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迷
第十三章
第二天一早,克林將莉雅搖醒。「甜心,睜開眼睛,出門前我有事要告訴你。」
她掙扎地坐起。「你去哪兒。」
「工作。」
她又要鑽回被窩裡,克林俯身抓住她的肩膀。他看不出她的眼睛是睜是閉,因為散
在她臉上的鬈發遮住了她的視線。他騰出一手撥開髮絲,有些著惱又覺得好笑。「醒了
沒?」
「我相信是。」
「在我回家前,我要你一直待在家裡。我已經通知陸蒙和杜文了。」
「我為什麼不能出門?」
「你忘了三十天的效期?」
她打了個大呵欠,真的忘了這回事。「你的意思是我必須被鎖在家裡一整個月嗎?」
「想開點,老婆。」
「克林,現在幾點了?」
「天剛亮沒多久。」
「老天!」
「聽到沒有?」
她沒理他,只是自顧自地下床,套上睡袍逕自往他的臥室走去。克林立即尾隨其後。
「你去哪兒?」
「你的床。」
「為什麼?」
「那也是我的床。」
她上床不到一分鐘光景又呼呼大睡。克林替她將被子蓋好,並俯身吻了她的額頭。
克林來到大廳,交代富恩該注意的事;從現在起的三十天內,這幢屋子將成為一座
堡壘,除了親人之外,不准任何外人進入。
「主人,陪公主出門容易,把她留在家裡不出去可是樁天大的苦差事。」
富恩的預感百份之百正確。上午還沒過完,戰爭就開始了。管家首先發現他的新女
主人坐在克林臥室的地板上,四周擺滿了她丈夫的鞋。
「公主,您在做什麼?」
「克林需要新靴子。」她答道。
「可是他至少有五雙從沒穿過的。他寧可穿老掉牙的少希安靴,也不碰最時髦的威
靈頓靴子。」
莉雅仔細檢查鞋跟。「富恩,你有沒有注意到每雙鞋的左腳鞋跟幾乎都沒有磨痕?」
管家在女主人身邊蹲下,打量她手中的靴子。「看起來像新的一樣,」他開口道。
「可是我知道他……」
「是,他的確穿了這些靴子。」她打斷他的話,拿起右腳的靴子。「這鞋跟幾乎都
快磨平了。」
「公主,您到底想說什麼?」
「富恩,我們現在討論一切都要保密。他對他的腳非常敏感,我不希望他知道我們
背地裡談論他的腳。」
「我一個字也不會說出去。」
她點點頭。「他受過傷的左腳似乎比左腳短了一點。我想找個鞋匠看看這些鞋,做
點調整。」
「你的意思是加高鞋跟嗎,公主?克林會發覺的。」
她搖搖頭。「我在考慮是否在鞋子裡頭加……一片薄薄的軟墊。克林的靴子都是誰
做的?」
「哈比,」富恩答道。「每個時髦的紳士都穿他做的靴子。」
「那我們就不找他,」她尋思道。「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個實驗,我們得另找
人。」
「那就找寇帝斯好了。」富恩思索一會兒後說道。「老主人經常穿他做的鞋子。他
現在已經退休了,或許我們可以說服他幫個忙。」
「那我立刻去找他,只帶一雙靴子,克林應該不會發現。」
富恩大搖其頭。「你不能出這屋子,我很樂意跑這一趟。」見到她一副要開始爭辯
的神情,他又繼續說道:「您可以寫下要他做的事。」
「好吧。」她終於同意。「我就列張表,真是好主意。今天下午你可以去嗎?」
管家立即點頭同意。「如果這個計劃行得通,我希望寇帝斯能做一雙威靈頓式樣的
半統靴,讓他可以穿在長褲下。現在,富恩,我還有事要你幫忙。」
「請說,公主。」
「麻煩你帶個口信給溫爵士,希望下午他能來一趟。」
「沒問題,」管家同意道。「我能大膽請問您為什麼要找醫生嗎?」
「下午我將生場小病。」
管家一下子沒意會過來。「真的?您怎能……」
