閒褲，配上綠色的安哥拉羊毛衣，以襯托出棕色 的頭髮；這麼做就好像為了討丈夫歡心似的，但也許這身打扮，也攸關我的自尊。 我不知道關狄克什麼時候會來。蘿亞告訴我，他會先去見麥律師，在舊金山過一夜 ，第二天才來卡莫谷。蘿亞說要陪我，但我拒絕她的好意，過去，我一直依賴她，而現 在是我站起來的時候了。 隔天，我按照慣例在河邊散步，驀地，一個男性的聲音劃破了寧靜。 「艾莉？」 我的心猛地一跳，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狄克的聲音低沈而宏亮，就像在電話裏聽 過的一樣，但此刻卻更令人震撼。 他高大而黝黑，還有一對堅定的灰眼珠，長而黑的頭髮服貼地垂在肩上。棕色的皮 夾克襯托出他寬大的肩膀，夾克裏的絲襯衫敞開到胸口，配著黑色長褲和馬靴。 這個男人令人難以忘懷，他的嘴唇飽滿而性感，顴骨很高，配上那堅挺的鼻子，形 成一張異國情調的臉孔，眼睛則閃現著一絲狂野，吸引得我根本移不開視線。 他抿著嘴笑，「妳是艾莉？」 「是的。」我試著保持鎮定。 「我就是狄克。」 我心裏交雜著敬畏、害怕和迷惑。眼前這個男人竟是關狄克！他跟我的丈夫是如此 的不同，根本無法將他們聯想在一起，我真的迷惑了。 「妳沒有想到『我』竟然是這個樣子吧！」他嘲笑我的反應，並沿著石階而下，「 大衛難道沒有和妳提起過我嗎？」 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搖搖頭，「他幾乎沒有提過你。」 「天啊！這真是最大的侮辱。」他用那充滿野性的眼神看著我。 我說不出話來，這個男人和我想像中的完全不同。 「妳比我想像中漂亮多了。所以，我想我們扯平了。」他端詳了我好一會兒，「我 沒有想到大衛會找到這樣的女人。」 「你是什麼意思？」 「我以為妳應該比較……普通。」 「你憑什麼這樣說！」我大叫：「我和大衛彼此相愛。」 狄克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我是在恭維妳啊！」 「你侮辱了我的丈夫，竟然還敢說是恭維我。」 他抓住我的手，自然得就好像是他所擁有的，「我們休戰吧！我不是到這兒來跟妳 抬槓的。艾莉，如果有冒犯的地方，我向妳道歉。」 我掙開他的手，不喜歡和他如此親密，「你到這兒究竟有什麼目的？」 他向後退了一步，兩臂交叉，撫著下巴沈思著，「首先，妳也許應該先告訴我，大 衛是怎麼跟妳形容這個家族的。如果妳能讓我知道，妳對我有什麼成見，事情會容易得 多。」 我得說狄克非常聰明，而且很會說話。雖然我沒有被他嚇退，但仍然震驚於他的出 現和他的態度。我開始明白，大衛為什麼不相信他了。但我不喜歡耍心機，雖然我生性 害羞、遁世，但我的婚姻卻給了我信心開口。 「大衛並不喜歡你，老實說，我想他是有點兒逃避似地怪罪於你。」 狄克笑笑，「我不驚訝。我們之間從來就沒有感情，這是事實。」 「如果你知道他怎麼想，又何必要問呢？」 「我只是好奇，他是怎麼說的？」 我不喜歡他看我的那種眼神，那是一種帶有挑戰，卻也有一絲困惑的神情。「我想 ，你不可能良心不安吧！」 「我在康氏要失敗的時候，及時拉了他們一把，我為什麼要覺得愧疚呢？」 「他對你的慷慨也付出了代價，不是嗎？」我語氣冷酷。 「妳是在暗示，他的失蹤是我造成的嘍？」狄克反擊。 我訝異於他激烈的反應，「我沒有暗示什麼，你問我，我就老實回答。就算你不愛 聽，也不是我的錯！」我轉過身，不讓他看見我的激動。 