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生活開始形成一種模式。週一到週五,安妮仍於一大早來到,尼克會做早餐
。然後不論晴雨都到戶外活動,或去河邊釣魚、或騎腳踏車遊湖,或去逛街。
今天他們就是去爬山,由於路程很長,大家都很累,依莎還沒碰到枕頭就快睡著了
。
安妮低頭親吻她的前額,悄聲道了晚安。依莎含糊回答一聲轉頭就睡了。
週五的晚上,這是安妮最不喜歡的時刻。她要到星期一才能再看到依莎和尼克,她
並不敢多想自己多麼喜歡這對父女,以及跟他們在一起的感覺多麼恰到好處。
這些想法會導向一條令她害怕的、黑暗而崎嶇的路,所以她把它們趕入角落。
她已悲傷的發現,柏雷不會回心轉意了,她也不會接到幻想了幾個星期的道歉電話
。失去這個幻想之後,她覺得茫然而沒有依靠。有時,在美麗的春日裡,她會突然撞見
自己的恐懼,它的激烈、總是使她既震驚又害怕。
這時她會去找漢克,但父親的安慰總是:放心啦,他會回來的。但是她不相信。不
知怎地,她發現不相信比相信更讓人傷心。德琳是唯一了解的人,所以與好朋友的深夜
談話,常常是安妮僅有的幫助。
她轉身要離開依莎房間時,瞥見外面有個人影,原來是尼克站在湖邊。他和平常一
樣幫忙洗了晚餐的碗盤、為依莎唸了故事之後,就立刻跑去湖邊。
他跟她一樣寂寞。那寂寞一直都在他的眼中,即使微笑時亦不曾離去。
他是那麼的努力。昨天他陪依莎玩類似大富翁的「糖果王國」遊戲,為時兩個小時
,高大的身體彆扭的彎坐在地毯上,每次依莎微笑,他都像要哭出來。
安妮從未如此替一個人感到驕傲。他盡了最大的力氣要做最正確的事情,他不喝酒
、不罵髒話,說什麼就做到什麼。所求的只是那個仍然不肯對他說話的小女孩給他一個
哀傷的微笑。
她經常因此而想到柏雷又是怎樣的父親。他從不曾身體力行的陪伴女兒,或只是在
精神上支持她,對於一切都視為理所當然。安妮現在知道,這有一部分是她自已的錯,
是她太過盲目的做好了他要求的每一件事。他們的每一件事都是由他作主。她毫無一
聲抗議的就放棄了那麼多——放棄了自己和她的夢想……只因為她是那麼愛他。
她的生命、她的靈魂,因為一個個的小決定,逐日逐月的消失、併入了他的生命裡
。一點一滴的……在毫不起眼的一些小事情中……她讓自己消失了。
例如只因為柏雷喜歡長髮,所以她不留短髮;或者柏雷認為只有浪蕩的女人才穿紅
色,所以她雖然很喜歡某件紅衣服也沒有去買。
她成為「他們同意」的那種人,在家當個賢妻良母;也縱容柏雷不必當一個好丈夫
和好父親。而她還自認為是一個完美的妻子,其實根本不是;她做那些犧牲的原因不是
愛,而是出自她的弱點。也因為聽命行事總是比較安全,也比較容易。她為自己的選擇
感到羞愧,可是她仍然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
孤單。是她知道的一切。不管走到哪裡去,她就是一個孤單的中年女人。她多麼希
望能擁有尼克的力量,有他的意志力,敢於拋開可怕的過去重新嘗試。
她關了臥室的門下樓,拿起皮包開門朝他走去。靜靜的夜使得他們做愛那天晚上的
記憶浮出了表面。她閉上眼睛想起他的手在她的肌膚上……他柔軟的唇……「安妮?」
張開眼睛,他已在她面前。她相信他可以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一切:那急切渴望他人
陪伴與關心的需要。她好怕只要一開口、並聽到他輕柔的回答,將會就此迷失。現在的
她極為脆弱,渴望男人的擁抱和碰觸……即使這個男人是錯誤的……即使她並不是他想
要的女人。
她緊張地笑一笑。「喃,尼克……再見,尼克。我該走了。」