她歎口氣。「如果我解釋給你聽,又叫你保密又要騙克林一次,我們不能那麼做
吧?」
「當然不能。」
「所以啦,富恩,你還是別知道的好。」
「這件事跟克林有關係?」
她面露微笑道:「或許。」
她留下富恩一人收拾滿地的鞋,自個兒回到房裡將交代寇帝斯要做的事寫在紙條上,
然後又寫了張要溫特爵士於下午四點來訪的條子。
醫師十分準時。杜文領他進入客廳。由於公主堅持讓他進來,杜文大膽地對主人皺
皺眉頭。她則對他笑笑。
「你的丈夫特別指示我們,除了親人之外,誰都不可以進來。」他壓低嗓音抗議道。
「溫爵士就像家人一樣,杜文,而且我身體不舒服,需要他幫忙。」
侍衛只得讓步。大膽的瞎話令莉雅有些罪惡感,但這感覺很快就消去了。她提醒自
己一切以克林的利益優先。
莉雅將法式門一拉,把忠心耿耿的侍衛隔在外頭。然後,她陪著腋下挾著棕色公文
包的溫醫生來到長椅邊。
「身體不舒服不是該躺在床上休息嗎,公主?」
她微笑地看著醫師。「沒那麼嚴重,」她開口說道。「只是喉嚨有點癢而已。」
「這種情形喝茶最管用,」溫爵士答道。「一點白蘭地也有同樣的效果。」
眼看這位白髮老人如此誠摯且關心,她再也瞞不住了。「我請你到來還有另一個目
的,」她坦白承認。「我想跟你談談克林。」
莉雅在醫生對面的椅子坐下,雙手平放膝上。「我使了一點小詭計使你來這裡。」
她一副招認什麼滔天大罪的表情。「事實上,我只有在想大聲吼我那頑固的丈夫又不能
時,喉嚨才會痛。」
溫爵士臉上浮現笑意。「克林很頑固,不是嗎?」
「的確。」
「那麼是他病了?」醫師想知道被召至此的真正用意。
她搖搖頭。「他的腿。」她輕聲地加解釋:「他不原意討論受傷的事情,而且又很
敏感。而我雖然知道他處於極大的痛苦中,卻不知如何減輕他的痛苦。」
醫生看著她臉上憂慮的神情,知道她是真的關心。「他沒有告訴過你那次意外的發
生經過?」
「沒有。」
「他的腿被鯊魚咬了一大口,公主。我負責治療他,而且一度考慮過切除那條腿。
他的合夥人納山竭力反對,當時你的丈夫根本無法表示任何意見。幸好他還是撐過來
了。」
敲門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富恩端著銀盤進來,為他們各倒一杯熱茶後方才告退。
溫爵士放下公文包,開始享用精緻的甜點熱茶。
「如果克林知道我們在討論他的身體狀況,一定會生氣。」她說道。「做這種會令
他不高興的事,我多少覺得有些罪惡感。」
「胡說,」溫爵士反駁道。「你是為了他好,而我也不會讓他知道。至於你提出的
問題。」「雅片酊及白蘭地都能有效止痛,可是我知道克林不會吃那種東西。」
「是自尊使然?」
溫爵士搖頭。「是獨立。雅片和酒精會使人上癮,克林不願冒這種險成為兩者的奴
隸。」
「我懂了。」
「我也建議過從膝蓋至腳踝用鐵架固定,他當場就大發脾氣了。」
「他天生是個驕傲的人。」
溫醫生點點頭。「他比我想象中堅強多了。」他說道。「原本我認為他沒人幫忙一
定無法再走路,他卻證明我是錯的。直到現在,他走路也只有點跛。」
「到了晚上或是他累了的時候,他就會開始跛。」
「那時就用毛巾熱敷,雖然沒有使肌肉強壯的效果,但卻可以減輕不適。按摩也是
有幫助的。」
她懷疑克林會讓她做這些事。但這是她的問題,不是溫爵士的,等他走了以後她再
操這個心吧。「還有別的建議嗎?」
「如果痛得厲害,他應該脫鞋休息。」
莉雅同意地點點頭,不讓他看出她的失望,這些建議都只有治標的效果。「溫爵士,
