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驚得說不出話。「我……」很遺憾,似乎因過分老套而顯得空洞,她只好再猛
喝一口。
尼克望著湖面嘆口氣。「妳還記得她多麼容易鬧情緒吧?她那時就經常處在深度沮
喪的邊緣,只是我們都不知道。第一次是她二十歲生日後不久,她的父母因車禍去世,
她把自己關在衣櫃裡大哭。她又不肯吃藥,說那會使她整天昏昏沈沈,」
他的聲音有點哽咽,舉杯喝著酒。「有一天我提早下班,發現她在浴室裡哭,還用
頭撞牆。
「我為了她買下這裡,希望能讓她想起過去的生活多麼美好。我以為……只要我能
給她一個家,讓她感覺有個安全的地方可以把孩子帶大,一切就會變好。天哪,我只是
想要幫助她……」
他又說不下去,便再喝口酒。「剛開始好像有些改善。我們投入一切的時間、精力
和儲蓄想買這棟老房子,然後凱茜懷了孕。剛生依莎後情況還不錯,凱茜定期的服藥…
…可是嬰兒很難帶,不容易應付。她開始討厭這裡,埋怨暖氣不夠、水管不通。大約一
年前,她不再肯吃藥,情況變得非常可怕。」
他已喝完第二杯,又倒新的。他搖搖頭,輕聲說:「可是我還是沒有預見。」
她聽不下去了。「尼克,你不必……」
「那一晚,我帶了一盒冰淇淋和幾捲錄影帶回來,發現她自殺了……用我的槍打穿
了她的腦袋。」
安妮緊緊抓著杯緣。「尼克,你不必談這些事。」
「我想談,沒有人敢問,我也沒辦法說出來。」他閉上眼睛,仰靠在手肘上。
「凱茜好的時候像個仙女,可是不好的時候,會讓你想逃到阿拉斯加去。」
安妮也向後靠,仰望著星星。酒使她微暈,但也使尼克的話不再那麼銳利而傷人。
他疲憊的朝她一笑。」有一天她全心全意的愛我,第二天她會恨我到一句話也
不肯跟我說。晚上的時候最不好過,她有時吻我,有時面向牆壁。這時我如果碰她,
她會尖叫著要我滾開。她開始編出各種故事,說我打她、說依莎其實不是她的孩子,說
我是謀殺她原來丈夫的入侵者。這些事使我幾乎發狂。她越退縮,我就越是緊追著要把
她抓出來。我知道這樣沒有幫助,可是我也阻止不了自己。我一直認為,如果我更愛她
,她就會沒事。如今她走了,我又只是每天的想,我是多麼自私、愚蠢和無知。我早該
聽醫生的話,送她去住院。至少她還會活著……」
安妮不自覺的伸手輕碰他的臉。「那不是你的錯。」
他的神色仍然陰沈。「當你的妻子橫死在你的床上、女兒睡在另一個房間,相信我
,她絕對認為那是你的錯。天哪,她一定恨死我了……」
「你不可能真的這樣想吧?」
「不會,會,有時候會。」他說話時嘴唇是發抖的。「最可怕的是,有時候我也恨
她。我恨她這樣對待我跟依莎。她越來越像我母親……而我的內心深處知道,到最後我
還是救不了她。或許我因此而不再努力了……我不知道……」
他的痛苦在向她招手,令她將他擁入懷中,像安慰小孩一樣的輕輕拍撫。「事情都
過去了,尼克……」
他終於抬起頭來時,眼中含著淚。「問題還有我的寶貝女兒,她好幾個月都不說話
,現在更深信她的身體正一點一點的消失。先是左手,然後是右手,我真不知道如果她
認為自己全部消失了會怎樣……」他正以超人般的意志力訴說最重要的事。「我能怎麼
辦?我的六歲女兒那天晚上聽到了奇怪的聲音,她嚇得躲到床底下,幸好她不是跑去找
媽媽抱她。如果她去了,她就會看到她媽咪的血肉噴灑在鏡子上、床頭板上、枕頭上…
…」淚水沿著他鬍鬍滿面的雙頰消下來。
他的哀傷把她往下吸,在某個黑暗的地方與她自己的痛苦混攪在一起。她想告訴他
事情終會好轉,他也會好好的活下去,可是卻說不出來。
尼克凝視著她,她知道他已淚眼模糊。他抬手輕碰她的面頰,而後滑到她的頸後把
她拉近一些。她立刻知道這一刻將永存不朽。即使她想忘也忘不了。她稍後或許會分析
,是什麼原因使她如此感動——是湖面上閃閃發光的星星,或是月光使他含淚的眼睛變
成兩湖銀色的水潭?或是像一大塊冰壓在她心底深處的寂寞?