過了好一會兒，除了鳥鳴聲，什麼都聽不見。然後，狄克繞到我的前面，「或許我 們應該重新來過。我太自私了！一來就讓妳生氣，我不是有意的。但是我要對妳誠實， 大衛討厭我，我可也不喜歡他，這是我們唯一的共同點。」 「你來就是要告訴我這些嗎？」 「不是。」 「拜託！你到底想說什麼。」 「好吧！」他擠出一絲笑容，「歡迎妳，我們家族的新成員。」 我笑了出來，他也是。他在長椅坐下，並拍拍身旁的座位，於是我也坐下，認真地 看著他，試著裝出一副很冷靜的樣子，等他開口。 「溫娜姨媽很希望妳能去阿卡達。她給我的任務就是來邀請妳，也許我可以帶妳一 起回去。」 「我聽說她想見我，但是有這麼急嗎？」 「她一直認為大衛還活著，而且希望妳留在阿卡達，和她一起等大衛回來。」 我吃了一驚，「你不是開玩笑吧？」 「她雖然沒說什麼，但我了解她，也確定她是這麼想的，否則她早就為大衛舉行追 悼會了。」 「你是說，就因為她認定大衛還活著，而遲遲不開追悼會？」 他點點頭。 「噢，我的天啊！」 狄克沒有說什麼，而我卻嚇呆了。「她為什麼會這麼想？有什麼原因嗎？」 「我不知道。我想過，卻無法理解。」 「好吧！那你怎麼想呢？狄克，大衛是活還是死？」 他的表情變得警戒，「我們在這兒討論並沒意義。」 「為什麼？」 「聽著，艾莉，我來這兒是因為我姨媽，我要應付她；換句話說，我必須和妳打交 道，就這麼簡單。」 「對不起，給你增添這麼多麻煩。」我看出他一副不合作的樣子。 他冷笑著。 「你覺得很好笑嗎？」 「請原諒我的坦白，艾莉，妳真是不可愛。在我看來，妳已得到大衛的真傳。」 「你究竟在胡說什麼啊？」 「妳是不是懷疑魏羅勃的死和大衛的失蹤，是我主使的？」 「我不認識你，我也不知道事實。」我聳聳肩。 「妳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怎麼想有什麼關係呢？」 「對我有關係。」 「為什麼？」 狄克軟化下來，「因為，我們可能有機會相處，而且是一段不短的日子。」 我不確定他是什麼意思，但是我也不想再問，這個男人讓我緊張，「老天保佑，希 望我不用再跟你打交道。」 他笑著，「我們在這兒掐著對方的脖子，是我最不願做的事了。我來的原因之一是 想和妳做朋友，現在看來，似乎被我搞砸了。」 他的話如此動聽，我幾乎上當了；但我不相信他，還有很多事他都沒有承認。我注 視著他，總覺自己仍然被他的眼睛和人嚇壞了。我鼓起勇氣迎向他的凝視，但是真的好 難。 狄克是這麼奇特而引人注目，而他的臉孔是這麼特殊，讓人很難抗拒。從來沒有一 個男人能像他一樣讓我如此震撼，但也讓我困擾。 過了很久我都沒有開口，於是，狄克問：「妳什麼時候會離開這兒？」 「我隨時都能走，但我計畫在這個週末離開。」 「為什麼？」 「到時候，我的朋友蘿亞才有空來接我。」 「如果只因為這樣，妳可以跟我一起回舊金山。」 「謝謝你，但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為什麼不？」他質問：「因為我是那位可恨的表弟嗎？」 「也許吧！」我暗想，他倒是挺坦白的。 「不管妳是怎麼想的，但妳沒有理由恨我。」 「我真的不認為我們能成為朋友。」 「換句話說，妳寧願透過律師？」 我遲疑了很久，終於慢慢地說：「不！不是這樣。」 「那麼，讓我們把譏諷和懷疑放在一邊，表現得像個成熟的大人吧！如果妳只是聽 大衛的一面之詞，對我們都沒好處的。」狄克撿起一塊小石頭彈得老遠，「我們今天會 變成這種局面，可要追溯到童年時代了。