你給我的都是應付疼痛的做法,有沒有任何根治的辦法?」
「要使那條腿復原,只有奇跡才辦得到,公主。」
「是的,」她輕聲地說。「我想我是期待著奇跡的出現。謝謝你給我的建議,如果
以後你還想到什麼的話,請務必寫下來給我好嗎?我會用得上你所有的建議。」
溫爵士取走最後一片餅乾,他正專注於克林的身體狀況,沒留意到自己竟將一整盤
餅乾吃得精光。莉雅又替他倒了杯茶。
「所有的丈夫都很頑固嗎?」她問醫生。
爵士笑了起來。「我敢打賭至少絕大多數是。」
接著,他說了幾個貴族為了面子拒絕看醫生的故事給她聽。其中他覺得最有趣的是
艾克曼候爵。在一次決鬥裡,他肩膀中了一槍,卻拒絕讓任何人照料他的傷勢。後來還
是他的哥哥去把溫爵士找來。
「我們在白家的賭桌旁找到他,」他告訴她。「三個壯漢才把他拖離牌桌,我們一
將外套脫掉,才發現到處都是血跡。」
「侯爵後來好了嗎?」
「那麼頑固的人如果自己不想死,誰也沒辦法要他死。在他失去知覺前,他一直嚷
著那傷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建議他的妻子將他綁在床上,直到他恢復健康為
止。」
莉雅為想象中的景象笑了起來。「克林的脾氣也差不多。」她歎口氣道。「希望你
能為我保守這個秘密。」
溫爵士放下茶杯,拿起公文包起身準備離去。「別擔心,公主,我一定保密。不知
有多少妻子為她們的丈夫偷偷來找我幫忙過。」
醫生正要開門時,門已由外開啟,面前赫然是克林。他向醫師頷首示意,然後轉身
面對莉雅。
「富恩說你病了。」
他沒等她回答,轉而對醫生開口問道:「她生什麼病?」
莉雅不想讓醫生為她扯這個謊。「我喉嚨有點癢,醫師建議我多喝熱茶。現在好多
了。」
「沒錯。」醫師附和她的話。
事情有點不對勁,但克林一時也說不上來。莉雅不敢直視他,而依他對她的了解,
他知道她沒說話。她也看不出半點病容,泛紅的臉頰暗示著她正為某事而十分尷尬。他
決定等他們獨處時,再要她交代清楚。
她告訴自己,她的動機是純正的,罪惡感是多余的。然而站在幾尺外的富恩正對她
投以同情的眼神。
謊話就是謊話。院長常說不可因惡小而為之,還說上帝記下了世上每個人犯的每一
個惡行,而莉雅的清單,院長認為已經長到海底了。
莉雅不相信自己犯過那麼多錯,她想象自己的單子大概有她的影子那麼長。而且她
猜想她的上帝應該有兩套記錄:一套記小過失,另一套記真正的惡行。
溫爵士的一句話把她拉回現實。「聽說你損失『鑽石』,克林,真正運氣不佳。」
「你掉了一顆鑽石嗎?」莉雅不解地問道。
克林搖頭。「那是一艘船,莉雅,她滿載著貨物沈到海裡去了。溫大夫,你這麼快
就知道這個消息,我自己都是昨天才知道的。」
「我有個朋友和羅氏保險公司有生意往來,公司裡的人告訴他的。聽說他們得賠償
你的損失。」
「沒錯。」
「這是你和納山今年損失的第二艘船吧?」
克林點頭。
「你為什麼沒告訴我?」莉雅開口問道,她無法掩飾受到傷害的感覺。
「我不想讓你擔心。」克林解釋道。
她覺得他並沒有說出全部的原因,沒錯,他很可能是不要她擔心,但更重要的是他
壓根兒不要她分擔他的擔子。克林向來獨來獨往,和其它人分享他的世界不是什麼容易
的事,甚至妻子也不例外。
她知道自己應該有耐心,慢慢讓他習慣她的存在。因此,她先行告退回到自己的房
間,讓丈夫和醫生繼續聊天。
一回到房裡,她開始列下醫生剛才所提的建議,心思卻沒放在那上頭。該死,他應
該把沉船的事告訴她的,丈夫和妻子應該一起分擔彼此的問題,不是嗎?
