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知道安妮已開始安排回家的事,但是她都小心地避開他。只要他一走進房間,
她就放下電話。
他想在他們之間豎起屏障,好在她離開後不會那麼痛苦,然而卻不可能。昨天他開
車送她去西雅圖看一位專門研究高風險懷孕的醫生。他發現自己無法置身事外,每一分
鐘都陪著她,例如因為要照超音波而盯著她喝水、直到她發誓一口也喝不下;而且在照
射的過程中握著她的手。當他看見那個嬰兒、那個浮在一片黑暗中的灰色影像時,只能
藉口必須去個洗手間而趕緊離開。
每一天,他都盡力不要去想即將來臨的事,可是他仍感覺到時間正沈默而堅持的前
進,把他一生最想要的東西一點一滴的偷走。
有時,陽光從窗戶射進來,照亮了安妮的頭髮,他會因為她的美而啞口無言;
然後,她對他微微一笑,溫柔、哀傷且相知的笑,他使再次聽到時間流逝。
她把他改變了那麼多,他的安妮。她給他一個家,而且讓他相信愛是一件厚重的大
衣,足以讓你一整年都保持溫暖。她讓他知道,他有能力把自己從毀滅性的生活模式中
拉出來;讓他知道他有能力戒酒,並且可以把女兒照顧得很好。她把他所夢想的一切都
給了他。
除了,未來。
他們在一起時,都不談起那個嬰兒或未來。
現在她站在客廳裡看著壁爐架上那張照片,心不在焉地撫著仍然平坦的小腹。
正在下樓的他不禁猜測。她在想什麼?
聽見樓梯的咻呀聲,她抬起頭來,朝他疲憊地一笑。「喃,尼克。」她說。
他走過去,伸臂環住她,讓她貼著自己。她仰頭靠在他的肩上,他試探性的用手掌
壓著她的腹部。有那麼一瞬間,他縱容自己夢想這個孩子是他的,她也是他的,而此刻
是未來的開始、而非結束。
「妳在想什麼?」他平靜地問,卻又憎恨與這個尋常問題如影隨形的恐懼。
「我在想你的工作。」她轉過身看著他。「我……想知道你會不會復職。」
這關心令他痛苦。他知道安妮需要他用一個微笑、一個笑話或一個動作來向她保證
,沒有她尼克也會安好無事。可是,他沒有那種力量;他真希望自己是那麼堅強的人。
「我不知道,安妮……」
「我知道妳是一個好警察,尼克。你是我所認識、最具有關懷能力的人。」
「這種關懷……使我四分五裂,」這話有弦外之音,而他相信她能了解。
「可是,你會因為結局是痛苦,而不再關懷……不再愛,或不再嘗試嗎?」
他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臉。「妳不是在問我的工作……」
「都一樣。我們所能做的只有盡力而為,結果或……痛苦,是我們無法控制的「是
嗎?」
一顆淚珠滾了下來,他雖然很想把它擦去,可是他害怕這小小的水珠會燙傷他的皮
膚。他知道這一刻會永遠留在他的心中,即使他想要把它忘記。「我會永遠記得我們,
安妮。」
這一次他不管那會多麼痛苦,他任由自己夢想她所懷的嬰兒是他的。
安妮站在父親的房子外面,看著她自小成長的家,知道她會很想念父親。這實在很
奇怪,她卜居加州多年,有時一整年都沒有見到父親,可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有如胸
口壓了一塊大石頭的渴念。她覺得好像再度變成一個小女孩,而且是第一次要離開家。
她尚未抵達前廊,父親就開了門出來。「妳也該回來了,我……」
「我準備回去了,爸。」她輕聲說。「明天就走。」
「噢。」他坐入前廊的搖椅,以手勢要她也坐下來。
她坐入母親的搖椅,往後靠。兒時的記憶蜂湧而上,她彷彿可以聽見母親叫安妮進
屋去。
漢克直直地望著綠色的森林。「我覺得很遺憾,安妮。為一切的事。」
安妮覺得喉嚨好緊。「我知道,爸。」
漢克終於轉向她。「我有一樣東西要給妳。」他進屋去拿了一樣禮物回來。
安妮打開藍色的包裝紙,裡面是一本皮面的相簿。她翻開封面,第一頁是一張四個
