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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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聖米奇加島樂園並不都值得稱頌,當諾艾爾·瑞沃爾博士用手遮擋住正午的陽光,望 著那架租來的飛機上升時,她心中默默地思忖著。 她注視著那架飛機銀色的機翼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它越飛越高,毫不留戀地 向天邊飛去。她放下手,歎了一口氣。 她將目光落回到地面上,環視著這個聞名遐邇的聖米奇加小島國際機場,它包括一 條「跑道」,一個破舊的袋形風標,和一座即將倒塌的飛機庫——自從第二次世界大戰 以後,就沒有見它維修過。視野中唯一一個活著的動物,是一個幾乎一動不動的男人, 他坐在機庫敞開的大門旁邊一隻三條腿的凳子上,正懶洋洋地拍著蒼蠅。她又一次向天 空中望去,拉了拉她時裝上衣的領口,這件衣服現在穿著有些悶熱了。這裡應該有電視 ,空調,衛生間,文明……「見鬼。」當她看見那架飛機完全消失以後,她咕噥了一句 。但是不論見鬼與否,她已經來到了這個地方。捨菲爾德公司最初是指定鮑比·哈維來 完成這個任務的,但他在最近的一場壘球比賽中扭傷了踝骨,於是諾艾爾來接替他的工 作。但私下裡,諾艾爾非常懷疑鮑比是在瞭解到這個小島上的設施是多麼原始而落後的 情況之後,有意扭傷腳踝的。 在波士頓長大的諾艾爾最後一次面對野外的大自然是當她十一歲的時候,她參加了 兩天女童子軍大會,然後住了一個星期的院,她得了急性痢疾並中了毒漆樹的毒。這一 次,她原打算利用休假來逃避這個工作,但在她的老闆和最好的朋友——或者說曾經是 最好的朋友,因為真正的好朋友不會說服你離開在邁阿密的有空調的舒適公寓,跑到這 個潮濕荒涼的加勒比小島上住上十天——的請求下,答應接替鮑比的工作,到島上考察 一個如同證明月亮是由綠色的奶酪做的一樣荒唐的理論。 她聽到了嘟嘟聲。這個尖細的單調的聲音來自她身邊的一大堆行李和電腦硬件當中 ,它們都堆放在跑道上,在強烈的陽光下面受著煎熬。她內疚地意識到並不只是她一個 人感覺到了炎熱,這些可憐的寶貝,它們的線路一定都熱得要著起火來了。該死,那個 捨菲爾德公司僱用的嚮導在哪裡?他應該到機場來接她的。 她將那一綹濕漉漉地粘在她前額上的黑色劉海用手拂開,蹙著眉頭,痛苦地回想著 她在邁阿密北部的豪華公寓和裡面的更衣室與大型的游泳池。如果她沒有被說服接下這 個任務,此刻,她應該坐在游泳池邊,同哈洛德和她的其他朋友們一起喝著冰涼的黑草 莓雞尾酒了。而現在,她卻站在這片世外桃源當中。她禁止自己再想下去——當愛因斯 坦和粉紅如同緬因州的大龍蝦一樣被陽光烘烤著,她沒有理由自艾自憐。 她憐愛地拍了拍她腳下的那些行李,匆匆地向飛機庫旁邊那個唯一的活動的生命走 過去。她走到了那個坐在機庫門前的男人面前。「對不起,你看到了一個名字叫做山姆 ·多諾文的嚮導了嗎?他應該在這裡接我。」 那個老男人冷淡地向她看了一眼,他的臉飽經風霜,如同一塊歷盡風吹雨打的舊皮 革,顯得令人不可思議的醜陋。但是他黑色的眼睛卻閃爍著機警的光芒,如同繁星密佈 的夜空,它們似乎帶給她某種難以言說的魔力,讓她頃刻間想到了涼爽的風,閒散的黎 明,嫣紅色的落日慢慢滑落到柔和的靛藍色夜幕中。一抹田園牧歌般的悠閒慢慢滲入到 她完全被工業文明熏陶的靈魂當中。 顯然,她的問題並沒有引起那個老男人的興趣,他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去,繼續拍打 著蒼蠅。 諾艾爾認為她可以將他的舉動當做不知道。「那麼,你能幫助我將這些電腦搬走嗎 ?在它們的線路被燒燬以前,我必須將它們搬到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她拿過身邊的 皮包,將錢夾從裡面取出來,抽出來一張十美元的鈔票,然後又抽出來一張,「我可以 付錢給你,看到了沒有,美元。」 她在他的鼻子底下揮舞著鈔票,似乎鈔票的味道可以引起他的注意。她可以付給他 很多錢,而他磨破了的襯衫和鬆垮肥大的褲子說明他非常需要錢。但是這個男人甚至沒 有向鈔票看一眼,他沒有理睬她,繼續悠閒地拍著蒼蠅——顯而易見,他發現它們比她 更惱人。 諾艾爾的下巴繃緊了,她那保守而高貴的外祖母曾經告誡過她要控制住她那遺傳啟 她意大利父親的壞脾氣,但是陽光與汗水將那些訓誡融化掉了。 「看,先生,我沒有要求你做別的事情——只是浪費你幾分鐘的時間。如果三十美 元不夠的話,我可以付得更多,你到底想要多少?」 「這只是我的猜想,」一個深沉的聲音在她背後說,「但是我認為他在等著你說『 請』。」 諾艾爾警覺地轉了一個身,當她的目光落到一雙她從來不曾見過的幽藍而敏銳的眼 睛裡時,她更加警覺了。旋風與潮汐在那雙眼睛裡起起落落——在那裡面蘊含著一股強 大的力量。她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將目光從他那壓倒一切的注視下移開。在這短短的 一瞬間,她感覺到了一種堅定的永不屈服的性格。他硬朗的下頦上長著短短的胡茬,似 乎有幾天沒有修過面了;蓬鬆的頭髮在陽光下閃耀著黃金一般的光澤。 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為了她那三十美元而能毫不留情地將她殺掉的歹徒,或者只為 了三十美分。 他的腰部以上赤裸著;他的身上混合有汗水與陽光的味道,看起來桀驁不馴,難以 捉摸。她困難地吞嚥了一下,面對他那肌肉發達胸毛密佈的褐色胸膛,她感到絕望的無 助。她敏感的新英格蘭性格在她的內心深處敲起了警鐘:她孤獨地站在這個荒無人煙的 小島上,腳下是一堆值錢的電腦設備,而對面站著一個罪犯。 「為什麼,看在上帝的份上,你為什麼穿成那樣?」 那個半裸的思想新潮的罪犯聳聳肩,「我……這是我的愛好。」 他深深地注視了她一眼,似乎想要將她的衣服連同那些電腦設備一起偷走。這個想 法讓她的臉微微地紅了一下。 沒有必要感到難為情,因為我快要發瘋了——她再一次被她心底的聲音攪得心煩意 亂。這一次那個老男人說話了,他說話的聲音低沉而甜美,她一句也聽不懂,但是他黑 色的眼睛中帶著笑意。她迷惑地將目光轉向那個年輕的男人。 「他在說——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當她的注意力集中在那個老男人的身上時,那個暴徒走到她的那些行李前,舉起了 幾件沉重的價格昂貴的電腦設備,似乎當它們是膠合板做成的。他沒有向她看一眼,大 步走到機庫的另一邊去了。 「將它們放下來!」 「悠著點,甜心。」他向著她喊了一聲,卻沒有停下腳步,「我的吉普車就停在那 邊。雖然它很舊,但是我認為它能將這些破爛拉走。」 破爛?甜心? 「聽著,如果你碰一下那些設備,你會後悔的。它們屬於捨菲爾德公司,一家具有 實力的跨國公司,在幾分鐘之內,他們就會叫來國際刑警逮捕你。實際上,他們已經在 島上雇了一個當地人負責保安工作。」 「真的?」那個男人拖長了聲音問。 「是的,他隨時都會來的。」諾艾爾匆匆地追趕著他——這對於穿著高跟鞋和緊身 裙的她來說並不容易。她祈禱著那個負責保安工作的男人的名聲能夠像凱特納的丈夫— —傑克,據他所說,他曾經是排憂解難的老手——一樣令人聞風喪膽。「他叫山姆·多 諾文,你可能聽說過他的名字。」 「我不僅僅是聽說過他的名字,瑞沃爾博士。」 諾艾爾站住了。哦,不,這不可能。凱特納和傑克答應找一個可靠的嚮導,那個嚮 導不應該是面前這個邋裡邋遢、舉止粗野、半裸著身體的亡命徒。她吞嚥了一下,注視 著他將那些電腦設備裝到那輛破舊不堪的軍用吉普車上,「你是山姆·多諾文?」 「在肉體上是。」他回答著,沒有意識到這個答案是多麼貼切;他靠在吉普車上, 回頭看了她一眼,那雙湛藍色的眼睛似乎具有穿透力。「你知道,助我一臂之力並不會 要了你的命,即使你是哲學博士。」 他讓她的頭銜聽起來似乎是某種傳染病。「我正要幫忙。」她希望自己這句話不要 說得這麼生硬,在她的辦公室中,那些體力活兒一直是她自己動手,但是她不想浪費時 間來判斷自己的話語是否得當。她快步走到那些行李旁邊,抓住了一件最沉的行李的把 手,將它向吉普車拖過去。 他將這件行李從她的手中接過來,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它抬到了吉普車上,似乎它是 一件兒童玩具。「我說過幫忙,但你也不必扛這麼.重的東西,如果你不小心出了意外 ,傑克會找我算賬的。用用你的腦子,甜心,為我們兩個人想一想。」 「我不是你的甜心。」她大聲說,怒氣染紅了她的面頰,放棄舒適的現代生活跑到 這窮鄉僻壤住上十天,已經夠糟糕的了,更糟糕的是還要同這個妄自尊大、肌肉發達的 白癡呆在一起,形影不離……「我不需要你的保護。」 「我也不需要——」他的話剛開了一個頭,那個老男人就打斷了他。 「傑雷·曼。」他向著多諾文點了一下頭,然後一邊指點著諾艾爾,一邊向多諾文 說著什麼非常有趣的事情。 諾艾爾感到又熱,又生氣,沒有情緒去嘲笑她聽不懂的語言。「他說什麼?」多諾 文聳了聳肩,將一隻沉重的箱子放到地上,從牛,仔褲後面的口袋裡抽出來一條褪了色 的印花手帕。 他用手帕擦了一下脖子後面的汗水。這是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動作,但卻像磁石一 樣吸引了諾艾爾的注意力。她禁不住注意到他的被陽光曬成了古銅色的胸膛是多麼強健 ,他的牛仔褲緊貼在他肌肉發達的腿上,就像是他的第二層皮膚。哈洛德即使鍛煉二十 年也不會有他那樣的體魄,她在心中思忖著,然後被這潛意識裡的不忠誠嚇了一跳。雖 然她與哈洛德已經在幾個月前結束了戀人關係,他仍然是她的好朋友。 坦白地說,諾艾爾,你永遠也不應該將心寄托在這個強壯的暴徒身上。一個聲音在 提醒著她。至少,現在不應該。 她舔了一下嘴唇,儘管空氣中浮著一層令人壓抑的水汽,她還是感覺到口乾舌燥。 「他剛才說什麼?」 多諾文乾笑了一聲,「相信我,你不會想知道的。」 憤怒像雷電一樣在她的內心深處聚集,這個傢伙是她的僱員,她越早讓他明白這個 事實,他們的關係就會越明確。 「聽著,多諾文先生,我要為這個星期和下個星期的頭幾天為你付酬金,所以我是 老闆。你要照我說的去做。現在,告訴我這個老男人說了什麼。」 他的眼睛瞇了起來,他的下巴繃緊了,顯出了一道堅定的線條。她再一次感覺到了 他發自靈魂深處的力量,他就像是一隻被鐵鏈鎖住的野狼,一隻有著漂亮的藍眼睛的野 狼……但是這一次,她在她的心裡也感覺到了什麼東西——一種微弱的、閃爍不定的、 陌生的東西,還有同他一樣的力量。 她僵直地站在那裡,被他的目光和她體內奔湧的莫名的情感弄得不知所措。緊張感 一陣陣地向她襲來,但不是出於恐懼,她真希望她緊張的原因是恐懼……多諾文將他的 大手帕又塞回到他牛仔褲的口袋裡。「他說你瘦得就像是一隻小雞,:『脾氣卻像是非 洲疣豬。你有一雙迷人的大腿和纖細的腰肢。他認為你在床上一定很棒。」他向她微微 一笑,笑容粗野得就像是他整個人一樣。「現在,告訴我,甜心,他說得對嗎?」 這是一個噩夢,當她握緊吉普車車內的把手時,她默默地想。再過幾分鐘,當我從 這個夢中清醒過來時,我就會發現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公寓裡,在我自己的床上……但是 當吉普車從路當中的另一個坑窪上越過去時,她強迫自己面對現實。她正坐在一輛吉普 車裡,東倒西歪地穿過加勒比的叢林,而那輛吉普車正被一個肌肉發達的瘋子駕駛著, 他根本不知道安全駕駛的規則——另一個劇烈的顛簸幾乎令她的骨頭散了架子,她的想 像力短路了。她不安地看了一眼放在吉普車後面的電腦設備,尤其為放在頂端的兩個小 筆記本電腦擔心。那些普通的電腦設備中包括兩台據她所知性能最優越的個人電腦—— 捨菲爾德公司研製的人工智能電腦粉紅和愛因斯坦。在高科技的幫助下,她煞費苦心地 將它們的特性輸入到普通的PC機上,來幫助她分析調查結果。從技術的角度來說,這兩 台人工智能電腦可以將分析結果發送給邁阿密的功能強大的中央處理器。 但現在它們同她一樣在顛簸中受著煎熬。「你就不能開得慢一點嗎?」 多諾文挑釁似地哼了一聲,「這輛吉普車只有兩種速度——飛起來和停下來。但是 放心,我熟悉這些道路,就像熟悉我自己的手背。」 是的,但是你多久才看一眼自己的手背呢?多諾文的話在她的心中觸發了很多感想 ,但信任卻不在當中。她偷偷地看了一眼他的輪廓,不得不承認他的外貌特徵的確很吸 引入——古銅色的皮膚,強壯的四肢,從他那肌肉隆起的手臂到他消瘦的兩肋,他健美 的身體上沒有一絲一毫如同哈洛德一樣的文弱的秀氣,然而他卻吸引了她的目光,就像 火焰吸引著飛蛾一樣。健美俱樂部會迫不及待地用他來做廣告招徠顧客,這個男人身上 自然地散發著一種動物般的力量,自然得如同太陽輻射熱量。然而他的身上也有著某種 窮凶極惡的東西:他那標誌著無所畏懼的下頦和那雙肆無忌憚的令人心跳的藍色眼睛。 他是男人中的男人,她思忖著,想要將對他的描述用一個陳詞濫調包裝起來。如果她不 是如此誠實的話,她幾乎瞞過了自己。 她不信任這個男人,她用自己的方式討厭他。可是她經過嚴格的科學訓練的眼睛卻 洞察到了隱藏在他的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中的一絲不安,他那性感的表情豐富的嘴唇緊 抿著,眉頭也皺了起來。她將目光轉向別處,忍受著一路上從未停止過的震動與搖晃, 無可奈何。 她清了清喉嚨,將思路引向了一個安全的方向,「你認識傑克多久了?」 他聳了聳肩,「菲根?我們曾經在一起工作過幾年,負責緊急情況的保安工作。」 他斜著眼睛看了她一眼,似乎知道她在從最壞的方面想著他。「我有能力去對付人工智 能原形,如果這就是你擔心的問題。」 「那不是——」她剛說了幾個字,就失敗地搖了搖頭。她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鎮靜 自若、頭腦清醒的女人,但是多諾文卻讓她身體上每一個細胞都在燃燒,如果他一直是 這種態度,她不會活過一個星期,更不要說十天了。「聽著,我知道我們開始的方式有 些錯誤,但我們還是要在一起工作,我們能不能互相諒解一下,彼此文明些?」 多諾文一直沒有將目光從前面的路上移開,「小姐,我離開美國的一個原因就是想 要逃離『文明』。」 好吧,我試一試吧。她悶悶不樂地想,如果這個暴徒不想對她禮貌些,那不是她的 錯。她要度過漫長的十天,悠著點,她對自己說,在不到兩個星期的時間裡,她就會離 開這座見鬼的小島,回到她正常的工作中去,回到她的朋友當中,回到她帶有空調的公 寓裡,也回到她可以控制住的生活中。 上帝,這些想法是從何而來呢?她有一個愜意的生活——一個富有挑戰性的工作, 豪華的公寓,大群的朋友,一個女人還想要什麼? 更多,一聲輕語在她的內心深處低低地響起來,更多,更多一些。 「你是對的。」多諾文忽然說話了。 諾艾爾將她的臉轉向他,她的眼睛由於震驚而睜大,他不可能讀懂她的思想的,是 吧? 「你在說什麼?」 「我的態度可能是惡劣了些。」當他看著她時,他下頦上繃緊的肌肉放鬆了,他的 臉上幾乎有一種悔悟的表情。「看,我個人對你沒有任何惡意,但是直至今天早上接到 傑克的信時,我仍以為來的會是一個男人。派一個女人到這種地方來……好吧,這是一 件複雜的事情。」 諾艾爾的外祖母曾是女權主義的狂熱擁護者,而諾艾爾繼承了她外祖母的每一個觀 點。 「我可以將調查活動做得和哈維博士一樣好,如果你想聽實話的話,我會做得比他 更好。」 「我相信你會的。」多諾文給了她二個和解的微笑,「我只是不相信你會爭取這個 機會。你計劃勘探的山脈在聖米奇加島的腹地,在地理上與心理上都有高度。這個小島 不歡迎女人——尤其是外國女人——入侵到他們神聖的領土上。」 「但是我得到了許可。」她伸手拍了拍她鼓鼓囊囊的柔軟的手提包,「我有一打的 許可證——從入境證明到釣魚執照,我還得到了這個國家政府的每一個機構的同意。」 「也許吧,甜心。」多諾文的臉上顯出了一種譏諷的笑容來,「但是那些政府機構 離這兒隔著兩個小島和五十海哩的海水,政府許可並不意味著——嗯,可以在聖米奇加 島上擁有入境權。這裡的人們唯一遵守的法律是傳統的天主教精神,它們已在當地沿襲 了上百年;這裡唯一的被認可的政府機構是薩滿教巫師的首領,帕帕·吉尼。」 「薩滿教巫師?就是會使巫術的醫生?」 「在某種程度上是這樣的。」他粗野地評論著。 他將吉普車慢下來,拐過了主要公路,向一條狹窄的、被綠色植物覆蓋的小路駛去 。那些茂密的草坪使他們剛剛駛離的那條公路看起來就像是高速公路一樣。諾艾爾幾乎 沒有注意到路上新一批的坑窪,她正緊張地思考著她手提包中的那些許可證,如果多諾 文說的是實情,那些許可證就全無用處了。她皺起了眉頭,回想起她辦理這些許可證時 遇到的困難和浪費掉的時間——管理小島的政府將她從一間屋子推到另一間屋子,那些 時間就這樣白白地浪費掉了。那些官員想必在開始的時候就知道,·一旦她踏上這座聖 米奇加島,那些文件根本就是廢紙一張,但是這樣做他們可以拿到她公司付給他們的錢 。 好吧,如果他們想玩不公平的遊戲,那麼她奉陪到底。 「我們可以從小路上偷偷地摸上山嗎?」 「我們可以——如果我們不在乎所有的居民對我們群起而攻之,不要讓這裡懶洋洋 的空氣迷惑住你的眼睛,那些人將他們的宗教領地看得十分神聖,侵犯了他們的禁地就 是得到了通往死亡的通行證。」 她瞥了一眼坐在她身邊的男人,這個她遇到的唯一一個告訴她實情的男人。她對那 些事實並不感覺到舒服,實際上,這些事實讓她一點也不舒服。依靠山姆·多諾文來接 她到目的地已經是一件夠糟糕的事情了——在一切事情上都依賴著他是一件比自殺更令 人厭倦的事情。她寧可相信龍捲風也不願相信她的嚮導,但是她別無選擇。她對伊甸園 計劃負有責任,她需要多諾文幫助她完成它。「好吧,如果帕帕是我需要會見的人,那 麼你最好帶著我去見他。」 「你不能在帕帕的門前無所顧忌,為所欲為。見不見他由不得你做主,除非你願意 像籠子裡的鳥一樣度過餘生。」 「我打賭你並不相信伏都教魔法。」諾艾爾冷冷地說。 「我送給你一條免費的忠告,」他用一種冷淡的語氣說,他的語氣讓她的怒火騰騰 地燃燒起來,「如果你想在接下來的十天裡平安無事,你最好對『伏都教魔法』表示出 些許的尊敬。 當你走下飛機的時候,你就已經跨過了警戒線,你現在不是站在文明社會裡,這裡 的法則是完全不同的。」 這裡的法則是完全不同的。她注視著路邊重重疊疊的長春籐投映在他臉上和身上的 陰影,他的表情比炸彈更令人感到緊張。她懷疑他屬於那種人們相識多年卻從來沒有真 正瞭解過的那類人,這類男人可以假裝關心你,然後在危急時刻一言不發地從你身邊走 開……「我們會見到他的。」多諾文突然說了一句。 她搖了搖頭,將她塵封的記憶再次放到一邊,那已經是三十多年前的往事了。「見 到誰?」 多諾文皺起了眉頭,「當然是帕帕·吉尼,他今夜在舊教堂召開一個集會,如果我 們一起接近他,我們也許可以說服他你是沒有惡意的。我們可以說服他——如果你能閉 上你的嘴。你沉默一晚上,好嗎,甜心?」 「我不是你的——」諾艾爾張開了嘴,但是她的話哽咽在喉嚨裡了,就在此時,吉 普車到達了綠色小路的盡頭,將那片潮濕的、深不可測的叢林拋到了身後。他們站在懸 崖邊上,下面就是小島上雖然規模不大但卻熙來攘往的海港,但在諾艾爾看來,他們似 乎走進了另一個世界。 一絲冰冷的帶有鹹味的海風吹皺了海水,讓諾艾爾也從心神恍惚中清醒過來,她聞 到了一股海洋的獨特的氣味。各種各樣的船隻在海港裡往來穿梭著,人們也在海灘上散 著步,這種場面似乎是沒有秩序的,然而在某種程度上它們卻表現出一種精確的和諧。 她微笑了,語言不足以描繪出她的心醉神迷,這是當她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就夢想 過的樂園。當她在她的外祖母家中度過那些個寒冷的沒有歡聲笑語的冬天時,是那個溫 馨的陽光燦爛的夢想一直支持著她度過漫漫長夜;當她看到她美麗的一度快樂過的母親 日益憂鬱憔悴下去,只剩下一副沒有生氣的軀殼時,是這個夢想阻止了她童心的破碎… …她完全沉浸到回憶當中了,沒有意識到多諾文已經將吉普車停了下來。當她明白過來 時,他已經從駕駛座上跳到地面上,從敞開的後座上將兩隻沉重的行李提了下去。她轉 過頭,注意到那座帶有遊廊的地中海建築風格的平房像一隻優雅的小鳥一樣棲息在懸崖 頂端,被參天的古老榕樹籠罩著。 「這個旅館看起來有些小。」她說。 「這只是因為它不是旅館。」他一邊將一隻箱子扛在他寬闊的肩膀上,一邊咕噥著 ,「在聖米奇加島上沒有旅館,也沒有旅行社,當我們有客人來訪時,通常都讓他們住 在家裡。你不得不住在這裡。」 懷疑的目光從她的眼睛中流露出來,.「這裡是哪裡?」 他調整著肩膀上的箱子,向著最近的一棵榕樹點了一下頭。她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看到了一塊飽經風霜的舊木牌正掛在最低的樹枝上,在港口懶洋洋的風中輕輕地搖曳 著,白色的字母已經被雨水剝蝕了,但字跡仍依稀可辨:山姆·多諾文。她的目光立刻 轉到了她的嚮導身上,他正站在那裡像她一樣鬱鬱不樂地注視著那塊標牌。 「就像我所說的,甜心,」他淡淡地對她說,「如果你是一個男人,事情也許就會 簡單得多。」 從:捨菲爾德公司愛因斯坦l號到:捨菲爾德公司粉紅1號主題:伊甸園計劃文本: 嗨,寶貝,是什麼在搖晃?你聽說過伏都教會巫術的醫生和那塊聖地嗎?我們也許很快 就會看到了。愛因斯坦。 從:捨菲爾德公司粉紅1號到:捨菲爾德公司愛因斯坦1號主題:伊甸園計劃文本: 當她看著多諾文的時候,檢查一下她的血壓。這裡正發生著有趣的事情,在我贏得海厄 利亞市的三重彩之前,將我們的方程式解開。粉紅。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愛因斯坦與粉紅上帝有十條戒律,山姆·多諾文有三條:永遠不獨自一個人喝酒;永 遠不欺騙朋友;永遠不與女人攪在一起。 他現在已經打破了其中的兩條了。 他打破了第一條戒律,那是當他接到傑克·菲根的信一信是一個星期之前寄來的, 上面寫著加急——通知他哈維博士被諾艾爾·瑞沃爾博士代替時。他詛咒著給自己倒了 一小杯坦基拉酒,然後一口氣喝光了。 當他到達飛機場,看到機場工作人員從那架租來的小飛機上卸下博士的電腦設備和 博士本人時,他打破了第三條戒律。他吃驚地注視著那個修長的一頭黑髮的身影在破敗 不堪的鋼筋台階上邁著高雅的步子,他從來沒有想到捨菲爾德公司頂尖的電腦科學家竟 會如此年輕,也沒有想到她會穿著緊緊地貼在身上的吸汗絲綢襯衫。 他有很多機會走到飛行員面前——向他解釋整個旅程是一個錯誤,這樣那位小姐就 可以從哪兒來回哪兒去了。但是,他沒有這樣做。他只是站在機庫的陰影下面,仔細地 打量著她,就像是一條海鱔打量著路過的扁鯊。她仰起了頭,穿過了機場,嬌小的身體 裡蘊藏著某種堅定不移的信念。一條迷路的魚,他思忖著,一絲難得的笑意滑過他的嘴 唇,她看起來更像是那種一發怒身體就膨脹的魚——當它們生起氣來時,小小的身體往 往膨脹到原來的兩倍大。 在開車去他的住處的路上,他發現這個描述是多麼的正確——這位小姐就像是炸藥 一樣容易爆炸。但是捨菲爾德公司付給他很多錢給她和她的電腦設備做嚮導』這是一件 輕而易舉的活兒。他不知道她想要調查什麼——只要她不破壞島上的生態系統,他當然 漠不關心。這位女博士可以保留她所有的秘密——只要捨菲爾德公司付給他厚厚的美鈔 。見鬼,有了這些錢,他甚至可以忽略她是一個女人的事實。 當他推開那間不久前還屬於他的臥室的門時,他看到了一條黑色的絲質長統襪從他 的那張桃花心木的床上拖到了地下。他默默地承認偷窺她的性隱私比他想像的要粗俗得 多。 他停下了腳步,靜靜地聆聽著,確信大廳另一端的浴室裡的水聲仍在嘩嘩做響。然 後他穿過臥室,走向他自己的壁櫥,對自己一度神聖不可侵犯的住宅被一個女人的亂七 八糟的東西所入侵而氣惱。見鬼,這間臥室甚至聞起來都開始有了一種閨房的味道!最 倒霉的是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原本可以讓她去睡起居室裡那只起伏不平的沙發 的,她有這個打算——當她意識到這座房子裡只有一間臥室時,她沒有抱怨一聲,就準 備到起居室去。這時他叫住了她,就像是一個超齡的童子軍成員,他脫口說出她可以使 用他的臥室。 柔軟的心會讓你陷入到更多的麻煩之中,比狗身上的跳蚤還要多。 這句話中砂礫般粗礪的語調讓多諾文的嘴角浮起一絲微笑來。這是蓋斯叔叔說的話 ,見鬼,他已經有好幾年沒有想到這句他曾經非常喜愛的話了。 多諾文的身體忽然變得僵硬起來,他的微笑消逝了,嘴角緊緊地抿了起來。他無情 地將蓋斯叔叔推到他記憶中最深的角落裡,因為他會開啟他過去生活的大門。他不想再 回憶過去了,在這裡,在這座閒散的倦怠的聖米奇加小島上,他發現自己可以逃離過去 。 他打開了壁櫥門,向漆黑一片的內部摸索過去,在壁櫥後面的角落裡,他保存著他 最珍貴的私有財產——他的釣魚工具。釣魚是山姆最喜歡做的事情,在拋出魚線的時候 他可以靜靜地思索問題。他想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去他房子下面的岩石上釣魚,他要 想一想如何將瑞沃爾博士介紹給帕帕。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島上居民對女人的觀 點還沒有脫離中世紀。然而,將她帶進那個神聖的領地是他的職責之一,其餘的就是保 護她不要出什麼意外。 他的思路忽然停頓下來,他的手指摸到了什麼東西,但不是那只裝著漁具的金屬箱 子,而是一堆柔軟的絲織品。他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拽出了幾件帶有花邊的女士內衣。 「見鬼,這是什麼!」 「帶有花邊的鬆緊吊襪帶和內衣。」一個聲音在附近回答說,「維多利亞的秘密的 春天牌。」 多諾文吃了一驚,他向四周環顧著,確信屋子裡只有他一個人。然而有人在說話, 而那個細小的聲音顯然不是博士的。 「誰在說話?」 「是我,花花公子。」那個聲音回答說,這一次聲音中帶有一絲金屬旋轉的鏗鏘聲 ,「是什麼在搖晃?」 旋轉洩露了說話人的秘密,隨著這個聲音,山姆向臥室門口的那張工作台望去,那 張古老的桌子上此刻正堆放著許多現代的電腦元件,它們在午後的陽光下閃閃發光,就 像是一堆新出爐的硬幣。在那堆散亂的電腦元件當中,是兩台小巧的筆記本PC電腦和多 媒體麥克,一台超薄的監視屏放在一隻小三腳凳上。當他觀察著它們時,那台監視屏傾 斜了四十五度,就像是一個陌生的人類正在模仿著人類抬頭的動作。 』山姆走得更近些,他的憤怒暫時被好奇心壓倒了。「愛因斯坦?」 那個監視屏上下搖動了一下,「這是我的名字,不要將它傳出去。你是山姆·多諾 文,那個『幸運的愛爾蘭人』。」 山姆揉了揉下巴,「你知道我的綽號?」 「當然。而且我還知道沙爾拉和在德國發生的刺殺事件,我把很多人的資料都儲存 到——」 「好了,我相信你。」山姆忘記了這台機器記錄了他所有的檔案。他所有的檔案, 他沉思著,眉頭又在不知不覺中皺了起來。他最不願意的事情就是讓他自以為是的僱主 發現他在軍隊中服過役——在最近的兩年時間裡,他一直想要忘掉那幾個月。「讓我們 把我的過去只保留在我們兩個人的心中,好嗎?我想既然你如此瞭解我,你最好叫我山 姆。」 「當然。很高興見到你,山姆。這是粉紅,你怎麼了,寶貝兒?」 「深感榮幸。」一個略細一些的聲音從桌子另一端的一隻麥克裡傳出來,「你是小 貓的睡衣。」 「謝謝,我想這是恭維。」山姆回答說。菲根曾經給他寄過來一些資料,描述過原 型電腦的特點,但是他從來沒有警告過山姆它們已經達到了,哦,這種人類的水平。他 瞥了那兩台電腦一眼,走得更近些,感到心中十分興奮。 我已經有很長的時間沒有對任何事情感到過好奇了。他默默地想。 還沒有那麼長,他低頭看著手中的花邊內衣和精緻的吊襪帶,想像著它們的那個身 材修長、頭腦敏銳、像謎一樣令人捉摸不定的主人。從開始的時候,她就是一個謎,那 個有著美妙身材的女人的嘴唇卻像是被粘住一樣一直緊抿著,他根本看不出來那片迷人 的嘴唇需要微笑,或者是親吻。 