富恩前來通知她吃晚餐,下樓時,她乘機請他幫另一個忙。
「你知道塔波特子爵的事嗎?」
「當然知道,」富恩答道。「據說羅萍夫人離開了她的丈夫。」
「克林禁止我去找子爵談這件事,我也不想違背他的心意。他認為我會弄得子爵更
加心煩。」
「你為什麼想見子爵?」
「我懷疑羅萍夫人和我朋友白蓓莉的突然失蹤之間有某種關聯。我想讓你去和僕人
談談,我想知道羅萍夫人是否有收到某個匿名仰慕者的小禮物。」
她的話挑起富恩的好奇心。「什麼樣的小禮物,公主?」
她聳聳肩道:「鮮花、巧克力,諸如此類的。」她說道。「女僕們不是都會留意這
類的事嗎?」
富恩點頭。「當然會,而且會彼此討論,只是不會跟我說罷了。廚房女僕明天上菜
市場我去問問她,可以嗎?」
「好,拜託了。」
「你們兩在嘀咕些什麼?」
克林站在餐廳入口開口問道。莉雅嚇得差點跳起來。「今晚你似乎有點緊張。」他
面帶微笑地看著妻子。
「我必須連續鎖在家裡一整個月嗎?」兩人坐定之後,她開口問道。
「是的。」
他連吃飯時間都忙著處理業務,她決定提一個比較有壓迫性的問題。
「凱林第一次舞會怎麼辦?它一個禮拜後就要舉行,克林,我不想錯過。」
「我會說給你聽。」
「你不帶我去?她失望地問道。
他微笑。「是的,我必須出席,而你則必須理智點。」
他的表情告訴了她,他是不會讓步的。她慍怒地用指尖敲著桌面。
「在飯桌上看公文是很不禮貌的。」
克林正專心看他合夥人的來信,沒聽見她的抗議。
「納山的妻子生了個女娃娃,取名為嬌安。他還說等莎娜的身體恢復健康後,會帶
她們來倫敦一趟,公司的事就先交給金寶來管。」
「金寶?」奇怪的名字讓莉雅微笑起來。
「一個很好的朋友。」克林答道。「他是翡翠號的船長,船現在正進塢大修,因此
他可以幫忙照料公司的事。」
「這算是好消息,不是嗎?」
「當然是。」
「那你為什麼還皺眉?」
經她提醒,他才曉得自己在皺眉。「納山想出售百份之十到二十的股份,我不喜歡
這主意,相信他也是。他和莎娜兩個人一直住租來的房子,現在孩子生下來,他會想有
固定的住所也是理所當然的。」
「你們為何如此反對出售股份呢?」
「我們要完全掌握公司的控制權。」
「如果只出售百份之十到二十,你們還是最大的股東,控制權還是你們的呀。」
她的推論沒有說服他,他依舊眉頭深鎖,她又提出另一個建議。「如果把股份賣給
家人呢?」
「不行。」
「看在老天的分上,為什麼不行?」
他歎口氣。「這跟錢的意思一樣。」
「才不會的,」她爭論道。「凱恩和你父親必定很樂意做這筆投資。」
「你為什麼找溫大夫來?」
他故意改變話題,她當然不會讓他得逞。「你同意納山出售自己的股份了嗎?」
「是的。」
「你打算什麼時候決定?」
「已經決定了,我會叫狄馬修負責買賣,這問題到此為止。現在回答我的問題,你
為何找溫大夫?」
「我已經解釋過了,」她答道。「我的喉……」
「我知道,」克林答道。「你的喉嚨不舒服。」
莉雅的手不停地折弄餐巾。「實際上它只是有點癢。」
「是這樣。」他一點也不打算放過她。「現在,我要你眼睛看著我說實話。」
她放下餐巾,眼睛望著他。「如果你暗示我撒謊,那就太過分了。」
「你是嗎?」
「是的。」
「為什麼?」
「如果我實話實說,你一定會生氣。」
「以後不能再對我撒謊,老婆,答應我。」
「你自己也撒謊。」
「什麼時候?」
「你對我說你不再為理察爵士工作的時候。我發現他匯了錢進你的帳戶,克林,而
