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有個女人向柏雷走來。她穿著緊身的衣服,腰間束著銀色的寬皮帶,穿
著超高的高跟鞋。她對他一笑,在他身邊坐下。「伏特加馬丁尼——如兩個橄欖。」她
敲著長指甲對酒保說。
背景的點唱機放著一首跟小丑有關的歌,那女人轉身邀他跳舞。
柏雷向後靠,與對方保持距離。「抱歉,」他低語。「我結婚了。」
可是他像著了魔一般,無法轉開視線。他忍不住要想那年輕有勁、從未生過孩子、
從未餵過奶的乳房,握在手中是什麼感覺。
此時,柏雷內心的什麼突然移位、鬆了開來。他霎時看見自己否認了幾個月的事實
:他愛安妮,可是愛得不夠。他曾欺騙她,或許不是今晚或今年,但是他遲早又會出軌
,又會溜回他原來習慣的生活方式。
那時,他將再度迷失。固定的背叛妻子,其實是最寂寞的事。柏雷知道佔有一個
陌生人、在午夜跟一個無名無姓的人做愛,是多麼大的誘惑,可是事後他將不再完整,
他會感到羞慚,而且沒辦法迎視妻子的眼光。
他顫巔巔地離開那個女人和酒吧,開車回家。疲憊的他走入家中,發現安妮坐在黑
暗的客廳等他。「你好啊,柏雷。」她疲倦的聲音割過他的心。
他立刻停住,沒來由的覺得她看見了他今晚差點做出來的事。
「你遲到了。」
「我們幾個人到酒吧去喝酒。一下子就忘了時間……」
「今天是黛莉的生日。」
柏雷把眉一皺。「狗屎,我忘了記在行事曆上。」
「她一定會很喜歡這個答案。」
「妳應該打電話提醒我的。」
「別怪到我身上,是你自己壞了事。你可以記得客戶幾時該付瞻養費,卻記不得女
兒的十八歲生日。」她嘆一口氣。「你可以去看看她,她應該還沒有睡。」
「她或許累了……」
「她有權利聽到你的解釋。」
他轉身走到牆邊高雅的石桌,望入上面的鏡子。「因為我沒有打電話去倫敦,黛莉
一直在生我的氣。可是我讓人每星期五送花給她,女孩子都喜歡花的,不是嗎?蘇……
」他趕緊把到嘴的話咬住。
「你的蘇姍錯了,」安妮疲憊地說。「十七歲的女孩需要的不是父親的秘書替她在
每星期五送花。」
他抓抓頭。「少了妳,我不會跟黛莉相處。我一直想打,可是許多事情發生,我就
忘記了。我會彌補她的,連今天晚上的一起彌補。」
安妮站了起來,雙手當胸交抱。穿著舊的大學運動服又短髮的她,實在比較像一個
蹺家的少女,而不像他的妻子。「我買一個筆記型電腦送她。」
「她星期天就要回學校。一直要到春假我們才會再看到她……然後會越來越少看到
她。她會往這個世界找到自己的位置,會越來越少回家來找我們。」
我們。他想從這個簡單的字眼裡找到勇氣,可是沒辦法。「我該怎麼說?」
「我不知道。」
「妳一定知道,妳以前都知道——」
「那是以前。如果你要跟女兒建立關係,你要靠自己。我不會再替你捉刀了。」
「可是我什麼都不知道。」
「那麼你就少說、多聽,我們都知道你多麼擅長從別人的話轉出端倪。」
「好吧,我去跟她說說看。」
他的口氣很對,因為安妮每次求他多跟黛莉相處時,他都是這樣說的。可是他們都
知道,他幾乎從來沒有辦到。
一月的最後一天,德琳一大早就帶了一瓶香檳和一袋牛角麵包來到。她興高采烈地
說:「四十歲生日的女人應該要一大早就開始喝香檳,如果你要抱怨說妳要餵奶,我就
告訴妳,香檳是給我喝的,麵包才是妳的。」
她們在大餐桌旁坐下。「妳的樣子簡直像大便,妳知道嗎?」德琳劈頭就說。
「妳沒有睡好,是不是?」
安妮點頭,她已經好幾個星期沒有睡好。「凱蘭在感冒。」
「噢,」德琳明知故問地說。「問題在小凱蘭的身上?」