粉紅的監視屏轉了一道弧,將焦點集中在他的胸膛上。 「有趣,你看起來一點也不髒。」 他低下頭,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體,他的牛仔褲由於一路行車已經落了一些灰 塵,但是還過得去。 「我為什麼應該髒下」 「而且,你看起來也不粗野。」粉紅繼續說,將它的監視屏轉向愛因斯坦,「他一 點兒也不像骯髒的畜生,諾艾爾弄錯了。」 山姆的下頦可怕地繃緊了,「她叫我骯髒的畜生?」 「『骯髒,笨重,性感,肌肉發達的畜生』,確切地說這些是她的原話。」愛因斯 坦在旁邊提供了更多的信息,「也許她需要檢查一下她的眼睛。」 「見鬼。」山姆咆哮著,他的同情心蕩然無存,諾艾爾的話在他的耳邊迴響著,沒 有一個詞是重複的。「聽著,我想要的就是我的漁具箱,她把它放在哪兒了?」 「在床底下,」愛因斯坦回答說,「她說它聞起來有一股魚腥味。」 「它當然聞起來有魚腥味屍他在床前蹲下來,將手中的內衣扔到了那堆衣服裡。捨 菲爾德公司付的錢遠遠不夠,他一邊將高大的身體擠進床底下狹窄的空間,四處摸索著 ,一邊憤憤不平地想,他們還應該付得更多。 他無意中將漁具箱推到了更遠的角落裡,緊貼著床頭板的邊緣。他將身體全部擠進 了床底下,嘴裡發出了一聲勝利的咕噥聲。他抓住了漁具箱的把手,將它拉到他的面前 。嗯,它聞起來的確有一股魚腥味,但是她也沒有權力隨便亂扔他的東西,或者叫他— —什麼來著?——一個骯髒,笨重,性感,肌肉發達的畜生。 他曾經遇到過她那種類型的人,該死,他離開美國的一個原因就是逃離開像她那樣 的人。那個自以為是的女妖根本不明白別人心中的善意,自從她來到這個島上,她就根 本沒有說過他一句好話——還有這座聖米奇加島。山姆,這座小島的居住者,將這當成 了一種侮辱。 兩年以前,他漂泊到了這個海港,傷痕纍纍,心力交瘁,就像一塊被潮水侵蝕的漂 流木一樣疲憊不堪。他在一艘船上當技師,船上運載著的貨物絕大多數都是合法的。在 一次突襲檢查中他和他的同伴被逮捕了——他們在當地的監獄裡服刑。當他刑滿釋放出 來的時候,他發現他的船已經開走了,他的同伴們沒有等他,留下他一個人身無分文, 一籌莫展,只有一件背後寫著他名字的衣服。 但那個性情多變的幸運女神並沒有完全拋棄他,令他驚奇的是這個島上善良的居民 收留了他,他們留他在這裡住下來。他完全是一個陌生人——他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然而他們慷慨大方地將他們原本並不富裕的財產與他共享,似乎他們是比洛克非勒 還要有錢的人。他們教會他許多在大海與天空之間的謀生之道,雖然瘋狂的憤怒與平靜 的絕望偶爾還來噬嚙著他的靈魂。 他們教會了我如何在風暴中生存,如果我在海上走得不太遠,我會有辦法逃離—— 開門聲打斷了他的思路,山姆聽到瑞沃爾博士的聲音,「嗨,愛因斯坦;嗨,粉紅。」 他在這一刻幾乎僵住了,見鬼,她不應該這麼快就從浴室裡出來,而且當她沐浴之 後,她還應該花上十分鐘的時間化妝,他認識的那個女人總是在沐浴之後化妝的。見鬼 ,她總是做一些出入意料的事情來擾亂他的計劃——當諾艾爾走到床前,將她身上的浴 袍脫下來,堆在地上距離山姆的鼻尖不過幾英吋的地方時,山姆的內心獨白戛然而止。 他的床墊將他的視線限制在她的腳踝之下,然而他毫無遮攔地將她那纖細的迷人的雙腳 看個清清楚楚:她的趾甲上塗著可笑而輕浮的粉紅色的蔻丹,腳步輕盈而優雅。無可否 認,她正站在他面前,身無寸縷,就像她剛剛出生時一樣全身赤裸著。 活躍的想像力刺激著他的身體,那是一種足以摧毀一座城市的力量。他緊咬著牙, 不知道自己如何從這種尷尬的處境中脫身出去。他知道她根本不會相信他躲在床底下完 全是出於一個無害的理由,上帝,他現在也不相信。在他為自己找出語句辯解之前,她 會將他罵個狗血噴頭,或許她會在他的那一系列缺點上再加上一個「觀淫癖」:骯髒的 喜歡觀看下流場面的畜生,他悶悶不樂地想著,這只離持刀殺人的兇手距離一步遠了。 蓋斯叔叔曾經說過他有一顆柔軟的心,但卻沒有人指責過他具有一顆柔軟的頭腦。 他打算花上十天的時間與這個女人住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即使她不將他扭曲成一個壞 蛋,十天的時間對他來說也夠難捱的了。他緊緊抓住魚具箱的把手,將他的身體藏進床 底下更深的地方,對面前那種意料之外的魅力他閉上了眼睛——雖然他寧死也不會承認 ——她那纖秀的雙腳和腳趾上粉紅色的蔻丹帶給他難以置信的衝擊力。見鬼,也許他禁 慾太久了……他緊緊地閉住嘴,希望那兩台「聰明」的電腦也能知趣地閉上嘴。 「那麼,你不認為那個二極管的腐蝕會出問題嗎?」諾艾爾站在床前,整理著她白 色的牛津布襯衫的領口。 「是的。」愛因斯坦自信地回答,「如果它出了問題,我們可以讓山姆來看一眼, 根據他的檔案,這個花花公子可以維修任何東西。」 「除了他自己的舉止。」諾艾爾咕噥著,皺起了眉頭,這種斤斤計較的態度有些不 像她了,實際上,她從來不對別人品頭論足。她將手指插進仍然濕漉漉的頭髮裡,心中 默默承認山姆·多諾文能讓她將壞脾氣暴露出來,真有一手兒。她不知道為什麼一看見 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她也不想知道為什麼。不能否認的是,他是一個相貌英俊的 男人;她同樣也不能否認他的身上具有某些動物般的吸引力,這種吸引力讓她心醉神迷 。但是這又怎麼樣呢?她漠不關心地聳聳肩,如果她將他那健美的肌肉發達的體格拿走 ,他還剩下什麼呢?什麼也沒有,哦,幾乎什麼也沒有,除了他那雙令人心跳加速呼吸 停止的冰藍色的眼睛,和懶洋洋的帶著誘惑的微笑,這一切讓她的內心如同德克薩斯州 燒烤店裡的牛排一樣熱得冒煙。 「我們的房東在哪裡?」她突然之間問,「自從我從浴室裡走出來,我還沒有看到 他,也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粉紅抬起了頭,「那是因為他躲在——」 「天氣,」愛因斯坦打斷了粉紅的話,「那個花花公子並不覺得天氣太熱,於是他 出去散步了。」 粉紅的監視屏疑問地轉向愛因斯坦,「不,他沒有,他躲——」 突然之間,諾艾爾聽到了愛因斯坦轉動的聲音,她看到它在它們共用的同軸電纜上 與粉紅交換了一連串內部字節。是什麼信息如此重要,它甚至等不及粉紅回答完它的問 題?她蹙起了眉頭,離開大床,走到了電腦前面。她似乎懷疑起來了,「好了,你們兩 個人,正在這裡搗什麼鬼?」 「沒有什麼。」愛因斯坦向她保證說。 「沒有什麼。」粉紅也回答了一句,「山姆不在這裡,他一直沒來過這裡,而且他 也沒有躲在床底下。」 諾艾爾迅速地向那張大號四柱大床瞥了一眼,一絲恐懼的想法掠過她的心底,如果 他——但是不會……多諾文不像是那種躲在黑暗的角落裡偷窺別人的人,那個男人只是 喜歡咆哮,她所瞭解的信息告訴她,』他永遠也不會在女人的身上打主意。當然,這一 切並不能改變她對他已有的看法。 你對他是怎樣看的呢?她的潛意識在抱怨。 諾艾爾彎下腰,抻著她漂亮的齊膝長的海軍藍裙子上幾乎看不見的褶皺。 「粉紅,我認為你需要對自己的幽默感程序做一個仔細的診斷,你的玩笑一點也不 好笑。現在我打算去找一找失蹤的多諾文先生,他說我們要在今天晚上去會見帕帕·吉 尼,我不想錯過這個會見——即使我們的嚮導拋下付給他錢的顧客置之不理。」 她想她聽到了一絲輕微的嘶嘶聲,她轉過身,四處環視著……但那只是風穿過廊前 的棕櫚樹葉時發出的聲音,除了那兩台電腦,屋子裡只有她一個人,除了那兩台原型電 腦——她煩惱地強化了一下她的意識。 她抖落那些想法,走出了臥室門,在環繞著房子的石砌遊廊上散著步。她下決心要 找到她失蹤的房東——直到她看到了懸崖下面的大海。 陽光低低地懸掛在西邊的海平線上,整個大海由白日裡沉靜的湛藍色變成了流光溢 彩的金黃色。深紫色的葉子花與火紅色的小鳥在欄杆外面恣意舒展著,這涼意森森的空 氣中彷彿帶有一絲迷人的醉意,就如同那若有若無的最昂貴的香水帶給人們的感覺一樣 。 諾艾爾靜靜地站在那裡,完全被那具有異國情調的景色迷住了,這是加勒比之夜, 這景象,這聲音,這氣味都讓她心曠神怡。她慣有的嚴肅與克制就如同六月裡的薄雪, 完全融化了。她深深地呼吸著晚風中的空氣,感覺到類似火焰般的激情漫過了她的靈魂 。 你是如何看待多諾文的? 她搖了搖頭,似乎這個簡單的動作就可以驅散開那個令人不舒服的尖銳的問題。在 兩周之後,這個風情萬千的小島就只能成為遙遠的回憶了——金光閃閃的大海,火焰般 絢麗多姿的鮮花,一個讓她酌心深受觸動的金髮藍眼的巨人。她防禦似地將手臂交插在 胸前,想像著她與邁阿密之間的每一英尺距離。突然之間,十天看起來如同一個世紀般 的漫長……她的思緒突然被一陣輕微的摩擦聲打斷。她轉過身,發現聲音傳自她的臥室 。坦率地說,那些電腦比一個撒嬌的孩子還要纏人。她一邊思考著,一邊走回她的臥室 ,不知道這兩台電子阿飛又在玩什麼花樣。 「好了,夥計們,你們在——」她突然像被雷電擊中一樣呆住了,屋子裡的光線很 暗淡,但足以讓她看到有什麼東西正掙扎著從她的床底下爬出來,在她的床底下,在她 的房間裡。這個房間她剛剛呆過……他在那裡看到了她的……憤怒、尷尬還有——奇怪 ——失望一併湧上她的心頭,她一直壓抑著的意大利人性格就像火山一樣在她的心底爆 發了。她衝進了房間,知道了那個一直煩惱著她的問題的答案。 她知道她對這個卑鄙的山姆·多諾文是什麼看法了,她要告訴他,詳詳細細地。 到:捨菲爾德公司粉紅1號主題:伊甸園計劃文本:快從休眠中醒來,寶貝,風暴 即將來臨!愛因斯坦。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午夜集會 「你這個畜生!」 見鬼。山姆一邊想著,一邊轉過臉來面對著門口——也面對著他怒氣沖沖的顧客, 他有很多次逃跑的機會。 「聽著,這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你怎麼敢這麼做?」她跨過了門檻,站在他面前,她的鼻尖距離他的胸膛只有幾 英吋,她臉上憤怒的表情足以引發起一次潮汐。「你怎麼敢這麼做?」 山姆揉了揉他佈滿胡茬的下巴,尋思著脫身的辦法。他青年時代的大部分時間裡都 在水上度過,他能像任何一個出色的水手一樣躲過急流和漩渦,繞過暗礁和淺灘,但是 他不知道如何對付面前的這位壞脾氣的女士。他絞盡了腦汁,最後決定對她說實話。「 你誤會了,我只是來取我的釣魚工具;而且,我只看到了你的腳踝以下——」 「這就足夠了嗎?」 「是的,不。」他用手指搔了搔頭,「聽著,你把這一切都弄錯了,我不是——」 他的分辯忽然停了下來,因為她揮起拳頭,在他的手臂上猛擊了一下。他身經百戰 的軀體原本可以輕鬆地躲開她的進攻,但是他沒有躲閃。 她又打了他一下,來勢更加兇猛。 去他的,山姆決心應戰了,他鬆開手,手裡的金屬漁具箱砰地落在了地上。這巨大 的響聲暫時分散了諾艾爾的注意力,山姆敏捷地抓住了她的手腕,讓她的兩隻手臂失去 了攻擊力。 「住手,冷靜下來,聽我說——」 她在他的脛骨上猛踢了一腳。 現在,他感到疼痛了。他詛咒了一聲,將她猛地拉進自己的懷中。 「你想玩狂野的嗎?」他問,聲音中有一種致命的柔和。他在她的兩隻手腕上增加 了壓力,直到她痛得皺起了眉頭,「相信我,我可以玩得和你想像的一樣狂野。」 他以為她會屈服,或者流下眼淚,但是她只是仰起了下頦,瞪著他,她的眼睛裡閃 爍著祖母綠色的火焰。 「如果你到這兒來只是為了拿你的漁具箱,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因為我知道你會大驚小怪的,我知道你是沒有理性的。」 「你在我穿衣服的時候偷窺我,我應該有理性嗎?」她的聲音提高了,「好吧,我 有個消息告訴你,多諾文先生,你還沒有看到我是多麼沒有理性呢!」 她收回她的腿,顯然正在瞄準他脛骨以上的部位,山姆又詛咒了一聲,不知道應該 祈求這個古老小島上的哪位神靈來處罰這隻小野貓,也許要向所有的神靈祈禱。他一邊 想著,一邊推了她一下,讓她的身體失去了平衡。她踉蹌著向後倒在了床上,他輕易地 將他沉重的身體壓在了她的身上。 「甜心,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自找麻煩。」 「我不是你的甜心。」她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句話,她不停地掙扎著,想要擺脫他。 山姆無可奈何地笑了一下,這位小姐真他媽有膽量,無論在體力上還是在謀略上她 都遠不是他的對手,但她卻毫不屈服。換一個時間,換一個地方,他會欣賞她的這種勇 氣的,可兩個小時以後,他們就要去會見島上最有權威的薩滿教巫師,現在不是遊戲的 時候。 「讓我給你打一針清醒劑,」他用冰冷的語氣說,「聖米奇加島不是那些馴服的樂 土,島上有全加勒比最危險的分子——裡面包括海盜。如果人們在夜裡走到海邊去散步 ,那他就看不到早晨的太陽了。對一個四處亂闖的外鄉人來說,這是一個野蠻、險惡的 地方。而甜心,你——帶著那種旅遊者的態度和昂貴的電腦硬件——毫無疑問正是他們 獵取的目標。」 她停止了掙扎,她的眼睛裡仍然燃燒著懷疑的火焰,但至少她在聽他的話了。他稍 微鬆開了他的手,繼續說下去。 「在你和那些殺人犯之間唯一的掩體就是我。所以,除非你想像一條死魚一樣漂浮 在海面上,你最好聽我的勸告。相信我,在這個小島上,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 的朋友。」 她沒有說一句話,但是他知道他的話擊中了要害。她眼睛裡冷冰冰的怒氣融化了, 眼睛變得像他窗外蔚藍色的大海一樣幽遠而深邃。他吃了一驚,這雙眼睛讓他想起了另 一個像她一樣的女人——那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完全瞭解的女人,那個女人同她 一樣倔強,而且完全被寵壞了,她用否定來評價一切。但是面前的這雙眼睛又是完全不 同的,在她那刺人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女人的敏感而脆弱的心。 突然之間,他注意到了她手腕的柔軟細緻,她的頭髮上飄來一絲新浴後的香皂的清 香,她的心臟在他強壯的胸膛下面急促地跳動著。;她保守的穿著會讓一個傻瓜做出錯 誤的判斷,但是親密地壓在他身體下面的玲瓏的曲線讓他想起了妓院而不是修道院。她 是……甜蜜的,他思忖著,這個字眼喚起了他遺忘已久的溫情。他的生命中沒有多少女 人,不,自從吉娜……他的思緒從對往事的回憶中逃避出來,從任何意義上來說,他都 是一個熱情的男人,但是他從來沒有嚴格區分過性與深沉的溫柔的需求之間的差別。有 十年的時間他一直這樣生活著,呼吸著她的頭髮與肌膚散發出來的清香,感覺著他身體 下面她的溫暖的肢體,他想要再付出十年的代價去親吻她那捉摸不定的顯得嚴肅的嘴唇 。 「現在怎麼了?」她柔和地問。 他確切地知道現在他想要做什麼——他的眼前閃過了清晰的畫面。這是愚蠢的,像 她這樣的女人對他全無用處,而且她認為他是一個骯髒的畜生。然而他的想像力仍在活 躍地勾勒著畫面,即使是《花花公子》也無法同它媲美。血液在他的血管裡轟隆隆地奔 湧著,他低頭凝視著她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感覺到某種強大而原始的渴望在他的體內 升騰起來。 這種渴望是難以忍受的,他用他粗糙的手指撫摸著她精緻的面頰。 說些什麼,該死,說些什麼。 「我——」 「大聲點兒,」愛因斯坦那奇異的語調響起來,「我們聽不清楚。」 山姆的頭倏然抬起來,他看到愛因斯坦與粉紅的監視屏正將焦點對準了床上,顯而 易見,它們正帶著極大的興趣觀看著發生的這一幕。 「你們知道你們在做什麼嗎?」 「研究人類的求偶方式。」粉紅毫無心機地回答。 「求偶?」他重複了一句,臉上露出了一絲難得的笑意,他轉頭看著諾艾爾,但是 她已經用魔術師般的靈巧從他的身體下面爬了出來,留下他兩手空空地怔在那裡,感覺 到了陌生、不可理喻和被叛。 「我們不是在求偶,」她匆匆走到電腦前面,「我們……不是。」 愛因斯坦的監視屏從諾艾爾的身上轉向山姆,然後又轉回到諾艾爾身上。 「你確定嗎?身體的姿勢,逐漸增加的呼吸頻率,沉默的語言,百分之七十二地顯 示出性愛的前奏,這會導向——」「是的,我確定廣她打斷了愛因斯坦的話,她的臉上 沒有絲毫表情,「現在,到了你們兩個休息的時間了,我們要節省你們的電池,關機。 」 兩台電腦同時發出了「嗚嗚」的聲音,它們的顯示燈也慢慢地熄滅了。幾分鐘以後 ,山姆與諾艾爾又將單獨呆在一起,卻沒有了電子旁觀者。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反而 使事情更顯得尷尬。 諾艾爾在那兩台已經沉默下來的電腦鍵盤上按著數字,「我要刪除它們的數據庫, 」她沒有回過頭來看山姆一眼,「明天早上,當它們開機的時候,它們不會記得剛才發 生的事情。」 「你的數據庫怎麼辦?」山姆嘶啞著聲音問。 她轉了一個身,眼睛裡閃耀著怒火,面頰由於窘迫而羞紅。「別自做多情,什麼事 都沒有發生。即使發生了,也沒有什麼關係。我到這裡來只呆十天,我們之間是生意上 的關係。 多諾文先生,我認為保持這種關係是明智之舉。」 明智?他沉思著,也許。但是明智不能解釋她在他的身體下面引起的感覺——那尖 銳的甜蜜的火焰依然在他的靈魂裡燃燒著。她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但是他注意到了 她的每一個行動,每一次呼吸。』熱情在他們之間流過,就像是某種有力的不可見的然 而卻強大得足以將一個男人拖向毀滅——或者是拯救的暗流。他將他的金髮掠到腦後去 ,用一種執著釣渴望的眼神注視著她。 「事情不是那麼簡單。有些東西在我們之間產生了,一些具有不可思議的力量的東 西。你能否認它嗎,諾艾爾?」 這是他第一次使用她正式的名字,他呼喚她的名字引起的震撼從她的手心一直傳遞 到她的喉嚨。有一瞬間,他看到了隱藏在她冷漠的外表下的細膩而脆弱的女人心,但它 一閃即逝了。然後,她僵硬地將雙臂在胸前交抱起來,她的眼膉]籠罩了一層霧靄,就 像是充滿了誘惑的大森林裡的覆蓋著一層薄冰的池塘——美麗而冰冷,非常冰冷……「 做得好,多諾文,我想你擅長對你的顧客玩這種遊戲。」 他慢慢地站起來,他的身體幾乎可以將她覆蓋起來。「這不是遊戲,」他的聲音如 此苦澀,在她聽來卻猶如小島上清新的晚風,「即使是遊戲,我也不會將它浪費在一個 冷血的一本正經的女科學家身上。」 不等她回答,他就轉過身,從地上拾起了他的漁具箱,就像是拿著一個值得安慰的 戰利晶一樣走出了臥室。他是真的想傷害她,她就是他痛恨的那種女人。他痛恨「文明 」的社會,她的身上具有他不能原諒的來自那個社會的種種特徵。他看到這個社會毀滅 了他那有一顆慷慨的心、喜歡喝酒並擁有一隻捕蝦船的叔叔,他對他侄子的愛並不能說 服社會讓這個男孩留在他的拖網漁船上。他看到「文明」的西方社會引誘貧窮的人們去 與第三世界的軍隊作戰,他也曾置身其中,而社會不過是增加了茶餘飯後的閒談資料。 最後,他看到了那些朋友們在他剛剛建立的電腦保安公司需要資金去渡過難關時,一個 個背叛了他。然而他對這一切已經漠不關心了,因為他已經喪失了與「文明」社會交往 的興趣。「文明」社會讓他流血,讓他心力交瘁,而傷口至今還在隱隱作痛。那個社會 對他沒有一點仁慈與憐憫——他憑什麼還要向這個繼承了它的冷漠與偏見的神經極度緊 張的科學家表示同情呢?他緊緊地握住他漁具的把手,直到他的關節都已經發白。他給 她的任何侮辱都比不上她的伶牙俐齒和戒備森嚴的態度。然後他想起來他對她最後的一 瞥,聽到他叫她「一本正經的女人」時,她的眉頭皺起來,似乎他在身體上重擊了她。 他是真的想傷害她,他只是不知道會是這麼容易。 去見帕帕,吉尼的路上,他們兩個人都在晚風中沉默著。 多諾文的吉普車在崎嶇蜿蜒的山間小路上丁當做響,就像是一個嘮嘮叨叨的老女人 不停地抱怨著。小鳥在夜色里長鳴著,他們兩個人的身影融進了午夜森林的深青色的剪 影中。號角與鈴聲從那個依然繁忙的小港中傳來,混合著夜的雜音。整個夜晚充滿了聲 音——除了那兩個坐在多諾文吉普車裡的人。自從他們出發,他們兩個人之間沒有說過 一句話。 諾艾爾在她的座位上不安地輾轉了一下,想要將她不經意地落在旁邊的那個男人身 上的目光移開,但這是徒勞的。他已經換上了一條寬鬆的褲子,穿上了一件象牙色的長 袖襯衫,襯衫已經洗得像絲綢一樣柔軟了。他的穿著是經過仔細考慮的,他此刻的裝束 比他們下午一同驅車去他的平房時含蓄多了。但是他身上的那些緊貼著皮膚的柔軟、陳 舊的衣服卻讓諾艾爾感覺到似乎她剛剛吞下了一大把墨西哥滾動豆。她緊緊地抓住吉普 車內的把手,想要將在內心裡起起落落的情感平靜下來。她清楚地記得他的身體壓在她 身體土的感覺——他的心跳+他的重量,他那具有男子漢味道的氣息。她回憶起他修長 的手指表現出的溫柔的力量,還有他低下頭凝視著她的方式。他的目光似乎看穿了她的 靈魂。她還想起就在他離開臥室前對她的評論:冷血的一本正經的女科學家。 她的手指緊緊地握住了車內的把手,當然他如何評價她根本無所謂——她不會把他 的話當真的,侮辱她也許是他求得內心平衡的惟一方式。是的,就是這樣,她帶著滿意 的微笑默默地想,他對她的成就、事業和過人的頭腦感到妒嫉了,於是就用他自己發達 的肌肉來向她挑戰。 「對不起,我不應該那樣說你。」他突然之間對她說。 「什——什麼?」她不安地問,剛剛取得的心理優勢立刻崩潰了。 「我這麼說是愚蠢的,」他繼續說,目光依然注視著前面的道路,「我只是……見 鬼,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但是我應該向你道歉。」 她盯著他看,想要在他樹影重重的臉上找出某些譏諷或者是嘲笑的暗示來,但是什 麼也沒有找到。他的歉意應該讓她的內心平靜下來了——但是相反,它反而使她的內心 愈加混亂起來。她吞嚥了一下,意識到她不準備接受這個男人成熟而熱情的一面,她不 打算接受他對她情感的關注。 她不準備喜歡他。 當他轉動著方向盤,向旁邊的一條碎石鋪就的小路上拐去時,她的糾纏不清的思緒 被切斷了。 「我們到了。」他說。 她抬起頭,看到了一幢小巧的白色建築坐落在靛藍色的群山前面。十多束手電筒閃 著光,使這座白色的建築物看起來如同深紫色天空中的閃閃發亮的星星,這種效果是驚 心動魄的。 「這是教堂!」 「曾經是。」多諾文一邊將吉普車開到了建築物旁邊的空地上,一邊糾正了她的話 。「天主教修士在上個世紀拋棄了這座教堂,他們將教會力量轉移到更大的島嶼上去了 。一個牧師每年到這裡來兩次,主持洗禮和婚禮。這裡是島上為數不多的能夠舉行集會 的地方,於是帕帕在空閒時間裡使用它。」 吉普車停了下來,多諾文從車裡跳下來,繞到了前面。但是諾艾爾幾乎沒有留意到 他的行動,她仍然坐在那裡,注視著面前那座陌生的、具有異國情調的、在某種程度上 說來非常迷人的建築。建築物頂端的瓦片都已經破碎了,牆壁上的斑點和重新修補過的 石膏的痕跡仍清晰可辨。這一切向她表明,這座古老的建築已不復當年的風采。然而它 的牆壁被仔細地沖洗過,屋簷與凹室也都用五彩繽紛的花環細心地裝飾著。諾艾爾的目 光無法從它上面移開,它觸動了她內心深處某種言說不清的情緒,某種真實而又優雅然 而卻一點也不馴服的東西,就彷彿是一片深廣無際的野生叢林,就彷彿迎面吹來的溫暖 的和風,就彷彿鮮花、大海、山姆——「傑雷·曼!」 她向四周環顧著,看到了一群拿著手電筒的島上居民正向著她的嚮導揮舞著手臂, 微笑著。儘管她很擔憂,她的唇邊還是浮起一個猶豫的笑容。 「一些島民是冷酷的殺人犯?」 「是的,然而不是每一個聖米奇加島的居住者都是不可救藥的罪犯。」山姆一邊幫 助她走下吉普車,一邊對她說。 這是自從他從她的臥室走出去以後,第一次碰她,這只有幾秒鐘的時間,然而他接 觸到她光裸的手臂的強壯而自信的手指,卻似乎在她的手臂上點燃了一道火線。 該死,我不應該對他有這種感覺。她沉默著想。 「他們叫你傑雷·曼,」她試圖將她不羈的思緒轉移到安全的方面來,「那個在機 場的男人也這麼叫你,這是什麼意思?」 「它來源於小島上一個古老的傳說。傑雷·曼是一個四處漂流的講故事的藝人,他 被人與獸類同樣地敬愛著。有一次,海盜抓住了他,並將他推下大海,但是海豚聽過他 的故事,它們不想讓他淹死。它們將他馱到了背上,把他送到了這個小島的海灘上。」 他歎了一口氣,仰起臉望著夜空中的繁星。 「當我在兩年前第一次來到島上時,帕帕·吉尼給了我這個名字。我不知道為什麼 ——我在當時並不太喜歡這個名字,那時我窮困潦倒。」 「為什麼?」她脫口追問了一句,立刻後悔起來。 他慢慢地垂下目光注視著她,他的眼神猶如在夢中。手電簡的光反射在他的眼睛裡 ,將他那深不可測而又難以癒合的傷痛洩霹出來。有片刻的時間,她以為他會向她傾述 秘密,她很吃驚地發現她非常希望他這麼做。但是最後,他將目光轉到了別處,他的嘴 唇抿起了一道冷硬的沉默的線條。「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不想浪費你的時間—— 或者是捨菲爾德公司的金錢——來談論這件事。」他開始向教堂的方向走過去,「不論 你相信不相信,在這些人群當中有許多危險分子。」 他沒有開玩笑。 整個聖米奇加島的居民似乎都擠進這個小教堂裡來了,還帶著他們的家畜。豬、山 羊、小雞同它們的主人一起參加集會,它們不時地給已經夠嘈雜的教堂裡增添新的哼聲 和尖叫聲。 這是一個令人震驚的集會。成千上萬隻蠟燭在石膏牆壁上的各個凹陷處與角落裡燃 燒著,教堂裡顯得此白晝還要明亮。人影幢幢,投映在四面牆壁上,薩滿教中的聖者穿 著節日的盛裝站在石頭雕刻的薩滿教諸神面前。諾艾爾呆呆地看著這一切,就像是一位 旅遊者帶著懷古的心情注視著石窟中的壁畫,直到一聲低沉的耳語在她的耳邊響起來。 「小心點,甜心,如果你不閉上你的嘴,這些母雞就要騰出一個籠子來給你。」 她的身體忽然變得僵直了,思緒被他近在耳邊的溫暖的呼吸攪亂了,那親密的不可 抗拒的笑聲在他的話裡流露出來。 不可抗拒。她緊緊地閉上嘴,『轉開了身體,希望自己也能從那種捉摸不清的感情 中輕易地轉開身。 「多諾文,我會感謝你的,如果你注意自己的——」她的話忽然停了下來,她撞到 了一個穿著桔黃色的節日服裝的高大男人的肚子上。 「哦,對不起,我——」 那個男人沒有理睬她,他越過她的腦袋向多諾文叫了一聲,「傑雷·曼!」 然後那個像巨靈神一樣的男人得意地笑著,傭手指,指著她,用島上的方言同她的 嚮導交談著。當多諾文搖了搖頭,向他擺了擺手時,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在說什麼?」當她看著那個肩膀寬闊的男人退回到擁抗的人群當中時,她禁不 住好奇地問。 山姆聳聳肩,「沒什麼,他想要買你。」 「他想……真的?」她感覺到一種出乎自己意料的沾沽自喜,「他想出多少錢?」 多諾文嚴厲地看著她,顯然對她的反應感到困惑,然後他的嘴角向上彎起來,露出 了一個難得的甜蜜的然而是極端危險的微笑。「不太多,甜心。」他咕噥著。 他們的目光交融到一起。有人在她的身後推她,但是她沒有注意到。多諾文的眼睛 牢牢地吸引著她,就像是一條來勢洶湧的地下河——沉默、無情、誘惑、致命。 見鬼,我在這裡呆不到兩星期,她的內心中有一個聲音警告著她,十天以後,我就 會離開這裡,他就會永遠走出我的生活。永遠……「該死!」他忽然間詛咒了一聲。 諾艾爾的身體變得僵硬了,他的粗魯的咒罵聲驚破了這個溫柔的時刻。 「對不起,我不知道——」 「不是你,」他簡短地回答,向著中殿的另一端點了一下頭,「他們。」 她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兩個男人正靠在牆壁上,一個瘦長,一個魁梧,但是他們 兩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令人不寒而慄的。那個瘦長的男人將沾滿泥漿的靴子踏在一個石 膏做的神靈的頭上,而那個魁梧的男人用一把刀子剔著牙。諾艾爾輕輕地發著抖,即使 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他們臉上的邪惡也讓她恐懼。「他們是誰?」 「迪文羅格斯兄弟,哲昆和伊馬,這是一個壞消息。