不等他回答,她已向車子跑去。車行一哩之後,獨自在車內聽著洛史都華用沙啞的
歌聲傾訴著心與靈魂、以及那純然的肉體吸引力時,她還在回想……週六早上,依莎來
到前廊,看見爹地在那棵不肯變綠的小樹旁邊忙著,一邊哼著依莎許久沒有聽到的歌。
爹地看見她了。「嘿,依莎熊熊,要來幫我拔草嗎?」
她慢慢地走過去。她的爹地回來了,而她多麼渴望他能抱她一下,可是她也很害怕
。萬一他又走了,怎麼辦?她差一點就要說話,也真的把嘴張開了。
「有什麼事嗎,依莎?」
言語被一個卡在那裡很久的東西擋住。快啊,依莎,她告訴自己,只要說:嚼,
爹地,我好想念你。
可是她就是說不出來。最後,她只是伸手指指地上的鏟子。他彎身替她拾了起來交
給她。「沒關係的,陽光,」他輕聲說。「我了解。」
我愛你,爹地。可是她就是說不出來,只好閉上眼睛藏住羞愧的眼淚。
爹地又開始工作,他也一邊說話,談著天氣、花園各種的事。他一直地說,讓她不
知不覺的忘記了她的尷尬羞愧,以及她怎會這麼笨、連跟父親都說不出話。
星期天是一個使這片潤澤的大地成為人間仙境的那種天氣。來到雨林的遊客會不由
自主的趕忙走出山間步道,開著租來的車去找房地產公司,翻閱一棟棟木屋的資料,並
興奮的打電話告訴遠方的親友,這裡是他們畢生所見最美的地方。
尼克拉開客廳的窗簾往外看時,也像外地人一樣的呆住了。黃色的太陽剛到樹頂,
為森林罩上不屬於塵世的金光。神秘湖收攏周遭的景物,再用她藍色的鏡面反射出來。
一隻白色的鷺鷥單足而立,睥睨地俯視她的王國。
這種天不出去太可惜了。他立刻上樓吵醒女兒,幫助她刷牙和穿上溫暖的衣服,她
睡眼惺松的鋪床時,他下樓去準備野餐。一個小時之內,車子已駛上濱海公路。他們的
一邊是全美國最潮濕的黑森林,另一邊則是最廣大的太平洋。
尼克在海邊一個景點停車,牽著依莎的手走向海灘。白色的巨浪沖打著岩石,當他
們終於來到沙灘,依莎仰頭對他微笑。
銀藍色的海綿延千里,強風有時會使人無法呼吸,可是今天的海是平靜的。空氣好
像自然熟的蘋果那般香脆,海鷗在頭頂上飛來飛去,偶爾停在被風雕塑的樹上。
尼克把野餐籃子放在陸地尾端的一塊岩石上。「來吧,依莎。」
他拉著依莎跑起來,在杳無人跡的沙灘上留下他們的足印;他們也開始尋寶,貝殼
啦、水晶石啦,還有小沙蟹。他們還在一個小水窪裡看到一群藍色的水母。
中午的時候,太陽已把他們曬得微微出汗,尼克帶依莎回到原來的地方,鋪開一條
紅白格子的毯子,他們盤腿坐在沙灘上開始吃午餐。
尼克一直說著各種故事,從最早來到這裡的印地安人,說到高中時他們來海邊開營
火會,以及凱茜懷孕時他也帶她來這裡。
依莎有幾次好像要說話了,但最後又都吞了回去。尼克看在眼裡非常難過,可是
他壓下自己的哀傷,若無其事地又說起另一個故事。
他們在夕陽的陪伴下回家,尼克發現永無休止的獨白越來越難進行,可是他強迫自
己繼續。經過佐伊酒吧時,喝一杯的需要大到他差一點控制不住。他用了不必要的大力
氣猛踩油門,急速駛過街上。
開上車道時,這一天已是粉紅和金黃的傍晚,他握著依莎的手走回屋內。
「我們玩一下遊戲怎麼樣?」他關門後對她大聲說。
依莎立刻從起居室抱了「糖果王國」出來。
他誇張地大聲嘆口氣,「只要不玩這個,什麼都行。「金字塔」好不好?」
她微微她笑著,搖搖頭。
「我不是因為每次都輸才不玩這個,只是想換一個花樣。玩金字塔嘛。」
她咧開嘴笑,食指在「糖果王國」的盒子上敲著。
「好吧,只玩一次,然後就要玩「金字塔」。」
她輕笑一聲,那唯一的聲音安撫了他的神經。他很快地生火,在客廳的地毯上開始
玩了起來。一周玩過一周,尼克再也裝不了笨時,他把小玩偶扔入紙盒內。「我投降,
妳是「糖果王國」的女王,沒有人贏得了妳。來吧,依莎,我們該去弄晚餐了。」他站