「不是啦……可以嗎,佛洛伊德醫生。」安妮看向窗外遠處的海,不必閉眼就可以
看見另一處四季分明的海。在那兒,大自然會把雨林收回去,觀光客會因為冬天的驟寒
及陰暗而逃離,山上的積雪會有五呎深。可是仍會有紫色的小花因上帝的恩准而綻放。
安妮渴望看到真正的冬天,渴望感受冷冽的空氣。她想要穿著很多很多衣服臥倒在
雪地上,為自己做一個天使,同時看著口中呼出的白氣噴向銀色的天空。
「妳為什麼還在這裡?」
安妮嘆一口氣。自從黛莉的生日宴後,安妮就一直在等她問這個問題。這也是她每
天晚上躺在丈夫身邊卻睡不著時經常自問的。
她常想到長大自主了的黛莉,和還有許多未來的凱蘭;她也想起瘦巴巴、乖乖牌的
自己。她好想念在神秘湖畔長大的那個女人,她敢夢想自己的書店、也敢押上一顆心,
去玩談情說愛那樣高風險的遊戲。她想念依莎和尼克,以及他們用各自的生活碎片縫
綴起來的家庭。
那是安妮夢想中的家庭……也是凱蘭應該在其中長大的家庭……妳知道我對爸爸完
全沒有記憶嗎?
德琳碰碰她的肩。「安妮,妳在哭……」
她已經忍了太久,假裝一切都沒有問題,假裝每個人都很重要——除了她自己。可
是她再也忍不下去了。「我也很重要。」她靜靜地說。
「啊,感謝上帝。」德琳把安妮拉入懷中。安妮讓好友抱著她輕輕搖晃。
「我不能這樣過日子了。」安妮終於退開。「我不要凱蘭將來也告訴我,她對父親
毫無記憶。」
「妳自己呢,安妮?」
「我也應該擁有更多……柏雷和我已經沒有共同點,連奇蹟似的兩個孩子都不是了
。」
這是她逃避了幾個月的真相。他們的愛消失了,像蠟燭被風吹熄,只留下一股刺鼻
的味道,說明它曾經存在。她甚至想不起他們相愛時的日子是什麼樣子。
地無法不為這火焰的消失哀傷,而她也有一半的責任。她一生都活在陰影中,過於
害怕失敗,甚至不敢要求一枝蠟燭的光。他們的婚姻是兩個人合力創造出來的結果,而
這正是最悲哀的地方。
其實,柏雷也不快樂;安妮十分確定。他還不願意放開安妮,可是他要的安妮是他
們多年婚姻所塑造出來的柯安妮。可是,他要的已經回不來了。
微弱的音樂從臥室傳出來,柏雷站在嬰兒床前看著一片粉紅中的小小嬰兒。
他從口袋中拿出一個天鵝絨小盒子,這是他一貫以為的安妮會想要的禮物。結婚十
週年時他送的是三克拉的鑽戒,倒不是安妮喜歡,而是妻子戴著大鑽戒就表示丈夫的成
功。可是她需要和想要的——他的本身,他卻不曾給她。
「柏雷?」
聽見她試探性的溫柔聲音,他轉過身。她站在拱門之下,穿著一件他多年前買給她
的藍色絲袍,非常的可愛。「我們需要談一談。」她說。
他武裝起自己,朝她走去。「我知道。」
她注視著他,有那麼一剎那,他只想緊緊擁住她、讓她永遠無法離開。可是他已
經學到,抓得太緊跟從不伸手一樣有害。「這是我要送妳的生日禮物。」他張開手,絲
絨小盒像是他手掌上的一個黑色傷口。
她仍看著他,試探性地拿過盒子、打開。冰藍色的絲墊上躺著一條閃閃發亮的金色
手鍊,頂上刻著安妮的名字。「噢,柏雷。」她小聲說完,咬著下唇。
「轉過來。」他說。
她拿起手鍊,他看到她轉過來看刻字時,手是發抖的。
我會永遠愛妳。
她抬起滿是淚水的眼睛注視著他。「我們做不到了,柏雷。時間過去了。」
「我知道,」他聽見自己的哽咽,可是已不在乎。或許過去的他如果不要太在乎這
一類的事物,他就不會站在這裡、跟唯一真正愛過他的女人說再見。「我真希望……」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希望什麼,希望她有所不同?或他自己?或他們早早看到這些真相?