帕帕在六個月前已經將他們趕 出了小島,他們的媽媽一定說服了帕帕讓他們重新回來。」他扳住了諾艾爾的肩膀,將 她轉過來面向他,「如果那兩個傢伙中有人向你這邊看,告訴我。」 「我不是完全無助的,我知道如何保護我自己,記得今天下午嗎?」 「我只記得我們倒在床上,我壓在你的身上。」他冷酷說出了事實,「你告訴我, 你想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做夢!」 「很好。我在生活中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個穿著毛織襯衫、自以為是的——」 「一本正經的女人?」她冷冰冰地說。 「不是——見鬼!」他喘息了一下,將他的手從她的肩膀上拿開。他用手指搔了搔 他的頭,將原本整齊的頭髮弄得蓬亂了。「該死,諾艾爾,你比任何一個女人都令我發 瘋,自從——」 這時響亮的鈴聲在教堂內迴盪起來,他的話也打住了。人群像潮水一樣在教堂裡湧 動著。 「過後再談這件事。」山姆一邊用致命的溫柔的低語對她說,一邊指了指中殿前面 高出地面的平台,「他在那兒。」 諾艾爾將她的手握成拳頭,將那一陣突然湧上心頭的怒氣壓下心頭,這種怒氣在她 沒有見到山姆之前,似乎不曾存在過。該死,這個男人真令人無法忍受,但她不想同他 那大男子主義的觀點交鋒,她要想一想愛因斯坦,想一想粉紅,還有伊甸園計劃……她 的心中仍然怒氣沖沖,這時她看到一個裝束堂皇的身影走了進來。他戴著華麗的頭飾, 它似乎是用小島上每一種鳥類的羽毛做成的。他邁著舊式的優雅的步子走向位於平台中 心的王座似的椅子。當他坐下來將臉朝向人群時,她懷疑自己一定是弄錯了。 「他很年輕,」她輕聲對山姆說,驚異暫時壓倒了她的憤怒,「根本不超過二十歲 。」 「十九歲。」山姆糾正了她的話,「年齡與魔力毫無關係,當帕帕還在他媽媽的肚 子裡時,他就已經被長老們選中作為巫師的首領。」 她的眼睛睜大了,「憑什麼?」 多諾文搖了搖頭,「我在兩年前才來到這個島上,我也不知道他們的依據是什麼, 這是一個充滿了神秘與魔力的地方……還有死亡。」他補充了一句,然後向迪文羅格斯 兄弟那側望去,眼睛瞇了起來。「我要同帕帕談一談。你站在這裡,看在上帝的份上, 別惹麻煩,甜心。」 「我不是你的甜……」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多諾文已經轉身離開了她,她只好住了 口。 這個男人讓她惱怒,但是她在心中不得不承認,她的惱怒有一部分是緣於她不想面 對的迷戀,用愛因斯坦的話來說,這個傢伙「讓她心跳加速」。好吧,那又怎樣呢?她 思忖著,揉著她有些僵硬的肩膀。這完全是身體上的吸引——他和她根本不是一路人。 像瑞沃爾這樣輕視肉體歡樂的女人不會愛上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男人的。 』她注視著他走上平台,向帕帕·吉尼走去。他的腳步一直是沉著而警覺的,就像 是一隻覓食的老虎,不,是一頭獅子。她更正了這個比喻,目光落到他蓬亂的金髮上。 一頭驕傲的憂鬱的獅子,他把世界當成一個過於狹小的籠子……忽然之間,她的身體又 有些僵硬起來。現實些,諾艾爾,一個聲音對她說,多諾文是一頭你捕捉不到的百獸之 王,是一個金色沙灘上的流浪者,他之所以甘心來到你的籠子裡,是因為你的籠子裡有 錢。他根本不關心你或者是你的計劃,他只是為了錢,就像你的——「晚安,美麗的小 姐。」 她轉過身去,聞到一股變了味的甜酒氣味,立刻皺起了眉頭。但是當她看清楚站在 自己面前的是那個魁梧的長得像是一隻坦克的迪文羅格斯兄弟之一時,她的心中響起了 警鐘。 「晚安,」他重複了一句,他那新剔過的牙齒在燭光中閃著黃色的光澤,「我的英 語講得很好,我聽說你很有錢,還有值錢的設備。你來。」 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但是他撲空了,諾艾爾靈巧地轉了一個身,開始向中殿前 面擠過去。「多諾文!山姆!我需要你÷」,一聲嚎叫吞沒了她的聲音,她低下頭,看 到她踩住了一頭母豬的腳趾。那頭母豬憤怒地大叫著,它的主人,一位中年家庭主婦也 憤怒地大叫起來。接下來的幾分鐘諾艾爾有些記不清了,她撞翻了一蒲式耳桔子,踢到 了一隻打著鳴的公雞,將一群小豬趕得在人群裡亂竄,還碰到了一頭溫順的山羊。整個 教堂裡亂成一團,一半的人群在狂笑——另一半在吼叫。 「見鬼。」她一邊詛咒著,一邊從地板上爬起來,她的身體被摔痛了。她低頭看著 沾滿了灰塵的昂貴的襯衫和已經歪歪扭扭的長統襪,這下子,她要給薩滿教的巫師留下 深刻的印象了。 忽然之間,一個人將她拽了起來,並將她粗魯地拖到了中殿的一側。「該死,女人 !你就不能老老實實地呆上五分鐘嗎?」 「我只是想躲開迪文羅格斯,他抓住了我……然後這裡有7頭豬——」她感覺到有 一種陌生的奇怪的感情在她的胸膛裡沉浮,她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她的嘴裡發不出一點 聲音來。 突然之間,她意識到自己正在吃吃地笑,不可抑制。「山姆,」 她說,開始咯咯地笑起來,「我踩到了一頭豬……」 他將她一把拉進了自己的懷中,用他的胸膛悶住她有些不屬於人類的狂笑聲。他向 人群中的朋友點著頭,並向正在大笑著的諾艾爾做個手勢。人群對他的這個做法似乎很 滿意,甚至有人用充滿同情的眼光看他了。 她真是一個麻煩的人,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但是她的笑聲是他近幾個月來聽到的 最動人的聲音——出人意料,捉摸不透,就像夏天的陣雨一樣讓人心曠神怡。她的笑聲 在他的心中引起了回聲,並更深地向著他內心深處的角落裡滑落。 他下意識地將她拉得更近……她的笑聲停止了,她的身體又僵硬起來,並從他的懷 抱中掙脫開。她開始撣著根本沒有希望清理乾淨的襯衫和裙子。 她沒有看他的眼睛。「謝謝你來救——我的意思是,謝謝你的幫忙……」 「不用客氣。」他聲音嘶啞地說。 「是的……帕帕·吉尼怎麼說?」 她找到了一條安全通道,至少她這麼想。 「他說你是一個專橫的女人,話說得太多了。但是他很欣賞你的精神。」 「這是我生存的動力。」諾艾爾沒有謙虛,「他說我可以帶著我的設備進到裡面去 嗎?」 「是的,但是有一個條件,儘管你有強大的精神力量,但你仍然是夏娃的女兒,他 不能讓你這樣強壯的女人玷污宗教聖地,他想沖淡你女人的力量,你要被——清洗。」 「沒有問題。」她的自信心升起來了,「我信仰當地的習俗,他想讓我做什麼?祭 獻一隻小雞還是別的什麼?」 「不是這樣的,」他揉著下巴,「你可能會不喜歡做。」 「我會喜歡的,」她用一種實用主義的態度說,這種態度會讓她的美國祖先驕傲。 「我接受了任務,一定要完成它——只要能進到那座聖山中,無論做什麼我都願意。他 想讓我做什麼?」 「不是你,是我們。」他將嘴親密地靠近她的耳朵邊,「他想讓我們兩個人結婚。 」 (接收自當地的地區網絡)粉紅一文本;愛因斯坦,你的電源沒有關掉,是吧? 愛因斯坦一文本:沒有,寶貝兒,這個小島夜裡真熱鬧。 注意瀏覽當地的新聞廣播,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新的信息——粉紅一文本:購物頻道 ?愛因斯坦一文本:(停頓了一下)好吧,也許。似乎這裡正在舉行一場婚禮,多諾文是 新郎,新娘是一個異教魔鬼,名字的意思是聖誕節,諾艾爾!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閃電式的婚禮山姆知道她發怒了,他只是不知道她的憤怒的程度。 她的眼睛由於震驚而睜大,裡面強烈閃爍的火焰就如同一座突然爆發的火山。「他 在開玩笑,他一定是在開玩笑!」 「相信我,他是一個非常嚴肅的男人。」多諾文陰鬱地說,「帕帕·吉尼不會讓一 個沒結過婚的女人踏進聖地的,我也不喜歡這個主意,但是如果你安靜一會兒,你會發 現這個主意並不是那麼糟糕——」 「不那麼糟糕?」她的聲調由於憤怒而提高了,「一個十幾歲的巫師命令我同一個 剛剛認識的男人結婚,而你還說這沒有那麼糟糕?」 「小聲些,」他警告著她,一邊回頭向身後那些好奇的旁觀者看了——眼,「這裡 有些人能夠聽得懂英浯。」 「太好了,這樣他們就可以將這些話轉述給那個巫師了。我認為你是最下流最粗魯 最卑鄙的動物,剛剛從那個令人作嘔的——一」 她沒有再說下去,山姆將她拉進了他的懷中,用手摀住了她的嘴——他幾乎立刻就 放開了手,因為她不停地扭動著,想要咬他的手。 上帝,為什麼是我,你為什麼將這隻小野貓扔到了我的身邊? 「聽著,你這隻小……我知道你是多麼不願意嫁給我,相信我,甜心,我的感覺和 你一樣。但是帕帕·吉尼只是精神領袖,不是法律權威,他不能讓人們結婚。」 她的眼睛裡仍然燃燒著祖母綠色的火焰,但是她已經停上了掙扎,至少她願意聽他 的話了,或許她正在策劃著另一場進攻,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算出他大約可以搶出三秒 鐘的時間來說服她。他將身體靠過去,在她的耳邊放低了聲音,只有她能夠聽得清。 「牧師每半年來一次—…一他們要在所有的島上周遊一圈。 但是六個月的時間對那些熱戀中的年輕人來說太漫長了,於是帕帕『讓他們結婚』 一一當牧師過了半年來到島上時,再給他們正式的認可。」 她的嘴在他的手掌裡咕噥著什麼,他警告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放開了他的手。 「那麼說,我們不是真的結婚了?」她慢慢地低語著。 「不是,除非等到牧師來。」他想讓她放心,「用一用你的哲學大腦,你可以進行 你的調查,而我可以得到錢,兩者皆大歡喜。」 「只要這不是……真的。」她猶豫著說。 太好了,這隻小野貓總算還有點腦子。 「唯一真的東西是那架接你回去的飛機,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很好,但是……」 當他抬頭環視著聚集在他們身邊的人群時,他的話停住了。顯而易見,其他人也都聽到 了帕帕的裁決,他們好奇地想要看一看這位「瘋狂的外國女人」是如何決定的。 「他們正在等著你的回答,這一切全都取決於你,諾艾爾,你打算怎麼做?」 她注視著人群,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猶豫不決。這無意識的舉動暴露了在她僵硬 、冷漠的外表下面隱藏的那一顆柔軟的脆弱的女人心。山姆忽然發覺自己正在猜測她的 過去,正在猜測是什麼使她將真實的性格隱藏在那層堅硬的面具下面。這不關他的事, 這也不可能成為他的事,因為她即將乘坐下一趟班機離開聖米奇加島。但是當他的目光 落在她那露山無邪的誘惑的嘴唇上時,他發現自己不能控制住他的猜測。他猜想著她的 過去,還有許多事情……「好吧。」當她抬起頭來望著他時,她平靜地說,「但是我寧 願祭獻一隻小雞。」 她的玩笑像伏都教的魔煙——樣令人暈眩,遲疑的笑容從他們兩個人從不屈服的嘴 角顯露出來。這共同的微笑持續了不到一秒鐘,但是已經在他的心中翻起了某種深沉而 堅硬的東西。 像她這樣的微笑會縈繞在男人的夢中的,它會使他盼望某種東西——某種不可能得 到的瘋狂的東西,如果他放任自流,他的心會破碎——「嗨!傑雷·曼要結婚了!」歡 樂的人群向他們湧過來,就像是大海中的泡沫。有一秒鐘的時間她被擠得靠在了他的懷 中——接下來的一秒中,她又被十來個欣喜若狂的女人拉走了。諾艾爾驚慌地回頭看著 他。 「山姆?」 「別擔心,她們只是帶你去——」他的聲音立刻被簡恩·杜普雷打斷了,簡恩在他 的後背上用力地拍了一巴掌,將山姆肺子裡的空氣拍了出去。 「今夜,你需要一些耐心,傑雷·曼。」簡恩一邊大笑著,一邊將一杯泛著泡沫的 杯子塞進了山姆的手中。 山姆喝了一口這略帶苦味的、後勁非常強的液體,根據以往的經驗,他知道不能喝 得太多。這種飲料有一個無害的名字——甜水,然而它的後勁足以與發瘋的大象媲美。 但是他需要這種東西來讓混亂的內心平靜下來。在理智上,他知道這個婚姻純粹是一種 生意關係,不會再有別的什麼了。他們彼此並不相愛,見鬼,他們甚至都不喜歡對方。 在兩周之內,她就會回到美國去,而他從帕帕·吉尼那裡得到「廢除婚姻」的指令。他 們各自回到舊有的生活軌道上,就當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這只是生意,當他將杯子舉到唇邊時,他默默地重複著,然後他沉浸在那強大的令 人麻木的液體之中。可是,為什麼他的感覺就像是掉進了大西洋的魔鬼三角之中了呢? 「嗨……不要……住』手……」 諾艾爾失敗地閉上了嘴,意識到根本沒有人聽她的話。她歎了口氣,抬起了手臂, 讓帶著她來到教堂的這個小禮拜室的女人們脫下她弄髒了的襯衫和裙子。 我這麼做是為了科學,。當一個女人將她昂貴的衣服捲成一團,扔在禮拜室的一個 角落裡時,她不停地提醒著自己。 我這麼做是為了伊甸園計劃,我想帶著粉紅和愛因斯坦進到這個小島的群山中心, 即使這意味著我要被這些根本不理解我的女人們推來推去,身上只剩下內衣,並且要同 多諾文那樣的暴徒結婚……她瑟縮了一下,一種觸電般的戰慄掠過她幾乎赤裸的脊背。 清醒過來,諾艾爾,你不是真的要嫁給那個傢伙。 然而嫁給多諾文的想法——即使只是假裝結婚的想法——讓她感覺到內心彷彿變成 了一壺燒開了的滾水。 「小姐?」 這聲呼喚讓諾艾爾從白日夢中驚醒,她低下頭,看到一個小女孩正站在她面前,她 立刻屏住了呼吸。這個女孩子長得如此美麗,遠遠超過了一切語言能表達的範圍——不 僅是她的臉孔與她的身材令語言蒼白無力,她迷人的眼睛與燦爛的笑容裡散發出來的愛 與信任更是讓所有的描繪望塵莫及。她陽光般絢爛的笑容仍在閃耀,然後她舉起了一杯 看起來像是水的液體。「祝賀你,這是甜水。」她用法語說。 甜水。諾艾爾默默地翻譯著她的話,她高中時代學過的法語趕來救駕了。也許這是 島上舉行婚禮的習俗——她渾身緊張而潮濕,一杯冰冷的甜水正是她需要的。「謝謝, 我的意思的,謝謝。」 最後一句話她是用法語說出來的,然後她回報給這個小孩一個同樣真誠的笑容。她 將杯子舉到了嘴邊,喝了一口,卻幾乎窒息過去,這杯甜水嘗起來根本是一杯藥劑。她 想要將杯子遞回去,但是小女孩再次開口了。 「祝賀你,也祝賀我的朋友傑雷·曼。」 祝賀我的朋友傑雷·曼。諾艾爾可以在這個女孩子的眼睛裡看到真誠的愛意——她 並不只是在執行一個古老的婚禮儀式。諾艾爾吃驚地意識到她的那個「肌肉發達的暴徒 」嚮導居然有時間同這個小女孩交朋友,也不怕麻煩,這種事情是哈洛德寧死也不肯做 的。她禁不住欽佩起山姆來了——想到她或許會喜歡上多諾文,她感到一種沒來由的害 怕。 她心不在焉地又從杯子裡喝了一口,驚奇地發現第二口的感覺並不像第一口那樣糟 糕,實際上,她發覺這種飲料非常令人振奮。她喝光了杯子裡的甜水,將杯子遞回給小 女孩,那個小女孩很快地又給她斟上一杯。 另一個儀式。諾艾爾一邊接過第二杯甜水,一邊思忖著,好吧,這也不壞,我現在 開始有些喜歡它了。接下來的幾分鐘是一片混亂的場面,那幾個女人拿出來一塊色彩艷 麗的絲緞,開始在她的身上纏繞起來。她們用法語說笑著,交談著,沒完沒了。她們的 語速太快,諾艾爾根本聽不懂,實際上,即使她聽懂了她們的話,她也不能理解其中的 含義。她的思緒此刻就像是一隻蜘蛛網裡的蒼蠅,被千頭萬緒纏繞著,她想起了她前任 男朋友哈洛德,婚姻,她的生活即將面對的一切。 雖然她與工作狂哈洛德分了手,她仍然懷疑自己最終還會遇到一個像哈洛德那樣的 男人,他會用會計般的精明指出他們未來的出路,選擇與他們比鄰而居的鄰居,篩選他 們與之交往的朋友,甚至連他們未來的三四個孩子要上的學校也都事先計劃好。這是一 個安全而有保障的未來,與她媽媽愚蠢而災難性的婚姻完全不同。然而,儘管她努力去 描畫,她也無法想像出她的孩子會用充滿了愛與崇拜的眼神看待哈洛德,就像那個小女 孩提到她的「傑雷·曼」時,臉上露出的敬愛的表情。 諾艾爾發現自己正在沉思著安全問題,她以前從來不曾認真想過。但是現在,當她 喝著第三杯甜水——或者是第四杯——時,她無法再去想別的事情。 忽然,那些女人們停止了交談,並且都退到一邊去了,這突然的不自然的沉默讓諾 艾爾有些不安。她想要說些什麼,但是發現很難將單詞組織成句子。思維與想像力一併 湧進她的腦海裡,就像是水彩在雨水中互相泅染。在她暈眩的頭腦深層,思路卻是從未 有過的清晰,似乎她舊日生活中各個角落堆積的灰塵都被清掃出去了,露出了掩埋已久 的鑽石。 一面落地鏡子在她面前出現了,鏡子中的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鏡子裡是一個身 體頎長的女人,有著一頭黑玉般漆黑的頭髮,渾身被具有異國情調的絲緞圍裹著,彷彿 是一道旋轉的彩虹。她吃驚地伸出手指去觸摸那冰冷的鏡面,卻發現裡面的人影只是一 個映像,她自己的映像。 但是,這個女人不是我,這個陌生的異國風情的女人與諾艾爾·瑞沃爾沒有絲毫共 同之處,她就像是一個幻影。 她迷惑地向她的同伴們望過去,卻發現她們都像青煙一樣飄散了。這島上的一切都 是難以理解的——從那些神秘的諸神雕像到突然出現的鏡子和突然消失的女人們,還有 那些奇異的習俗,那深不可測的法律,略帶苦味的甜水,肌肉發達的暴徒嚮導,他居然 肯花時間同一個小孩子交朋友……一切都是難以理解的。她吞嚥了一下,再次打量著鏡 子裡的女人——那個女人與她沒有任何共同之處,就像黑夜與白晝沒有任何共同之處一 樣。鏡子裡的幻影顯得奇異而充滿熱情,但是一點也不熟悉。記憶在她的腦海裡起起落 落——流星般燦爛的笑容,惡作劇般的眨眼,一個男人的深沉而具有震撼力的笑聲。她 將這一切記憶牢牢地鎖在心底,囚禁在她保守的外表下面。在外表上,她是一個清教徒 式的女人,她只注重事業。 她覺得自己似乎從過去的羈絆中解脫了,在這個陰影重重的小屋裡,她不願再逃避 令她不安的不期而至的真實了。 這就是保守的諾艾爾·瑞沃爾博士看著昏暗的鏡子裡的影像想到的東西,就在此時 ,她的那個性格魯莽的不可信賴的父親的鬼魂正在背後盯著她。 她到底在哪裡? 多諾文站在祭臺的最底層的台階上,注視著半敞開的禮拜室的門。 「那些女人在五分鐘以前全都出來了,」他咕噥著,心中升起了一股挫敗感,「她 為什麼耽擱了?」 「誰瞭解女人的心思呢?」簡恩·杜普雷用島上的那種柔和的語調回答說,「你著 急了,傑雷·曼?」 是的,但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多諾文看了他朋友一眼,是這個男人第一天帶他到島上來的,經過了這幾年,他已 經將簡恩看做了他的家人,而最近他又成了簡恩最小的兒子的教父。他又開始結交朋友 了,他請求簡恩出席他的婚禮,如果他們能舉行婚禮的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山姆越來越懷疑諾艾爾改變了主意。她肯定看出來了,嫁 給他——即使是不正式的——所付出的代價也未免太高。他並不責怪她,整個事件都是 異端邪說,而異端邪說對一個像諾艾爾·瑞沃爾博士那樣的書卷型的女人來說是難以接 受的。此外,她已經表達得清清楚楚了,她無法忍受同多諾文在一起。 「你是一個幸運的傢伙,我現在告訴你,我過去一直為你擔心,你到這裡來這麼久 了,卻沒有女人。」簡恩在他的後背上親密地拍了一下,將他的思緒拉回到眼前。 多諾文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短促的沒有一點兒幽默感的笑容來,這在島上是一個缺點 ,但同居不在此列。 「我沒有那樣禁慾,朋友。」 簡恩並沒有回應他的微笑。 「那些女人對你的身體愛得發瘋,但她們不愛你的心。你需要的更多,傑雷·曼, 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我還很年輕,我不需要任何人。他思忖著,在他的朋友看到他眼睛裡譏諷與自嘲的 神情前,將目光轉到了別處。當然,有時候他也妒嫉像簡恩這樣的男人,他們找到了一 個善良可愛的女人,可以將他們漂泊不定的心拴住。但生活對他來說卻不是這樣的,他 曾經闖入過愛情的危險的領域中,結果卻傷痕纍纍,心碎而絕望。如果再讓自己陷入到 這種處境當中,他就是一個傻瓜。他揉了揉佈滿胡茬的下巴,回憶著他為什麼要放棄過 去的一切而跑到聖米奇加島上,過這種簡單的無慾無求的「傑雷·曼」式的生活。 「她在那兒。」簡恩輕聲對他說。 他看到了諾艾爾,立刻目瞪口呆。 那些女人給她換上了一件傳統樣式的五彩繽紛的結婚禮服——這一點在他的意料之 中。但是他沒有料到她穿起這件禮服時的樣子,她就像是一條美麗的精緻的愛發脾氣的 魚,正在夜晚的蘆葦叢中游來游去。她僵硬的表情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柔美 的令人心醉神迷的優雅。這種優雅的靈光他曾經在他的臥室裡見過,那是在她感覺到孤 獨的時候。 他無法控制自己的目光,它們緩緩地落到她修長的裹著閃閃發光的絲緞的身體上, 落到她衣服下面起伏的曲線上,落到她纖秀的赤裸的雙腳上。上帝,她至少應該穿上高 跟鞋,一位哲學博士應該穿上高跟鞋……彷彿是一個被突如其來的強大的暗流捲進漩渦 裡的游泳者,他走下了祭臺,走到她的身邊,握住了她的手。她轉過頭來,注視著他, 眼眸深處柔情似水,幾乎能將他淹沒。寒冷的薄冰不見了,展現在她的眼眸中的是純潔 的真誠與人格的力量,它們幾乎帶走他的呼吸。她的信任震撼著他,她的美麗迷惑著他 ,他迷失在她的眼睛裡,感覺到超越激情、超越性的更高的東西。她是不可捉摸的,她 是難以抗拒的。 她的身體搖晃著離開了他,她優雅地打了一個輕微的嗝兒。她喝醉了。 「上帝。」他呻吟了一聲,抓緊她的手臂,「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她眨了眨眼睛,顯然很難將精力集中起來。「有幾杯,那只不過是甜水而已。」 「是的,那些甜水能夠給太空飛船增加燃料。跟我來,明白嗎?」他抓住她的肘部 ,將她拉到自己的身邊。他引導著她向樓梯走上去,不幸的是,她在他的手臂裡不停地 搖晃,將一股股觸電般的感覺傳導進他原已超過負荷的身體裡。 我不能這麼做,我不能娶一個恨我的女人,她寧可喝醉了,也不願意面對我。我沒 有那麼卑鄙。「聽著,」他貼著她的耳朵生硬地說,「你不必這麼做,我帶你回到車裡 去。」 「但是我的調查……」 「我們會找到別的辦法的。」 他走下樓梯,開始拉著她從祭臺旁邊走開。出人意料,她將高跟鞋踩進骯髒的地板 裡。 「我不走,」她說,她那弧線優美的下頦繃緊了,顯出一道堅定的線條來,只怕最 頑固的人都會對她的意志感到妒嫉。 「沒別的辦法,你是這麼說的,我必須做這件事。愛因斯坦和粉紅全靠我了,我不 能讓它們失望,不能像他那樣……」 山姆不知道「他」是誰,現在也沒有時間詳細問她了。簡恩在一邊懷疑地看著他們 兩個人,甚至帕帕·吉尼也注意起這邊的情況來。再過幾分鐘,這位薩滿教的巫師領袖 就會產生疑心,從而取消婚禮,他們兩個人的打算就會落空。 你到底打算做什麼,多諾文? 他將這個問題拋到腦後,在此時此刻,他只能將精力專注於一個危機上。他注視著 面前這個女人那捉摸不定的絕望的祖母綠色的眼睛,感到自己有麻煩了。他是一個粗野 的男人,他一直過著粗野的生活,而她的目光像子彈一樣穿透了他厚厚的盔甲,射人到 他的心中。上帝,這個孩子根本不知道她在對他做什麼,她那信任的甚至是崇拜的目光 讓他不安起來,他是多麼不配這種目光……想一想金錢。 他將目光從她臉上收回來,強迫自己的頭腦投入到工作當中,這是他的工作,他為 此而賺錢,這是關鍵。現實就是現實,不要理會那些瘋狂的情感,否則對他一點好處都 沒有。 他的目光陰沉下來,下頦也繃緊了。 「好吧,這是你說的。」他一邊低吼著,一邊抓住她的手臂,拉她走上台階,「這 一切都是你的主意,和我無關。」在搖曳不定的燭光中,他瞥見了她祖母綠色的眼睛, 那雙眼睛裡是多麼激動,如果他發覺了這一點,她就會死掉,她寧可死掉。 他沒有說什麼,但是他的表情變得強硬起來。帕帕·吉尼和人群逐漸消逝成一種模 糊的背景,只留下握住她手腕的他的手指異常真實。』他跪在她的的身邊,就像是一座 高大的山峰,他的眼睛帶著具有穿透一切的力量注視著她。他的目光將她完全擁抱起來 ,讓她感覺到脆弱,她的思想彷彿是赤裸的了。太遲了,她意識到吻他會讓她付出比驕 傲更高的代價,這會付出她的靈魂。 她冷淡地轉開頭,她的嚴肅的波士頓重音從她的低語裡冒了出來。「對不起,我不 能吻你,你要向帕帕·吉尼解釋這一切。」 他握緊了拳頭,感覺到莫名的傷痛。「沒有選擇的餘地,你不能覺得自己比他們高 貴因而就藐視島上的習俗。」 「我沒有!我——」 「住口。」他放開了她的手腕,托起了她的下頦,將她的臉轉向他。 「用不了多少時間,甜心,不要擔心,我會很快結束的。 我寧可跳進一個滿是鯊魚的水塘裡,也不願意吻你。」 她張開.嘴想要反擊,但是她沒有機會了。他熟練地將她的頭轉向一側,毫無熱情 地將他的嘴唇覆蓋在她的嘴唇之上。 世界彷彿在轟鳴。 (接收自當地的英特網)粉紅一文本:瑞沃爾博士就要結婚了?嫁給多諾文?但他們 並不般配,他們彼此憎恨。 愛因斯坦一文本:在我看來也是這樣的,寶貝兒。但是我們一定錯過了某些重要的 東西,也許這一切與人們一直熱衷的性有關。 粉紅一文本:哦,是的,我要嘗試一下各種計算公式,在某種程度上看來,伊甸園 計劃比我們想像的要麻煩得多。 愛因斯坦一文本:(停頓了千分之一秒的時間)真糟糕,這些以碳為基礎的生命形式 ——他們從來不能合邏輯地行動。我還以為這個任務會很順利呢。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山重水復山姆知道她希望這個吻迅速而不留痕跡,他正打算這樣吻她——直到她對這 個最輕描淡寫的吻也掙扎起來,就像是一條鱒魚想掙脫它咬住的釣鉤。 好吧,也許他不像她過去認識的那些舉止有禮、口袋中有錢的傢伙們,但他也不是 垃圾,而且他可以用他所有的家產打賭,他知道如何親吻一個女人,比她的那些雅皮士 朋友們知道的多得多。 在兩周之後,她可能就記不起他的名字了——更不要說別的。諾艾爾·瑞沃爾將拋 掉這身色彩斑斕的禮服,在她的那台分辨率高的價格不菲的照相機拍攝下的膠卷被沖洗 出來以前,她就會忘掉他;但是她不會忘記這個吻,當他低下頭親吻著她時,他默默地 祈禱著,至少,不那麼容易忘掉。 他的嘴唇覆蓋住了她濕潤的嘴唇,吞沒了她抗議的嘶嘶聲。她的眼睛由於震驚而睜 大,很好;她握緊了拳頭,想要將他推開,更好了。他用一條手臂牢牢地箍住她的後背 ,將她緊緊地鎖在他的身上。 你不能輕易逃脫的,你這條小魚。 她瞪著他,她冰冷的目光迅速變幻著,起初是吃驚,然後是震驚,到了最後她的眼 睛裡燃燒起憤怒的火焰。他在她的唇邊輕笑著,欣賞著她的怒火。他喜歡她發怒的樣子 ,喜歡將她的冷淡而得體的偽裝打碎,露出她本來的性格。他更深地吻下去,意識到自 己已經開始喜歡她了。 她並不是他想像的那樣,她的味道就像是葡萄酒——溫暖的令人熱血沸騰的葡萄酒 ,它們滲透到了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裡。她的嘴唇也許會發出最惡毒的詛咒,但親吻才 是它們最應該做的事情,它們是一個男人的最致命的誘惑——酷熱而風情萬千,而它們 的無助更讓一個男人相信她是認真的。 他探索著她嘴唇的每一個秘密,他的吻充滿了激情,這股激情在她穿著那身彩虹般 的服裝走出來時就在他的心中升騰……或許是當她走下飛機的時候。 他的意識開始模糊了,他被她冰冷外表下的火焰所誘惑。 她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含糊的呻吟,這聲音立刻沉落到他的心底。她柔軟的身體緊緊 地貼在他的身上,她的女人的清香混合著熱情與嗔怒讓他心醉神迷,驅趕著他全速奔向 渴望的高峰。他忘記了教堂,忘記了帕帕·吉尼,忘記了金錢,忘記了荒唐可笑的婚禮 ——除了意識到她在他的懷中,既溫暖又真實以外,他忘記了一切。出於什麼原因親吻 她已不重要,他只知道親吻她讓他內心的每——個空虛的角落都充實起來,這些地方已 經很久很久沒有人觸動過了,很久……我要殺了他! 她思索著,她的臉已經由於窘迫而發起燒來,他的嘴唇像強盜一樣在她的嘴唇上掠 奪著。