起來,可是因為血流不順暢而癲了一下。
她立刻跳起來,抓住他的手,憂慮地皺起眉毛。
「別擔心,寶貝。我只是老了,老人總是搖搖晃晃的,記得梅桃婆婆嗎?她也是這
樣的,不是嗎?」他又故意搖了幾下。
依莎又格格格她笑起來。
他們在廚房熱了回程在商店員的披薩吃,依莎協助他洗了碗盤,然後他們一起上樓
。他幫她換了睡衣,刷了那些可愛的小牙齒,一起爬上她小型的雙人床。
他從床頭桌上拿起「愛麗絲夢遊仙境」,摟著女兒的小肩膀開始唸書。他合上書本
時,她已半睡著。「晚安,陽光。」他親親她的前額想站起來。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他轉身往下看著她。「依莎?」
「爹地?」
他一時無法呼吸。這是將近一年以來,他第一次聽到他的小可愛的聲音。他很
慢很慢的在床邊坐下,淚水刺激著眼睛,使得她的寶貝一片模糊。「噢,依莎。」
他輕聲低語,說不出任何話。
「我愛你,爹地。」她說,現在她也哭了。
他一把抱住她,把臉埋在她的頸間,不讓她見到他哭。「噢,依莎熊熊,我也愛妳
。」他說了又說,撫著她的頭髮、感覺到他們的眼淚在貼著的面頰上混在一起。他緊緊
地抱著她,不認為自己有力量放開。
她在他懷中睡著了,但他還是抱著她。最後他終於把她放回床上,把被子拉到她尖
俏的下巴之下塞好。看著他睡夢中的孩子,他感覺到一種巨大、純淨、甜美到連「愛」
這個字都不足以形容的感情。
勝利像一股洪流衝過他的血管,一切只因為一個小孩對你說我愛你這麼簡單的事。
他再也不會把這三個小字視為理所當然。
他無法獨享這巨大的情緒衝擊,它們一波波沖來,淹沒了所有的一切。他難以抑制
的想要大聲的笑,他想跟一個關心的人分享。
安妮。
他知道這很危險,這種非跟她說話不可、想跟她在一起、傾訴一切感覺的渴望。他
知道,可是他不管,他也管不了了。
他進入他的房間,拿起電話。
星期一是神奇的一天,充滿了歡笑。太陽再度高掛,他們騎腳踏車出去玩,摘野花
編成花冠戴在頭上。
安妮不記得自己曾經這樣快樂。柏雷從不陪她和黛莉出去玩,偶爾在家也都忙著接
電話和傳真。安妮現在才發現,她的生活其實一直很寂寞。
沿著國家公園的小徑騎車而行,她想著尼克昨天晚上的電話。她對我說話了,安妮
,她說她愛我。他的驚喜使她流淚,他接著訴說他們去海邊的一切,她好羨慕他們,以
及那簡單即可到達的完美。
他們在談話中織入了新的親密感,電話的距離使親密的談話變得比較容易。安妮想
起以前的尼克,以及她是多麼的愛他。當她閉上眼睛聽他說話,她看見了在銀色月光下
策一次親吻她的男孩。他溫柔而試探的吻使她哭了出來。
她可以感覺到自己正航向一片危險的海域。尼克的很多事情都令她感動。然而是
他對依莎的深愛,使她的內心糾結起來,並讓她心痛。不管她怎樣努力要忘掉加州的生
活,和她做過的選擇,尼克就是會使她想起一切。安妮的女兒就沒有這種福分,她享受
不到一個父親深深愛她的擁抱。
而她自己則是一個單方面愛著丈夫的妻子。
走過危機四伏的橋才得到這樣的結論,使她覺得自己好可憐,也好渺小。多年來,
她誤把習慣和關懷當成真正的愛,她誤以為她這麼愛丈夫、他回給她的也會是同樣多的
愛。如今因為她的盲目,她成了一個孤單的中年女人,眼前只剩一個沒有女兒、也沒有
丈夫的家。
幸好那時尼克是在電話的另一端,不然她一定會伸手抓住他、求他抱住她、吻她、
說她是一個美麗的女人……即使那些都是謊言。
現在他們騎完車、開車返家,她真希望他昨晚沒有聽出她的寂寞和痛苦。每次他朝
她看過來,她都立刻轉開視線。
回到家後,她的情緒簡直累癱了。她靜靜地坐在餐桌旁邊,看著她的食物,右腳緊