「我也是。」她卻好像知道。
「妳會……記得這條手鍊上的字嗎?」
「噢,柏雷,我不需要一條手鍊上的字來提醒我,我曾經多麼愛你。二十多年來,
你是我的生命。只要我想到過去,就是想到你。」眼淚像銀色的小河流過她的面頰。「
凱蘭怎麼辦?」
「我當然會供應她……」
他不難感覺她因為這答案而受到傷害。「我指的不是錢。」
他上前輕撫她的臉頰,明知她的要求也明知他給不出來。這一直是他們的問題之一
,他陪凱蘭的時間絕不會多過他給黛莉的。他突然為此感到哀傷,因為那些美好的時光
、也為那些不好的,因為他沒有採取的行動,也因為無意中生疏了的生命。他悲哀地俯
視她。「你要我說謊嗎?」
她搖頭。「不要。」
他緩緩地將她拉入懷中、緊緊擁住,深知他此生都會記得這一幕。「看來我們真的
是結束了。」他對著香香的頭髮說著。
許久之後,他才聽到她的回答,平靜且微微顫抖的。「是的。」
黛莉的宿舍房間放滿了從倫敦帶回來的紀念品。新朋友的照片、家庭照片和功課
一起堆滿桌面。長髮披肩的黛莉緊張地坐在床上——因為父親及母親來看她。
安妮真希望能有一種不必說話就能溝通的方法,可以讓黛莉知道他們要離婚的消息
。
柏雷站在房間的角落,鎮定自在的擺著他上法庭時的臉,但安妮可從他一直看錶得
知他的緊張。安妮也知道事情仍然需要靠她解決,而且沒有必要再延宕。她過去坐在黛
莉身邊,柏雷也上前幾步,停在房間中央。
黛莉直視著安妮問:「什麼事呢,媽媽?」
「妳父親和我有事情要告訴妳,」她拿起黛莉的手,看著那修長的手指和她十六歲
時他們送她的生日石戒指,吸一口氣。「妳父親和我即將離婚。」
黛莉全身靜止。「我好像不大意外。」她的聲音既是小孩又是最近長成的大人。
安妮撫著她的頭髮,像小時候一樣替她梳開。「我很抱歉,寶貝。」
黛莉抬起頭時,眼中有淚。「妳還好嗎,媽媽?」
安妮感到一陣驕傲。「我很好,而且妳什麼事都不要擔心。我們對細節還沒有談好
,雙方要住在哪裡也還不一定。地址、假期等事都還有待討論。不過有一件事情是肯定
的,我們永遠都會是一家人——只是方式有了改變。現在妳會屬於兩個地方,而不是以
前的一個。」
黛莉點點頭,轉向她父親。
柏雷靠近些。蹲在床前。這一刻,他並不像一小時收費二百五十美元的名律師,而
只是一個害怕的男人。「我做過一些錯誤的事……」他遲疑地看看安妮。「辜負了妳和
妳媽媽。我很抱歉,小甜豆。」他摸摸黛莉的面頰。
淚水溜出黛莉的眼睛。「自從我三年級從遊戲場的攀登架跌下來,你就沒有再這樣
說過。」
「多年來,我沒有說、或做的事情太多了,可是我想為失去的時間做一些補償。我
希望我們能一起做一些事,如果你們不反對。」
「五月的時候。歌劇魅影要到舊金山來演,我希望我們可以一起去看。」
他微微一笑。「我也希望。」
「你是認真的嗎?或者我還是買兩張票就好?」
「我當然是認真的。」他說。安妮相信他,畢竟她一直是相信他的。
柏雷緩緩站起來,稍微退開。
「我們還是一家人,」安妮替黛莉把頭髮塞到耳後。「永遠都是一家人。」
這是真的,柏雷將永遠都是她的一部分,是她的青年時代。他們一起成長,墜入情
網並成立家庭;這種聯繫是不可能被抹煞的。一張紙或一條法律不會拿走一切,只會拿
走他們願意放棄的;可是安妮將要儘量的留住,好的、壤的、不好不壤的。這都是他們
的一部分,造成今天的他們。
她伸出手,他握住它;他們把黛莉拉進來。以前,在黛莉小的時候,他們稱呼這樣
叫做「家庭擁抱」。安妮忍不住猜想,他們為什麼停止了。
她聽見女兒悶聲地哭,深知這將是她永遠的遺憾。
那好像時間倒移,安妮和柏雷再次緩步行過史丹福的校園。當然,這一次安妮已經
四十歲,過去的歲月大概和未來一樣多,而且她還推著娃娃車。
「再來這裡的感覺好奇怪。」柏雷說。
「嗯。」她輕聲回答。
他們和黛莉共處了一整天,比去年一整年都更像一家人,但分開的時間終於來到。
安妮開了凱迪拉克北上,柏雷則是搭機、再租車開到校園來的。
他們來到安妮的車旁停住,安妮彎身解開凱蘭。
「妳現在有什麼打算?」他問。
安妮停住。去年春天黛莉出國後,他就是這樣問的。那時,她簡直嚇壞了。如今,
不過幾個月之後,這句話像開了一扇門,門後有無限的可能性。
「我不知道。家裡還有多得不得了的事等我處理,需要分類、打包的二十年。