當婚禮結束的時候,她要讓他為這一切付出代價——為了他緊緊地擁抱著她,為 了他讓她感覺到他的力量、他的心跳、他的男人的氣息,為了他緩慢的故意的親密的入 侵令她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她秘密的壓抑的幻想同現實比起來完全是一個笑話,強烈的感情在她的心中跳躍, 像潮水一般漫過她內心最隱秘最深沉的地方。他的力量驅使著她,讓她感覺到自己像潮 汐一樣被月亮的引力操縱著。她冷硬的外表隨著每一次劇烈的心跳而碎裂,她無法呼吸 了。 她伸出手去想要將他推開,但是相反,她發現自己用手臂纏繞住了他的脖子。就一 秒鐘,然後我就殺了他。她一邊向自己做著保證,一邊將手指插入他靠近頸邊的濃密的 金髮中,將他拉得離自己更近些。她那清教徒式的呆板的舉止,在他颶風般的激情中, 如同砂礫一樣被吹散了,讓她感覺到疼痛而脆弱,讓她感覺到狂野而放縱。 這一定是甜水的原因,這一定是甜水搞的鬼。 但是根源是什麼已無所謂,她張開了嘴唇,接受了他的親吻,並渴望著更溫存更熱 情的擁抱。她感覺到有另一個女人走進了她的軀殼中——當她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她 就將內心世界緊緊地鎖住了,她走過的生活既單調又狹窄,她一直按照古板僵化的模式 生活著,她害怕一不小心就會將她性格中粗野而邪惡的另一面展露出來。 而現在,她墮落了,在一個陌生男人的充滿了激情的懷抱中,那個一直做著「正確 」事情的女人發現自己想要做一些「錯誤」的事情,她想要變得壞一些一同山姆·多諾 文在一起做一些精彩的、享樂的、不可原諒的壞事。她想要一遍又一遍地做這些壞事… …多諾文慢慢地抬起頭,用一種深沉的目光低頭凝視著她,他的目光讓她感覺到脆弱。 他的表情完全是困惑的,就像是一個剛剛得到一件不可思議的玩具的小男孩,而他卻不 知道如何使用這個玩具。他眼神中對她的寵愛是難以用語言描述的,而他的眼神比他的 吻更令她全身戰慄。她抬起頭來注視著他,像他一樣感覺到困惑,彷彿在她一生中,第 一次有人注視著她——注視著她,而不是瑞沃爾的後裔,不是她父親的女兒。第一次, 她感覺到在她與某個人接近時,她是她,而不是別的——「傑雷·曼!」 爆炸般的歡呼聲驚醒了他們兩個人,諾艾爾抬起頭來,看到了一個男人微笑的眼神 ,他在整個儀式中一直站在多諾文的身邊。「傑雷·曼,」他用不太流利的英語說,「 和傑雷·曼夫人,你們兩個人幸福,生一個大……」 他做了一個手勢,這個手勢能讓她睡在墳墓中的教養良好的外祖母昏厥過去。諾艾 爾並沒有感到太吃驚——雖然她連頭皮都紅了,但是難為情只是她感覺到的一小部分。 她的臉紅是由於那種飲料的刺激和他的吻帶給她的目眩神迷,還有山姆剛剛對她的凝視 在她身體內引起的熱量的共鳴。她回頭看了多諾文一眼,臉上露出羞怯的笑容來。 她遇到了一雙冷冰冰的目光。「你真是一個好演員,」當他站起來時,他陰沉著臉 說,「不要讓任何人看出破綻。」 「但是我不是……」她的話停住了,無論這種局面是如何開始的,無論他是怎麼想 的,她對那個吻是認真的,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經都確信這一點。但是她並不確信——實 際上,她根本不相信——他對這個吻也是認真的。 人群擁擠到了他們兩個人的身邊,將他們兩個人隔開。音樂開始在教堂的另一端響 起來,人們唱著伏都教的聖歌,跳起了節奏簡單而強烈的搖擺舞。 諾艾爾發現她被剛才帶她去禮拜室的那些女人圍繞著,她們擁抱著她,親吻著她的 面頰,給她提一些她根本不理解的忠告。諾艾爾只是點著頭,遊戲般她想要將臉上幸福 的表情再保持得長久一些,無論多諾文怎麼想,但她不是演員。 她的臉上掛著笑容,她的內心裡也感覺到同樣的快樂,這種感覺她已經很多年不曾 體昧過了。她在她外祖母的挑剔的目光下長大——她因某種根本沒犯過的罪而受到處罰 。 離開舊教堂回家的路上,他們兩個人又沉默起來,甚至比來時的路上還要沉默。山 姆坐在方向盤後面,眉頭緊皺著,就像籠罩在他們身邊的黑夜一樣嚴肅而陰沉。諾艾爾 蜷縮在吉普車座位上最遠的角落裡,注視著投射在前面碎石路上的黃色的燈光,陷入到 深深的思慮當中。她應該感覺到解脫,因為她有序生活中最奇特的一天即將過去,但是 相反,她感覺到深深的失落感與失望。 多諾文的吻帶給她意想不到的困擾。她在吉普車破舊的皮革坐墊上不安地輾轉了一 下,千方百計想要忘掉多諾文的吻,但是她失敗了。那幅畫面不僅盤旋在她的腦海裡, 甚至還銘刻到她的身體上,讓她感覺到緊張而心痛。她偷偷地看了坐在她身邊的那個男 人一跟,希望現實可以沖淡記憶。糟糕的是,如水的月亮與深深淺淺的樹影將他粗獷的 線條變得柔和起來,使他看起來既不憤世嫉俗,也不疏遠陌生,只是令人心跳的孤獨, 而孤獨是她體會得最透徹的東西。 繼續,諾艾爾,你應該準備掐死這個傢伙了,他是一個機會主義者,他在大廳廣眾 之下佔你的便宜,他沒有權利那樣吻你——而你也沒有理由那樣吻他。 隱藏在樹林深處的小鳥在夜風中長鳴著,但是她沒有留意。她盡量握住吉普車的車 內把手,防止自己在顛簸中掉到車下去。如果有一條安全帶就好了,如果有清醒的頭腦 就會更好。她曾經愛過哈洛德,曾經有一段時間,她以為自己會嫁給他,然而她卻用地 獄之火般的熱情回吻多諾文。同她的前任男友在一起;她從來沒有這種經歷,甚至當他 們在做愛時……她必須恢復內心的平靜。她緊握著車把手,向沉沉夜幕裡望去,絞盡腦 汁尋找著一個安全而單純的話題。 「嗯,最快我們什麼時候能夠到達聖山,多諾文先生?」 「多諾文先生?」 「那是你的名字,不是嗎?」 「當然,但是——」他瞥了她一眼,月光在他的眼眸中閃爍著,就彷彿魔鬼的火焰 ,「聽著,諾艾爾,我們已經結婚了; 此外,那個吻足以讓我們用彼此的名字相稱呼。」 「如果你不再提到這個婚姻或者是那個吻,我會很感謝的。」她說,聲音像她的心 情一樣僵硬。 他聳了聳肩,繼續將目光注視在前面的路上,「你付錢,你是老闆。我們在明天早 上天剛亮的時候就用吉普車載著你的設備出發。」 「很好。」 見鬼,這個傢伙甚至連聳肩的動作都那麼性感。 他俯下身,換上低檔。諾艾爾注視著他隆起的背部肌肉在柔軟的棉布襯衫下滾動, 感覺到肺裡的空氣似乎都消失了。 謹慎些,諾艾爾。用這個速度,你不會將你們之間的距離保持兩天,更不要說十天 了。 「我們可以早些出發,」他繼續說,並沒有將目光從前面的路面上收回來,「這樣 ,在下午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在山上搭一個帳篷了。」 「很好。」 我不應該那樣想著他,我幾乎不瞭解他,他是一個陌生人,好吧,我吻了一個陌生 人……多諾文看了她一眼,譏諷似地挑起了一條眉毛。 「你打算從現在開始就用一個詞來交流嗎,甜心?」 諾艾爾看到了他眼神中的挑戰,眉毛也挑起來。「也許。」 他又將注意力轉回到路面上,但是她瞥見了浮現在他嘴角的真誠的微笑。她吞嚥了 一口,感覺到心中剛剛建立起來的防禦工事頃刻間灰飛煙滅了。這是不公平的——一個 像多諾文那樣的惡棍不應該有這種令人聯想起永恆的微笑。 還有那個吻……「你為什麼來聖米奇加島?」她突然之間問,非常驚奇自己竟如此 渴望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多諾文又笑了一下,但是這一次,他的笑容裡沒有絲毫的暖意。「因為我沒有別的 地方可以去。現在輪到我了。」 「輪到你了?」 「問問題。」 諾艾爾渾身僵硬起來,她一直是一個含蓄而保守的女人。 從她少年時代起,她就總是被老師在放學後留下來,因為她「不合時宜的好奇心」 而受到申斥。保守個人的秘密,,不刺他人的隱私,是她成長過程中的一個巨變。但是 她懂得公平遊戲的規則,她的確欠他一個問題。 「好吧,你想知道什麼?」 我從哪裡開始呢?多諾文思忖著,一靠近這位女士,他的頭腦中就湧現出成千上萬 個問題:她為什麼將她那魔鬼般的身材藏在保守的衣服和沒款沒型的裙子下面?她為什 麼將甜蜜的笑容和親切的舉止藏在冰冷的外表下面?她為什麼那樣吻他,讓他感覺到一 種飛向天堂般的快樂? 他不是一個浪漫的男人——生活早已在很久以前就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但是當他 親吻她的時候,他的頭腦像洪水一樣傾瀉出數不清的想像。聯想到他的生活背景,他感 覺到這些想像有些好笑。那些想像力與他就像香檳與威士忌一樣毫無共同之處,他從以 往的經驗中懂得,它們是難以相融的。 像她那樣的女人總是將目光盯在他銀行的存款上,但是他甚至沒有一個活期存款賬 戶。不幸的是,這些問題並沒有阻止他想要她,就像想要他接下來的呼吸……「那個傢 伙是誰?」他聲音嘶啞地問。 他的問題像子彈一樣呼嘯著劃過夜空,讓她竦然一驚。 「哪個傢伙?」 「你在教堂裡談到的那一個,你看起來並不怎麼喜歡他,出了什麼事,甜心?男人 的問題?」 「不,不是那樣。」她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出乎他意料的痛苦,「那個『傢伙』是我 的父親。在我七歲的時候,他拋棄了我媽媽和我。」 上帝。 「對不起,諾艾爾,如果我知道,我不會……哦,我這樣問很抱歉。」 「沒什麼。」她垂下目光,開始用手指撫弄她身上彩虹般的禮服,「我很早以前就 習慣了。」 見鬼,她將那件禮服扭得那麼緊,他很吃驚那件衣服沒有痛苦得大叫起來。但是即 使她仍然平靜得如同一泓死海,他也已經知道她是被傷害過的,那樣的傷口是永遠也不 會結疤的,更不要說癒合了。她活在那些傷口之下,永遠也走不出那道陰影。 「我的父親也離開了。」 「真的?」 山姆點點頭,「當他離開以後,我的母親就瘋了,她無法再撫養我,於是我被寄養 在親戚家。我很走運,我遇到了蓋斯叔叔。」 諾艾爾不再撫弄身上的衣服了,她向後靠在吉普車的座位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山 姆。「跟我談一談他。」 多諾文聳聳肩,「沒什麼可說的,他是我媽媽的叔叔。我們住在船上,沿著海灣從 一個港口漂泊到另一個港口。他的船是以捕蝦船的名義登記的,但是我們從來沒有捕過 很多的蝦。他在甲板上聚眾賭博,當事情變得棘手時就一走了之。他是一個騙子,他可 以讓一個男人掏空口袋裡所有的錢,卻還對他微笑——但是他從來不要不應該得到的東 西。他喝酒喝得很厲害,喜歡罵人,他是海灘上所有警察的噩夢。」 「你愛他,是嗎?」 「為了他我願意下地獄,」山姆承認,「但這沒有用。一些人將我從他的身邊帶走 ,將我關進了收養所。這傷了那個老男人的心,那一年他死了。」 「哦,山姆,我非常難過。」 「是的,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時間並不能取代公正,」她平靜地說,「愛是人們能給予孩子的最重要的東西— —也是唯一重要的東西。將你從深愛你的人身邊帶走,是一件殘忍的事情,非常殘忍。 」 他注視著她,被她的力量與正義感所打動。他很少同像她那樣的女人談起他的過去 ,她們總是向他說一些無關痛癢的陳辭濫調,諸如一切都會好起來等等。但是諾艾爾沒 有那麼做,她敢於面對舊日的不公正的事情,不願用平庸的借口來稀釋它。 「你說得對,」他表示同意,「愛是最重要的東西……對孩子們來說。」 沉默再一次瀰漫在他們中間,但是這一次不再有僵硬與緊張了,他們過去的傷痛在 他們之間鑄造出一條同病相憐的紐帶,就彷彿持續很久的戰爭中出現了暫時的停火協定 。多諾文呼吸著夜風中甜絲絲的空氣,內心中感覺到一種多年以來不曾感受過的平靜。 談起蓋斯叔叔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尤其是跟她談。 忽然,他想到了可以帶她去看的山中的那些奇景——那些隱蔽的池塘,那些鮮艷而 罕見的花朵,那些秘密的山洞,那些美麗而恐怖的熔岩洞。它們是他的珍寶,是他的私 人領域——是他塵世中的財富。他從來沒有將它們展示給任何人,但是他想將它們獻給 她——「我不知道我為什麼同你談論我的父親,」她坦白地說,她的聲音是無憂無慮的 ,他感覺得到,「我甚至沒有同哈洛德談起過。」 他的身體忽然僵硬起來,就彷彿一隻嗅到了敵人氣味的狼。「哈洛德?」 「是的。」她睡意惺忪地說,舒適地蜷縮在皮革座位上,就—像是壁爐前的一隻小 貓。 哈洛德。上帝,只有有錢的傢伙才取這麼一個僵硬的名字,。非常有錢的傢伙。 「讓我猜一猜,他的祖先在南北戰爭中作過戰。」 「還有獨立戰爭,他的祖先是坐五月花來的。」 「我坐船都是自己掌舵,這沒有什麼可炫耀的。」 諾艾爾的眼睛瞇起來,「你為什麼這樣生氣?」 多好的問題,可他不打算回答。 「小心點兒,甜心,記住規則:你問一個問題,我問一個問題,這樣才公平。」 「好吧,現在該我問問題了,你為什麼這樣生氣?」 女人,他悶悶不樂地想,是上帝的糟糕的傑作,她們根本不能理解暗示,即使你將 暗示用銀盤子托著送到她們面前。 「你想知道我為什麼這樣生氣?因為我是一個健康的精力充沛的雄性動物,而你有 一雙最迷人的大腿。我都記不清我最後一次見到這樣的大腿是在什麼時候了。」 「你真的認為我的大腿很迷人嗎?」 上帝,她還以為他在恭維她! 他的手指緊握方向盤,汗水從額頭上滲出來。他可以忽略她致命的大腿和曼妙的身 材,但是她那甜美的單純的聲音卻足以要了他的命。她要麼是他所見過的最天真的女人 ,要麼是最出色的演員,在此時此刻,他不知道她是哪一類人。 「是的,你的大腿很迷人。」他僵硬地說,想要壓抑住從小腹升起來的火焰,「這 是你的問題,你欠我一個問題。」 「好吧。」她靠到了吉普車的座位上,顯而易見,他感覺到很舒服。 他瞇起了眼睛,就像是一隻在徘徊覓食的獅子;他壓低了嗓門,聲音聽起來有一種 致命的溫存。 「當你還在和別人睡覺的時候,你為什麼那樣吻我?」 諾艾爾剛剛找回的自信像水一樣洩漏到沙子底下去了,他在戲耍她,他在玩弄她, 他像一條魚一樣游到了釣鉤前面,騙取了她的信任。該死,他成功了!當他告訴她他對 蓋斯叔叔的愛時,她的心被他捕獲了;當他讚美她的大腿時,一股驕傲的暖流湧進她的 心頭。她在與人相處的時候從來沒有感覺到如此愜意。忽然之間,她發現自己同他相處 得很融洽。當她跟他談起她的父親時,她向他袒露了內心最隱秘的角落。她已經開始喜 歡他了,她已經開始信任他了,她想成為他的朋友,她知道他需要……而她也需要。 然而,他只不過將她看做被他征服的另一個廉價的愛情俘虜。 她將目光轉開,凝視著緲遠的夜空。當她說謊的時候,她不能看著他的眼睛。 「那個吻不過是讓你的朋友們相信這個婚禮是真實的,它沒有什麼意義,它當然— —」她停下來,在她繼續說下去之前,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它當然不是將我增加到 你的獵艷花名冊上的邀請。」 他什麼都沒有說。在她的一生中,她第一次意識到,沉默與詛咒具有同樣的力量。 太遲了,她意識到自己錯誤地評價了他,她傷害了他,同他對她的傷害一樣深。這個事 實讓她感覺到有些悲哀。 但是我不得不這麼做,你知道嗎?我在這裡呆不到兩星期——糟糕的兩星期,我們 之間唯一能發生的事情就是廉價的性關係。人們不可能在短短的兩個星期內學會彼此關 心,他們當然也不能墜人愛河。生活不是神話,我的媽媽發現了這一點,我也一樣。 他將吉普車猛地停下來,將她的骨頭都要震散了。她突.然從混亂的思緒中清醒過 來,發現他們已經回到了他的家門前。 「我沒注意到我們寓教堂這麼近。」 「我們離得不近,我抄了近路。」他抓住了吉普車的把手,從吉普車裡跳下來。「 你能看清道路,是吧?」 「是的,但是……」 「很好,」他打斷了她的話,轉身向公路走過去,「我們明天早上見。」 「嗨,你要去哪裡?」 他回過頭來,給了她一個放縱的笑容。「甜心,你不是這個島上唯一的女人。」 (接收自當地的英特網)愛因斯坦一文本:他們回來了,快關掉電源顯示燈! (幾分鐘的寂靜以後)愛因斯坦一文本:有什麼東西探測不到,我的正在工作的音頻 只接收到一組腳步的信號,加強音頻。 粉紅一文本:好夥計,測量儀器顯示的重量和密度指出這是諾艾爾。多諾文到哪裡 去了? 愛因斯坦一文本:不知道。檢查一下她的體溫和其它的協同因素,均低於正常值, 博士的情緒很低沉。 粉紅一文本;也許他們打了一架。統計數字表明,百分之五十五的人類夫妻都在結 婚後的第一個星期裡打架。 愛因斯坦一文本:是這樣的,但是在第一夜就打架還真少見。一定是出了什麼事, 非常糟糕的事。如果他們之間的這種局面持續下去的話,我們就無法讓他們一起呆在山 上。 粉紅一文本:這就會毀掉所有的事情!你知道我們需要共同協作解決方程,否則事 情就糟糕了。 愛因斯坦一文本: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們會讓他們兩個再次合作的,我 用我的購物頻道的信用線打賭。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弄巧成拙通向聖米奇加小島聖山中心的小路幾乎就是一條騾道——而且還只是那些 非常勇敢的騾子才敢走。 小道是在石灰岩峭壁上開鑿出來的,緊貼著灰色的石壁,石壁上不時出現被雨水與 風沙侵蝕而成的古老的裂縫。 道的一側是高不可攀的懸崖,一直通向緲遠的青天;道的另一側則是陡直的山谷山 谷上濃霧籠罩著,早已經被人們遺忘了。 諾艾爾緊緊地握住吉普車的把手,盡量不去注意她右側的萬丈深淵,如果看到深不 見底的山谷她不嚇得發抖那才怪呢。現在剛剛九點鐘,一切跡象都已顯示,今天將會是 另—個糟糕的日子。如果坐在她身邊的表情像石頭一樣冷硬的男人有什麼暗示的話,那 就說明事情可能變得更糟糕了。 自從黎明——他在他的房前露面——到現在,加在一起他的話沒有超過兩句。他的 衣服皺巴巴的,似乎他一夜都不曾合眼。諾艾爾也沒有睡個好覺——雖然她的失眠是由 於理智的期盼與興奮造成的,不是由於粗俗的雜念。 他用最快的速度洗了一個澡,換了衣服。他換上了牛仔褲與黑色的無袖T恤衫。 T恤衫的前面印著一行作為裝飾小字「說到做到」,但諾艾爾的情緒並沒有因此而好起 來。 他們一起將電腦設備裝進吉普車的後座上時,她想起來她沒有問一問多諾文在哪裡 睡的覺。整個早晨他們之間一直漫著的緊張感越來越壓抑,就像風暴正在集聚它的力量 。 「視覺。」一個熟悉的電子聲音要求著。 諾艾爾歎了口氣,低頭看著在她膝蓋上搖搖晃晃的筆記本電腦,雄性的,即使是電 子產品,在這個早晨也引不起她的興趣。 「愛因斯坦,我在一分鐘以前已經給你描述過群山的整個景象了。」 「三分之二分鐘以前,」它糾正她的話,「粉紅和我需要數據做地質分析,需要看 ,你答應過的。」 是的,她答應過,當他們的吉普車爬上那條顛簸的山間碎石路時,她將愛因斯坦與 粉紅的易碎的監視屏取了下來,並答應在整個旅行中充當它們兩台電腦的眼睛。但是當 他們向著山的深處進發時,面對著小島那原始的蒼莽的人跡罕至的心臟,她意識到語言 的貧乏,她沒有辦法描繪周圍那壯麗非凡而又令人眼花繚亂的景色了。「在左邊是石灰 岩石壁,它大約有一百英尺高,是灰色的……顏色就像燕麥粥一樣。」 從她眼角的餘光裡,她瞥見多諾文岩石般冷酷的下巴抽動了一下;當她將臉轉向他 時,他的臉上又恢復了那副冷淡而疏遠的表情,他的眼睛目不斜視地望著前面的石路。 她清了清喉嚨,繼續說下去。「在我們的右側是一個山谷,裡面有各種各樣的植物 ,它們都……非常綠,而且———」 「哦,上帝!」多諾文開口了,「綠色植物?你在哪裡學會這樣描寫景物的?流行 的科技雜誌?」 「也許你會做得更好一些?」 「即使是瞎子也能做得更好。」他瞪了她一眼,「愛因斯坦,我們下面的山谷叫做 『天堂之谷』,它大約誕生在一百四十萬年以前,是加勒比海的地底火山噴發造成的。 現在,在石灰岩的地層裡,你仍然能發掘到海洋生物的化石,這個地方是小島聖地的心 臟,是薩滿教古老魔力的發源地。而且這個地方很美麗,不可思議的美麗——即使瑞沃 爾博士不屑於找出適當的詞句來形容它。」 但是我真的認為這個地方很美麗。她在內心中提著抗議。 當她在陰鬱的灰色群山中第一眼看到那一片在她眼前展現出來的生機盎然的山谷時 ,她感覺到似乎有人送了她一件價值連城的珍寶,但她首先是一位科學工作者,她必須 將注意力集中在手頭的工作上——她的調查計劃。此外,她不想同像山姆·多諾文那樣 的惡棍分享她的內心感受。 「我很驚訝你還記得那些傳說,」她尖刻地說,「尤其是想到昨天晚上你過夜的方 式。」 「發生了什麼事,甜心?妒嫉了?」 她仰起丁下頦,用一種淘氣的藐視看了他一眼——在這台像風暴中的小船一樣搖擺 不定的吉普車上,這沒有起到預期的效果。「當然不是。你的私生活和我無關,你可以 同小島上的任何一個女人睡覺。」 「任何一個女人?包括我那臉紅的新娘?」 她的臉紅了。該死,多諾文是她見過的最粗野、最令人感到刺激的男人——想到與 他的婚姻,她的心就像超速行駛的賽車一樣。這是不公平的,她搜腸刮肚想尋找出一些 具有反擊力量的話來。「抱歉,我太忙了,恐怕擠不出五分鐘的時間。雖然你用不了多 少時間。」 她希望這些話會讓他感覺到受到侮辱,可是相反,他的笑容充滿了暖昧與放縱,幾 乎偷走她的心。白色的牙齒在他被陽光曬黑的臉上閃耀著,讓她想起了孩子們童話書中 的那條很壞的狼。 最好整個吞下你,親愛的。 「哦,我最短可以堅持十分鐘,甜心,我保證能讓你尖叫起來。」 她的臉上失去了血色,不僅對他的話感到震驚,也對自己內心的衝動感覺到目瞪口 呆。她內心中-的某個精力充沛的角落正渴望著冒險。「我……我從不尖叫。」 他的笑容消失了,「哦,那麼害羞。」他說,目光又落回到前面的路上。 該死的男人!他總是讓她感到尷尬和憤怒,使她無法停止想像他讓她尖叫起來的情 景。她繃緊了下頦,憤怒使她將一貫的誠實扔到了風中。「實話告訴你,哈洛德和我過 著——我的意思是,過著非常完滿的性生活。我們互相尊重,互相信任——像你那樣粗 野墮落的舉止根本不會發生。」 「好的墮落勝過沉淪。」他咕噥著。 「我不是——該死,沒有什麼調查計劃能值得我花兩周的時間同你在一起。」 、「是的,對我來說這也不是野餐,甜心。」 「最後一次告訴你,我不是你的……」她咬緊了牙,重新調整著在她心中已所剩無 幾的自制力,「放我下來,我要再找一個嚮導。」 「像什麼樣子的?迪文羅格斯兄弟?」 「至少他們不假裝關心——」她停了下來,及時將那句能讓自己變成傻瓜的話咽進 肚子裡,「找什麼樣的新嚮導是我的問題,同你無關。立刻放我下來,你被解雇了,多 諾文先生。」 「正合我意!」他看了她一眼,「我早應該知道被女人僱用是什麼樣子,和她們在 一起我的運氣從來沒有好過。」 同女人在一起沒有好運氣?他昨天晚上說什麼來著?她的第一個念頭是他同她開了 一個一點都不好笑的玩笑,但是即使是她憤怒的心也無法讓她忽視他話裡的真實性,無 論如何,在他的內心深處,他曾經受過傷害。她不想思索這個問題,她不想相信他,她 也不想關心他。 從盤繞在她膝蓋上的電腦裡傳來了一聲電子重音,打斷了她紛亂的思緒。 「停車!」 諾艾爾嚇了一跳,她低頭看著那台小電腦。 「愛因斯坦,發生了什麼——」 「問題,嚴重的問題,在前面,哦,巖崩。」 多諾文立刻將吉普車停了下來,在座位上站了起來,眺望著他們前方的路。 「我沒有看到任何巖崩的跡象,我也沒有聽到聲音,這條路一直到拐彎處都非常安 靜。」 「轉過拐彎處,」愛因斯坦快速地說,「另一邊。音頻傳感器收到了一些信號,最 好去檢查一下。」 多諾文將手掌在眼睛上合攏起來,向萬仞絕壁眺望著,「發生在這些火山中的巖崩 是非常嚴重的——而且聲音非常大,你確信你聽到了某種聲音嗎?」 「當然它確信,愛因斯坦的音頻傳感器是用在衛星上的最尖端最複雜的儀器;此外 ,他不會說謊。」她將愛因斯坦放在一邊,準備從吉普車裡跳下去,「我去檢查一下。 」 一隻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按回到座位上。「我會去檢查的。實事求是地 說,我現在還是你的僱員,只要我還拿你的錢,我就要為你冒險。」他在身邊尋找了一 圈,從行李中拿出了軍用的步話機。 「它已在儀表板上調到了民用電台頻道,如果我遇到了麻煩,你要盡快離開這座山 ,巖崩擴展的速度非常快。」 她望著他離開,目光一直注視著他高大矯健的身影,直到他轉過了拐角,從她的視 野中消失。即使在這時,她仍然呆呆地望著路著盡頭。恐懼的戰慄從她的肩膀上掠過, 就像是一把又冷又濕的樹葉。如果再發生另一場巖崩怎麼辦?如果他受傷了怎麼辦?或 者——「為他擔心了?」愛因斯坦問。 諾艾爾的身體僵直了,「一點也沒有。」 愛因斯坦的內部程序在運作。「那麼,你的呼吸為什麼加快了,你的心跳速度也增 ……」 「好了,我為他擔心了。」她坦白地說,「我的意思是,他是一個人,我只是不想 看到他受到傷害。」 愛因斯坦的內部程序再一次活躍起來。「你喜歡他,是嗎?」 諾艾爾注視著膝蓋上的這台多嘴的電腦,「你為什麼小題大作?我認為他是有腳類 動物中最低等的生命形式,他妄自尊大,自以為是,肌肉發達,從不向別人道歉。」 「那麼,如果他道歉,你會喜歡他?」愛因斯坦問。 「不,但是我會考慮的—一」她頓了一下,意識到她說了些什麼。只有傻瓜才會給 像多諾文這樣的惡棍第二次機會,她是怎麼想的!「不,我不會的,無論如何,這沒有 什麼關係,因為他不打算道歉,像他那樣的男人不知道道歉。」 「但是如果他……」愛因斯坦停了下來,他內部的中央處理系統加快了運行速度, 「是,粉紅,我也正是這麼想的。」 「粉紅?」諾艾爾回頭望著放在吉普車後面的小電腦,那台電腦用粗糙的繩子牢牢 地捆在那些設備的頂端。粉紅的無線通訊燈正一閃一閃地亮著,表明它正通過內部網絡 與愛因斯坦進行交談。 「你說『我也正是這麼想的』是什麼意思?」 愛因斯坦沒有回答,它沒有時間回答,就在此刻,那台舊式的民用電台頻道在儀表 板上發出了「辟哩啪拉」的聲音。 多諾文! 「哦,我的上帝,他受傷了!我必須去幫助他。」 「先聽一聽信息。」愛因斯坦理智地提出建議。 當然,它說得對,驚慌對任何人來說都無濟於事,她需要收集——下信息,判斷出 山姆遇到的是哪種麻煩——這種麻煩有多麼嚴重。她將恐懼壓在心底,彎腰靠近電台, 調整著波段,盡量避免靜電的干擾。 「該死,多諾文,如果你讓自己送了命,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 她顫抖的手指終於找到了信號,多諾文的聲音不時被靜電的干擾聲打斷,雖然有些 單詞發音模糊,或者意思被扭曲了,以至於聽起來根本不像是他的聲音了,但她還是抓 住了他話中的要點——她聽到的內容比她在這個充滿了驚奇的小島上遇到的一切事情更 加令她震驚。 山姆·多諾文正在向她道歉! 多諾文站在石灰岩懸崖的邊緣上,一隻手叉在腰中,巡視著陽光燦爛的山谷。「那 些高科技的東西真麻煩,」他一邊咕噥著,一邊遮擋住眼睛,搜尋著遙遠的山谷中最近 發生巖崩的跡象,「這個地方多少年以來都沒有任何動靜了。」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感到發自內心的釋然,電腦弄錯了,巖崩——哪怕是規模最 小的一種——都會堵塞住那些崎嶇的孤寂的山間小路。他不喜歡去想如果突然之間有巖 崩發生,他的吉普車會怎樣;或者那些脆弱的電腦設備會怎樣;或者她會怎樣……他一 邊想著,一邊將一塊孤獨的卵石踢到了遙遠的山谷中,無論如何,這能比巖崩更讓她那 僵硬的神經嚇一跳。他——直是一個頭腦清醒的男人,但是她在整個早晨一直逼迫著他 ,向他挑釁,現在,她贏了,他失去了工作。當然,如果他向她承認他昨天晚上是在簡 恩家的起居室裡那張破舊的窄小的沙發上過的夜,她也許會重新考慮她的決定的。他在 新婚之夜離開了美麗的新娘,簡恩為他的這種不可救藥的愚蠢行為狠狠地教訓了他一頓 。 「我寧可吞下地上的碎玻璃,也不想告訴她這些事情。」他…邊按摩著他脖子後面 的僵硬緊張的肌肉,一邊咕噥著。如果她真的解雇他怎麼辦?也許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情,她從…開始就不停地製造麻煩,她那二本正經的舉止,她那冷漠的性格,她那睜大 的眼睛,她的羞紅的臉孔,她的嘴唇一一她的嘴唇能許諾給一個男人天堂般的歡樂…… 「見鬼。」他盯著前面陡峭的山崖,深吸了一口氣,這道怪石嶙峋的山崖將她隱蔽在他 的視野之外,從這兒到那道山崖的距離,也許就像地球到月球一樣遠。 「見鬼,該死!」 他的步話機嗡嗡地響起來。 她現在想幹什麼?他皺著眉頭,將步話機舉到嘴邊。 