她低聲輕喚他的名字;在黑暗中,那似乎是一種請求、又像一種祈禱。
壓到他唇上的吻本來是安慰,意在表示她也理解這種心痛。可是當輕軟而帶鹹味
的唇瓣相觸,一切都改變了。親吻轉為火熱、飢渴與絕望。她想到柏雷,也知道他想著
凱茜,可是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兩人在一起的熱度。
她摸索著他的鈕釦,雙手立刻壓向毛茸茸的結實胸肌,試驗性地拂過他的肩沿背而
下。撫摸他有一種秘密而禁忌的感覺,那種危險的滋味使她想要……他呻吟一聲,剝下
襯衫扔到一旁,接著是安妮的衣服。
清涼的夜間空氣撫弄著她的肌膚,她因為自己的慾望竟然這樣強烈而尷尬地閉上眼
睛。他的手似乎在她身上的每個地方,碰觸、揉弄、愛撫、捏擠、滑過她的背窩。她知
道自己不該如此忘情,可是這種感覺如此美妙。許久、許久,甚或是永遠以來,沒有人
如此迫切的需要她。
他們變成互相纏鬥的肢體和搜索的嘴唇。安妮任由自己被每一個叫人渴望的歡愉帶
走——他粗糙堅硬的手撫過她的臉、她的胸和她的兩腿之間。他以未曾想像過的方式碰
觸她從未想像過的地方,將她的身體帶往介於痛苦與歡愉之間的悸動邊緣。她的呼吸碎
成淺浪,直到她彷彿吸不到氧氣、並渴求被人釋放。「尼克,求求你……」她哀哀相告
。
她緊緊攀附著他,感覺到臉頰濕濕的,但不知道那是他或她或他們一起流的淚。而
當他進入她的身體,那暈眩和九死一生的感覺使她想高聲喊叫……他的釋放彷彿地動天
搖。他緊抱著她發出呻吟,感覺到他的高潮時,她哭喊著他的名字、癱在他濕而多毛的
胸前又來了一次。他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撫著她的頭髮、在耳邊低喃著安撫的話語。
可是她的心跳得那樣用力,脈搏轟隆如雷鳴,根本聽不出他說了些什麼。
安妮在星光中墜回地面時,跌得好痛。她發現自己赤裸地躺在尼克身邊,呼吸急促
;頭頂上星光燦爛,周邊充滿激情和酒味。
尼克緩緩地收回了他的手,失去這份接觸,她的皮膚感覺黏濕而冷。她抓起毛毯的
一角遮住胸前。自他身邊溜走。「我的天,我們做了什麼?」她低呼。
他向前彎身,把臉埋在手中。
她由濕濕的草上找到運動衫和其他衣物,心知必須在崩潰之前離開這裡。「這
件事沒有發生,」她無法肯定的喃喃自語。「它沒有發生。」
他逕自找到衣服穿上。著好武裝之後,他站起身,但背向著她。
她穿衣服時一直在發抖,費了好大的勁才沒有哭出來。他可能正拿她和凱茜相比,
想著他那美麗的妻子並責罵自己怎會和一個這麼瘦、這麼老、頭髮這麼短且一無是處的
女人發生性關係……最後,她終於站起來。望著自己的腳,她多麼希望地上會裂開一個
大洞把她吞噬下去。「我該回——」她本來想說回家,可是她的家就像她的丈夫,都失
去了。
她艱難的改口。「我該回我父親的家了,他會擔心——」
尼克終於轉過身來,他的臉刻劃著紋路與退縮,眼中的悔恨像甩了她一巴掌。
老天,她真想就此消失……「除了凱茜,我從沒有跟別人在一起過。」他輕聲說著
,眼睛並沒有看著她。
「噢,」她無言以對,但是他的坦誠已使她略微舒坦。「這也是我的第一次外遇。
」
「看來性革命繞過我們了。」
若在其他時間,這個笑話或許會很好笑。「我該走了。」她只說。
他們默默朝她的車走去,小心的不碰到對方,可是一路上她的腦海中只有他的手在
她身上的感覺、他在她早已死亡並冰冷的體內所煽起的火……「看來巴比宣稱他在冰球
賽後上了妳的話,根本就是說謊。」他說。
她愣在原地轉頭看他,強忍著完全沒有想到的笑意。「上了我?」
他咧開嘴笑,聳聳肩。「他的話,不是我說的。」
「上了我?」她難以置信地搖頭。「巴比說他上了我?」
「不必擔心,他說妳很棒,而且他暗示的絕不是口上功夫。」
這一次她真的哈哈大笑,緊張的感覺因此去掉了一些。他們再次朝她的車走去,他
替她拉開車門。這意料之外的紳士風度使她愣了一下,好多年沒有人替她拉車門了。
「安妮?」他輕聲喚她。
她抬起眼光看著他。「什麼事?」
「請你千萬不要感到後悔。」
她用力地吞嚥。在那些短短的時刻中,尼克曾經讓她感覺到自己是一個美麗且令
人渴望的女人,她怎麼可能感到後悔?她只想再伸出手去,抓取任何東西,用以驅除她
