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爸爸送阿里和哈桑去車站那天下午,天下雨了。雷轟電閃,天空灰沉沉的。頃刻之間,大雨傾盆而至,嘩嘩的雨聲在我耳邊迴盪。
爸爸本來要親自送他們到巴米揚,但阿里拒絕了。透過我的臥房那扇被雨水濕透的模糊窗戶,我看見阿里拖著個孤零零的箱子,裡面裝著他們全副身家,走向爸爸停在大門外的轎車。哈桑的毯子緊緊捲起來,用繩子繫住,背在他身後。他把所有的玩具都留在那間四壁蕭然的斗室了,隔天我發現它們堆在屋角,如同我房間裡面的生日禮物。
雨珠刷刷流下我的窗戶。我看見爸爸將行李廂的門摔上。他渾身濕透,走向駕駛座那邊,斜倚著身子,向後座的阿里說些什麼,也許是作最後的努力,以便讓他回心轉意。他們那樣交談了片刻,爸爸身上濕淋淋的,彎下腰,一隻手放在轎車的頂篷上。但當他站起身來,我從他鬆垮的肩膀看出,我與生俱來的那種熟悉的生活已經一去不返了。爸爸上車,車前燈亮起,在雨水中照出兩道燈光。如果這是哈桑跟我過去常看的印度電影,在這個時候,我應該跑出去,赤裸的雙腳濺起雨水。我應該追逐著轎車,高聲叫喊,讓它停下來。我應該把哈桑從後座拉出來,告訴他我很抱歉,非常抱歉,我的眼淚會跟雨水混在一起。我們會在如注大雨中擁抱。可這不是印度電影。我很抱歉,但我不會哭喊,不會追逐那輛轎車。我看著爸爸的轎車駛離路邊,帶走那個人,那個平生說出的第一個字是我名字的人。我最後一次模糊地瞥見哈桑,他癱坐在後座,接著爸爸轉過街角,那個我們曾無數次玩彈珠的地方。
我退後,眼裡只見到玻璃窗外的雨水,看上去好像熔化的白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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