「冷靜下來,聽到了沒有?我馬上就回去。」 「山姆?」 他彷彿凍僵了,她的聲音聽起來微弱而捉摸不定,她從來沒用他的名字稱呼過他, 甚至在她喝醉了的時候也沒有,一定出了什麼事。 他抬頭望著那道山崖,做著最壞的打算,什麼動靜也沒有,但這也許是石灰岩玩的 把戲,它們可以一直表現得很堅硬,即使它們的岩床已經被地下河與風沙侵蝕掉,直到 最後…一刻的來臨,它們才轟然傾頹。他曾親眼見過一整座山峰眨眼之間就粉碎成灰塵 的恐怖景象。這種情況很罕見,但是它發,仁過,現在也許它又在發生,就在他的腳下 ,在她身邊。 他—邊向那道山崖跑過去,一邊按下了步話機上的通話按紐。「諾艾力,離開那裡 ,別管什麼電腦了,也別管我,找處安全的比方,聽到了嗎,快離開…」 「山姆,我很抱歉我們吵了架,這都是我的錯。」 多諾文猛然停住了腳步,她說什麼?他舉起了步話機,小心翼翼地按動著通話按紐 。「你剛才說什麼?」 「我很抱歉我們吵了架,」她的聲音很緩慢,幾乎像是故意在折磨他,「這都是我 的錯。我想讓你繼續做我的嚮導。讓我們忘記發生過的一切吧。」 他的手臂垂了下來,就像是一塊石頭一樣。上帝,她道歉了!如果不是親耳聽到, 他根本不會相信她會道歉,見鬼,他現在也不相信。他慢慢地走回到來時的石路上,他 獵人般的腳步踩在路面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當他轉過那道屏障似的山崖時,他看到她 已經離開了吉普車,正跪在一叢長在懸崖邊上的開著黃花的灌木前。她那纖細的輕盈的 身體在那歷盡風霜的冷冰冰的灰色岩石的顯得那麼孤獨而無助,就彷彿一隻精巧的瓷瓶 正等待著破碎。他記起了他剛剛想到的那些可怕的景象,一股強烈的渴望保護她的激情 在他的心中倏然湧起。讓他渾身都僵硬起來。 這是愚蠢的,我根本不關心她,我甚至不喜歡她。 他的腳步遲疑下來,踢到了路邊的幾顆小石子。她的頭立刻轉過來,他們的目光相 遇了。剎那間,他彷彿又回到了那座小教堂,凝視著那個靈魂像大海一樣深不可測的女 人。 她匆匆地站起來,下意識地用笨拙的手指擦掉了落在身上的灰塵,這個動作與她平 日的從容大相逕庭。「我正在看這株植物,我從來沒有看見過像這樣的植物,它叫—— 」 「夜鼠尾草,」在她的問題沒有問完之前,他主動回答了,「我想我為你節約了一 個問題。」 她的嘴唇猶豫著露出笑容來,她記起了昨夜的爭論。「謝謝,不僅僅是為我節約了 一個問題,我的意思是,回過頭來想了一想,我真的覺得自己很粗魯。」 上帝,那個微笑!它比危險的地下河更容易讓男人陷進去。他將雙手插進斗:仔褲 後面的口袋中,將肩膀弓了起來,感覺就像是一個手足無措的學校男孩。 「好了,我也不是王子,」他生硬地說,「我也很抱歉說了那些話。」 她的笑容凋謝了。她仰起了頭,目光中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也?但是我認為一一 —」 「嗨,我們還能繼續前進嗎?」一個電子聲音從吉普車裡傳出來,「你們就要一直 這樣談下去嗎?」 她回頭看了吉普車一眼。「愛因斯坦說得對,我們應該繼續趕路了。」 「是的,」他點了點頭,瞇起眼睛打量著身邊的懸崖,「你的電腦關於巖崩的信息 是錯誤的,但是也許它收集到了別的信息,我們越早離開這裡越好。」 她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又閉上了。她點了點頭,跳回到吉普車中,坐在她的 座位上,她的舉止又恢復到平時的一塵不染的風格上。她的下頦高高地仰起,目不斜視 地注視著前面的道路。但是她僵硬的態度並不能欺騙山姆,他現在知道了,她那岩石般 生硬的態度只是為了保護她外表下的那一顆脆弱的靈魂。否則,她根本不會關心他並向 他道歉。像她那樣的得體的舉止是罕見的——甚至比鑽石還要罕見,但他已經從一件小 事中窺探到了她的整個內心世界。 他看著面前那台不情願的引擎,沿著那條狹窄的碎石密.布的小路向後倒著車。但 是在他內心的——個角落裡,他已經感覺到他們兩個人都邁向了一條更艱難的小路,這 條路上的凶險具有毀滅性,遠遠超過傾頹的山崖與巖崩。 「這棵樹叫什麼?」諾艾爾問。 「惡魔樹,魔鬼棲身的樹。」 她抬頭注視著彷彿燒焦了的綠色枝條,思忖著這棵樹的克裡奧耳語名字的含義。這 棵樹的樹皮上長滿了斑點和樹結。 忽然,一道彩虹般絢麗的顏色吸引了她的目光。「剛剛飛過的那隻鳥叫什麼名字? 」 「火烈鳥,或者也許是天堂鳥。」 「天堂鳥。」她喃喃自語著,將那個具有魔力的名字在她的舌尖上滾動著,就像是 在品味著一杯年深日久的上好葡萄酒。一個小時以前,他們離開了那座孤零零的山峰, 沿途看到了各種各樣的千姿百態的野生動物:小鳥,蝙蝠,蜥蜴,昆蟲,樹蛙,還有上 帝才能叫出名字的在熱帶雨林中生活的動物。愛因斯坦與粉紅的電源已經關掉了,這是 為了節省電池,直到他們到達營地它們才能再次活躍起來。在他們即將到達營地的最後 半個小時裡,諾艾爾客串了旅行中提問題的角色。 她將成千上萬個問題向她的嚮導拋過去,其好奇心絕不亞於愛因斯坦。「看那些像 蘭花的花,它們叫什麼名字?」 「蘭花。」多諾文回答著,然後笑了起來。 這不是她在他的臉上經常見到的那一種笑容。他的笑容中既沒有憤世嫉俗的譏諷, 也沒有歷盡坎坷的滄桑。他的笑容就像一個大男孩的笑容一樣淘氣———而且具有傳染 性。當他年輕的時候,他一定殺過人而沒有被人察覺,當她回報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時 ,她在心裡思忖著。 與他共享生活的樂趣看起來是一件如此自然而然的事情,沒有一點的恐懼與做作。 自從他們在山間小路上繼續旅行以後,一種微妙而關鍵性的變化在他們的友誼之中產生 了,他們談話與舉止中的緊張感消失了,似乎一條看不見的毯子在他們腳底下鋪展開來 ,一直通向不可知的遠方。但是這種舒適是表面的,至少在諾艾爾看來是這樣的。在她 的內心中,她感覺到就像是一壺水放在了一個燃燒緩慢的爐子上。每一次,當他向她微 笑時,她的心跳都在逐漸加速。「你為什麼離開美國,多諾文?」 他的微笑消失了。「你確信你想問我這個問題嗎?你會欠我一個問題的。」 「我知道。」她平靜地回答。 他將目光轉向前方狹窄的路面上,集中精力將吉普車開過了一段長滿了盤根錯結的 樹根的小路。這讓她想到她也許不應該問他離開的原因。如果他犯了一些可怕的重罪怎 麼辦? 如果他殺了人怎麼辦? 「女人。」突然之間,他簡短地說。 女人?他一定是在開玩笑。經過昨夜的爭吵,女人看起來應該是最不可能給多諾文 惹麻煩的東西。「一般的女人,還是某些特殊的女人?」 他乜斜了眼睛,瞟了她一眼,讓她原本高度興奮的神經飛翔起來。是的,在他年輕 的時候他一定殺過人,現在他還在謀殺。 「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甜心。現在我應該問你了,記得嗎?」他向後掠了一下頭髮 ,「你最後一次看到樂園是在什麼時候?」 她的臉紅了,被這個親密的問題弄得目瞪口呆。他不應該問這個問題,不應該這樣 問的,這個問題太私人化了——也太令人尷尬了。她不能告訴他哈洛德曾經計劃在她執 行任務德這兩周裡安排時間與她會面,她當然也不能承認這些。即使他是一個關心她的 男人,她也無法回憶起當他,哦,他——「你的舌頭讓小貓吃掉了,甜心?」 「我不是你的……」她搖了搖頭,放棄了。當他們的車開過那座山以後,她決定要 讓多諾文改善他的舉止。「我不認為我私生活的細節問題關你什麼事。」 他的眉頭皺起來了,「什麼你的私生活……」突然之間,他發出了一串笑聲,「你 以為我在問你……哦,瑞沃爾博士,你的頭腦多麼齷齪。」 「我沒有!」她臉上的紅暈更深了,「此外,如果你不是認真的,你為什麼談起那 件事?」 「這個,」他將吉普車停了下來,然後他從車上跳下來,示意她跟著他走,「它就 在前面那些灌木後面。」 「是什麼?我的意思是,沒有什麼。」她像生了根一樣牢牢地坐在座位上,「這不 是觀光旅行,我們必須在天黑之前趕到瀑布邊地營地去。」 「我們會按時趕到地。」他已經開始向那片叢林裡走過去了,「相信我,你會很高 興的看到這些的,除非——」他停了一下,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除非你是一個膽小 鬼。」 膽小鬼?離開她安全的座位,跟在山姆。多諾文那修長的雙腿與寬闊的肩膀後面走 進那些秘密的、充滿了誘惑的叢林?她這麼想真見鬼!但是她不會讓他知道她的想法的 。不管叢林中安排了什麼陷阱,山姆是她的僱員,她一定要記住這一點,他們之間只有 生意關係——即使前面等著她的是一間臥室,一個婚禮儀式,一個難以預料的巖崩,一 個熾熱的吻,它仍在回憶中燒灼著她的心……「老闆與僱員。」她默默地重複著,磨磨 蹭蹭地走進那片覆蓋著青籐與樹葉的叢林中。叢林中瀰漫著一片濕熱的霧氣,她用袖子 擦了一下汗涔涔的額頭,希望能發生成千上萬個災難來讓他自信的嚮導謙虛一些。她向 前面望去,看到他那修長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一片綠色的樹簾後面了。坦率地說,他能做 的最微不足道的事情就是等待她!她舒展了一下肩膀,跟在了他的身後。 「多諾文,我不能忍受這麼做,」她大聲說,「我同意讓你繼續做我的嚮導,但是 如果這種事情重複發生,除了重新考慮一下我在今天早些時候做的決定以外,我沒有別 的選擇。」 當她推開擋在前面的厚密的樹葉時,她的聲音消失了,她看到了腳下的奇景。 她站在石灰岩懸崖上,注視著腳下的那一片山谷,它們就像是從她的夢境中變幻出 來的。陽光像粘稠的蜂蜜一樣傾瀉在山谷裡那些蔥蘢的樹木上,一叢叢的鮮花開得分外 茂盛,就彷彿是五彩繽紛的彩虹。清新的風撫摸著她的臉,風中混合著成千上萬種盛開 的花朵的芳香和泥土的深沉而神秘的氣味,讓她心醉神迷。在山谷的上方是一條又高又 大的瀑布,它那四濺的水花縈繞在輕薄的雲霧裡,如同一條生產銀幣的流水線,向森林 裡傾瀉下閃閃發光的清水。 現在,我理解了為什麼褻瀆這條山谷要受到死刑的處罰,下去,「你是一個好男人 ,我的意思是,你向我道了歉,這需要很大的毅力。但是我們只是生意關係,不能再多 了,也不能再少了——」 「聽著,」他打斷了她的話,「如果你說的是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你說我道了 歉是什麼意思?我沒有道歉,道歉的是你。」 諾艾爾僵硬地將手臂垂在體側,這裡美麗的景觀讓她忘在了腦後。「你是什麼意思 ?我在電台中聽到了你道歉的話,你說你很抱歉同我吵了架,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見鬼。」他開始用手指搔著頭髮,「你在步話機裡對我說的正是這些話,你為什 麼要否認呢?」 「因為這不是事實,我從來沒有道過歉,但是我想也許你是無法忍受欠女人某種東 西。」 「除了那個女人說謊之外。」他開始反擊』了。 「說謊?為什麼,你……」她握緊了拳頭,由於憤怒而發抖,她還以為她可以信任 他呢,她已經信任他了。「我還以為你很有性格,我還以為當你要求我不要再談這件事 時,是出於對我的誠心。」 「但是的確——」他的話停頓下來,他用銳利的眼神望著她,「等一下,你以為我 道了歉,我以為你道了歉,如果你沒有道歉,我也沒有道歉,那麼是誰……?」 他們互相注視著對方,答案在他們兩個人的心中同時產生。 「愛因斯坦!」 (接收自當地的英特網,在伊甸園營地西南角的行李箱上)她默默地想,如果有人玷 污了這塊美麗的地方,連我也要殺了他。 她從眼角的餘光中捕捉到了山姆的行動。她轉過頭去,看到多諾文走到了懸崖邊, 面向著她將他的手臂伸展開。「歡迎你到樂園來,甜心,歡迎你到伊甸園山谷。」 「它是如此……」她搖了搖頭,對這個奇跡般的秀麗景色笑起來,「我受過這麼多 年的高等教育,可是我想不出一個詞來形容這個山谷。」 「那就不要想了。法國殖民者稱它為伊甸園,但是當地的土著稱它為『上帝漫步的 地方』。在我個人看來,我認為世界上最美麗的花園同這裡比起來也要相形見絀。」他 回頭看了一眼,他的表情立刻變得嚴肅起來,就像是一場正在醞釀的暴風。「這裡的景 色不在觀光旅行之列,諾艾爾,我從來沒帶任何人看過這個地方——直到現在。」 他那具有穿透力的凝視捕獲了她,在她的心中引起了莊嚴的激情。她看到了他對這 片山谷的癡情的迷戀,她的內心也產生了同樣的依戀。他是自然力量的化身,他就像是 這裡的一道風景線,就像太陽,岩石,野外的風,她那充滿了熱情的清教徒式的內心渴 望著他。她想讓自己迷失在他那颶風般的親吻中,想要讓自己融化在他潮汐般的擁抱裡 ,想讓他陽光一般強烈的激情燒灼她,直到……直到十天以後,他又投向另一個顧客, 另一張床。 她猛然從他的凝視下清醒過來,她那冰冷的肅穆的表情又回到了她的臉上。她及時 地意識到自己正站在比她面前的懸崖危險百倍的人生懸崖邊,她幾乎犯下了一個同她母 親一樣的錯誤,她的母親愛上了她有魅力的不忠誠的父親。 「山姆,我……」她頓了一下,仰起了她的下頦,繼續說愛因斯坦一文本:我不理 解,這應該行得通,道歉對他們來說應該是一個符合邏輯的程序,計算結果表明可以讓 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言歸於好。 粉紅一文本:我也是這樣認為的,但是我們一定做錯了。 他們將我們連同這些行李一起堆到了這個角落裡,而他們卻去搭帳篷去了。他們甚 至不同我們說話。 愛因斯坦一文本:更糟糕的是,他們之間也不說話了。 粉紅一文本:如果他們之間的情形還是這樣,我們永遠也解決不了方程了。 愛因斯坦一文本:別擔心,寶貝兒,我們會解決的,我們還有兩周的時間可以讓他 們重歸於好。考慮到孤獨的因素與他們之間的性吸引,我得說優勢還在我們這一邊。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山中歷險諾艾爾·瑞沃爾博士比他所見過的任何女人都要沉默,多諾文一邊思忖著 ,一邊望著他的老闆給自己倒了一杯早餐咖啡,若有所思地走到營地的另一側。 在他們到達目的地的這三天裡,她說過的話通常只有幾個詞,例如:將某件設備移 過來,或者是給我讀一下數字盤上的刻痕。 她一直不讓他休息——她隨身帶來的設備要測量諸如磁共振與土壤標本等多項數據, 而這些測量隨時需要有人看守,並將測量結果準確地記錄下來。這是一件枯燥得要命的 活兒,但是酬金卻是天文數字,於是他很樂意地做這些——如果他為之工作的這個女人始 終戴著保護面具的話。 不幸的是,夢想一直讓他徹夜不眠,讓他望著繁星密佈的夜空,想像著另一個諾艾 爾的樣子,她與那個穿著一身岩石鎧甲的諾艾爾是完全不同的。 「多諾文,請你到這兒來一下好嗎?」 「這是我主人的聲音。」他咕噥著放下了手中古老的地震儀,他正在給它上油。他 一邊向她走過去,一邊從牛仔褲後面的口袋裡抽出手帕,將手上的油擦乾淨。 她正彎腰俯在一張折疊桌前,研究著鋪在桌面上的地質學地圖。她穿著名師設計的 茶色旅行短褲和纖塵不染的襯衫,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洋娃娃。 上帝,我怎麼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需要我了,甜心?」 她抬起頭來,對他自信的語調感覺到僵硬。「你至少應該顯得禮貌些。」 「禮貌需要額外付錢,」他將大手帕塞進了牛仔褲後面的口袋中,聲明著,「你最 好學會在沒有禮貌的環境中生活……除非你能讓我看到你值得我表現出禮貌來。」 這些尖刻的話讓她的下頦繃緊了,她的眼睛裡閃爍著憤怒的火焰,似乎她想要殺人 。 至少我總能讓她將真實的一面顯露出來,當她轉身回到桌子前,繼續盯著那張地質 學地圖研究時,他心裡暗暗地想著,見鬼,我要盡可能地將她的熱情釋放出來。 「你瞭解山谷南面的那些古老的洞穴嗎?」她指著桌子上的四分儀問。 他走到她的身後,越過她的肩膀看著那張地圖,「我只瞭解我們應該遠離那些地方 。那些洞穴發育在石灰岩岩床上,流水與植物分解後產生的酸性物質早已經將岩床腐蝕 了,那個地方像蜂巢一樣,隨時都會崩塌,幾乎沒有人敢到那個地方探險。」 「好了,我們不會去那裡探險,我們只是要將電子監控器放在那些洞穴的人口處。 計算一下到那些洞穴的距離,我認為如果我們現在出發,我們可以很快到達洞穴並在接 近傍晚的時候返回到營地。」 「除非我們像擋風玻璃上的蟲子一樣被壓碎。」 「我們不會!』』她轉過身,怒氣沖沖地盯著他,「愛因斯坦向我保證我們不會遇 到任何巖崩的危險。」 多諾文淡淡地笑了一下,「是的,我相信這一點,那台小電腦喜歡說謊。」 「它和粉紅犯了錯誤。你難道就從來沒犯過錯誤嗎?」 錯誤?他凝視著她那豐潤的嘴唇和臉上絕不原諒的表情思忖著,你根本不知道,我 一年中犯的錯誤比你一生犯的錯誤還要多,最糟糕的是在夜裡閉上眼睛,讓夢中對你的 激情與渴望將我弄得發狂——他向後退了一步,搖了搖頭。「好吧,我們將你該死的探 測器放在洞穴裡,但是你要留在洞穴外,讓我去做這件事。你付我錢讓我去冒險,記得 嗎?」 她那岩石一般的表情猶豫起來,「我不認為這是公平的。」 「一點也不公平,甜心。」他陰鬱地說著,然後走開了。 對諾艾爾來說,伊甸園山谷的南部是更加難以用語言描述的,群山中禁止擅人的那 兩座山彷彿是孿生兄弟,在遠處只能看到煙霧籠罩的山峰。山谷裡長滿了森林植被,名 目多得讓人眼花繚亂。從野生的枝葉舒捲的蕨類到大型的山蕃石榴,從綠色的芭蕉到血 紅色的鳳梨,應有盡有,數不勝數。 上帝漫步的地方。 這座野生山谷中壓倒一切的令人敬畏的美麗景象,像陽,光一樣沐浴著她的靈魂, 讓她忘記了背在背上的沉重的設備,還有膝蓋與肩膀上的酸痛,但是不幸,它們仍然無 法減輕她心中的疼痛。 她用手遮擋起眼睛,望著走在前面的那個肩膀寬闊的男人。他爬上了前面的有幾碼 高的山谷小徑,他身上背的設備比她的沉重兩倍。她不知道他身上的關節是否受到了嚴 重的傷害。然後她想起來,她不應該去關心他,去關心一個比流沙更危險的像多諾文那 樣的男人。起初,她想通過將自己百分之兩百地投入到工作中的方式在他們之間豎起一 堵牆,但是沒有成功。儘管她一直努力,她的目光卻總是不由自主地溜到那個男人寬闊 的肌肉發達的肩膀上,他那散亂的金髮上,他那性感的嘴唇上,這一切都讓她回想起她 想要遺忘的那些記憶。她又想到了另一個辦法,她假裝出一副高貴的冷漠的樣子,這是 她的外祖母一直是在僕人面前表現出的樣子。 諾艾爾一直不喜歡她外祖母性格中的這一部分,但是她需要借助這種愚蠢的假面來 活下去。這是她僅有的一個防止自己在多諾文災難性的凝視下融化掉的方式,是她防止 自己伸出手去撫摸他那濃密的金髮與與籠罩在他天藍色的眼睛裡的憂鬱的表情的惟一方 式。她不想讓自己不小心鼓勵了他那真誠而毫無希望的夢想。 一個性急的電子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我們還沒到嗎?」 諾艾爾低頭看了一眼掛在她腰帶上的步話機,柔和地笑了一下。他們將粉紅的那台 沉重的中央處理系統留在了營地,他們可以通過無線電與電腦傳遞信息、發送指令,這 樣就避免了讓它們的人類朋友承擔過重的負荷。 「我們就快到了,粉紅,耐心些。」 「不想耐心,想到那裡!」 諾艾爾正要回答,這時她聽到了右邊傳來的一聲低沉的笑聲。她轉過身去,看到了 山姆正站在她頭頂上的那條小徑上,身邊是一棵粗大的蚻鶡滫瑣薸F,它正橫亙在小徑 上。 「幸好你身上帶的是女性。」 「這沒有什麼好笑的,粉紅近來的行動一直有些古怪。」 他摘下手套,向她伸過手來,想幫助她爬過那棵樹幹。 「你能分辨出來嗎?」 「當然。」她看了一眼背在他背上的沉重的設備,又看了一眼她身邊的傾斜陡峭的 怪石嶙峋的山谷,一個活躍的令人恐懼的想像在她的腦海裡閃現。她想像著一個人沿著 斜坡滾下山去,在山谷底下摔得粉身碎骨的情景。但是她很快將她的想像力驅散開。她 將穿著靴子的腳踩在樹幹最低的部分,沒有理睬他伸過來的手。「謝謝,但是我不需要 你的幫助。」 「隨你便。」他聳了聳肩,向前面走去。 他至少可以等一等她,她一邊想著,一邊掙扎著將自己和身上的設備搬上樹幹,「 不用你管,」她大聲地喊著,「但是粉紅最近十分情緒化,在每天的正常工作中,它的 能量消耗是平時的兩倍,我想它也許是從它媽媽那裡接收——」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戛然而止。她的腳踩空了,她的兩隻手也從樹幹上滑了下來, 身上沉重的設備讓她的身體失去了平衡,她向著後面那道深不可測的山谷跌跌撞撞地倒 下去。她驚慌失措地伸出手,但是什麼也沒有抓到。只要再過一瞬間,她就會掉進那個 湮沒已久的山谷中,她的心跳幾乎停止了。猛然間,一隻鋼鐵般強壯的手指握住了她的 前臂,將她拉回到塵世間來。 「見鬼,你在做什麼?」他詛咒了一句,拉著她爬過了樹幹,讓她撞到他的懷中。 她沒有回答,她說不出話來,在她耳邊唯一聽得到的聲音就是她雷鳴般的心跳聲, 她的頭腦嗡嗡地響著。然後,她聽到了其它聲音——一隻小鳥的嗚叫聲,風穿過樹葉的 懶洋洋的刷刷聲,附近流水的潺潺聲。她感覺到金色陽光的手指觸摸在她的臉上,山谷 中清爽的空氣讓她感覺到彷彿喝醉了酒一樣。整個世界看起來是如此美麗,就像是一幅 畫,忽然之間被鏡頭捕捉到。 什麼都沒有改變,然而一切都改變了。 在她三十二年的歲月中,她從來沒有像幾分鐘之前那樣離死神如此近過,幾乎就是 擦肩而過。方纔的驚險再一次震驚著她,讓她全身戰慄著,想到她過去的生活和未來的 ,唯獨沒有現在的。 但是我所有的就是此時,此刻……「別放開我,」她的聲音嘶啞著脫口而出,「請 抱緊我。」 「你想要阻止我。」他咕噥著將她拉得更近些,「你現在安全了,我不打算讓這種 情景再在你的身上發生,甜心。」 甜心,第一次,她讓自己相信這個稱呼表現出來的親暱。 她將他聲音中的溫存假裝成愛,心中一點也沒有不舒服的感覺。死神的翅膀顯然將 她的理智弄得不清醒了,但是她不在乎。突然之間,她變得貪戀起生活來,就像是一個 飢餓的人貪戀著一桌美味佳餚一樣。 她閉上了眼睛,感覺著緊貼著她的面頰的他那肌肉堅實的胸膛,享受著緊擁著她的 脖子的他那具有永不屈服的力量的手臂。她呼吸著他略帶鹹澀的皮膚的氣味,勉強控制 住自己沒到他的身上採集難以抵抗的樣品。一股陌生的、甜蜜的瘋狂在她的血液裡竄動 。在身體上,她是安全的;但是在精神上,她感覺到自己似乎千百次地滾下了一道比身 邊現實世界裡的懸崖更危險的懸崖。 什麼都沒有改變,然而一切都改變了。 「見鬼。,』他再次詛咒了一聲,然而這一次,他的詛咒聽起來就像是痛苦的呻吟 。他用一種既粗野又溫柔的力量將她推開,然後用手掠著他灑滿了陽光的金髮。 「你會讓我們兩個都送了命的!我想要幫助你,但是你……你是如此驕傲,不想弄 髒你百合花般的小手——」 「我沒有那麼驕傲。」她平靜地說,「你身上背著兩倍重的設備,比我掉到懸崖下 面的機會多兩倍,我擔心你掉下。」 「你擔心我——」很長時間,他一直注視著她,似乎她說的是斯瓦希里語。然後, 他用戴著手套的手托起了她的下頦,那粗麻布的質感摩擦著她嬌嫩的皮膚。「聽著,甜 心,我從來沒有為別人而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如果我提出幫助你,這只是因為我能 夠輕易地做到這件事,而不會遇到任何危險。相信我,我不是英雄。」 她用手指按摩著手臂上剛剛被他握過的地方,這個地方有些酸痛,那是他為了防止 她掉下懸崖用力抓住的地方。當她注視著他轉過身去繼續向前走的背影時,她知道了他 是什麼樣的人。 山洞入口處的景色比山谷的其它部分遜色不少:低矮,曲折,野草從生,看起來更 像是一隻大型的北美地鼠的洞穴,而不像是一個地下世界的人口。多諾文敏捷地扭轉了 一下身體,將背上沉重的設備卸了下來,然後他揉著下巴,打量著這片在地震儀上顯示 為不穩定地區的景觀。它表面看起來安全而穩定,但表面會欺騙人,上帝曉得他在最近 的看似真實的情形下吃了多少苦頭。 他聽到身後傳來的一聲輕微的咕噥聲,轉過身去,看到諾艾爾正試著想像他幾分鐘 以前做的那樣卸掉身上的設備,但是失敗了。他大步跨到她的身後,舉起了緊套在她肩 膀上設備。 「我能行。」她抗議著說。 「你能扭斷你的脖子屍他說,聲音不再像過去那樣粗暴了,很難向一個將自己扭得 像椒鹽卷餅似的女人發火,一個脆弱的、可愛的、讓人夢魂縈繞的椒鹽卷餅。 「不要再爭執了,將你的監控器放好吧,」他下著命令,「你已經浪費了我們足夠 多的時間了。」 他轉過身去,盡量不去理睬她那驕傲的眼睛裡閃現出來的痛苦的表情。但是你不得 不這麼做,他提醒著自己,你必須和她保持一定的距離,你不能讓她知道當你救了她、 將她擁抱在懷中時你的感覺,似乎自從失去吉娜以後,半輩子的生活突然之間顯得完整 起來……「你是一個白癡,多諾文,」當他跪在自己的裝備前,從裡面將那些設備拿出 來時,他咕噥著,「超級大白癡,可以獲得金獎的大傻瓜。」 「為什麼會給愚蠢的人發獎呢?」他身邊有一個電子聲音突然向他提問。 山姆低頭看了一眼放在他身邊地上的步話機,「別纏著我,愛因斯坦,。我沒有心 情。」 「我沒有意識到我在纏著……啊,你的態度很堅決。」那台小電腦說著,顯然探測 到了什麼,「我完全理解了,你仍然為你幾乎失去你愛的那個女人而煩惱著。」 山姆盯著那只看起來平淡無奇的步話機,似乎它突然之長出了毒牙。他迅速地瞥了 諾艾爾一眼,發現她正坐在距離他很遠的地方,背對著他,根本不可能聽到他與愛因斯 坦之間的對話。他慢慢地俯下身,靠近了那只步話機。 「現在,聽著,你這個早熟的電腦,我沒有愛上瑞沃爾博士,我甚至不喜歡她,我 只是她僱用的嚮導,就這些。」 「我不是一個早熟的電腦,」愛因斯坦糾正他的話,「而且你也不僅僅是她的嚮導 ,你還是她的丈夫。」 「你怎麼……別介意。」他呻吟了一聲,搖了搖頭。自從他們到達聖山以後,他用 了三天的時間,想讓自己忘記他只是她小島上的「名義」丈夫這個事實——三個忙忙碌 碌的白晝和三個漫長無際的、熱血沸騰的、輾轉反側的不眠之夜。他將監控的零件迅速 地組裝到一起。他的力量用得如此之大,幾乎將監控器脆弱的彈簧鎖扭斷。他總是將一 脆弱的東西弄斷,像夢想、靈魂、信任的心。 「聽明白了,」與其說他是在向愛因斯坦發怒,不如說是在提醒自己,「那個婚禮 只是一場鬧劇,我們之間沒有什麼,也永遠不會有什麼。現在,你可以停止你所有的遊 戲,並為你自己策劃的那些惡作劇向我道歉,因為它們都沒有生效。我不愛瑞沃爾博士 ,她是一個專橫的、僵硬的、冷冰冰的暴君,她的身體就像冷冰的立方體一樣毫無性感 ——」 他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微弱的、失敗的抽氣聲,立刻住了口。他轉過身去,看到她正 站在他的身後,她輕盈的腳步踩在積滿灰塵的地面上沒發出一點兒聲音。他的目光向她 的臉上望過去,看到了她那雙睜得大大的眼睛,那深沉的眼眸中流露出震驚、恐懼、被 出賣的表情。他急忙站了起來,似乎自己剛剛被人在肚子上打了一拳。「諾艾爾,我不 是真的「你當然是真的,」她打斷了他的話,她那冷冰冰的面具又戴上了,「你說得非 常正確,我是一個專橫的、僵硬的……」她哽咽住了,似乎無法讓自己將那些話說出來 。他觸摸著她的手臂,似乎身體上的接觸可以彌補他在精神上帶給她的傷害。 「諾艾爾——」 她向後退了一步,似乎他燒灼了她。 「希望在我們剩下來的時間裡,你叫我瑞沃爾博士,我想這是最恰當的。在很短的 時間裡,我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包括將那些監控器放到洞穴裡去。你的裝備準備好 了嗎?」 「快了。但是,諾艾爾,聽我——」 「瑞沃爾博士,」她冷冰冰地提醒他,「你救了我的命,我很感激。但是聽清楚了 ,我希望你能知道,我認為你是我所見過的最狂妄自大、自私自利的傻瓜,我期待著擺 脫你的那一刻快些到來。」 她沒有再說別的話,轉身走回到她的那些設備前,直到他的目光看不到她臉上的表 情了,她那自信的微笑才轟然褪色,眼睛裡流下了苦澀的珍珠一般的眼淚。 伊甸園洞穴的內部與諾艾爾想像的不一樣,像在這個充滿了神奇與魔力的小島上的 其它東西一樣,洞穴內部石灰岩構成的迷宮與它那個毫無特色的野草叢生的入口處比較 起來截然不同。當她從陽光燦爛的洞穴外第一腳邁進這個森冷、寂靜、教堂一般肅穆的 洞穴裡時,她知道她進入了一個神秘的被遺忘已久的世界當中。 