一踏入車內就會包圍上來的、刻骨銘心的寂寞。「羅蘭說……你在找人照顧依莎。我可
以……在白天來照顧她……多少幫你一點……」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妳為什麼要幫我這種忙?」
這問題使她感到悲哀,因為一生的失望,他已無法信任別人。「因為那會幫助我,
尼克。真的,請讓我幫你。」
他以警察的戒備眼光凝視她許久,然後刻意地抬起她的手,三克拉的大鑽戒在清冷
的月光中目中無人的亮著。「難道妳不屬於某個地方嗎?」
他就要知道她是多麼失敗的逃回神秘鎮來了。「我和丈夫分居了……」她想為醜陋
的事實加上一些輕鬆的藉口,可是喉嚨緊縮、淚水湧了上來。
他像燙著了般放下她的手。「天哪,安妮,妳不應該讓我像個哭寶寶把困難倒到妳
身上,好像天下只有我在傷心。妳應該——」
「我真的不想說它。一個晚上有一個人痛哭就太多了。」
他點點頭,望向他的房子。「依莎的確需要一個朋友,而我做得很不好。」
「這對我也會有幫助,我現在也有些迷失,被人需要的感覺會很不錯。」
「謝謝妳。我明天午休的時候要去接依莎,我們在羅蘭的家碰頭好嗎?」
「沒問題。」她又凝視著他半晌才轉身進入車內。她知道尼克一直目送她離開。
尼克站了許久才返回屋內,他直接走到壁爐前拿起那張照片。看了許久之後,他才
疲憊的上樓,武裝起自己打開舊臥室的門。房內很亂,床上堆著許多衣服,他從地板上
抓起一件T恤就轉身出來。
回到寂寞的沙發上,他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明知在酒精的假象之下尋求安慰是很危
險的事,可是他卻越來越身陷其中。
他必須記住,今晚和安妮做的並沒有改變任何一件事。她所攪起的一切都是短暫的
,她很快就會離開,他仍是那個女兒問題叢叢、自己必須單打獨鬥的單身父親。
回到父親的家,客廳裡亮著一盞燈。安妮幾乎不敢面對他,現在已是凌晨兩點
,她的衣服又濕又縐,搞不好渾身都是性行為之後的味道。
可是她終得進去。漢克果然在客廳等地,壁爐裡燒著溫暖的火。她輕輕關門。
漢克放下正在看的書,讓眼鏡掉下來。「哇,總算回來了。」
安妮尷尬地摸摸衣服頭髮,希望沒有任何痕跡。「你不必等我的。」
「是嗎?」他把書合上。
「你不必替我擔心,我超過十六歲好久了。」
「給警局和醫院打過電話後,我並沒有太擔心。」
安妮在壁爐旁的皮椅坐下。「對不起,爸。我太久不必報備行蹤,柏雷從不關心我
去哪裡……」她吞下苦澀的話。「我去看一位老朋友,但也應該先打個電話。」
「妳的確應該先打個電話告訴我。妳去看誰?」
「戴尼克。你還記得他吧?」
漢克注視著她,手指在書上敲著。「我早該猜到妳會去那裡,你們三個年輕的時候
好像分不開。聽說他的近況不是很好?」
尼克大概已是鎮上的話題人物。「我打算替他照顧女兒,讓他緩口氣。」
「你們在高中的時候好像有過一段,不是嗎?」他的眼光轉為評估。「妳不打算回
柏雷身邊了嗎?」
「當然不是,」她立刻回答。「你自己說我需要在等待柏雷時找件事做。」
「尼克是個麻煩,他正在往下沈,我擔心他會把妳帶下去。」
安妮溫柔地一笑。「謝謝你為我操心,這讓我更加愛你。但我只是替他照顧孩子,
沒有別的。」
「沒有嗎?」這話根本不是問句。
「你說我需要找事做,做什麼?我一直就只是一個母親和妻子,你能要我去發明癌
症的治療法嗎?」她為自己不能獨自克服寂寞而慚愧,可是她也只能說:「爸,我已大
到無法自欺地無法改變了,我知道自己如果不出門去做些事絕對會爆炸。
這件事和其他的事一樣好,而且尼克和依莎真的需要我。」
「現在最需要妳幫忙的,是妳自己。」
地無奈地一笑。「我從來就沒辦法幫助自己,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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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郭軒盈
出版社:林白
系列名稱:浪漫新典系列
原價: 200 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