角已被翻捲、表面也有很多地圖狀細紋的黑白照片。
那是一張安妮從來沒有看過的她和母親的合照。她母親穿著白色的七分褲和無袖襯
衫,梳著馬尾巴;臉上掛著微笑。旁邊是修長的安妮和一輛嶄新的腳踏車。
安妮記得那輛腳踏車,那是她的生日禮物。她騎上去的那一天,媽媽真是驕傲極了
。好能幹啊,安妮寶貝,妳上路啦。
她慢慢地翻著每一頁,仔細的品嚐每一張照片。她正漸漸長大,從沒有牙齒的幼稚
園孩子,到亭亭玉立的少女。
這是她的生命展現在眼前,每次凍結一個時間,每一張都帶出既甜又苦的回憶。照
片中有他們從雜貨店帶回家的小狗「小姐」,有她在工藝課所做的聖誕樹飾品,有她穿
著參加國中畢業舞會的白色緞質禮服。
她訝異自己怎會忘了這麼多事。從每一張照片中,她看見自己、看見一個女人從長
著雀斑、戴著牙套的女孩走出來。相簿的最後一頁是兩年前她和柏雷及黛莉合拍的家庭
照。
這是我,她看著照片裡笑得很開心的女人……可是,這又不是我。
「妳母親的照片不多,我找遍了閣樓,大概就這樣了,真抱歉。」
聽到父親的聲音,安妮嚇了一跳。她過於沈湎在自己的思緒中,忘了父親就在身旁
。她朝他一笑。「我們這些當母親的都是這樣,我們幫別人拍照,可是卻不懂得紀錄自
己的生活。總要到為時已晚,才發現我們的錯誤。」
她翻回前面母親的一張黑白畢業照片。她是那樣叫人心碎的年輕,雖然形容不出來
,但安妮清楚的記得母親眼睛的顏色是那種溫暖的棕色。她輕撫著照片。妳曾在鏡中尋
找自己嗎,母親?妳喜歡妳所看到的嗎?那是妳想開書店的原因嗎?
「我應該早一些把她的照片給妳,」父親傷感的聲音說。「我不知道妳也這麼想念
她。我以為妳忘了她會比較好,可是親情永遠是在血液中,不可能忘的。」
安妮的心抽痛著,父親從未顯現這方面的悲傷和愛。她握住他的手說:「她很幸運
,我們一直這樣深愛著她。」
「沒有人能取代她在我心中的位置,除了妳。看著妳,就像是看著她。」
安妮知道自己會永遠記得這一天,她也要買一張搖椅放在陽台上,她要和這個新的
嬰兒坐在那裡,想起她任由自己忘記的一切。
「以後我會更常回來,而且我要你在今年的感恩節或聖誕節來看我。任何藉口
我都不接受,到時我會寄機票給你。」
「經濟艙就好。」
她就知道父親會這樣說。「真是的,爸,即使你只肯坐公車我也會求你去。」
「安妮寶貝,妳會好好的吧?」
「別為我擔心,爸。回到神秘鎮,我總算學到了一件事。我其實比我所認為的堅強
.我永遠都會很好的。」
安妮離開的那一天下著雨。前一天晚上,她和尼克躺在床上,說著話、彼此碰觸、
嘗試每一個可在他們的靈魂烙下永恆之印的方式。
他們一起默默地看著太陽從奧林帕司山爬上來,把尖銳的花岡石山上的冰河變成粉
紅色的玻璃;他們看著層雲捲進、掃走了陽光,也看著雨滴踮腳走過湖面、從輕柔的雨
變成傾盆大雨再轉成小雨。他們注視著彼此,眼光中盛滿累積的渴望和恐懼;然而,
他們仍然什麼也沒有說。
當安妮終於從他那滿足他們的做愛香味的床起身時,他伸出手抓住她的。她等著他
說話,可是他仍然沒有開口。她憎恨著必須離開的每一分鐘,慢慢地脫下T恤,換上舒
適的緊身長褲和一件長的運動衫。
「我的行李已經在車上,」她終於說。「我去跟依莎說再見……就走了。」
「我想我們的再見早已說過了,」他輕語道。然後他溫柔而沈痛地微微一笑,眼睛
的四周因此出現許多紋路,令她好想哭。「天老爺,我們好像從一見面就開始在說再見
。」
「我知道……」
他們站著許久,凝視著對方。雖然好像不可能,可是她認為自己又更加愛他了。終
於,她再也承受不了看著他的痛苦。
她抽出手,走到窗前。他來到她的身後。她想要他的擁抱,但他只是保持距離站著
。
「我結婚已將近二十年。」她看著玻璃上的自己,彷彿另一個女人在說話。
那的確是另一個女人,柯安妮。柯柏雷的妻子。她恨慢很慢地轉過去面對他。
「我愛妳,安妮。」他用平常那很嚴肅的態度說。「那種感覺好像我已經變了妳永