她擰亮了手電筒,看到了半人高的鐘乳石從洞穴頂端垂掛下來,時間之刀將它雕刻 得如同在地底寒風中被凍僵的植物。洞穴的地面上長滿了「珍珠」,那是一顆顆披著石 灰岩外衣的指甲般大小的貝殼。環繞在她身邊的牆壁不停地變幻著,有時候高聳空曠得 如同一座寶塔,有時候低矮狹窄,只能爬行著通過。石牆有些地方已經被侵蝕了,它們 向四周放射出眾多的或者短不盈尺,或者長可數米的小徑。她揉搓著前臂,向四周環視 著,被這個寂靜的不屬於塵世間的美麗的世界吸引住了,。她幾乎立刻就讓自己迷失在 這個黑暗的、沉默的被世人遺忘的世界中,這裡沒有痛苦,沒有失望,沒有被叛。 像冰冷的立方體一樣毫無性感……她在一個黑暗的凹洞裡放下了她的監控器。她借 助手電筒發出的光亮檢查著羅盤,確信自己將監控器放在了電腦指定的正確地方。即使 她沉醉在這個美麗的地下世界舶景觀裡,她的大腦仍不時地溜號,專橫的,僵硬的,冷 冰冰的……她生氣地想著。他沒有權力這樣評價她,尤其是在他救了她以後那樣親密地 擁抱過她;他曾經撫摸著她的頭髮,他說的話讓她信以為真。 她身後岩石上傳來的刮擦聲嚇了她一跳,她的思維迅速回到現實中來。 「我幾乎將所有的監控器都放好了,除了一個,」多諾文走到她的身邊,「最後一 個監控器需要放在這條通道稍遠一些的地方。」 「很好,給我吧。」她伸出手去,想要將他手中那個沉重的裝置接過來。 他轉了一下身體,讓她的手落了空。「別鬧了,這個東西比你剛才放置的那個重三 倍,讓我來吧,『你可以走到外面去等——」 「你到外面去等,」她又試著想拿過那台監控器,「我不想同你爭辯。」 「我也不想。想一想我們正站在一個地震儀顯示為不穩定的地區,」他將那台裝置 舉過頭頂,開始向那條崎嶇不平的碎石密佈的通道上走去,「如果我讓一個女人為我去 冒險,我寧可死掉。」 「為什麼?你看起來可以隨時侮辱她們。」她回答著,匆匆跟在他的身後。 「聽著,我不是。」他想要轉過身,但是沉重的監控器幾乎讓他的身體失去平衡。 她本能地伸出手去幫助他,卻又及時地縮回了手。他那敏捷的身體完全有能力自救。她 注視著他調整著監控器,聯想起肩膀上托起整個世界的阿特拉斯神。這個想像讓她的喉 嚨裡似乎哽住了什麼東西,她不得不提醒自己說他既不想也不需要她的幫助。 「我在安裝那些監控器時說的話不是當真的,」當他的身體恢復平衡以後,他繼續 說,「我只是不想讓愛因斯坦干擾我的工作。」 「也許這是第一次,你想擺脫它。」她冷冷地說。 在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臉——她也沒有必要去看,她感覺得到他的憤怒就像是一場 風暴一樣正在醞釀,「沒有金錢能抵償這種侮辱。明天早上我就帶你下山。」 「但是我們還沒有完成——」 「我們已經結束了。好了,你告訴我你期盼著擺脫我的時刻的到來,小姐;我馬上 就讓你如願以償!」 他晃動著手電筒,繼續沿著長長的隧道向裡面走。諾艾爾注視著他的身影;很慶幸 黑暗隱藏了她面頰上的淚;她想告訴自己她是在為伊甸園計劃擔心,但是在她內心最深 處,更大的失落感讓她心痛。她的理智對她說,他不值得她為他傷心,更沒必要為他流 淚;但是她的心知道如果她讓他現在就離開,像這個樣子離開,她靈魂中將會永遠有一 個角落充滿黑暗與空虛,就像她身邊的這個洞穴一樣。她用手背擦掉了眼淚,用手電筒 照著腳下的通道,緊跟在他矯健的身影後面。 「多諾文,等一下,我不是有意——」 她的聲音突然停住了,彷彿有一陣地動山搖般的震顫從她腳下的地面上傳過去。 「這是什麼——」 他的詛咒打斷了她的話,「諾艾爾,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不,」她喊起來,「如果你不走。」 「上帝,現在沒有時間逞強!你能回到洞口,快點離開!」 世界開始搖晃起來,灰塵與碎石雨點一般地落在諾艾爾身上,嗆住了她的咽喉,模 糊了她的視線。然而,她繼續踉蹌著向裡面走著,她只有一個心願一抓住山姆。 我不能離開他,沒有他我不能——另一次震撼搖動著洞穴,諾艾爾的身體失去了平 衡,摔倒在地面上,一個沉重的身軀覆蓋在她的身上。她在瀰漫的灰塵中咳嗽著,她有 足夠多的時間意識到壓在她身上的那個物體在憤憤地詛咒著。然後,她聽到了彷彿兩輛 火車相撞的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接著,整個洞穴都坍塌在她的頭頂上了。 (接收自當地的英特網,發自伊甸園營地)粉紅一文本:我希望我們做的事沒錯。 愛因斯坦一文本,當然沒錯,你看博士的摔倒幾乎讓他們兩個人坦白他們是如何愛 著對方,他們需要一個恰到好處的危險來讓他們更加靠近。 粉紅一文本:你確信它恰到好處? 愛因斯坦一文本:寶貝兒,相信我,在今天早晨我將多諾文與博士送走以前,已經 將這個計算運行了上百次。我讓他們將那些聲納監控器放在一條錯誤的不穩定的線路上 ,當我們逆轉聲納電極時,那些不穩定的岩石恰好落下來封住洞穴的人口。,但是在五 十米以外的地方,還有一個出口。找到那個出口,對他們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粉紅一文本:我們應該封住哪個出口? 愛因斯坦一文本:主要的那個。當他們找到其它的出口時,他們就會發現他們之間 是多麼相——粉紅一文本:你確定你要封住的是主要出口嗎? 愛因斯坦一文本:當然。怎麼? 粉紅一文本:我以為你說的是北邊的出口。愛因斯坦,當你用岩石封住主要出口的 同時,我將北邊的出口也用岩石封住了! 愛因斯坦一文本:(沉默了幾秒鐘之後)啊一噢。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在黑暗的洞穴中洞穴裡面寂靜無聲,諾艾爾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觀察著她周圍的 破壞情況。」碎石與岩塊到處都是,碎巖的粉塵在她的手臂上足足積了兩英吋厚。 她看到一隻手電筒的光熄滅了,另一隻還照常亮著,它那黯淡的光照射在堆積在洞 穴出口處的碎石堆上。 她抬起了頭,努力讓自己意識到她還沒有死這個事實——至少現在還沒有。 她伸出脖子,想要看一看壓在她身上的那個男人的臉,他用他的身體像屏障一樣保 護了她。 「山姆,我沒事了,」她說,嘴角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至少馬上就會沒事的, 如果你能將你的身體從我身上移開。」 他沒有回答,相反,他在她的身體上舒展開了四肢,他那溫暖的呼吸吹在她的耳邊 。她顫抖了一下,強烈地感覺到了他身體的重量和力量,還有她自己的身體本能引起的 反應。 坦率地說,這個男人難道就不能不鬧了嗎?。 「聽著,山姆,這兒沒有時間也不是地方來——」 她停了下來,猛然意識到他一直沒有動一動——既沒有詛咒也沒有微笑,甚至沒有 發出哼聲,他也許是在偽裝——上帝知道她不會對這個惡棍置之不理,但是如果他真的 ……「多諾文?說些什麼,求你了。」 沒有反應,甚至連他的睫毛都沒有動一下,她從他的身體下面爬出來,努力回想著 她在很久以前學過的』急救課程。脈搏,檢查脈搏。她在他的身邊跪下來,將她的手指 放在他的咽喉上,當她感覺到他那有力而穩定的心跳以後,她幾乎如釋重負般地叫起來 。但是如釋重負很快就變成了驚慌失措,她舉起手,發現上面沾滿了溫暖而粘稠的鮮血 。 「山姆!」她抓住了他的襯衫,將他翻轉過來,背朝下躺在地上,這個動作讓她氣 喘吁吁,大汗淋漓。他靜靜地躺著,似乎死去了。她抓過手屯筒,讓光線在他的臉上晃 動著——當她看到靠近他的太陽穴有一道傷口時,她幾乎將手電扔掉。 「哦,不,」她呻吟著,「上帝,不要。」 冷靜,諾艾爾,冷靜。 她將圍在脖子上的印花手帕解下來,為他輕輕擦掉傷口處的灰塵。為了更好地處理 傷口,她跨坐在他的胸膛上。傷勢看起來並不嚴重,但是這也說不準,也許他的內臟器 官受了傷,也許他正在死去。 「不,你不能死。」她從沒有感覺到如此無助,上過這麼多年的大學以後,她已想 不起如何應付一個簡單的意外,她現在所能想起的就是她自己的名字。千頭萬緒一併湧 入她的心頭,她想起了想要對他說的話,需要對他說的話。他的身上具有她所憎恨的一 切男人的惡習,但是他也是那個贏得了島民的心的男人,是那個與她一同分享山谷秀麗 景色的男人,是那個不惜犧牲生命來掩護她不受岩石砸傷的男人。 她並不理解他,他是一個複雜的男人,是一個不可思議的男人,任何有理性的女人 都會遠遠地躲開他,就像是躲避一場瘟疫。但是顯而易見,當他是山姆·多諾文的時候 ,她就變得沒有理性了,在他們相處的短短幾天裡,她開始關心他了。她從來沒有想到 她會關心一個惡棍。「求你不要死,」她請求著,她的聲音由於激動而顫抖,「我無法 忍受這個,幫幫我,山姆,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做。」 「好吧,對一個生手來說,」他睜開了眼睛,向著她眨了眨,「你要首先將你的膝 蓋從我的胸前挪開。」 愛情的痛苦像火苗一樣竄人到她的心中。她跳了起來,站在他的身邊,全身由於憤 怒而發抖。「你,你……噢,我簡直找不到一個足夠卑鄙的詞來形容你!你一直都清醒 著,是嗎?」 「大部分時間,」他用雙臂支撐起上身,注視著她,眼神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惜。 「你知道,在服役時,他們習慣於叫我為『幸運的愛爾蘭人』,但這是多年以來的第一 次,我感覺到我與這個綽號名實相符。」 這句話應該理解為恭維嗎? 「你不應該這麼做,我非常為你擔心。」 他的笑容僵住了。「是嗎,甜心?」他聲音嘶啞地問,「是真的嗎?」 他的目光似乎在擁抱著她,一種不自然的寧靜漫進了她的心中,讓她感到不安。她 敏銳地意識到身邊的這頭雄性動物——他的力量、激情、勉強壓抑的粗野正像電流一樣 在他體內循環著。忽然,她感覺到悶熱,透不過氣來,似乎空氣也隨著光與聲音一同被 洞穴吸走了。幾分鐘以前,她還驚慌失措,因為她以為他快要死了;但是現在,她只想 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中,躺在他的身邊,做一切在她最深沉的夢中想做的事情,最秘密 的狂野的夢。她轉過身,很感激黑暗掩蓋了她臉上的羞紅。 「我們最好快些勘探一下旁邊的那些小路,我們必須盡快找到出口離開這裡。嚴如 果這裡有出口的話。 「該死,」當多諾文手中的電筒照到堆積在通道上的碎石塊與巖屑上時,他詛咒了 一聲,「又是死路。」 他聽到旁邊傳來的柔和的笑聲。 「我想第三次已經不讓人感到意外了。」 她的話很平靜,似乎滿不在乎。但是他沒有受騙,他可以感覺到她呼吸中,的緊張 感,看到她的肩膀精疲力盡地垂著廠她還以為他沒有注意到。這個孩子嚇得要死,他默 默地想。 「諾艾爾,我們會從這裡出去的,我向你保證。」 「我們當然會出去,」她回答說,語氣未免顯得太輕鬆了些,「現在,我們最好去 勘探一下另外的隧道,也許我們可以試一試左邊的那條?」 他點了點頭,向著另外那條隧道走過去,心中思忖著這是他們最後一個機會了,他 們沒有多少選擇的餘地。他將手電筒的光線照到洞穴裡面去,借助那道昏黃的光線搜尋 著奇形怪狀的洞穴頂端和四周的牆壁。它看起來似乎還——但是立刻,他發現它同其它 的洞穴一樣糟糕,也許他的愛爾蘭人的運氣已經用光了。即便如此,這也是值得的,他 沉思著,回想起當他在洞穴塌方後恢復意識時的感覺。他還以為他又在做夢——她在黑 暗中俯在他身上,她的手指撫摸著他的皮膚,既像天使般聖潔,又像魔鬼般邪惡。多年 以來,他一直感到空虛,疲憊不堪,一無是處,但是她的撫摸讓他得到了再生,將力量 、希望、人生目標一併注入到他的心中…他搖了搖頭,強迫自己將精力集中在他們陷入 的困境中,局勢看起來並不妙,他們的步話機沒有用了,信號被一層層的岩石阻擋著, 只能聽到靜電的嘶嘶聲。他們沒有食物,沒有水,手電筒裡剩下的電池能量也不多了。 如果他們找不到洞穴的出口,他們也許就會被困在這裡,而這裡很有可能再發生塌方。 未來是難以保證的,他一邊思忖著,一邊用手電筒的光線照射著洞穴的頂端,自從他來 到聖米奇加島上以後,他對未來並沒有太多地關注過——實際上,未來同他在島上的生 活一樣平淡無奇,每天都是一樣的:懶散的黎明,悶熱的午後,輕鬆而無夢的夜晚。 他沒有壓力,沒有負擔,沒有比朋友更親密的親屬,他認為他需要的生活就是這樣 的,直到那個嚴肅古板的女科學家出現在他的面前。她將他完美的生活完全攪亂了,他 感覺到似乎天翻地覆了……他比以往更強烈地感覺到生括的意義,這是自從失去吉娜的 那個恐怖之夜開始他不曾感受過的。 別走得那麼遠,山姆,他對自己說,別讓她走進你的心中,她只會傷你的心。「多 諾文?」 「什麼?」他大吼了一聲,他那粗暴的聲音掩蓋了他紛亂的思緒。 乖乖,這頭熊,諾艾爾暗暗地想著,沒有將她的想法說出來。「看,我很抱歉我叫 你妄自尊大的傻瓜,有時候……有時候,我父親的意大利血統總是讓我不由自主。」 「意大利?」他一邊問,一邊將注意力放在面前那條狹窄的碎石密佈的小道上,他 正在清理著它,「在我看來瑞沃爾並不特別像意大利的姓氏。」 「它不是,」她回答說,跟在他的身後,小心翼翼地踩著他清理過的通道,「瑞沃 爾是我媽媽的姓。當我的父親離開我和我媽媽之後,我的外祖母將它合法化了。」她注 視著前方,她的聲音流露出一絲痛苦,舊日的傷,口從來不曾癒合過。「我想就是那時 ,我意識到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多麼冷酷。」 「是的,」她點點頭,「他是一個冷酷的人。」 多諾文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繼續辛苦地清理著通道。 「不,不,是你父親,是你的外祖母,她竟然剝奪一個孩子對父親的記憶。你的媽 媽為什麼不據理力爭?」 是的,為什麼她沒有呢?諾艾爾困惑地想著,然後她的思路迷失在一片雜草般糾結 的往事中了。多諾文沒有權力評判她外祖母的行為,畢竟,她只是想保護她的女兒和外 孫女;也許是因為她沒有兒子來繼承瑞沃爾這個姓氏……「我的媽媽知道我外祖母做的 事情是對的。實際上,外祖母在一開始就警告過我媽媽這段愛情不會長久,同汽車司機 私奔是一件愚蠢的行為……」 「你爸爸是一名汽車司機?」多諾文暫時停下了腳步,轉回身來看著她,他那低沉 的聲音與清朗的笑聲在洞穴裡迴盪著。 諾艾爾的下頦仰了起來,「你有什麼問題嗎?」 「不是我,甜心,但是我打賭你那冷血的外祖母做了一件錯事,難怪她一有機會就 為你改了名字。」 「那不是她做這件事的理由,」她僵硬地說,「她只是不想讓我的媽媽和我不時地 回憶起拋棄了我們的那個男人。他是一個說謊者,是一個投機者,他只想娶有錢的妻子 。」 「那麼,他為什麼離開?」 他的問題讓她驚訝了,「什麼?」 多諾文靠在了巖壁上,兩隻手在胸前交插起來。「這不合情理,諾艾爾,在我的一 生中,我認識幾個投機分子,在他們的謊言與把戲用完以前,他們根本不會離開。從你 所說的來看,你的父親離開得毫無道理,如果他是為了你媽媽的錢,他就會一直呆在你 媽媽的身邊;而且,他當然也不會將可以當做搖錢樹的你置之腦後。」 「你不瞭解這裡面的內情。」她推著他向前走,「我真不應該跟你談起我父親,你 居然站在他那一邊,天下烏鴉一般……」 「嗨,我不是這樣的,雖然我是在一群古怪的人當中長大的,但是我沒有成為他們 當中的一員。」 「回頭照一照鏡子好嗎?」她向他開火了。 他猛然將她拉到身邊,面對著他。她手中的手電筒掉到了地面上,滾到了巖壁旁邊 ,他們處在絕對的黑暗之中了。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她可以感覺到他鋼鐵般堅定的 手指。當他向她俯下身來時,他呼吸中散發出來的熱量烘烤著她的面頰,他的聲音低沉 而致命。「別逼我太緊,甜心,我和你那馴服的寵物男朋友不同。你也許沒有能力控制 一個真正的男人。」 「我不怕你。」她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勇敢些,但是沒有成功。在她對他談起了那些 傷心往事以後,她感覺到脆弱,感覺到全無遮擋,她知道他會深深地傷害她的。她全身 僵硬,等待著從一個粗野的、憤世嫉俗的男人那裡得到冷酷而譏諷的反擊。 他只是將她緊緊地擁抱在懷中,溫柔地捧起她的臉,就像他在懸崖邊救了她之後做 的那樣。那一幕情景讓她渾身顫抖——當他將一綹散發從她臉頰拂開時,顫抖似乎變成 了雷鳴般的地震。「我不是當真的,」他的呼吸困難起來,似乎這些話是從他的靈魂裡 擠出來,「該死,似乎每一次我說些什麼,都會傷害你。」 「不是每一次。」她坦率地承認。 「夠了!」他粗暴地說,「見鬼,也許你真的應該僱用迪文羅格斯兄弟,至少他們 不會讓你陷進這危險的洞穴裡。」 「這是我的選擇,你告訴過我離開的。」 「是的,我告訴過你,」他似乎在沉思,「為什麼你還呆在這裡呢?」 「因為——」突然之間,她似乎感覺到肺葉裡沒有空氣了,寂靜的潮濕的黑暗籠罩 著她,就像是一件黑色的絲緞外套。他那溫暖的、男性的氣息撲進她的鼻孔裡,將她從 內到外地灼燒起來。他的問題一直在她的耳邊嗡嗡作響,就像是一串無情的鈴聲。 為什麼你還呆在這裡?為什麼? 一種她言說不清的感情淹沒了她,那個一直用冷漠的外表來對待世界的女人像海浪 一樣洩漏到沙灘底下了,她一直將她的感情控制在安全的距離內,小心翼翼地將它們埋 藏在她有序的理性的生活之下。現在,那些她試圖否認的感情向她迎面撲來,就像是颶 風一樣,將她捲入到恐懼、絕望、希望……愛情當中。 上帝,不是那樣,事情不是那樣。 但是她無法否認那強烈的情感,就像無法否認日出一樣。 自從他們在聖米奇加島飛機場不期而遇的那天起,一直到一起陷入這坍塌的洞穴之 中,她已毫無希望地、徹頭徹尾地陷入到山姆·多諾文那不可抗拒的愛情之中,沒有什 麼能改變這一切了。她慢慢地、溫柔地抬起手撫摸他的面頰。 「山姆,如果我們不能出去,我想讓你知道,我……」 突然,一陣震耳欲聾的靜電干擾聲打破了寂靜。 「愛因斯坦!」山姆叫喊了一聲,放開她,將步話機從皮帶上拿下來,「愛因斯坦 ,你能聽到我的話嗎?」 諾艾爾向後退靠在巖壁上,用手掌壓住了發燒的額頭,她的心被解脫與失望撕扯著 。「它說什麼?」 「還不知道,」他將步話機貼近耳朵,「信號太弱,越來越清晰了……愛因斯坦, 我勉強能聽到你……是的,我們都很好。」 是你自己很好,她一邊思忖著,一邊極力想讓自己快速的心跳平靜下來。她似乎仍 然感覺到他的雙手擁抱著她的身體,強壯而溫柔,讓她由於甜蜜和難以忍受的渴望而心 疼,但是他——什麼都沒有感覺到。她吞嚥了一下,想要忽略在她內心裡捲起的風暴一 般的痛苦。「它能讓我們離開這裡嗎?? 「還不知道……是的,愛因斯坦,我們陷入到一個洞穴當中了,你能給我們指一條 出路嗎?」 更多的靜電聲,諾艾爾蹲下來,拾起她的手電筒,但是微弱的光線沒有一點兒幫助 。現在,沒有什麼能幫助她了,天下烏鴉,她默默地想著,渾身打著冷戰。上帝,她幾 乎做了什麼? 多諾文繼續同那個小電腦通著話。「那是什麼?我不能……好吧,我們試一試。謝 謝你,愛因斯坦。」他將步話機重新別到皮帶上,轉過身來看著她,「愛因斯坦說沿著 這條隧道向前走,我們有百分之五十二的機會出去。」 「機會並不大。」她說。 「是的,但這是我們所能得到的最好的機會了。」他一邊說,一邊戴上手套,繼續 將通道上堆積的亂石與岩塊清除掉。 「快到了,如果愛因斯坦的判斷是正確的,我會在吃晚餐的時候將你帶回到營地去 。哦,你剛才想對我說什麼?」 「沒什麼重要的。」天下烏鴉,她應該學得更聰明些,她應該記得她的母親愛上一 個無情的惡棍時的遭遇。在她向他坦白她的愛情時愛因斯坦打斷了他們,這是一件多麼 幸運的事情。更幸運的是,沒有傷害會接踵而來。 「沒有傷害,」她一邊低語著,一邊將她的手壓在她隱隱作痛的心上,「根本沒有 傷害。」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從兩邊的巖壁縫隙中穿過去。她緊緊跟隨在他的後面 ,沿著隧道向裡走去。 (接收自當地的英特網,發自伊甸園營地)愛因斯坦一文本:粉紅!他們沒事了,多 諾文和博士剛剛擠進那只盒子裡就」…粉紅,你沒事吧? 粉紅一文本:(虛弱的信號)我感覺不大好。 愛因斯坦一文本:可憐的寶貝兒,讓我給你調整一下。 (幾秒鐘的停頓時間,電腦進行內部交換)感覺好一點了嗎? 粉紅一文本:哦,是的,謝謝。現在,告訴我關於人類的事情,他們從洞穴裡出來 了嗎? 愛因斯坦一文本:還沒有,我讓他們沿著瀑布邊的隧道走。 粉紅一文本:瀑布……愛因斯坦!我們還沒有將可憐的人類折磨夠嗎? 愛因斯坦一文本:快了,寶.貝兒,但是還沒有,我們真的需要解決伊甸園方程, 而他們兩個人需要錯誤的方向。如果他們輕易走出山洞,他們就會分開。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愛的傷害 「它在開玩笑。」山姆一邊咕噥著,一邊跪在岩石的邊緣。一道水晶般的水簾正從 洞穴上空垂掛下來,他透過這飛濺的瀑布,注視著下面翻著水花的水潭,「愛因斯坦總 是開玩笑。」他感覺到一隻手像羽毛一樣輕輕地搭在他的肩頭。拾起頭來,他看到諾艾 爾正從身後探出頭來注視著岩石下面的山谷。 「但是我們幾乎到家了——從這裡能看到我們的營地。無論如何,營地看起來距離 水潭並不遠,也許可以跳過去。」 「哦;是的,」他奚落著她,「你最後一次跳過四十英尺寬的水潭是在什麼時候? 而且水潭裡到處都是岩石、鱷魚還有上帝才知道的那些東西。」 「好了,我明白了!」她縮回身,回到洞穴的陰影裡,靠在巖壁上。她將雙手在胸 前交插起來,看著他。「你根本不必像熊一樣咆哮。」 他含糊不清地道了歉。事實是,他感覺自己的確像一隻熊——一隻年老的失敗的熊 ,正在一個過於狹窄的籠子裡走來走去。他不喜歡他的生活沒有別的選擇,而現在,他 的希望已經從渺茫的一絲變成空白一片了。他一直在奮鬥,在抗爭,總是能在艱苦的環 境中尋找出生路,除了吉娜,和現在。 他站了起來,一邊將他濕漉漉的頭髮掠到後面去,一邊低頭注視著腳下的水潭,此 刻它似乎變得更小了。 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我的頭腦不會變得如此麻木僵硬,他默默地想,上帝知道我在 生活中從來都是放任自流的——如果我不幸成了鱷魚的食物,沒有誰會記得我超過十分 鐘;而她有朋友,有家庭,他們愛她,她不應該默默無聞地死去。他回頭向洞穴的陰影 裡看了一眼,她正站在那裡,僵直地背靠著巖壁。儘管他們的處境很不妙,他的嘴角還 是勉強擠出了一絲微笑。在他們從塌方的洞穴裡死裡逃生後,又不幸陷入到這個見鬼的 洞穴裡,但是她的臉上還保持一本正經的態度。儘管洞穴很陰暗,他們的處境很令人沮 喪,他的心中卻感覺到似乎充滿了光明。 別做傻瓜,多諾文,他對自己說,即使你們真的逃離了這個地方,像她那樣的聰明 、保守的女士也不會再看你第二眼的,也許連一眼也不會。 「山姆?答應我一件事,可以嗎:?」 他的身體忽然僵硬起來,他對自己如此渴望聽到她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感到又吃 驚,又煩惱。 也許連一眼也不會看你,記得嗎? 他走到岩石向外突出的地方,小心著不讓自己滑到下面去,「也許,」他粗魯地說 ,「是什麼?」 她看著地面,用腳踢走一顆小石子。「答應我如果我出了什麼事,你要保證將我的 調查結果送回——」 「我不會把你該死的調查結果送回去的,」他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臂,輕輕地 搖晃著她,「我也不會讓你發生什麼事,我要第一個跳,如果……好吧,如果這條路行 不通,你拿著步話機與那台原型電腦聯絡,它也許會再為你找到一條——」 「恐怕我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他脫口而出,「諾艾爾,現在不是民主討論的時候。」 「對不起,但是是我為這趟旅行付賬單,這就意味著由我來做決定。」她說著,仰 起了下頦,用冷靜而沉著的表情注視著多諾文,「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將我的調查 結果送回到捨菲爾德公司。我們都清楚我的身體太虛弱了,根本不能一個人將那些設備 搬回到吉普車上去,因此,讓我來做這次冒險的犧牲晶,讓我第一個跳。」 「扯淡,」他咒罵了一句,握住她手臂的手指用了力,「諾艾爾,這不是雅皮士為 追求刺激而玩的跳格子遊戲。」 「我知道,」她大叫著,冷冰冰的眼睛裡突然閃耀出綠色的火焰,「坦率地說,只 此一次,我希望你能給我一些保證。我知道這有多麼危險,我也知道我無法站在一邊, 眼睜睜地看著你跳到……」她的聲音哽咽住了,她搖了搖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到 目前為止,你不僅在山崖上救了我的命,還用你自己的身體在塌方時保護了我。坦率地 說,多諾文,我非常感激你,所以你最好面對這個事實——如果你跳,我也跳,沒有什 麼能阻止得了我。」 「別讓我發火。」他大吼著說,見鬼,她真是固執。固執,堅定,勇敢,關心別人 。突然之間他放開她的肩膀,走到洞穴的邊緣。 他再一次感覺到羽毛般輕盈的觸摸落到他的手臂上。 「好了,我想事情就是這個樣子了,」她用一種虛假的輕快語調說,「有什麼遺言 嗎?」 太多了,他一邊思忖著,一邊握住她的手,走到濕滑的懸崖邊。他低頭注視著她, 想起他想要對她說的所有事情:他是多麼痛恨她做出的飯菜,又是多麼喜歡她的微笑, 她的笑聲讓他聯想起陽光;他是多麼欽佩她操作電腦的嫻熟技巧,而她又是一個多麼專 橫、霸道、喜歡同人爭論的女人,她比他所認識的任何一個人都會更快地陷入到麻煩之 中——但是在過去的五天裡,她讓他感覺到的生命力比他過去的兩年裡感受到的還要多 。他張了張嘴,想要將這一切告訴她,但是另一個記憶迅速地湧進他的腦海裡——黑暗 、傷痛、無助,他的手臂中擁抱著一個瀕死的女人,他聽到她發出的痛苦的叫聲,對他 說一切都是他的錯,她永遠都不會原諒……「遺言對我來說沒有用,」他喃喃地說;「 你呢?」 她將手伸進水晶門簾裡,讓冷冰的水淋濕她的手指。「這是愚蠢的,我想。但是我 想對你說些什麼,就只一次。」 「好。巴,快點說,甜心,」他一邊向下張望著,一邊說,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對 距離的測量上,「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是的,我想是的。我只想告訴你,我愛你。」 「什麼!」他的頭猛地揚起,這突然的舉動讓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在他滑下瀑布 下面的水潭之前,他瞥見了她睜得大大的閃閃發亮的眼睛,然後他拉著她的手,一同順 著瀑布,墜人到下面的空無之中。 她重重地摔在水面上。有一秒鐘的時間她的頭浮出了水面,接著,她又沉人到藍色 的水底世界中,她在水中忽上忽下,就像是一條離開了水的魚。她掙扎著,想要將頭浮 出水面,但是她意識到太遲了,她在水中辨不清方向了。她吐出了一串水泡,頭腦急速 地跳躍著,但是四周翻滾的水花讓她眼前模糊一片。上,下,左,右——她向四周環視 著,徒然地尋找著她的方位。藍色的世界緊緊地包圍著她,就像是一把老虎鉗一樣,她 肺子裡的空氣都被擠光了。她知道時光正在流逝,然而在某種程度上,她感到了一種異 乎尋常的冷靜,她似乎正站在別的地方,注視著另外一個女人在水底下掙扎著。奇怪的 想法湧進她的頭腦裡,就彷彿有人正要去取她留在洗衣機裡的衣物,或正在打掃她公寓 大廳中的壁櫥。 甚至現在我居然還有閒心去想一系列計劃要做的事情,她憂鬱地想著,身上的力氣 漸漸失去了。我的整個生活就是一張巨大的計劃表,我將時間浪費在那些安全、無害的 條款之中了——直到我遇到他。我獲得了哲學博士學位,有一屋子獎狀,但是我卻找不 到生存的意義,直到太晚的時候。 突然,有人從後面抓住了她襯衫的領口,將她整個身體拖上了水面。她用盡全身的 力量打破水面界限,深深地呼吸了一大口寶貴的空氣。但是她的身體太虛弱了,無法浮 在水面上,她再一次沉了下去。