我知道我想把房子賣掉,那已經……不是我了——除非你想要?」
「少了妳,我也不想要。」
安妮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們來到生命的分岔點;多年的同行之後。他要走一條路,
而她要走另外一條。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再見到他,也許是離婚律師的辦公室……
柏雷眼中的哀傷使她走近他。他輕聲地問:「妳會怎樣對凱蘭談起我?」
安妮聽見他的痛苦,感動得輕碰他的臉。「我不知道。以前的我會編一個美好的故
事,以免傷害她。」她笑了出來。「也許我會說,你是政府的特勤人員,跟我們接觸會
危害你的生命。現在呢?我不知道。到時候再煩惱吧,不過我不會再說謊他轉頭看向別
處。安妮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是以往的謊言及謊言的代價怎會這麼高嗎?還是他擁有了
十八年卻不認識的女兒,或即將失去的另一個女兒?或者是未來那些安靜的日子?他可
知道等他老了,髮蒼蒼、視茫茫的時候,他將沒有孫子在膝上跳躍、沒有女兒蹲在輪椅
旁邊共話往事?除非他趕快的願意奉獻自己,他將發現路不會迴轉,而真愛是需要時間
和努力的……老是住在夏天的陽光之中,製造不了彩虹。
「妳會想念我嗎?」他終於看著她時問道。
安妮哀傷地朝他一笑。「我會想念以前的我們——現在就在想念了,我也會想念我
們本來可以成為的一家人。」
他的眼中緩緩盛滿眼淚。「我愛妳。安妮。」
「我會永遠愛著我當年愛上的那個男孩,柏雷。永遠的……」
她踮起腳親吻他。他們之間已多年不曾出現這樣的親吻;緩慢、溫柔而用心的。包
含了一個親吻應該有的一切。純粹的表達感情——然而他們卻在多年前輕易的放棄了。
那是什麼時候。親吻變成了無意義的儀式?如果他們曾經每天都這樣的親吻對方,或許
今天便不會在這裡,向原本應該持續到永久的承諾道別。
柏雷退開時的表情是哀傷而疲憊的。「看來我的確沒有把很多事情做好。」
「你會有另外的機會,柏雷。像你這樣英俊又有錢的男人,將有太多女人排著隊要
給你另一次機會。至於要不要掌握那樣的機會,就靠你自己了。」
他用手梳過頭髮,看向別處。「真是的,安妮。妳明知我又會再次失敗的。」
她笑了起來。「可能。」
他們久久的互相注視。安妮看見了他們這份愛的拋物線:光輝燦爛的開始,然後逐
漸下降、黑暗,一次一個寂寞的夜晚。經年累月的就形成了。
最後,柏雷看看手錶。「我得走了,六點的飛機。」他低頭很快地親吻凱蘭一
下,然後無力的對安妮笑笑。「這好困難……」
安妮抱住他,最後一次的。然後緩緩退開。「一路順風。」
他點個頭轉身走開,進入租來的車內開走了。
她一直目送他,直到車子消失,本來以為自己會被哀傷壓垮,沒想到卻有一種意外
的歡欣。過去的一個星期,她做出了自以為永遠做不到的事:獨自出門旅行。
目的只是純粹的好玩。她把凱蘭—|連同兩大張照顧她的說明,交給德琳一天,然
後就開著車子出門。沒想到一開就去到墨西哥邊境,紅色的巴士開過來時,她一時十分
驚慌。可是她努力鎮定自己。跟別的觀光客去墨西哥閒逛了一天。
那真是美妙而神奇的一天。她走在擁擠的街道,吃著從路邊攤買來的烤玉米。
中午,她在一個餐廳找到座位,食用認不出來的食物,卻覺得每一口都很好吃。到
了晚上,霓虹燈亮了起來,她已了解為什麼不敢獨自旅行。因為那會改變一個人,而那
不也正是旅行的目的嗎?去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地方,發現妳可以用外國話為一個可笑的
小皮包跟外國人討價還價,然後妳會更寶貝那個小皮包,因為它代表了一部分的妳。她
省下的每一個披索,好像就表示她的能耐到什麼地步。
當晚,她提著裝著小女兒的提籃疲倦地上樓時。終於體認到自己是四十歲了。
「來吧,凱蘭,我們也該走了。」她彎身抱起小女兒,把她放在後座的安全座椅上
綁好。把飽飽的媽媽袋放入乘客座,她進入車內啟動引擎,接著扭開收音機找到一個喜
歡的電台。然後隨米克杰格的歌聲開上高速公路。
現在妳有什麼打算?