恆的時間。」他的聲音莊嚴而低沈。「我從來不知道事情可能這樣……愛可以在你跌下
去的時候接住你……」
這些話語使她覺得脆弱,好像她是百年的玻璃,風一吹就會破掉。「噢,尼克他靠
近些,返到足以親吻她,然而他仍只是用那悲傷的藍眼睛看著她,給她的微笑包含了他
所有的歡樂與哀傷、希望與恐懼。
還有他的領悟。他早已領悟到愛絕對不是人們夸夸讚頌的一切,也領悟到愛可以打
碎妳的心。「我必須知道,安妮……我的愛是單方面的嗎?」
安妮閉上眼睛。「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尼克。求求你……」
「我即將孤單一人,安妮,這是妳我都很清楚的。隨著時間過去,我會開始忘記妳
——忘記妳微笑時眼睛微瞇、緊張時咬著下唇,以及妳看新聞時喜歡啃指甲的樣子。」
他以令人心碎的溫柔輕撫她的臉。「我不想讓妳哭,我只是必須知道我沒有瘋。
我愛妳。如果我必須讓妳離開,才能使你快樂,我會的;妳從此不會再聽到我的消息。
可是,天老爺,安妮,我必須知道妳的感覺——」
「我愛你,尼克。」她哀傷地一笑。「我瘋狂的愛你,無止無境的愛著你。可是我
們都知道那沒有用,也都無關緊要。」
「妳錯了,安妮。愛是最重要的,也許是唯一重要的事。」
沒有等她回答,他低頭給了她最後一個溫柔的輕吻——一個飽含眼淚和遺憾的物,
道別的最後一吻。
安妮咬著下唇來到依莎的房間,發現小女孩坐在床沿,雙腳盪啊盪的。她穿著安妮
買的那件前有珍珠釦的開司米毛衣,抱著一個很漂亮的漆盒放在腿上。
「嗨,依莎熊熊,」安妮輕聲說。「我能進來嗎?」
依莎抬起頭,想露出微笑、眼中卻已含淚。「你要再看看我的收藏嗎?」
安妮過去坐在她身邊,指著一個紫色的戒指。「這個好漂亮。」
「那是我外婆的……這三個釦子是我媽咪的。」她拿起一個四個孔的白鈕釦。
「妳聞一聞,媽咪的臥室就是這個味道。」..
安妮拿起釦子放到鼻前,然後慢慢地把它放下來。她從口袋中拿出一條粉紅色的手
帕。「妳願意把它加入妳的收藏嗎?」.
依莎拿著手帕壓在鼻子上。「它有妳的味道。」
安妮真怕自己會哭出來。「是嗎?」
依莎從盒中拿出一條褪色的粉紅色緞帶。「這是我綁辮子用的。送妳。」
安妮接下那條緞帶。「謝謝妳,小南瓜。」
依莎關上盒子,爬到安妮腿上。安妮緊緊地抱住她,用力吸收那種感覺和她的味道
。
最後,依莎終於退開,棕色的眼睛在蒼白的臉上顯得好大。安妮知道她正強忍著不
哭出來。「妳要在今天離開我們,是嗎?」
「是的,依莎,我必須在今天離開。」
依莎用力地吞嚥。「可是,安妮,以後誰來幫我綁辮子呢?誰來替我塗指甲油
,讓我變漂亮呢?」
安妮無法看著依莎那過分明亮的眼睛,只能低頭握住女孩的手。「來。」她帶著依
莎到外面,走過濕濕的草地,打開花園的白門,來到繁花之間的長椅坐下來。
她知道依莎也跟她一樣正在想她們一起種這些花的那一天,以及後來第一朵花開時
、她和依涉及尼克坐在漸黑的夜色中懷念凱茜。他們又哭又笑地談了許多;從那之後,
依莎說每一朵花開都讓地想起母親。
依莎偎近一些,安妮鼓起勇氣從口袋中拿出那枚古錢,視而不見地看著已成一片模
糊的花園。「我會非常、非常的想念妳,依莎。」
「我知道,可是妳可以跟你的女兒在一起了。」
安妮差一點找不到自己的聲音。「是的。」
「我希望……我希望我是妳的女兒。」
「噢,依莎……妳的媽咪非常非常愛妳,還有妳的爹地也是全心的愛妳。」
依莎看著她。「黛莉可以來這裡,不是嗎?我的房間可以讓她,嬰兒出生以後可以
跟我睡……我願意把潔美小姐跟她一起玩,我真的願意。我保證會做一個乖小孩,我會
每天刷牙、鋪床、吃青菜。」
「妳已經是一個最乖的小孩了,依莎。」她摸著女孩涕泄縱橫的小臉。「黛莉和我
在加州已經有一個家,而且嬰兒已經有一個爹地,他也正在想念我。」