且我還聽見他交代某件新任務給你。是的,你騙我。如果你保證以後不再騙我,我也會
很高興地向你保證。」
「莉雅,這不一樣。」
「一樣。」
突然間,一股無法遏抑的怒意生起,她將餐巾甩在桌上,富恩恰好端著一盤食物走
進餐廳。「克林,我從不做冒險的事,可是你會,你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不是嗎?」
她不給他時間回答。「你故意使自己置身危險當中,既然我們已經結婚,我考慮的
就不只是我,而是我們兩人的未來。如果你出了事,我一定會崩潰。然而如果換了是我,
你頂多只會暫時放下工作,花幾個小時來參加我的葬禮,請在我說出更多讓自己後悔的
事前,容我告退。」
她沒等他同意,也不理會他要她坐回原位的要求,逕自上樓回房間,她很想把受挫
的情緒發洩在甩門上,卻沒真那麼做,因為那實在不太莊重。
還好克林沒跟上,她需要時間來冷卻狂亂的思緒。
對方纔的大發雷霆,老實說她自己也吃了一驚。她不是他的監護人,即使他樂意為
理察工作,她不能也不該阻止他。
但是他也不該去冒這種險。如果他有些微在乎她,就不該如此傷害她。
莉雅在房裡藉踱方步來消氣。她在壁爐前來回走了足足十分鐘,口中喃喃自語:
「院長知道我對她的依賴,絕不會去做任何冒險或危險的事。她愛我,該死。」
雖說她不是天主教徒,褻瀆的字眼出口後,她還是在胸前畫了個十字。
「我懷疑理察會要院長去為他賣命,莉雅。」
克林站在門口說道。她太專注於自己的思緒,連開門聲都沒聽見。她迅速地轉身,
發覺她的丈夫正雙臂抱胸倚著門框。
「我不欣賞你的幽默。」
「我也不欣賞你的行為。」他還擊道。「你為什麼沒告訴我你不喜歡我為理察做
事?」
「我自己本來也不知道。」
他揚眉道:「你要我歇手不幹嗎?」
她先是點點頭,然後又改變心意搖搖頭。「我希望你是自已想歇手不做,克林。兩
者之間的差別是很大的,總有一天你終究會了解。」
「現在你就可以幫我了解。」
她轉身望著壁爐。「我在修道院裡時就學會不去冒不必要的險,至少在得到了教訓
之後。有一回修道院失火,而我被困在裡面,直到屋頂坍下的前一秒鐘我才及時逃出去。
院長擔心得都暈了。她一方面很高興我無恙,一方面又氣我為了看蓓莉的信而擅自將蠟
燭自燭台取下,她這麼難過讓我也很難過。那場火災雖是一場意外,但我還是向自己保
證以後不再做這種蠢事。」
「如果火災是場意外,你怎麼做什麼傻事呢?」
「我一再衝到裡面搶救修女們收藏的畫像及小雕像。」
「那的確是傻。」
「沒錯。」
「院長像對自己的女兒般愛你,是不是?」
「莉雅點點頭。」
「你也愛她。」
「是的。」
沉默持續了幾分鐘。「責任隨著愛而來,」她喃喃說道。「見院長那麼惱我,我才
明白了這件事。」
「你愛我嗎,莉雅?」
他一語中的。她一轉身,見他正舉步來到她面前,她立刻往後退。
「我不想愛你。」
她驚慌的語氣阻止了他。「你愛我嗎?」他再次問道。
還好今晚壁爐沒有生火,否則已退到壁爐前的她只怕裙擺早已著火。
她是蓄意規避他或他的問題?克林無法確定。不管如何,他一定要她回答,他要……
需要聽她承認的事實。
「回答我,莉雅。」
她突然不再逃避,反而上前到他面前,抬頭毫不畏懼地迎向他的目光。「是的。」
「是什麼?」
「是的,我愛你。」
他的得意與滿足同時顯示在他的笑容裡。他對她的答案似乎一點兒都不意外,而這
把她完全弄胡塗了。