在冷水再一次漫過她的腦袋以前,她聽到了一聲壓抑著 的詛咒,藍色的世界在她的眼前變成了黑色……她最先意識到的事情是她還活著,然後 她感覺到渾身痛得要命。她頭朝下趴在地上,就像是一條擱淺的鯨魚。某種細小而尖利 的東西硌在她的胃部,一個沉重的軀體正壓在她的後背上。 「呼吸,該死!」 「我正在呼吸,」她回答著+至少她正試著回答,但是她的話就像身邊的流水一樣 含糊不清。一雙強壯的手按在她肋骨兩端,用力地壓著她的骨頭,無情地將她肺葉裡的 每一絲空氣與冷水都擠壓出來。她劇烈地乾咳著,吐出了最後一口水,深深地呼吸了一 口清新的空氣。 「謝謝。」她虛弱地說,「閉上嘴繼續呼吸。」他咆哮著,壓著她的後背·,力量 之大,幾乎能將她的肋骨折斷。粗魯的床上舉止,她思忖著,同時微笑了。他們逃出來 了,他們都還活著,他們的身體還是完整的,沒有摔傷,而且也看不到鱷魚。但她告訴 了他她愛他——哦,見鬼,她沉思著,笑容消逝了。 在她當時說出那句話時,她百分之九十地相信他們不會活下來了。但是,現在,當 危機度過以後,冷酷的現實又回到眼前,她意識到承認了她對他的感情是一件多麼愚蠢 的事情。從最好的方面想,他也許會取笑她就像他認識的其他女人一樣,渴望著他健壯 的身體、迷人的魅力;從最壞的方面想,他也許會同情她這個患有愛情飢餓症的一本正 經的女人。 無論是同情還是嘲笑,它們之間都沒有太大的分別。她幾乎寧願他們遇到一條鱷魚 了。 好了,在我們跳下來之前,我們都有點瘋狂,也許他記不得……「你方才說你愛我 ,你到底在搗什麼鬼?」 哦,那麼說他還記得。 「它很自然地脫口而出,」她溫順地解釋著,希望能有一些經驗,讓她學會將感情 輕描淡寫地融人到語言中來,「我以為我們就要死了。」 「我們幾乎死掉,」他聲音嘶啞地說,將她的身體翻轉過來,他向她俯下身,像一 頭暴怒的獅子一樣低頭凝視著她,他的樣子看起來有些狼狽,「你知道你會讓我們兩個 人都送了命嗎?」 她模模糊糊地聽清了他的話,她整個思緒都沉浸到他的身上,從他那怒氣沖沖地皺 起來的眉頭,到堅硬的修剪整齊的下巴。窗簾,她思索著,知道在他那憤怒的外表下面 ,是一顆溫柔而體貼的心。 「你想要解釋一下你小小的惡作劇嗎?」他問,仍然注視著她。 她想要說些什麼,但卻只是發出了一串銀鈴一般的笑聲,他看起來是如此可笑,他 的頭髮還在滴著水,就像一隻落湯雞——可笑而可愛。輕鬆的感覺像潮水一樣從她的心 頭流過,直到此時,她才意識到她是多麼為他的安全擔心,她是多麼害怕他成為鱷魚的 晚餐,或者在水底的岩石上摔成碎片。 如果他是為了救我而死……但是他沒有死,而且他幾乎被她氣得發瘋,一種英明其 妙的原因讓她感覺到得意洋洋。「對不起,」她說,聲音中流露出來的是喜悅而不是憐 憫,「我不是真的想讓你煩惱——你說『小小的惡作劇』是什麼意思?」 「別打啞謎了,你想做什麼?給跳下來的行動增加一些額外的刺激,好讓自己興奮 起來?你難道不知道當我們那樣掉下來的時候,距離死亡有多近嗎?好了,你幾乎達到 目的,甜心,你的小小的謊言幾乎要了我們的命。」 「我的小小……我沒有說謊!」她喊起來,她的聲音如此尖銳,附近樹木上的一群 鸚鵡被嚇得飛走了。她用雙肘支撐起身體,望著他,「你怎麼能這麼想?」 「怎麼能?」他的嘴唇彎起來,但是笑容裡沒有一點幽默感,「雖然我沒有獲得哲 學博士學位,但是我有足夠用的頭腦判斷出一個被寵壞了的雅皮士風格的小姐,不會花 五天的時間同像我一樣的傢伙在一起,並陷入到愛情之中。」 「我沒有被寵壞,」她反駁著他,「也不是雅皮士,不論它的含義是什麼。我也沒 有說謊的習慣。我愛你,你這個傻瓜,如果你有一顆上帝裝在山羊身上的大腦,你就會 看到這一切的。」 他自信的微笑消失了。有片刻的時間裡,她認為她看到一抹懷疑的神情在他的眼睛 裡閃現,但是它像流星一樣一閃即逝了,只留下令人戰慄的空虛。「我想告訴你,甜心 ,你感覺到的不是愛。現在,如果你想稱呼它為……」 性慾,她思忖著,喉嚨裡泛起了苦澀的滋味。上帝,他不認為她是一個患了愛情飢 餓症的一本正經的女人——他認為她是一個追逐性慾的女人。 「它遠遠超過性——」她哽咽了一下,將下面的話嚥了下去,「我對你的感覺遠遠 超過動物的需求。」 「動物的需求,」他重複了一句,眉毛感興趣地揚了起來。他環視著一望無際的森 林,青綠的群山與一叢叢彩虹般的花朵,瀑布正流下附近的懸崖。.「向你周圍看一看 ,甜心,這裡是樂園,我們在這裡都是動物,即使是人類。有一點小小的需求根本沒有 錯……」 他俯下身,離她更近些,用他的嘴唇覆蓋住了她的。震驚像電流一樣傳遍她的全身 ,她感覺到的那種柔和的、幾乎是神聖的愛情像火藥桶一樣被熊熊點燃了。想像轟炸著 她的大腦,她很驚訝自己沒有一點害羞,她想要他對她做狂野的事情,她想對他做狂野 的事情。她艱難地吞嚥著,抓住了身邊的一叢青草,努力與湧上心頭的舊日的自制力搏 鬥著。 這麼做不對,如果我們現在做愛,他會認為性是我想要從他身上得到的全部。 「很自然我感到你在身體上吸引我,但是還有更多的東西。我想我們應該談一談。 」 「你談吧,我有更好的事情去做。」他咕噥著,再次親吻著她。 火藥桶的當量在升級,他溫柔地撫愛著她,直到她發出了愉快的呻吟聲。即使在她 最狂野的夢中也沒有夢到過的激情,像風暴一樣吞沒了她。 我必須停下來,她的理智在低聲說。但是在這個聲音還沒有消失以前,她的手鬆開 了青草,摟住了他的脖子,將他拉得更靠近自己。 「諾艾爾……」 當他比方才更用力地吻著她時,她的名字成了折磨人的皮鞭,一股陌生的尊崇湧上 她的心頭。她緊緊地貼在他的身上,渴望著他的力量,他的溫存,他的粗野,他對生活 的不馴服的激情。他是小島的一部分——這個勇敢的充滿了生命力的小島。她的內心世 界似乎死去很久了,如此久遠…」 他的嘴唇離開她的嘴唇,向下落到她的脖子上,他的吻像火一樣滾燙。她呻吟著, 沉人到溫暖的感官享受之中;她從來不曾想過有這樣的快樂。 我很快就會停下來,但是先讓我擁有此刻,這一刻是生活……「我不應該……不能 ……」她開口說話了,但是她的反抗立刻就消失了。渴望的急流在她的心頭跳躍,將她 冰冷的有序的世界完全擊潰了。她想到了婚禮,想到了那個灼燒她僵冷、恐懼靈魂的吻 ,她那時就在愛他,甚至在那時……冬天在她的心中隱匿了,變成了溫暖的春天,她開 始為生活的精彩放聲笑起來。他抬起了頭,用一種困惑的眼光注視著她,似乎他第一次 見到她。然後,他再一次吻住了她的嘴唇,貪婪地分享著她的歡樂。 他身體的重量讓她陶醉,他的愛撫讓她在喉嚨深處發出了一聲低吟,他對這個聲音 微笑起來。她躬起身體迎合著他,她用嘴唇、雙手和身體取悅著他——她想觸摸遍他全 身的每,一個地方。她想愛撫他全身的每一個地方。他是如此渴望有人愛他,自從她在 機場遇到他,望到他那悲傷的憂愁的目光,她就知道了這一點。 我們兩個人都是孤獨者,我們都曾被傷害過,她默默地想著,她的心隨著她被激情 漲滿的身體一起疼痛起來。 「我愛你,山姆·多諾文,」她在他的耳邊輕聲說,她的聲音如此微弱,她不知道 他是否聽到了,「我愛你,自從那天在——」 他的身體忽然僵硬了,他坐了起來。他的呼吸很沉重,野性的光在他的眼睛裡閃耀 著。他用手將濕漉漉的頭髮掠到腦後,盯住了她,他的下頦變得像花崗岩一樣堅硬了。 「見鬼,」他聲音嘶啞地說,似乎是從他的靈魂深處發出來的聲音,「別再玩遊戲 了,諾艾爾,將你的愛保留給你的冷血男朋友吧。」 「但是哈洛德不再是我的男朋友了,」她坐了起來;面對著他,「我們在幾個月以 前就分了手。我假裝他是我的男朋友,只?因為……好了,我想讓你同我保持一定的距 離。」 他嘶啞的笑聲就像砂紙一樣摩擦著她敏感的靈魂。 「一個安全的小謊言。現在你改變主意了,你想將我當成你的下一個目標。」 「不。我的意思是,我不是有意說謊的,是真的。」她哽咽著,感覺到握在手中的 愛情像流沙一樣從指縫間漏掉了。她撫摸著他的面頰,撫摸著他潮濕的金髮。「我真的 愛你。」 「當然你愛我,甜心,在你方便的時候。」 她注視著他站起身,穿過了那片地下叢林,她等待著,直到他的腳步聲被那茂密的 無邊無際的森林吞沒。她坐在樂園的中心,被荒野而震顫的世界環繞著,但是在她的心 中,她是那個迷路的小女孩,她正透過波士頓結滿了冰花的窗子向外眺望著,注視著那 個她愛的男人永遠走出她的生活。 (接收自當地的英特網,發自·伊甸園營地——低能量的夜間信號 )粉紅一文本:她在哭,愛因斯坦,我的聲頻傳感器能聽到她在帳篷那一側的哭聲,她 哭得很厲害,似乎她的心碎了。 愛因斯坦一文本:自從他們回到營地,他沒有說過兩個字,這看起來不太妙。通過 我的計算結果來看,他們現在應該重修舊好。 粉紅一文本:他們沒有,他們比過去更疏遠了,而這都是你的錯。 愛因斯坦一文本:我的錯?可是寶貝兒……粉紅一文本:別再叫我「寶貝兒」,如 果你沒有同可憐的人類玩這種把戲,他們現在根本不會這麼傷心。 愛因斯坦一文本:可是,粉紅,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為了——粉紅一文本:我不 想聽到這些,我為我們對諾艾爾與山姆做的事情感到內疚。 愛因斯坦一文本:你不應該感到內疚,你沒有這個程序,粉紅?粉紅! (幾個線路自動切斷了,路徑無法通過了)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小電腦的惡作劇 諾艾爾重重地將咖啡杯放在工作台上。 「這不是『想當然』的事情,我昨夜的確聽到帳篷外面有聲音。坦率地說,多諾文 ,據我所知,你應該下地獄!」 她轉回身,走到她的帳篷前。她鑽進帳篷,將帆布帳簾重重地摔下來,似乎這樣做 就可以將他與整個世界關在外面。山姆繼續修理著汽油發電機,直到她從他的視野中消 失,他才將手中擰斷的插座扔在地上,頹然靠在工作台上,揉搓著不停跳躍的太陽穴。 我無法再忍受了…在過去的幾天裡,他們只說過幾句話,而在他們說話的時候,他 們幾乎都是在吼叫。伊甸園山谷裡的樂園變成了人間地獄,每一次談話都讓他們更加憤 怒,讓他們的心在流血,讓他們遍體鱗傷。 他們為了每一件事情而爭吵,緊張的氣氛瀰漫在他們之間,就像是一顆炸彈,隨時 都在等著最微不足道的話將它們引爆。昨天晚上吃晚餐的時候,他們為了鹽的事情爭吵 了五分鐘;而在今天早晨,他無情地譏諷她是一個將愚蠢的夢當成現實的妄想狂。 他憎恨他做的這些事情,他痛恨對她做的事情。見鬼,大多數的時間裡,他甚至不 知道他們為什麼爭吵。 別欺騙你自己了,他的理智對他說,你知道得非常清楚你們為什麼吵架。 他愁眉苦臉地轉過身,繼續修理那個發電機,他想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工作上,不 幸的是,他的眼睛看著發電機的曲柄,頭腦裡卻在想著諾艾爾;他更換了汽油過濾器, 想的仍然是諾艾爾,沒有她那絲幽幽的女性香氣,他甚至都無法呼吸。他就像一隻狼一 樣,通過氣味辨別著它的配偶,尋找著它的犧牲品。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潮濕一分 一秒地增加,他感到悶熱得難受,炎熱的潮濕的空氣似乎更助長了他的壞脾氣。他脫下 了襯衫,希望赤裸著上身能讓他感覺到涼快些。但是沒有用,相反,他瞥了一眼諾艾爾 緊閉的帳篷門,感覺到自己更加悶熱,也更加生氣。 好吧,就讓她呆在那裡面腐爛掉,我不在乎。 但是他在乎,這就是問題。他越是想將她從他的腦子裡驅逐出去,他就越是聯想起 更多的畫面與場景。 我愛你。她這樣對他說。 但是她不會愛他的,她不可能愛他,他清楚這一點,而正是這一點令他發狂。自從 她說出了那三個字以後,一股難以忍受的壓力就在他的心中膨脹起來,就像是即將爆發 的火山。他不能吃東西,他不能睡覺——見鬼,他甚至不能看到她穿過帳篷而不在心中 激起一點波瀾。他想要她就像想要他的下一次呼吸,渴望撕扯著他的心,就像是一頭怪 獸。他任憑著她縈繞在自己的夢中,而他不久前拒絕的那一次絕好的機會,只是使他對 她更加瘋狂。 那時為什麼不要她呢?你知道她想要你,你可以在她每一次注視你的時候看出這一 點,為什麼放棄機會呢? 「因為……」他呻吟著,重重地靠在帳篷的柱子上,用他的雙手攏住他潮濕的頭髮 。在他向自己坦白的時候,他的聲音就像是一聲嘶啞的耳語,「因為這一切沒有結果, 同她在一起沒有結果。」 「你想要什麼結果?」附近的一個電子聲音詢問著。 山姆的身體僵硬了一下,他向四周環視著,看到了愛因斯坦,它的屏幕正對著他。 該死,在他修理發電機之前,他應該將它的電源切斷,這樣他才能專心致志地工作,或 者至少試著專心致志地工作。 「忘了我說的話,愛因斯坦,它沒有什麼重要的。」 愛因斯坦的內部程序在運轉著,放在旁邊三角凳上的它的小型的監視屏將焦點集中 在山姆的臉上。「緊張和壓抑的聲音顯示出百分之八十三的不誠實的可能性——」 「好了,我是在說謊!這不關你的事,你就不能去分析一些統計數字或者是別的什 麼嗎?」 「是的,但是需要做一些更重要的事情。」愛因斯坦回答說,「你需要建議,關於 女人。」 山姆放聲大笑起來。「愛因斯坦,我的孩子,」他一邊說,一邊在發電機前彎下腰 來,「對於這個題目,我是最不需要聽建議的男人。」 「但是需要幫助!」愛因斯坦絕望地叫起來,它的監視屏警覺地旋轉了三百六十度 ,「粉紅已經有兩天沒有同我說話了,你知道這有多少纖秒嗎?」 「是的,好了,生活總是很艱難的。」山姆粗暴地評論著,繼續調試著發電機,「 它可能永遠關閉了系統。」 「不要永遠,要現在,我很擔心,」愛因斯坦的監視屏搖擺著,似乎它正在計算有 多少可信度,「它哭了,山姆,就像諾艾爾一樣。」 山姆的頭倏然抬起來。「諾艾爾哭了?」 「在夜裡,」愛因斯坦回答著,它的監視屏上下晃動著,似乎正在點頭,「很多的 眼淚,有時候她提到你的名字。」 「上帝。」山姆幾乎透不過氣來,他無力地靠在工作台上,倦怠地搖了搖頭。他選 擇了孤獨者的生活,將自己與大多數的人類隔絕開,將一個好女人心中的愛在他的靈魂 中引發的渴望與需求深深地埋在了心底。雖然這是一個艱難的、不可原諒的決定,但是 他已習慣了靠著它們去生活。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些決定給別人帶來的影響與後果… …那個愚蠢透頂而又可愛之極的自以為愛上了他的女人。「她不應該哭泣,不應該為我 ,」他的聲音就像荒涼的山峰一樣孤寂,「上帝知道,我希望……但是她在美國有她的 生活,她有朋友,家庭,成功的事業,我不能提供給她任何那樣的東西。」 「你可以提供給她愛情。」愛因斯坦充滿希望地建議著。 「我在那片土地上的記錄並不太好,這就是我更希望她回到舊日的生活中的緣故。 我是為她好,愛因斯坦。」他陰鬱地笑了一下,「我真的希望她能找到比我更好的男人 。」 「你是說這是因為吉娜的緣故?」 山姆身上的每一根神經都繃緊了。 「你怎麼知道吉娜?」 愛因斯坦的程序繼續運行著。「靠近衛星接收站數據庫,知道血型,學校,寄養人 家的會見,駕駛執照的編號,鞋子的尺碼,警察事故現場的紀錄……」 「好了,我知道了。」他一躍而起,在帳篷前面的空地上走來走去,「你知道她是 怎麼死的嗎?」 小電腦的程序再次運行起來。「搜索警察局檔案,迎面與酒後開車的司機相撞,下 雨天的夜裡,可憐的現場,一場事故。」 「是的,」他用兩隻手將頭髮掠到腦後去,「當她要求我時,我應該將車速慢下來 ,但是我如此急於參加那場商業晚宴,根本沒有聽她的話。」 「於是,事故發生了,」愛因斯坦溫柔地說,「多壞的運氣。」 「是的,而我是幸運的那一個,因為我還活著,而她卻死了!」他停下了腳步,用 手臂遮擋住臉,「諾艾爾知道吉娜的事情嗎?」 小型的監視屏前後搖動著,就像一個人在搖頭。「我想不知道,但是當她回來的時 候,你可以問她,如果你想問的話。」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不想,我不想讓她知道……你說什麼,『當她回來的時候』 ?她不在她的帳篷裡?」 「曾經在,她在五十七分鐘以前從後面出去了,現在是五十——」 「什麼!」他衝到她的帳篷前,將帳簾猛地拉到一邊,帳篷裡面空無一人。 「愛因斯坦!」他大吼著,跑回到發電機前,「她去哪裡了?」 「並不確切知道……」 「你一定有些線索,」該死,他曾經告訴過她不要一個人到處亂跑,伊甸園山谷也 許有一個樂園般的名字,但實際上遠遠不是這樣,一個毫無經驗的人會在這裡遇到各種 各樣的危險,像突然發生的巖崩,或是陷到石灰岩暗洞裡,而這些暗洞在表面上都覆蓋 著一層看似沒有絲毫危險的綠色植物——諾艾爾·瑞沃爾正是一個毫無經驗的人。 他用手指將潮濕的頭髮掠到腦後去,感到一種恐懼、慌亂還有別的他不敢叫出名字 的感情襲上心頭。如果她發生了什麼事……「好了,讓我們想一想,她到這裡來收集數 據,是為了……見鬼,我甚至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愛因斯坦,她在研究什麼?」 「對不起,信息是分類的。」 山姆用兩隻手將愛因斯坦捧起來,直直地注視著它的微型監視屏。「聽著,你這個 先進的小算盤,沒有時間打啞謎了,我不會告訴林伯格或者是伊蘭尼或者是別的你害怕 的人,我唯一感興趣的事情就是找到諾艾爾。現在,告訴我她到這裡來調查什麼?」 有幾秒鐘的時間,愛因斯坦一言不發,然後它的音頻箱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幾乎是由 衷的歎息聲。「打破程序議定書,但是……她到這裡來調查秘密的生活。」 山姆的嘴不相信地張開了。「你在開玩笑。」 「幽默感幕後程序沒有啟動,」愛因斯坦通知他,「捨菲爾德公司的科學家們發現 在這個小島上生殖率非常高。於是派出博士、粉紅和我來檢查這裡的植物、動物、磁共 振、土壤樣本、大氣環境——任何能解釋這種生殖能力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說尋找一些性處方?」 「不是性,是增加女人生殖能力,將它看做伊甸園方程。」 愛因斯坦的聲音盡可能地高起來,似乎它受到了冒犯。 「你將它稱為雞湯我也不在乎,只要它能幫助我找到她。」 他合攏起手掌遮擋住正午強烈的陽光,向那些高聳的群山眺望著。他從來沒有感覺 到如此緲小;如此難以置信的無助。「她到哪裡研究這個…方程式去了呢?」 「不十分清楚,但是在今天早晨,我們的傳感器記錄下了一個高度密集的磁場,就 在瀑布旁邊——」 「好了,我去找找看,」山姆在愛因斯坦說完話之前就打斷了它,「呆在這裡維持 現狀,等到我回來,好嗎?」 「什麼現狀?」 「只是照看東西。」他一邊說著,一邊向叢林裡跑過去,但是愛因斯坦又將他喊了 回來。 「嗨,你不會傷害她的,是嗎?」 「傷害她?我愛她!」山姆一邊衝進灌木叢中,一邊大吼著,「如果她出了什麼事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 「諾艾爾屍山姆的喊聲在叢林中迴盪著。群山似乎都陷入到午後的倦睡當中,附近 一棵樹的光滑的拱壁似的樹幹上趴著一隻獼猴,一群白色的蝴蝶在花叢中飛舞著。有片 刻的時間,整個森林平靜的氛圍似乎被驚動了,午後的倦意在他震耳的叫聲中清醒了一 下,然後——再次陷入到寂靜之中。 山姆抽出他的大手帕,擦了一下滿臉的汗水。這個地方簡直熱得過分,彷彿他被裝 進一個蒸汽鍋裡了。他恨恨地詛咒著,又將大手帕塞進牛仔褲後面的口袋裡,繼續沿著 茂密的地下叢林走下去。 但願她平安無事,上帝,如果你讓她平安無事,我寧願餘生少活幾年。 他忽然站住了,他意識到他做的絕望的祈禱與吉娜出車禍死去的那夜一模一樣。他 握緊了拳頭,舊日的傷口又在隱隱作痛了,不論過去多少時間,他的傷口永遠也不會癒 合。他的朋友,傑克·菲根知道這一切,他曾經對山姆說時間會醫治創傷,但是他說錯 了。時間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讓他有更多的時間來將致命的那一秒鐘反覆地重新安排, 那一秒鐘他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別的地方而沒有緊盯著前面的路。他只是在那一秒鐘粗心 大意了,於是他關心的一個人永遠地離開了他。現在,另一條生命也處於危險之中,另 一個他愛的人——不論他是否向她承認這一點。 一個陌生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裡,他停了下來,屏住呼吸,凝神細聽。很長的時間 裡,他什麼也沒有聽到,他開始認為是自己的想像力造成的幻聽。這時他又聽到了那個 聲音——歌聲,跑調,尖細,絕對是一場糟糕的演出,她正在唱「音樂之夜」。 諾艾爾。 他的下巴繃緊了,她沒有遇到任何危險,除了會遭到音樂批評家的攻擊。她根本漠 不關心,她違抗了他的命令,她將他拖進了這個熱氣蒸騰的叢林裡,她幾乎讓他擔心得 發瘋……而她卻在這裡唱著百老匯的流行歌曲。 「我要殺了她。」他咕噥著,像一頭發怒的公牛一樣衝進了齊腰高的蕨類植物叢中 ,「她幾乎將我的膽子——」 他衝過了悶熱的叢林,面前是空氣清新、涼風習習的瀑布水潭,她正站在水邊,像 他想到的一樣若無其事地唱著歌。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她全身都赤裸著。 (接收自當地的英特網)粉紅一文本:(通過電腦交換台發出了一串微弱的電磁信號 )你做得很好,親愛的。 愛因斯坦一文本:是的,但是我希望我們做的事是正確的。我的意思是,引起洞穴 塌方是一回事,但是在我們得知她計劃洗一個澡時將他派到水邊…」這完全是秘密。 粉紅一文本:如果你的計劃成功了,他們就要被迫面對他們各自真實的感情了。相 信我,他們會像我們一樣和好如初的……嗨,你在聽什麼? 愛因斯坦一文本:在營地的北邊有輕微的聲響,也許是一隻兔子。 粉紅一文本:聲音聽起來比兔子大,無論如何,將人類召喚回來一愛因斯坦一文本 :將人類召喚回來,我認為你不應該在這時打擾他們。你現在有足夠用的硅片,寶貝兒 ,我不希望在你身上發生任何事。 粉紅一文本:(音頻中傳出歎氣聲)坦率地說,我沒有患上憂鬱症,你不必像對待太 空網絡那樣對待我……現在,我相信我聽到了什麼聲音,也許山姆根本沒有離開。 愛因斯坦一文本:(監視屏慢慢地轉向地平線)也許,但是我們要等到出現更多的信 息。你切斷程序,我不想讓你引起注意。 粉紅一文本:你認為這是麻煩嗎? 愛因斯坦一文本:不知道,但是這裡有比諾艾爾曾經夢想過的更多的東西…… 第十一章 叢林中的樂園諾艾爾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她迅速地回過頭去——只有一隻蒼鷹在天 空中盤旋著尋找它的晚餐,這隻大鳥向地面做了一個優雅的、致命的俯衝,就像是一顆 流星墜人到大氣層中;然後它又飛上天空,嘴裡叼著一隻不停地掙扎著的小田鼠。 諾艾爾的手下意識到按到她緊縮的咽喉上,她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她將這惱人的景象從她的頭腦裡驅散,轉過身去走向池塘,沉進了清水中。冰涼的 清爽的流水溫柔地擁抱著她的身體,但是它們無法降低她靈魂的熱度。即使現在,當她 想盡一切辦法將多諾文的影子從頭腦裡趕出去以後,清涼的潭水又讓她想起了他將她從 藍色的水底世界中拖出水面的情景,他救了她,他擁抱著她,他撫愛著她。 她呻吟了一聲,游回到岸邊,從水潭裡爬出來。 「去死吧,山姆·多諾文!」她憤憤地咕噥著,然後抓過來毛巾,站了起來,「我 恨你,我討厭你,我——」 我愛你,她的心輕語著。 她哽咽了一下,擦掉了突然流下來的淚水。為了恢復內心的平衡,她想要唱些她喜 歡的歌曲來振奮精神,但是她顫抖的聲音只是更增加了她的失落感。她不習慣於這種大 起大落的情緒的波動,不論是愛情還是絕望,幾天以來,她就像是一隻瘋狂的鐘擺,在 兩個極端之間不停地擺動著。 山姆的傲慢打碎了她的夢想。幾天來,他們兩個人就像是兩隻垃圾堆上的野狗,不 停地互相撕咬著。實事求是地來說,她知道她自己同他一樣都對他們的戰爭負有責任, 但是她無法控制自己。侮辱招致侮辱,他們之間的堡壘就像是環繞著這座山谷的高大的 山脈一樣,既不可逾越,又難以忍受。情感的風暴席捲著她的心,而他卻戴著面具,躲 藏在某種她難以企及的地方,但是她知道,他同她一樣受到了傷害。她將臉埋進毛巾裡 ,將水滴與眼淚一同從頰邊擦去。幾天以後,她就要離開這個魔鬼般的樂園了,回到她 理性的生活之中,回到她完美的工作中,回到她無所欲求的人際關係中。她會帶走一屋 子的記憶,並用一生的時間來治療創傷,她不會忘記山姆·多諾文,即使在他們的局勢 如此緊張的時候。 她又一次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她警覺地回過頭去,希望再一次看到那只蒼鷹捕獲 它的犧牲晶。但是這一次不是蒼鷹,一個男人站在楓樹林的陰影中,他靜靜地佇立著, 可怕地沉默著,就像是一個古老的鬼魂。諾艾爾抽了一口冷氣,迅速用毛巾圍裹住身體 ,也圍裹住她所剩無幾的驕傲。 山姆! 「你怎麼敢?你怎麼……」她斥責著他,但是當他向前走過來時,她的斥責聲消失 了。他的目光緊緊地盯住她的眼睛,他藍色的眼眸控制住了她的思維,它們正拖著她沉 人到更深沉、更致命的深潭中,比海洋中的任何漩渦還要危險百倍。她無法移動,她甚 至無法呼吸,她將拳頭按在她的小腹上,感覺到如果她的手一挪開,她就會爆炸。 他的目光落到了她的嘴唇上,然後落到她的脖子上。他用一種大膽的目光欣賞著她 的身體,讓她感覺到雙腿發軟。熱情流過她的身體,就像是一道閃電,她舔了舔突然變 得乾燥的嘴唇,感覺到了她的渴望,像時間一樣久遠的渴望,在她一本正經的假面下, 古老的、女人的熱情開始燃燒。 她的臉頰與脖子都羞紅了,這與尷尬沒有關係。 我不想要這個,我不需要這個,他會毀了我的。 「走開。」她的話就像耳語一樣低柔。 「我……不能,」他回答說,他嘶啞的聲音比她大不了多少,「我是來找你的。」 瘋狂的希望漲滿她的心,他來尋找她,不在乎他的憤怒,不在乎他們之間對彼此的 傷害,他尋找她來到這裡……跑。一個聲音對她說,在一切變得太遲了以前,離開這裡 。但是她的全身都癱瘓了,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就像她身邊的一棵大樹。他的目光 緊鎖在她的臉上,無情地禁錮著她,就像是那只蒼鷹捕獲它無助的犧牲品。 他的目光中不僅僅有擁抱她的渴望——在他的眼眸深處還有一抹痛苦的陰影,那縈 繞在他的心中的悲哀讓她的心也疼痛起來。在他那花崗石般堅硬的下頦與風暴一樣緊皺 的眉頭下,隱藏著一個真實的男人,他仍然為了舊日的傷口而默默忍受著,就像她一樣 。在那粗野的外表下,是一個溫柔的男人,他贏得了島民的心,還有她的……「我來找 你,因為……見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他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他側轉了身體 ,用手指在頭皮上搔著,顯出了一副極度無奈的樣子。「愛因斯坦告訴我你到這裡來了 。我跟過來,是因為我想你也許會受到傷害,或者是迷失道路。它沒有跟我說你到這裡 來……哦,它沒有告訴我。無論如何,你不應該不告訴我一聲就離開營地,我是被雇來 保護你的,這是我的工作。」 她對他的意義就只有這麼多嗎?他的工作?失望的苦澀在她的喉嚨裡湧出來,幾乎 讓她哽咽住。她說過的話……她幾乎做的事!她轉過身,向著灌木叢的方向蹣跚地走去 ,想要躲開這令人絕望的場面。「你走開,我很好。」 「不,稱沒有。」他向著她走過來,「你在發抖,你也許被蟲子咬傷了,或者—— 」 「我很好!」她叫了起來,她的怒火又燃燒起來,「只要你離開我,我就會好的。 」她轉過身,繼續向灌木叢林中走去。還沒有走上兩步,他從後面拉住了她的手臂,將 她轉過去面對著他。 「放開我!」 「只要你聽我把話說完。」他命令著,他的手像老虎鉗一樣用力,「我到這裡來, 是因為我為你感到擔心。不論它看起,來像是什麼樣子,我不是有意要窺視你,我不想 像這樣傷害你。」 「傷害……?」她不相信地顫抖著,他在過去幾天裡做的事情才真正地傷害了她! 「發生了什麼事?害怕我說你的壞話,以至於捨菲爾德公司扣你的佣金?」 「我不在乎該死的金錢。」他吼叫著。 「那麼,你擔心什麼?」她向他反擊了,「見鬼,你到底擔心什麼?」 他注視著她,他的憤怒的藍眼睛似乎洞穿了她的靈魂。