他不喜歡我，卻又必須對我友善，我敢說，這 一點令他更加恨我。」 「但我覺得，你對他也不見得很好啊！」 他笑了笑，「我對大衛完全是公事公辦，幸好我這樣做了。否則只要我願意，他就 會變成一無所有，但我沒有這麼做。」 「為什麼？」 「因為我對他的公司沒有興趣，我只想保護關氏木材廠。還好，我預留了後路，那 筆保險金才能救了我們。」 「原來投保是你的主意。」 「是的。」 「但我還是不明白，如果你和大衛不合，為什麼要幫他？」 「因為溫娜姨媽，她就像我的第二個母親，更不用說她是我的合夥人了。大衛都告 訴妳了，不是嗎？」 我搖頭。 「他的嘴巴還真緊。唉，說來話長，更何況不是什麼開心的事，以後再告訴妳吧！ 光說我們家族的歷史就夠複雜了。」 他已經挑起我的好奇心了，而我想他也知道這一點。大衛走了，留下我和所有的疑 團，對關狄克自然非常有利。我發覺，一切再度籠罩在愁雲慘霧中。 「好吧！」狄克凝視著我，「我們之間還有一些公事，我想就透過律師吧！至於私 事，我應該怎麼跟姨媽說呢？」 「你是指到阿卡達？」 「是的。」他點頭。 「我早就想和她見面了，應該說早在我和大衛結婚前才對。所以我很高興能去見她 。」 「什麼時候？」 「我會馬上安排的。」 「她會很高興的。」 之後，狄克的眼神變得很奇怪，但絕不是把我當成他的表嫂，又或者，在他眼中所 見的正是他的表嫂。無論如何，我覺得自己變成被渴望的靶，頓時不寒而慄。接著，他 站起身，好像他的想法不但會令我不舒服，也讓他自己難過。 好久之後，他終於轉過臉來，像檀木般黑亮的頭髮在太陽下閃著，「也許我應該走 了，沒必要再談這些了。」 他順著階梯步上小徑，在盡頭處停下來回過身。我們凝視著對方，然後他轉身離去 。 「狄克，等一等！」 他停下來。 「還是同樣的問題，希望你不要再迴避了。我真的想知道，你覺得大衛還活著嗎？ 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 他的眼睛瞇起來，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的回答並不明確，但話裏卻隱含了大衛還活著的可能性。每個人都認定我丈夫已 死，而狄克卻抱著懷疑的態度。奇怪的是，我不覺得高興，反而只有害怕跟困惑，「但 是這怎麼可能呢？」 「任何事都有可能。」 「你的意思是，一定要看到屍體才能相信嗎？」 他聳聳肩。 「狄克，為什麼你會這麼想？一定有什麼原因吧！」 「也許是我多疑吧！」 「你懷疑什麼？」 「幾百萬隨著大衛一起下落不明。」他的臉上有一股深沈的懷疑，「我想，妳也應 該有所懷疑吧！」 我真是恨他！他在自作聰明；不只是那樣，我也成了他控訴的對象。我可不喜歡他 挖苦我的方式，但也不會笨到把他的惡言相向視為理所當然。 他在等著看我的反擊，「我們還有什麼要討論的嗎？」 我知道我的回答應該是否定的，然後讓他離開。但所有的事情都已掀起了開端，狄 克成功了！他讓我更加懷疑大衛；雖然我恨他對我所做的，卻不能讓事情就懸在那兒。 「是的。你還願意讓我搭便車回舊金山嗎？我不能坐在這裏，我要找出答案。」 對於我的妥協，他似乎有點兒得意，但還是溫柔地說：「我的車就停在醫院門口， 我在那兒等妳。」說完後，他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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