依莎嘆一口氣。「我知道,你們的家在迪士尼樂園旁邊。」
「嗯。」她捏捏依莎的小手。「但這並不表示我不愛妳,依莎。我會想念妳,也會
經常打電話給妳……」她的聲音哽咽,安妮痛苦得真想大哭。「我會永遠愛妳,依莎熊
熊。」
「嗯。」那是一個小得幾乎聽不到的嘆息。
她轉身面對依莎。「我走後有一件事要拜託妳。」
「什麼事?」
「妳必須替我照顧妳的爹地。他高大又強壯,可是他有的時候會需要你。」
「他一定會很悲傷。」
這話刺得她好痛。「是的。」她把她們在廢棄木屋發現、依莎要安妮保管的硬幣交
給她。「妳最好把它交給妳的爹地,現在他是一個安全的地方了,依莎,妳可以把每
一樣東西都交給他。」
依莎看著她的手。「我要你保管它,這樣妳才會回來。」
安妮立刻哭了起來,她把依莎拉到腿上緊緊抱住。雨開始下,輕輕柔柔的,正是一
個女人哭泣、或靈魂被撕裂為二的聲音。
「我愛妳,依莎,」她撫著女孩的頭髮低語。然後更低聲地說:「再見了。」
尼克把依莎交給羅蘭,開著警車遠遠的跟著安妮出城。他感覺自己像個瘋狂的跟蹤
者,可是他沒辦法阻止自己。他一直跟著她,直到霍德橋。
他在那兒停車、出來,看著她的紅色野馬過橋,成為越來越小的點。
終於,正如她突然的出現在他的生命中,她也突然的消失了。
他的眼角看到路邊一排黃色的花。看哪,安妮,冰原百合開花了。這無來由的思緒
,深深的割傷了他。他再也不能把任何想法一轉身就告訴她,何況她要去的地方,四季
多的是各種的花。
喝酒的渴望衝了上來,既快又猛。他閉上眼睛,求求妳,上帝,幫我抵擋……可是
祈禱毫無用處。他感覺自己一直往下掉,可是沒有人接住他。他跳上車子,火速轉過匝
道駛上高速公路、衝回神秘鎮。
來到佐伊酒吧,他最喜愛的位子空在黑暗的角落等著他。室內是白天一員的安靜,
只有厚重玻璃杯偶爾敲在吧檯上的聲音,以及電視的嗡嗡聲。
一切都和平常一樣,可是這反而令他驚訝,別人的天地怎麼沒有變色。
「天哪,尼克,好久不見。」
尼克抬眼,看見佐伊在他面前放下一杯酒,點個頭後走回酒吧後面。尼克拿起玻璃
杯,清涼柔滑、多麼叫人安心。他轉動它,看著酒液在其中迴旋。
他舉起杯子,聞著威士忌熟悉的甜味。喝吧……喝吧,內心裡一個小小的聲音說,
它會帶走你的一切痛苦……那個聲音如此誘人,威士忌的溫柔鄉召喚著他。保證為他解
決心裡的痛,將他對安妮的思念過濾掉。他只想喝它一杯、一杯、再一杯,直到忘記他
曾愛過她。
然而,他想到依莎。
我能回來嗎,依莎?說這句話時,他是多麼渴望得到她的信任。現在依然。
腦袋理智的部分十分清楚,喝酒沒有任何幫助。他只會喝醉,再度成為醉鬼,然
後呢?安妮還是不會回來,可是他會讓他的小女兒再次失望。
他用力放下酒杯,扔了十元鈔票在桌上,趕緊離開。他的手在發抖,喉嚨乾得好難
受,可是他很高興自己出來了。
他開始跑步,跑到身側劇痛、無法呼吸,跑到喝酒的渴望不再吞滅他。然後他在公
園的長椅上坐了兩個小時,一口氣、一口氣的,命令慌亂及恐懼離開他的身體。痛苦仍
然像心口上正在流血的傷口,短時間內不會消失,可是安妮改變了他,幫助他用另一種
較為和善的眼光看待自己。現在他必須專注於此。他有一個必須重視的生活,有一個愛
他且需要做的女兒。崩潰是他負擔不起的奢侈品。
到戒酒會開始時,尼克已把喝酒的需要壓到靈魂黑暗的角落。他走入充滿煙霧及熟
悉面孔的房間。喬伊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近來如何,尼克?」
尼克已經笑得出來了。「還不錯,謝謝你,喬伊。」他們並肩坐下。
喬伊注視著他。「真的嗎?」
尼克知道必定是他的臉色太過蒼白和疲憊。「真的,喬伊。」
喬伊笑著輕輕一涅他的上臂。「我為你感到驕傲,尼克。」
尼克閉上眼睛,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起初他並沒有感覺到有人輕敲他的肩,等他感