張地打著拍子。晚餐一結束她就跑去弄依莎上床,讓尼克自己收拾善後。
「晚安,依莎,」她拉好孩子的棉被。「妳爹地很快就會上來。」
「晚安,安妮。」依莎喃喃說完,就轉身側睡。
安妮關上臥室的門下樓,尼克站在客廳裡看著湖面。即使這麼遠,她也看見了他的
手在發抖,一條擦盤子的濕布掉在他的腳邊。
最後一階的咻呀聲使他轉過身來。他的皮膚蒼白,額頭有汗。
「你很想喝一杯酒。」她說。
「很想?」他的笑聲低而粗啞。「這連十分之一都形容不到。」
安妮不知道該怎麼辦。碰觸他很危險,可是她無法轉開。她小心地走過去,他抓住
她的手,汗濕的手指像抓著生命線一般地捏住她。
好長的一分鐘過去,她說:「一碗薄荷巧克力脆片會不會有幫助?」
「應該會。我先上去跟依莎道晚安……」他鬆開她的手跑步上樓。
安妮去廚房挖兩碗冰淇淋,一直對自己說這沒有什麼,只是兩個老朋友一起吃吃冰
淇淋。她挖好時。尼克也下來了,他們在客廳的沙發坐下來。
他們靜靜地吃著,湯匙的聲音變得好大。她突然敏銳的感覺到他的一切,他的腳
焦慮地敲著地板,他不斷的把頭髮塞到右耳後面。
突然的,他轉身問她:「妳會往這裡停留多久?」
他原來是為此困擾。她嘆口氣。「大概再一個半月,黛莉六月十五號回來。」
他的視線抓住她,安妮覺得自己像掉入了他藍藍的眼睛裡。
她無法呼吸,發現自己等著他的下一句話,雖然她根本無法想像他會說什麼。
「妳對神秘鎮有什麼看法?」他看著她。「高中畢業妳就迫不及待的離開。」
「使我逃走的不是神秘鎮。」
他過了許久才溫柔地回答:「我從來沒有故意要傷害妳。」
「我知道。」
「你讓我害怕。」
他的話使昨晚的親密之芽開始茁壯。當他們這麼靠近的時候,這使她害怕。她裝出
笑聲想把它趕開。「你當然是在開玩笑,對吧?」
他傾前把碗放在咖啡桌上,一邊轉身向她、一邊把手臂放到沙發背上,她好努方才
沒有靠上去。「我認為我們的生命都在我們有能力質疑之前,就被設定了。我的生命在
我父親拋棄我母親的那天被注定,而她掌握不了生命。我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變成照
顧她的人。我學到父母酗酒的每個小孩的一套生活規則:不說、不信、不在乎。天老爺
,我不到十歲就當大人了。我得去買東西、煮飯、打掃我們碰巧可以住的任何地方。我
愛她,所以我照顧她。她拿我出氣或打我的時候,我相信她罵我的話都是真的,她說我
沒有用、說我笨,說我應該感謝她沒有丟棄我。」他靠向沙發。
安妮感覺他的手指拂過肩膀。看著他,她想起當年他多麼俊美、第一次看見他的時
候她簡直無法呼吸。
「來跟喬伊住的那幾年。好像美夢成真。乾淨的床、乾淨的衣服,吃不完的食物。
我可以每天去上學,而且沒有人打我。」他那笑容的熱力使她的血管竄過一陣輕顫。「
然後我還認識了妳跟凱茜。記得嗎?」
「足球賽後在冰淇淋店,我們邀請你一起坐,那時點唱機正在播納京高的歌。」
「是妳邀我一起坐的。我無法相信……後來我們成了好朋友,我一直都很訝異
。那一年的每一件事,對我來說都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他微微一笑,卻是悲傷而疲
憊的。「妳是我親吻的第一個女孩,妳知道嗎?」
安妮發現喉嚨危險地緊了起來。「可是我卻哭了。」
他點頭。「我以為那是因為妳認為我不夠好、配不上妳。」
她好想碰他,手指都痛了,只好握成拳頭。「我到現在還是不懂我為什麼哭。」
他微笑。「看到了吧?我們不知道的時候,路就鋪好了。凱茜就簡單多了,我了解
她,她需要我,而對我來說,需要就是愛。我理所當然的跨入我早已熟悉的角色。我是
說,我還能怎麼做?要你放棄史丹福?或者等妳回來?雖然妳並沒有要我等。」
