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莎害怕地醒來,她夢見她的媽咪在湖邊叫她,而且她在哭。依莎掀開棉被,睡袍
和拖鞋都沒穿就悄悄下樓走到黎明下的前廊。她盯著湖面,起初什麼也看不到,然後霧
開始濃了起來。
依莎熊熊,是妳嗎?
紗門在她放手時碰撞出聲,她向湖邊走去,一邊看向樓上的窗戶,那兒還是黑的。
她知道應該告訴爹地她要去哪裡,可是女人的哭聲使她忘了一切。她拉起睡衣下擺,匆
匆行過濕濕的草地,腳趾踩入地上的泥巴。
「媽咪?」她小聲輕喚。
她看見她的媽咪在霧中,頭髮像金色的光圈,而且身後好像有翅膀,她越來越亮,
看著她就像看著太陽會張不開眼睛。她眨著眼睛,仍然只是看到一大堆光點和星星,媽
咪一下小一下大。
妳為什麼叫我,依莎熊熊?
「我夢到妳,可是我不知道我要什麼。」她感覺到母親的碰觸,像清風拂過前額,
一個如雨似霧、且有媽咪香水味的吻。「我想念妳,媽咪?」
爹地不是回來了嗎?
「他如果又走了怎麼辦?」
另一個更輕的碰觸,不會的,依莎熊熊,他會永遠在妳身邊。
依莎抬起頭,母親更近了些,她真的看到了她的翅膀。「我不能跟著妳,是嗎?﹂
那時霧氣散開,依莎看見了母親。沒有翅膀、沒有白光,只有一個穿著粉紅色睡衣、眼
神哀傷的金髮女人,低頭看著她的小女兒。我永遠會在妳的身體裡面,依莎。妳不必消
失或跟隨我,或呼喚我。妳只要閉上眼睛想我,我就會在妳身邊。妳可以想起我們去看
馬戲團,那個小丑使我笑到從椅子跌下來,而妳也笑著看我,那時妳就找到我了。
依莎哭著望入母親的藍眼中。「我愛妳,媽咪……」
這時她的媽咪突然不見了。
「依莎!」
爹地驚慌的聲音割開依莎的沈思,她轉身看見他跑過來。「爹地?」
他緊緊地抱住她。「依莎,」他好像跑了幾英哩那般的喘著。「哦,依莎……妳嚇
死我了,我不知道妳在哪裡……」
「我並沒有去不好的地方,爹地。」
他如釋重負她笑一笑。「我知道。」
他把她抱回屋內,替她洗了腳送回床上。她抽出「灰姑娘」要他唸,他打起精神用
各種說故事的好笑聲音唸著字句。可是依莎都沒有笑,她只是專注地看著繽紛的圖片。
等他唸完的時候,她還是很安靜。「灰姑娘的媽媽怎麼了?」
他想了一分鐘才輕聲回答:「我想灰姑娘的媽媽到天堂去了。而且她和妳的媽咪成
了朋友,我想她們現在都看著我們、也守護著我們。」
依莎想了一下,她也是這麼想的。「安妮說,下雨的時候是媽咪和天使們在哭。可
是,她深愛我們兩個。」
他替她拂開額前的頭髮,親吻她的鼻尖。「安妮知道很多事情。」
自她小時候他就常常親她。依莎閉上眼睛,自從媽咪去了天堂之後,她第一次不再
感到害怕。儲積在她心底好幾個月的那些尖叫,好像葡萄變成葡萄乾那樣的乾癟掉了。
她終於知道一切都不會再有問題了。
她的爹地又愛她了。
她把眼睛閉得那麼緊,不願意像小嬰孩那樣的哭。她張開眼睛時,差一點不能呼吸
。「爹地!」她輕聲說。
「什麼事,陽光?」
她慢慢地抬起左手,咬著嘴唇怕自己看錯。她很慢地除去黑色的手套,看見她的左
手回來了。「你看到了嗎,爹地?」
他看著她的手——他一定看見了,可是他抬頭問:「我應該看到什麼?」
她用力地吞嚥了一下。「我看到我的手……和我的手臂了。你看到了嗎?」
爹地發出一個奇怪的聲音。「啊,我看到了。」他好像怕她會跟他搶似的,把
她的黑手套拿走。
她扭動手指,一邊格格她笑。「看來我消失不了,要留在這裡陪你了。」
「是啊,依莎熊熊。看來好像是這樣呢。」
他發出吸鼻水的聲音。依莎抬頭看去,發現了一件最最奇怪的事:她高大、強壯的
爹地正在哭呢。
神秘鎮的雨林嘉年華會如期在每年五月的第一個星期六展開。雨浙浙瀝瀝地下著,
安妮穿著黃色的雨衣,牛仔褲塞在雨鞋裡,陪著漢克站在路邊看遊行的隊伍經過市中心
。隊伍共有五輛卡車、幾輛警車,童子軍團和艾瑪舞蹈班的幾個穿著芭蕾舞衣的小女孩