「你早知道我愛你了,是不是?」
他緩緩點頭,她卻搖頭。「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你怎麼會知道呢?」
他伸手想擁她入懷,她迅速退開。「不行,你別用吻來使我忘了一切,先回答我的
問題,克林。」
他卻不容拒絕。他將她攬入懷裡,抬起她的下巴恣意地吻她。等他終於抬起頭時,
她已閉上雙眼癱在他胸前,大聲歎口氣,他箍緊她的腰,下巴棲在她的頭頂上。
抱著她的感覺真好。一天工作結束的時候已成為值得期待的事,因為他知道她會在
家等他。
克林突然發覺他喜歡有個妻子。不是隨便一個,他告訴自己,只是莉雅才行。以往,
由於腿部到夜裡益形加劇的疼痛,他總不樂見夜的到來。然而他溫柔的小新娘卻使他轉
移了注意力,她激惱他、誘惑他,而忙於加以響應的他根本無暇顧及其它的任何事。
而且她愛他。
「現在我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了。」
「什麼問題?」
他笑起來。「當真我一碰你,你就昏了頭?」
「這麼丟臉的事你用不著這麼得意。不過你就是這個樣子,不是嗎?啊,我甚至可
以想象你吻我時,腦子裡也一定充滿各種念頭。」
「沒錯。」
「噢。」她語帶沮喪。
「而且它們全是我要用嘴巴、雙手撫摸你、吻你……」
她立即摀住他的嘴巴免得聽到更煽情的字眼,她的反應逼得他又開心地笑起來。
他拉開她的手。「你在想我是什麼時候肯定你是愛我的。」
「我是想過。」
「是在新婚之夜,」他解釋道。「你對我的反應可以明顯看出你是愛我的。」
她搖頭。「我不明白。」
「你沒有一點保留,每一個反應都那麼誠實。除非你愛我,否則不可能如此投入。」
「克林!」
「什麼事?」
「你該找人治治你的自大,越來越不像樣了。」
「你喜歡我的自大。」
她沒回答。「克林,我保證不會幹涉你的計劃。」
「我從不認為你會。」她認真的語氣使他不禁露出笑容。
「你的計劃沒什麼改變吧?你還要五年的時間才……」她沒繼續說下去。
「才怎樣?」
才會改變心意來愛你的妻子──還有孩子,你這白癡。五年後他可能會想要一、兩
個孩子,只是到時候不知她是否已老得不適合生育子女了。
現在她暫時不能有孩子,孩子會給克林增加不少壓力。看看納山的改變就知道了。
原本他是堅決反對出讓股權。但孩子誕生後,事情就不一樣了。以前不能接受的的事情
也只好硬著頭皮去做了。
「莉雅,才怎樣啊?」克林再次問道,莉雅若有所思的口氣使他摸不著頭腦。
「達成你的目標。」她連忙答道。
「對,還要五年。」
他走到床邊坐下,彎腰脫鞋。「我不知道我幫理察工作你會擔心,」他把話題又轉
到那上頭。「你早該告訴我。」
他把靴子襪子隨意往旁邊一丟,開始解襯衫扣子。「你說得對,我們應該互相為對
方著想,我很抱歉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
注視著他將襯衫下擺自腰際拉起過頭頂,她無法移開目光。她思索他的每句話,希
望他會告訴他對她的感情。她沒有膽量問他是否愛她。克林就沒有任何顧忌,她告訴自
己。不過話說回來,他早就知道她的答案了。
她可不知道他的答案。
她必須把這些空想拋開。男人不會考慮諸如愛這種事情的,至少她是這麼認為。如
果他沒時間想對他為理察工作的感受,又憑什麼花時間來想愛不愛她呢?他的心充滿了