覺到時,立刻猛然坐直。他的心因為期待而狂跳——安妮改變心意,她回來了!他轉過
身去……他看見畢珍娜站在身後,沒有化妝的眼睛好像很累。他注意到她的鼻環不見了
,也不再塗擦黑色的口紅,恢復了往日純真的感覺。
他慢慢地站起來。「喃,珍娜,」他說。「你來這裡做什麼?」
「德夫上個星期因為吸毒過量死掉了,」她的聲音微微發抖,眼淚流了下來。
「你說如果我需要幫助,可以找你……局裡的人告訴我,你可能在這裡。」
「沒關係的,珍娜……」
「我不想死掉,戴先生。」
若是以前,尼克會害怕;害怕即將又要看到一個悲劇。可是,現在他感覺安妮像溫
暖的陽光守在他的身邊,你會因為結局是痛苦,就不去嘗試關懷嗎?
他可能會失敗,但是他不會因此而卻步。「嘗試」可以救他,或許也可以救到眼
前這個絕望的女孩。
他握住她的手。「妳來找我是對的,珍娜。放掉拐杖是困難而且叫人害怕的事,可
是我會陪著妳。只要妳不放棄,我也一定不會放棄妳。」
微笑使她的臉變成不可思議的純真,而且充滿希望。「我去買一罐可樂,就來坐在
你旁邊。」
「好。」他看著女孩走過擁擠的房間,然後坐下來。
「呃,尼克,」喬伊說。「這是怎麼回事?」
尼克轉向他的人生導師。「就說是另一個「警察救小孩」的故事吧。」
喬伊咧開嘴笑。「歡迎你回來,尼克。我們一直很想念你。」
尼克微微一震,這才發現他又自認為是警察了。「我也很想念你,或許你可以再替
我排班了,從星期一開始吧。」
「噢,尼克,我從來沒有把你從值班表上拿下來。」
尼克笑著靠向椅背,不一會兒,珍娜過來坐在他的旁邊。
聚會開始進行,尼克聽著一個又一個與自己的如此類似的故事,感覺越來越堅強。
終於,在聚會快要結束的時候,他對主持人平靜地說:「我要發言。」
室內漫過一陣驚訝,椅子紛紛發出摩擦地上的聲音,轉過來看著尼克。
「大家好,我是尼克,」他對著一片寧靜說。接下來的部分梗在喉中,所以他再試
一次。「我是尼克,我酗酒。」
「你好,尼克。」眾人齊聲回答,掛著驕傲的微笑看著他。
他在他們的眼光、點頭或傾身向前的動作中,看見他們的了解。不用怕,他們無聲
地說,我們知道。「我認為我拿起第一杯酒之前,就是一個酒鬼了。然而,情況是在大
約一年前我的妻子去世之後,變得不可收拾……」
他以一個又一個的溫柔言語敘說出一切,在他坎坷的一生中挑選著,把他的弱點、
失敗、勝利及心碎一一展現。在這個充滿煙霧的簡約房間中,他對著這一群眼帶理解、
不斷點頭的人,傾吐最心底的一切,知道他們會謹慎的保守著他的痛苦、將它轉化成另
外的東西,或許是一種新的領悟,使他得以撐過沒有安妮的漫漫長夜。
就在他的敘述過程中,他感覺到過去這些年的重擔一點一滴的被拿走。一直到他說
起依莎,甜美的依莎,以及她說我愛你,爹地的那一天,他終於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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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Fiona 掃描, Isatai 校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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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郭軒盈
出版社:林白
系列名稱:浪漫新典系列
原價: 200 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