。雖然簡陋,但是大家都很認真。
她發現自己想念這些感覺。她去了加州,讓女兒在鐵門和冷氣機中長大,那裡的遊
行隊伍只有你不會關心他、他也不會關心你的政商名人。
她不想回去。
這決定如此肯定,讓她嚇了一跳。從來她做任何決定都先考慮別人,可是這次她只
想到自己喜不喜歡,這感覺很好。
她不想再住在加州,她也不必再住了。他們離婚後,黛莉要離家上大學,她可以回
到神秘鎮來,甚至可以真的開一家書店……夢想,多麼可貴的東西啊!而她輕易的放棄
了那麼多。再也不了……她轉頭問她父親:「爸,我問你,你認為鎮上需要一家書店嗎
?」
他微微一笑。「早就需要了,妳媽媽以前很想開呢。」
安妮渾身一顫。在那奇怪而失神的一刻,母親好像就在她身邊。「真的?我也在想
同樣的事。」
他轉過身,認真地看著她。「安妮,妳正處於創傷期,而且只想逃避;可是妳不要
忘掉妳真正的生活在哪裡。妳永遠不會回來這裡住的,而且妳不是一個生意人,妳是一
個家庭主婦。」他伸手摟住她。
他的不信任刺得她好痛。她第一次檢討父親多早之前就開始餵她吃這些自我懷疑的
論調?從她小時候嗎?從他說明她不必擔心很多事,或者他說柏雷會照顧她開始?她感
覺到哀傷,父親是另一個世代的人,他只是用他知道的方法教導她,在他的時代女人
是不必用大腦的。如果母親還在,事情或許會不一樣……可是她母親死了,漢克了解的
唯一女性是他那四十七歲就操勞而死的母親。沒有見過其他世面的漢克認為,他能為女
兒做的最好的事,就是讓她受教育,讓她可以嫁給一個能給她更好生活的丈夫。
不幸的是,安妮聽了他的話。她去了史丹福,如果她曾知道自己要找什麼,世界原
本可以為她展開:可是,她只看見一條狹窄而筆直的路。她從不為自己要求什麼……於
是,世界也什麼都不給她。生命就是這樣。
這不是任何人的錯,只是事實如此。她終於能看清真相,已經非常幸運。若不是柏
雷,她可能一輩子就這麼走下去,把上一代的盲目傳給下一代。
她握住父親的手輕捏一下。最後一組四健會的隊伍正騎馬經過,許多人拍手歡呼,
然後因為遊行結束人群也逐漸散去。漢克去路德教會前買了兩杯咖啡,熱熱的飲料安撫
了她悸動的神經。
雨還下著,可是她一點都不在乎。想起在加州一有下雨的跡象她就忙著拿傘,可是
在神秘鎮只有顴光客才打傘。
「黛莉還有六個星期就要回來了,對不對?」
安妮喝口咖啡點點頭。「對,六月十五號,我都快等不及了。」
「妳看到柏雷的時候,會對他說什麼?」
她不願意想這種問題。「我不知道。這幾個月我只想見他,希望他記得我們以前所
共有的一切。可是,我們共有過什麼,我自己都想不起來。」
「因為他的關係?」
她正要問這話是什麼意思?抬頭卻看見尼克。他扛著依莎站在對街,兩個人都在吃
冰淇淋。他轉身看到她,兩人的目光隔著人來人往的街道交會了電光石火的一下。他朝
她一笑,揮揮手又繼續走了。她很想找出一個答案給她父親,可是她真的不知道尼克該
放在圖畫中的哪裡。「誰曉得什麼事是什麼原因造成的。我只知道我已經不是原來的那
個女人。」
「你要小心一些,安妮。」
她看向對街,尼克已經走了。她有些失望。「可是,你知道嗎,爸?我真的厭倦必
須小心翼翼的過日子。」
「玩火會燒到自己。」
她哈哈一笑。「又一句保險槓貼紙的名言。」
他也笑了。「妳以為這些名言先從哪裡來的?因為它們就是生活裡真正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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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郭軒盈
出版社:林白
系列名稱:浪漫新典系列
原價: 200 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