安妮從未想過她會勇敢到敢對尼克說出她的感情。她也一樣的,只是跨入熟悉的角
色——安妮是個循規蹈矩的乖孩子。她聽父親的話去唸大學,嫁給一個前程似錦的男孩
……並在這個過程中失去了自己。
「我一直認為妳會變成很有名的人,」他說。「妳是那麼聰明,神秘鎮唯一獲得史
丹福全額獎學金的人。」
她哼了一聲。「我變成很有名的人?做了什麼有名?」
「別這樣,安妮,」他的聲音溫柔如愛撫,令她不由自主地看著他。他眼中的悲傷
掐住她的喉嚨。「自我貶抑是一條不好的路,我真的知道。妳嘗試任何事情都會成功,
如果有人說妳不可以,叫他去死。」
他的鼓勵等於在她枯乾的心田降下甘霖。「前些天我真的想到一件事……」
「什麼事?」
她退開。「妳會笑我。」
「絕對不會。」
雖然危險,但是她相信他。「我想開一家小書店。你知道的,那種有舒服的椅子、
拿鐵咖啡,和店員是真的愛讀書的那種書店。」
他輕碰她的面頰,那似有若無的碰觸使她打顫。這是湖邊那一夜後,他第一次刻意
的碰觸她。「妳真該看看妳此刻的樣子,安妮。」
她的面頰開始發燙。「你可能認為我很荒謬。」
「永遠不會。我發現妳說起書店時,眼睛是那麼的亮。我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
想法,事實上緬因街上剛好有一棟原來是禮品店的維多利亞式的房子,因為店主去世
而不再營業,只要做一些宣傳會成為一個好地點。」他停下來看著她。「如果妳是想在
神秘鎮開一家書店。」
幻想立刻破滅。他們都知道她的生活不在神秘鎮。她屬於另一個地方、另一個家。
她垂眼望向手上的鑽戒,想找些話來揮去這可笑的白日夢,並假裝她根本沒有說過。
他突然說:「妳看過「明年此時」這部電影嗎?」
「亞倫艾達主演,一對情侶每年幽會一個星期那一部?」
「對。」
她突然無法順利的呼吸,幽會這兩個字好像使空氣充了電。「我一直很喜歡。」
「十分鐘以後要演,一起看好嗎?」
她的心跳開始加快,並為自己因這樣單純的邀約而興奮感到很傻。「好啊。」
他們坐好了開始看電影,可是安妮奇特的感覺自己一直掉下去。她不時地瞥視他…
…發現他常凝視著自己。她不願去想他已變得多麼重要,卻又無法忽視。
昨晚,她知道他喜歡薄荷脆汁冰淇淋、討厭甜菜……喜歡藍色、討厭職業運動……
喜歡奶油和培根碎片一起烤的馬鈴薯、但是不喜歡加鹽或胡椒……還有依莎緊緊抱住他
親吻時,有的時候他會哭。
她知道喝酒的需要一上來時,其力道之強可以使他無法呼吸、雙眼迷茫。這時他會
推開安妮或依莎,單獨跑到森林裡。他回來時頭髮會是濕的、皮膚蒼白、雙手發抖,但
是他會對她悲哀而絕望的一笑;她因此知道他又贏了一次。而在這種時候,兩人的眼光
隔著空地對視時,她有時會發現一股暗流潛伏其中。
她並不想對戴尼克太過關心,可是每一天都使他們越來越親近。
電影結束時,她不敢看他……害怕他眼裡的東西,也害怕被他看出她眼裡的東西。
所以,她只是抓了幾張衛生紙和她的皮包就奪門而出,甚至沒有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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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郭軒盈
出版社:林白
系列名稱:浪漫新典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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