她在南加州的義務還要幾個月才能完成。賣房子、整理東西、決定自己要住在哪裡
、做什麼。她可以不必工作,可是她不要再過遊手好閒的生活。她需要工作。
她再次想起在神秘鎮開書店的事。她有足夠的資本嘗試,而那棟維多利亞式房子的
樓上應該也是很好的住家。她和凱蘭兩個人住在那裡應該會很舒適。
神秘鎮,尼克,依莎。
她對他們的愛像破了的玻璃般尖銳。有時,在夜裡醒來,她會伸出手尋找尼克——
而他當然不在那裡。在那些靜靜的時刻裡,想念他真是胸口實實在在的痛。
她知道等生命上了軌道,她會去找他;過去這幾個星期,她簡直無止境的計劃著。
她會買一輛敞篷車,開上沿海的一0一號公路,任由風吹起頭髮拍打在臉上;
她會放喜歡的歌,並放聲高唱。她要在日正當中的時候開車,也要開到星星月亮
都來陪她,反正一切隨她高興。然後她將突然出現,並希望一切還沒有太晚。
她去找他的時候,應該要是春天,那是萬物更新的神奇時刻,連空氣都是香的、清
新的。她會穿著一件遮了大半張臉的鮮黃色雨衣,抱著那時應該會爬了的凱蘭,她會穿
著她們專為神秘鎮的冷所買的淺藍色雪衣。
當他開門,她會告訴他,在他們分開的這一年,她感覺自己一直的往下掉落,可是
卻沒有任何人接住她……高高的路牌告訴她,州際公路快要到了,她有兩個選擇:
I-5往南或I-5往北。
不。
這太瘋狂了,她還沒有準備好。她在南加州還有一缸子的事,而且她達一支牙刷也
沒有帶。神秘鎮現在是冬天,又冷又灰又濕的冬天,而她身上穿著絲織品……往南是洛
杉磯,和一座盛滿了生活殘餘物的海邊白屋。
往北是神秘鎮,那兒有一個愛她的男人和一個小女孩。曾有一時,她認為愛是理所
當然的事。但是,她再也不會那樣了。愛是太陽、月亮和星星,沒有了它,世界將是一
片黑暗。
尼克已經知道這件事實。那是他最後說的幾句話:妳錯了,安妮。愛是重要的,也
許是唯一重要的一件事。
她從後視鏡看看快睡著的女兒。「聽好了,凱蘭。我要開始教妳『安妮生命之書』
的第一章。我不一定知道每一件事,可是四十歲的我知道得也夠多了,所以注意嘍。有
的時候,妳必須把每一件事都做對,乖乖的遵守每一條規則。妳必須等每一隻鴨子都排
好隊,才開始行動。」她對自己咧開嘴笑。「但是其他的時候……例如現在……妳必須
說「管他三七二十一」,做了再說!」
安妮大聲笑著,按了轉彎信號、更改車道——朝北方疾馳而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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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Fiona 掃描, Isatai 校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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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郭軒盈
出版社:林白
系列名稱:浪漫新典系列
原價: 200 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