那些將他的公司變成大帝國的計劃,根本沒空位容納其它事情了。
莉雅提醒自己有個這麼專心事業的丈夫應該感到自豪。她應有耐心,再過個五年,
克林就會回她身邊了。
「我已經答應理察幫他傳遞幾份文件,」他把襯衫往椅上一丟,然後站起來。「至
於其它的,我打算讓摩根來接手。其實我原本就決定不接這件差事,那麼一來我就得離
開倫敦兩星期,甚至是三個星期。辛普森可以幫我打理公司,但我不想讓你一個人待在
家裡。」
她認為這是克林說過最甜蜜的話了。他會想她,她決定要聽他親口說出這幾個字。
「為什麼你不想讓我一個人待在家裡?」
「當然是目前的情勢使然。」
她肩膀一垂。「陸蒙和杜文會照顧我。」
「莉雅,你是我的責任。」
「但我不想變成你的責任。」她喃喃道。「你要想的事已經夠多了,我不想給你添
麻煩。」
對她的話他沒有做任何反應,只是解開長褲脫掉賸餘的衣物。
她的思緒頓成碎片,沒辦法不瞪著自己的丈夫。老天,他真的壯觀,古希臘的戰神
想必就是這模樣。克林全身盡是結實有力的肌肉,而線條卻又如此平滑優雅。
她的視線隨著他穿過房間把房門落鎖。然後他踅回來經過她走到床邊,拉開被罩,
對她勾勾手指。
她毫不遲疑地來到他面前,一臉鎮靜嚴肅。但他一撥開她頸間的髮絲,便發現她的
脈搏正以狂亂的頻率跳動著,他低頭吻她。
她開始解衣服,克林溫柔地推開她的手。「讓我來。」
她順從地放下雙手。他的動作比她快了許多,也沒那麼小心。他把她的衣服胡亂丟
在他的襯衫上,急著想接觸她。他注意到自己解著她內襯絲帶的雙手正在微微顫抖著,
不覺為自己的缺乏自制微笑起來。
他對她的迅速反應令他自己也吃了一驚。他的呼吸已經開始不順,心髒在胸腔中劇
烈跳動,而他甚至還沒碰她呢,至少不是他想要的方式。
莉雅決定要讓他告訴她,如果他接下那個任務一定會很想她。當她身上最後一件衣
物也被卸下時,她抬頭輕聲喚著他的名字。
「克林?」
「怎麼了?」
「如果你離開倫敦,會不會想我?」
他抬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對。他的微笑滿溢著溫柔。「會。」
這個答案令她愉快地呼一口氣。克林俯首輕刷她的雙唇。
「你不問我會不會想你嗎?」
「不必了。」
「為什麼?」
他拉起她的雙手摟住他的頸子,接著他開始啃嚙著她的耳垂。「因為我已經知道你
會想我。你愛我,記得嗎?」
他的說詞無懈可擊。她的丈夫絕對沒有自尊方面的問題。一等他停止用吻把她的腦
袋化成一團漿糊,她就要這麼告訴他。
克林在她的頸間佈下無數個潮濕的吻。她的脈搏已經快得幾近瘋狂,嬌軀在他懷裡
哆嗦不已。
克林也同樣深受震撼。他拍撫著她的背,有如輕風般呢喃著愛語,直到她恢復些許
的自制。
「它一次比一次美妙。」她呢喃道。
「那有這麼可怕嗎?」
「這樣下去我一個禮拜之內就死了。」她宣稱道。「你感覺不到我的心髒快跳出來
了嗎?我確定那對我的健康絕沒任何好處。」
「如果你真的死掉,甜心,也是快樂的死。」他誇張地說道。
她緩緩地點頭。
他的笑聲充滿了整個臥室。
她這才滿足地閉上眼睛,蜷縮在丈夫的懷裡。
「我們忘了吃晚餐。」她突然想了起來。
------------------
網站 浪漫天地 製作
掃描&OCR: 毛毛,排校:Candle
轉載請與浪漫天地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