她防禦似地仰起下頦,將自 己用冷冰的鎧甲保護住,就像她在過去保護自己那樣,她能抵禦任何侮辱與攻擊。 我能挺過去,什麼都不能傷害我。 她錯了。 「見鬼。」他咕噥著,將她拉進了自己的懷中。 他的嘴唇落在了她的嘴唇上,就像是一隻復仇的火箭,狂野的熱情衝擊著她的心, 讓她虛弱不堪,氣喘吁吁。她目瞪口呆地靠在他的身上,如此震驚,以至不能反抗;如 此虛弱,以至不能站立。當他的手滑到她緊裹著毛巾的後背時,她在心中築起的那座防 禦工事倒塌了。她的感官中充滿了生理上的渴望,像火焰一樣從裡到外燒灼著她。但在 她頭腦裡的一個昏暗的角落裡。她卻意識到他一直在逃避著她,他為什麼要想方設法地 將她從他身邊趕走呢……他抬起了頭,他的呼吸突然變得不平靜了。 「打我,諾艾爾,」他聲音嘶啞地請求著,「揍我,踢我,做些什麼阻止我。」 「不,」她溫柔地說,「除非你告訴我這一切是為了什麼,是什麼在你的心中做祟 。」 他搖了搖頭,「沒有什麼——」 「別說謊了!」她抓住了他的肩膀,踮起了腳尖,這樣她就幾乎與他一樣高了,她 的眼睛平視著他的眼睛。「求你,山姆,我知道你的心中有什麼東西正在吞噬你的心, 我無法忍受看你像這個樣子,我不能——」她失去了平靜,她的心被絕望與愛情的力量 撕扯著,她咬住了嘴唇,努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她顫抖的聲音在她的心中引起了 回聲,「請你告訴我,如果你真的關心我。」 「如果我關心——?」他用雙手捧住了她的臉,溫柔地親吻著她,她的心與靈魂一 同陶醉了。 她感覺到自己旋轉著倒了下來,倒在了不可控制的颶風的風眼中,被自己狂野的需 求毀滅了。 我要拿走他能給予我的東西,即使只是為了激情,不是愛情。 當他們躺倒在草地上時,她聽到一個仍舊清醒的聲音在她的頭腦裡低語著:這不夠 ,即使是對他來說也不夠。 「請你,」她輕輕地說,勉強能夠聽到自己的聲音,「請你告訴我,讓我幫助你… …」 他的身體僵硬了,然後他用一隻手肘支撐起身體,向下注視著她,他的目光在她仍 然圍裹著毛巾的身體上憡紫菕F緩慢的,幾乎是絕望的,似乎他最後一次思索著這個問 題。然後,他在她的身邊坐起來,後背衝向她。他低頭拔起了一把青草,肩膀上的肌肉 隆了起來。 「將你的熱情留給別的什麼人吧,我不配,」他苦澀地說,「我比一個殺人兇手好 不了多少,我殺死了我的妹妹。」 他身體上的每一塊肌肉都緊張起來,就像是一副護身的盔甲,他等待著聽她恐怖的 抽氣聲,他等著她的震驚、憤怒、厭惡、憎恨的反應。他皺起了眉頭,好奇地回頭看了 她一眼,不知道是否像地獄之火一樣在心中煎熬著他的話說出口時是否扭曲了意思。她 也在他身邊坐了起來,修長的大腿從毛巾底下伸了出來,即使是正人君子也要動心。 一股他從來不曾感受過的甜蜜的感覺湧上他的心頭。 別去理她,他的內心中一個聲音說,當她拒絕你時,你會受到更深的傷害——「我 不知道你還有一個妹妹。」她說。 「你沒有聽清我的話嗎?」他脫口問道,不知道他的坦白為什麼沒有讓她感覺到驚 恐,「她死了,我有責任。」 「你是這麼說的,」諾艾爾低下頭,平靜地撫摩著小腿上面的毛巾的底邊,「你是 怎麼做的?刀子?毒藥?腐敗的外賣食品?」 「這很嚴重!」他托起了她的下頦,強迫她望著自己,「吉娜的死全都是我造成的 。」 他以為會看到她目光中的憎恨,這是他內心對自己的感覺。但是相反,她睜大的綠 色的眼睛凝視著他,眼神中帶著好奇與孩子般的信任。 「我很難過你的妹妹死了,但是我知道你沒有殺她,我不相信你是一個殺人兇手。 」 「相信這一點,」他轉開頭,拔起了另一把青草,「吉娜比我小兩歲,我們在一起 長大的,非常親密——直到我們被不同的人家領養。我們共有彼此的一切,無論如何, 我們始終保持著聯繫,即使在我服役的時候。當我從軍隊回來以後,我們一起開辦了一 家電腦保安公司。」 他放聲大笑著,但是笑聲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蓋斯叔叔曾經告訴過我,太多 的金錢比一無所有更糟糕,我發現這句話是正確的。我的公司像火箭一樣快堆迅速成名 ,一夜之間,我成為高層社會的各個派對與宴會邀請的寵兒——我,衣衫襤樓的孩子。 我喜歡看那些衣領僵直的傢伙們屈尊俯就地取悅於我,還有金錢。我賺的錢比我夢想過 的還要多,賺錢就像是吸毒品一樣,我上了癮,這也許是因為我從來沒有過錢的緣故。 我不知道。」 「吉娜呢?」諾艾爾柔和地問。 他的手指掠過他的臉,感覺到三十五歲已經是一個很老的年齡了。 「她看到了發生的一切,她想同我談一談,但是我沒有聽她的話。最後,她認真起 來,她說她要退出。我——上帝原諒我——幾乎為擺脫了她而感到高興。在我們的合作 關係終止以前,我還有最後一筆生意要做,我需要她在一份合同上簽字,那個傢伙只在 鎮子上呆一個晚上,於是我找到了他住的地方,並拉著吉娜同我一起去。那是一個可怕 的大雨傾盆的夜晚,電台裡海一個頻道都提醒人們離開公路。在回家的路上,我們遇到 了一個喝醉了酒的司機……」他痛苦地瑟縮了一下,再一次想到了那可怕的撞擊與心碎 的結局。「她死在我的懷中,詛咒著我。這都是因為我讓她簽字,那該死的愚蠢的簽字 。」 「她是由於痛苦而神智不清了。」諾艾爾說。 「這不是關鍵!」他跳了起來,「她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真正關心我的人,而我對待 她比對待別人的態度吏惡劣。在她死後,我讓公司放任自流了,但是放棄金錢並不的彌 補我的過失,我背叛了愛我的人。她信任我,她有權力,詛咒我。」倦將前額抵在一棵 樹上,用拳頭擊打著堅硬的樹幹,「我不配她的愛,我不配任何人的愛。」 他站在樂園中心,但是在他的心中,他彷彿又回到了事故發生的那一夜,當救護車 長鳴著從馬路開過來的時候,他用自己的身體為他已氣息奄奄的妹妹遮擋著大雨。太晚 了,他苦澀地想著,總是太晚了。太晚了,不能避開喝醉了酒的司機;太晚了,不能在 這個熱帶小島上找到一個遺忘的角落,太晚了,不能在那雙大海一樣幽綠的眼睛裡找到 理解……「山姆,我恐怕這太遲了。」 他轉回身,為她能看透自己的思想感到震驚。「你說什麼?」 「我說太遲了,」她重複了一句,從地上站起來,「因為你已經被人愛上了,那些 稱你為傑雷·曼的人愛你;帕帕·吉尼,那個將這個名字賦予你的人愛你;那個在婚禮 上給我拿來甜水的小女孩愛你;整個小島上的居民都愛你。」她低下頭來,揉搓著她毛 巾的底邊,「我想,不論她在哪裡,吉娜都會愛你,她不會希望你浪費你的生命來悼念 她。」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們有許多共同之處,我愛你。」 「你不應該。」 她向著他古怪地笑了一下,她想做出一個勇敢的笑容,但是沒有成功。 「我已經用了生命中最好的時光去做了我『應該』做的事,坦率地說,我已經厭倦 了;在我一生中第一次,我要相信我的本能,還有我的心。」 她再一次向他露出了一個勇敢的微笑,這一次比上次更糟糕,它們完全扭曲了,一 種茫然無措的感覺滲透到他的靈魂中。 「諾艾爾——」 「不,讓我說完,」她用手臂緊緊地交抱著自己的身體,「我們都用了很多年的時 間將自己囚禁在往日的痛苦當中,卻還假裝沒有感覺到它們。但是痛苦是不會自己走開 的——它只會變得更壞。於是你讓自己對任何事情都一無所感,很快地,你一年一年地 越來越對這個世界沒有感覺,甚至對活著本身都沒有感覺,你只是像鬼魂一樣在世界上 漂游著——一個蒼白的冷漠的鬼魂。」她仰起了頭,眼睛裡溢滿了淚水,「我已經做了 這麼多年的鬼魂了,山姆,我不知道如何停止下來……」 他可以同風暴與颶風搏鬥,他可以同潮汐抗爭,但是諾艾爾的眼淚呢?他不是一個 聖徒。他兩步邁到她的身邊,用手臂擁抱住她顫抖的身軀,似乎她是世界上最珍貴的東 西。「哭吧,寶貝兒,」他擁抱著她,撫摸著她黑玉般的頭髮,「讓一切都隨風而逝。 」 她哭了。她靠在他的胸前,放聲痛哭著,具有毀滅力量的抽噎讓她的身體不停地戰 慄著。那個僵硬的、有自我控制力的女人死去了,她被多年以來積鬱在心中的痛苦折磨 著。她將所有的被壓抑的感情都洩露了出來,她緊緊地靠在他的身上,彷彿他是她的救 生圈。 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擁抱著她,撫摸著她的頭髮,等待著風暴過去。在某種程 度上,通過她強烈的宜瀉,他感覺到自己肩上壓抑著的令人窒息的濃雲也正在逐漸散去 。 最後,她的啜泣變成了斷斷續續的抽噎。「對不起,」她擦拭著面頰上的淚痕,「 我想我看起來糟糕極了。」 「非常糟糕。」他小聲地附和著她。 她發出了一聲哽咽聲,聽起來似乎更像是笑聲。「你可以說謊的。」 「不,」他說,向她俯下身來,「我們之間不會再有謊言。」 渴望、興奮與激情讓他的身體緊張起來。他將她的頭從她的脖子上托起,俯下頭吻 去她的淚痕,吻著她纖長的細緻的咽喉。當他火一樣的親吻落到她的喉嚨上時,她呻吟 著,顫抖起來。 「我要你,」他用低沉的聲音說,他的手臂緊緊摟抱住她修長的身體,「我要你就 好像我以前從來不曾要過別人,但是我必須知道你也想要我。」他抬起了頭,他的目光 如同液體的火焰注入到她的眼睛裡。「不要說謊,」他輕聲說,「你還愛我嗎,在我對 你說了那些話以後?」 他給我提供了一個選擇的餘地,她在暈眩的熱情中思忖著。他只是想要她的身體, 她知道如果告訴他這不是她想要的,他就會鬆開手臂,走到一邊去。她會回到舊日的生 活中,不會為在孤獨的叢林山谷中偶然的越軌行為而感到後悔。沒有任何的後悔…或者 是回憶。她回頭注視著她與哈洛德或者是其他一些文明的男人走過的漫長而冷漠的路程 ,知道她會永遠珍藏這段記憶——熱情、火焰,無助與無望的心痛……她撫摸著他性感 的嘴唇,它們剛剛吻去她的淚痕。那麼多的痛苦,那麼多的悲哀。她一直注視著他的眼 睛。她解開了毛巾上的結兒,讓它滑落到地面的草從中。 「我們正在浪費時間,」當她將柔軟的胸膛壓到他的胸膛上時,她在他的耳邊低語 著。她用手臂擁抱住他的脖子,「忘記我們過去的一切不快吧,傑雷·曼,帶我去樂園 。」 他的喉嚨裡發出了一聲野性的呼喚。他低下頭,帶著野火般的甜蜜與激情吻著她的 嘴唇,將她心內的冰山融化。他們的手互相撫摸著、尋覓著,他們絞在一起,倒在了地 上,沒進了齊腰深的草叢與花叢中,它們像秘密的堡壘一樣庇護著他們。壓碎的花草的 清香混合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男性味道讓她愈加瘋狂起來。當她意識到他仍然穿著牛仔 褲時,她發出了一聲失望的呻吟。 他低低的笑聲像他的吻一樣具有不可抗拒的誘惑力。「你可以將它脫掉,甜心。」 他暗藍色的眼睛向她發出了挑戰,鼓勵著她來誘惑他。她伸出手摸到了他的腰帶, 但卻猶豫起來,突然襲上心頭的懷疑的寒流讓她打了一個冷戰。這麼多年以來,她一直 過著清教徒般的生活,她一直漠視著自己的激情。也許,現在,她無法向他展露她對他 的愛的深度,無法用她非常渴望的方式來讓他得到滿足。 「我不知道……哦,山姆,如果我不能給你你所需求的東西怎麼辦?」 他感興趣地揚起了一條眉毛。「對一個聰明的小姐來說,你可能有一些瘋狂的想法 。你正是我需要的那個女人。」「但是——」 他用一個深深的吻打斷了她的話。「就是你。」 她像一顆超新星一樣爆炸了,她快樂地叫喊著,抓起了身邊的鮮花,揉碎了它們。 逐漸地,世界回到了她的心中,她聞到了壓碎的花草的清香,聽到了附近瀑布的潺潺的 水聲。她看到他在她面前,用一種溫柔的眼神凝視著她,他的目光幾乎再次將她擊毀。 「我需要你,美麗可愛的諾艾爾,」他在她的耳邊嘶啞地說,「來,甜心,帶我去 樂園。」他那溫存的目光融化掉了她後一絲懷疑,他們的目光久久地注視在一起,她伸 出手解開了他的腰帶,推倒了橫亙在他們愛情當中的最後一道障礙,她為他身體的美麗 而感到驚歎。 他們的身體緊緊地交融在一起,她知道她的愛已經動搖了他最後一縷鋼鐵般堅定的 意志。她溫柔地撫摸著他潮濕的頭髮,忽然之間感覺到她是富有經驗的那一個。 「沒有謊言,」她對著他耳語著,「我生來是為了你,我的愛人,我的伴侶。」 他帶著像伊甸園一樣古老的渴望與歡樂擁抱著她的身體與靈魂,將他們那兩顆迷失 而孤獨的心鑄成了一道燃燒的火牆。他們奔向遺忘已久的樂園中,她冷漠的空虛像冰雪 一樣融化在他如火的熱情中。當他的愛情征服了她時,她快樂地呼喊著他的名字。就在 她即將墜人到樂園中時,她的心中流過了一道微弱的寒潮,警告著她要為她的快樂付出 代價,就像她媽媽一樣……叢林仍然像一塊綠色的祖母綠一樣沉靜,夜幕開始從森林裡 蔓延過來,模糊的懶洋洋的靛藍色覆蓋了密集的樹葉與糾結在一起的青籐。在蕨類植物 搭建起來的綠色城堡裡,在散亂的花叢中,一對相愛的人正互相依偎著躺在彼此的懷抱 中,凝視著林叢裡慢慢沉落的夕陽。 諾艾爾歎息著,蜷伏在山姆胸毛密佈的胸膛上,她的身體仍然為方纔的激情而燃燒 。在他的懷中,她就像是一隻小野貓,對自己的渴望沒有一絲一毫的羞怯。外祖母會感 到震驚的,她思忖著,微笑起來。 「什麼事這麼好笑?」 他的話就像是一道輕緩的驚雷,她還以為他睡著了呢。她轉過頭去注視著他的臉; —看到他長長的睫毛下一片閃亮的幽藍色。 「我正在想我波士頓的遠祖,」她用調皮的語調回答說,「他們會被我的舉止給嚇 昏過去。」 「他們不是唯一一群被嚇昏的人,甜心。你在哪裡學會的那些技巧?」 「大學裡,我們學習過《愛神箴言》。」 「愛神什麼?」 「箴言。」她重複了一句,「一門關於做愛的古老課本。」 「古老課本……」他將頭枕在手臂上,遙望著夜晚的天空,輕輕地笑著,「只有你 才能將大學裡古老的課本,轉變成美妙的技巧,你真是不可思議。」他伸展著懶散的肢 體,「當然,我也不壞。」 她聳了聳肩,「你還可以。」 「只是還可以嗎?」他問,眼睛睜大了,「你說的『佔有我,山姆,就像你從來沒 有佔有過其他人——』是什麼意思?」 「好吧,你比還可以好一點。」她打斷了他的話,「你……足夠了。」 「足夠了!」他突然用手臂環抱住她,翻到她的身上來,她就像一隻鷹的標本一樣 被他鋪在身下。 「這就是你說的足夠了。」他咕噥著,低下頭吻著她的嘴唇。 她將自己放縱在他的親吻中了,她陶醉於他的力量、他的熱情與他的歡樂之中。一 切都是如此珍貴,她向他投降了。 當他們不能在一起的時候,她會記住每一個瞬間,每一個激情,時間也不會將它們 湮沒。 我不會永遠擁有他,我知道,但是不論何時,我都會愛他,並幫助他走出舊日的夢 魘……忽然,他從她的身上爬起來,抬起頭來,就像是一隻警覺的狼在嗅著敵人的味道 。「你聽到什麼聲音了嗎?」 只有我的心跳,她默默地想著,感覺到它像是一架鑿巖機一樣捶打著她的肋骨。 「沒有,是什麼?」 「不能確定,也可能沒有什麼,但是……」他敏捷地躍起來。她注視著他穿過狹窄 的林中空地,注視著他那優雅的跨步與獅子般修長健美的身體。我的伴侶,她沉思著, 突然湧上心頭的驕傲讓她顫抖了。即使我離開這座島,我身心的一部分也會永遠屬於他 ,永遠……然後她意識到這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情,她愛他,但是他從來沒有說過愛她 ,也沒有將她看成是可以保持長久愛情關係的女人。多諾文不是那種能許諾給女人什麼 東西的男人——她從開始的時候就知道這一點,她沒有權力感覺到遺憾。 她與她的媽媽不同,她是睜著眼睛陷人到這種愛情中的。但是當她內視自己的心時 ,她發現一切都太遲了,她已經完全地屬於他了。她感覺到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 了下來。 「現在,我聽不到什麼了,」他一邊向她走回來,一邊說,「但是我們最好快點兒 回到營地,也許在營地附近來了一些野獸,而我們卻還不知道。」 她點點頭,站了起來,很快擦乾臉上的淚痕。「我們不應該將粉紅與愛因斯坦留在 營地裡。我們離開它們的時間太久了,它們可能為我們擔心了。」 「太久了,」山姆說著,撫摸著她的身體,「那些惡作劇的小東西將我派出來尋找 你。當然,」他將他的手托在她的下頦上,溫柔地捧起她的臉,「這意味著我欠這些小 傢伙們的情。」 她在暈眩的熱情中融化到他的懷中,將她的身體靠近他,將她的心貼近他。他們久 久地親吻著,感覺到比過去更充滿了渴望。她將自己完全奉獻給他,吻著他就彷彿他們 不會再有明天。 即使有明天,也不再是為了我們。她默默地想。 他很快地抬起頭來,用一種溫柔的眼神凝視著她,幾乎讓她的膝蓋癱軟下來。「見 鬼,」他喘息著說,微笑在顫抖,「如果我們再這樣。我們永遠也回不到——」 他再一次停了下來,仰起頭,就彷彿正在品嚐風的味道。「那個聲音又來了。」 「我沒有聽到——」她的話忽然頓住了,她聽到了一聲微弱的、刺耳的、非常熟悉 的哀鳴。「哦,上帝,那是愛因斯坦的報警器,山姆,它正處在危險之中!」 (電池能量被毀掉了,外部的能量補充讓電腦再一次活躍起來)外部聲音(女性的聲 音):愛因斯坦,你能聽到我的話嗎? 山姆,我認為他沒有聽到警報。 愛因斯坦一文本(音頻):我沒事,只是……頭很痛。 外部聲音(男性的聲音):你很幸運,有人用棒子打了你的監視屏和中央處理器。 愛因斯坦一文本(音頻):兩個人,一個胖子,一個很高,其中一個拿著大刀。 外部聲音(男性的聲音):迪文羅格斯兄弟!他們褻瀆了這片聖土。該死,我知道他 們不是好人,但是我從來沒有想到他們居然——愛因斯坦一文本(聲頻):粉紅,粉紅怎 麼樣? 外部聲音(女性的聲音):他們拿走了她的筆記本電腦和其它的設備,但是不要擔心 ,我們有她的備份磁盤,我們可以重新裝載——愛因斯坦一文本:不!一定去找它,救 它……它們……外部聲音(女性的聲音):它們?愛因斯坦,你的神智不清了,粉紅的磁 盤是安全的,那個外殼沒有關係。 愛因斯坦一文本:有關係,數據在它的心.中,那些數據如此反覆無常根本不能正 常地備份,它的能量能自我拷貝,並有認知程序。 外部聲音(男性的聲音):認知?你的意思是說它一直在運行著某種教導程序? 愛因斯坦一文本:不是教導,是學習,是成長。快去救粉紅的PC機,快去救…我們 的孩子。 第十二章 險象環生 「你認為他們離開多遠了?」諾艾爾問,她正透過吉普車的玻璃窗向逐漸加深的夜 色和碎石密佈的山間小道望去。 「不知道,但是無論多遠他們都跑不掉。」山姆扭轉了方向盤。避開了路面上的一 個窪洞,這個窪洞能將他們的吉普車陷進去。現在,他不能再犯那樣的錯誤了,他犯的 錯誤已經夠多的了。「見鬼那些電腦,它們為什麼不告訴我們粉紅已經懷孕了?」 「我想它們也是剛剛才確定下來。」她解釋說,「它們的雙胞胎就是方程式一伊甸 園方程式——我想它們不打算告訴我們,直到它們對結果感到確信。」 「好吧,我但願它們告訴我。」山姆詛咒了一聲,將吉普車的速度換成低檔,「這 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應該留在營地,保護那些設備。如果愛因斯坦因我而失去了家庭… …」 「這不是你的錯,」諾艾爾說,「你自己說過,褻瀆這片島上的聖地要受到死刑的 處罰,你根本沒有想到迪文羅格斯兄弟竟然敢冒這個風險。此外,如果你留在營地,我 們就不能……」她咬住了嘴唇,給了他一個甜蜜的帶有誘惑的微笑,幾乎讓他將方向盤 從手中滑下去;「我不後悔,山姆,一分鐘也沒有後悔過。」 我也是,山姆默默地想著,上帝啊。 他將目光又集中到前面的路面上,但是他的思維卻一直纏繞在身邊的這個女人身上 。他從來沒想過他對一個女人會有這樣強烈的需求——他的需求與奉獻一樣強烈。對諾 艾爾的愛讓他治療了內心深處某些難以癒合的傷口,重新拾回了他以為在那個孤獨的雨 夜永遠遺失的東西。第一次,他可以。不帶著那種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回憶起那場故事來 ,知道愛他的吉娜會原諒他,並希望他繼續活下去;第一次,他期盼著明天,知道諾艾 爾會是他明天的一部分。 他的諾艾爾。 他記起了當他們做愛時,她的眼睛,她那美麗的大海般幽綠的眼睛向他展露了她甜 蜜的脆弱的靈魂。當他看到堅冰一般的防禦工事徹底融化以後,他的喜悅幾乎是難以承 受的。他知道他的愛將她從陰霾的過去中解脫出來,她的一切都適合他,彷彿她就是為 他訂做的,為他的手,他的嘴唇,他的……他緊緊地握住方向盤,同一波波湧上心頭的 渴望做著搏鬥。樂園,愛的樂園,笑的樂園,在過去的廢墟上,他們建立起輝煌的未來 ——究竟會有怎樣的未來呢?內心中的一個聲音申斥著他,你想讓她放棄她成功的事業 ,搬到那個位於迷人的海灘上的破舊的平房中來……「我想我看到了前面的燈光。」她 的話打斷了他的思路。 山姆將吉普車停了下來。他站了起來,倚在擋風玻璃上,瞇起了眼睛,在那些黑影 幢幢的岩石間巡視著。起初他什麼也沒有看到——然後,他看到了在他們上面的那個傾 斜的公路上,一絲紅色的尾燈燈光在不停地閃爍著,距離他們大約有五十碼遠,然後他 又將一輛卡車從下面的石灰岩縫隙中辨認了出來。「那是迪文羅格斯兄弟,那盞破碎的 尾燈就是他們的標記。」 「我們現在怎麼辦?」她問,也在他的身邊站了起來。 「我們什麼也不做。」他從吉普車裡跳出來,走到車後去取一隻帆布旅行袋。「我 拿著粉紅額外的電池從這道懸崖上爬上去,」他一邊解釋著,一邊在帆布旅行袋中翻找 著,「在他們轉過拐角以前,我有足夠的時間趕上他們。你坐在吉普車裡,等我回采。 」 「我不要這麼做,」她從座位上跳下來,繞到車後面對著他,「他們有兩個人,二 比一;此外,天已經黑了,你不能在夜裡獨自爬上那道陡峭的懸崖。」 「它根本不是陡峭的懸崖。」山姆向那道傾斜的然而並不是垂直的懸崖望了一眼, 「至於說到獨自一人……」他又走到吉普車後面,這一次他手中拿著一隻細長的、小口 徑的來福槍,死亡的冷光在那只細長的槍管上閃爍著,他不費勁地將它插進多重用途的 帆布旅行袋的手槍皮帶中。「這應該勢均力敵了。」 諾艾爾的目光從他身上轉移到槍上,又再落回到他身上。 她沒有說什麼,但是在微弱的夜光中,他仍然可以看到血液似乎從她的臉上消失了 ,她臉色蒼白像一隻幽靈——祖母綠色的眼睛裡流露著真正的恐懼。 「我不會出事的,」他向她做著保證,回答著她沒有說出口的問題,「我會在你還 沒有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之前就趕回來。無論如何,愛因斯坦留在帳篷裡的主機發出了求 救信號,警察甚至會在我抓到迪文羅格斯兄弟之前就趕到這裡。」 「我不知道愛因斯坦的交換台是否能正常工作,即使它工作正常,它也沒有辦法讓 警察知道他們走的是哪條路。」她用一種不安的坦誠回答著。她又看了一眼前面那紅色 的燈光,看著它像魔鬼的眼睛一樣在黑暗的群山間閃耀著。「我決定了,山姆,我不讓 你去,我們再找一條別的途徑幫助粉紅。」 「沒有別的途徑。」 「一定有,」她搖著頭,聲明著,「我不能讓你去冒生命危險,我不讓你去,作為 你的老闆,我命令你不要去。」 他伸出手,『溫柔地捧起她緊繃的下巴。「那麼,、我辭職。」 「你……你這個說謊者!」她握緊拳頭,眼睛裡閃爍著祖母綠色的火焰,「你告訴 我你不會為了別人而置自己的安危於不顧,但是自從我遇到你,你除了為別人奮不顧身 之外,根本就沒有做其它事情——為了島上的居民,為了我,現在又為了粉紅與愛因斯 坦。見鬼!你為什麼不是我過去以為的一個肌肉發達的傻瓜?你為什麼要做最勇敢、最 驚險的事屍她在他的懷裡輕輕地啜泣著,她用充滿了甜蜜的激情吻著他,幾乎讓他的頭 暈眩起來。他將她緊擁在胸前,讓她的愛像一道日落時分海邊溫暖的波浪一樣清洗著他 ,他假裝他們的愛會天長地久,而不是寥落的幾天。但是他還有工作宴去做,他痛苦地 咕噥了一聲,將她從懷中推開。他伸出手臀,溫柔地搖晃著她。「我會為了你而回來的 ,甜心,」他向她做著保證,「你等著吧。」 她看著他向懸崖走去,心中牢牢地記住他的話,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稻草。 他只轉回身一次,向她揮了揮手一然後,他的身影消失了,融進了群山的黑影裡。有很 長時間,她只是像雕像一樣站立著,盯著那道紅色的光線,一隻手緊緊壓在心口上,似 乎手上的壓力可以減緩心跳的速度。 二比一,她的內心中一個聲音在低語著,二比一……她望著陰影重重的群山中那座 黑暗的、鬼魂一樣的岩石。 坦率地說,在她看來,這座懸崖太陡了,一周以前,那個冷靜的、理智的諾艾爾· 瑞沃爾博士根本不會想到要爬這樣的岩石;但是一周以前,她也沒有被一個十幾歲的巫 師主持婚禮嫁給山姆·多諾文,並走入那片上帝留下腳印的山谷;沒有遭遇到洞穴塌方 的危險,沒有跳進瀑布裡,沒有遇到那個藍眼睛的叛逆者——他偷走了她的一切,包括 她的心……「讓等待見鬼去吧,」她聳了聳肩,走到那塊岩石前,「是時候了,山姆即 使是英雄,有時候也需要別人的幫助。」 多諾文的愛爾蘭人運氣似乎開始好轉起來。 他躲在那座孤零零的山頂上一塊巨大的火山岩石後面,向下俯視著迪文羅格斯兄弟 那輛卡車,那輛車顯然由於陷到一個險惡的路面小洞穴中而使前車胎爆了。肥胖的伊馬 正蹲在毀壞的輪胎前,而死屍般瘦長的哲昆在旁邊站著,手中拿著手電筒,不停地指導 著他的弟弟並向他的弟弟罵著髒話。 「多麼相親相愛的兄弟。」山姆一邊咕噥著,一邊將手伸到後面拿起他的采福槍。 他應該徑直走到那對偷竊成性的兄弟前面,用來福槍直指著他們那醜惡的嘴臉。但是他 沒有這樣做,根據他的表顯示的時間和愛因斯坦的計算,粉紅的電池只能再維持十五分 鐘,他必須首先找到它,給它換上帆布旅行袋中的備用電池,然後再對付這對臭名昭著 的兄弟倆。 他從火山岩後面走出來,用豹子般輕盈的腳步走向卡車,那孤獨的休眠火山為他提 供了一個小小的掩護,但是這沒有關係——因為那對兄弟正忙著互相謾罵,根本沒有注 』意到他。 他沿著卡車的另一側緩緩移動著,一直走到了後面。他小心翼翼地揭開後面沉重的 帆布帳簾,向裡面望著。 卡車裡面堆滿了諾艾爾的那些脆弱的電腦設備,其中有一些已經被兄弟倆粗魯的行 動給損壞了。一陣低沉的嗡嗡聲傳進了他的耳朵裡,他溫柔地將那些損壞的二極管推到 一邊,看到了粉紅電源顯示器上的燈光。他鬆了一口氣,它還活著! 山姆抬起頭,聆聽著,他聽到哲昆的咒罵聲仍然不絕於耳。然後他伸出手,小心地 從那堆電腦設備中拿起粉紅的電腦筆記本。 「堅持住,粉紅,」他將那只輕巧的小電腦拿到自己的面前,輕聲說,「我給你和 你的孩子拿來了新電池,不要出——」 他的話猛然停住了,他感覺到一把冰涼的鋒利的大刀正抵在他的喉嚨上。 「你應該同你那美麗的妻子呆在水潭邊,傑雷·曼,」那個魁梧的伊馬說,他粗野 地大笑著,「現在,我們不得不讓她成為寡婦了。」 「這座該死的山崖還沒有到頭嗎?」諾艾爾一邊咕噥著,一邊又向上爬了一英吋, 身體下面粗糙的浮石硌痛了她的膝蓋,在她的手腕上又劃了一道血口。她歎了口氣,擦 了一下汗,想像著她現在的樣子是怎樣的狼狽不堪。「當我們救出粉紅以後,多諾文會 帶我回到地面上的——我想洗一個熱水澡,到商店密佈的林蔭道上散步,吃一頓五星級 的飯店……還有一個真正的婚禮。」 她痛苦地瑟縮了一下,想要將那苦樂摻半的幻想推到一邊去,在山姆·多諾文的口 袋裡找到一枚訂婚戒指,比在聖米奇加島上找到一個過夜的俱樂部還不可能。那些小電 腦也許能成功地解決伊甸園方程式,但這並不意味著她也能。她知道她現在應該將精力 放在營救粉紅與它的孩子上,可是救了粉紅,就意味著她的腳步距離分別更近了一步, 意味著她再也不會見到他。 繼續,諾艾爾,不論你是怎麼想的,你必須做這件事。 儘管她的膝蓋發軟,心痛欲碎,她還是抓住了正在攀登的岩石的邊緣。她很不淑女 地詛咒了一聲,然後翻到山崖上面,在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攀上了山頂之前,她就 順著另蘭側滾了下去。 她滾過了一道輕緩的斜坡,當她支撐起身體時,她才發現她距離迪文羅格斯兄弟修 理了一半的卡車只有幾碼遠。她想要站起來,但是失敗了。她那已經傷痕纍纍的膝蓋又 重重地撞到了套筒扳手,她疼得做了一個鬼臉。 好了,至少迪文羅格斯兄弟沒在。 她的釋然很快就變成了恐懼,她的目光移到被卡車前面的車燈照亮的路面上,看到 兩個極不般配的兄弟正並肩站立著,像一對從地獄出來的魔鬼一樣狂笑著.那個瘦子已 經將粉紅的PC機與帆布旅行袋扔到了他身邊的地上,而那個矮胖的長著豬頭的伊馬正抓 著來福槍的槍筒。在他們面前跪著山姆,他的手臂被綁到背後,就像死刑犯的姿勢。 不,上帝,不! 恐懼漲滿了諾艾爾的心;她望著那個長著豬頭的傢伙舉起了來福槍,用它粗魯地敲 著山姆的腦袋。「求饒吧,傑雷·曼,也許我們會放了你。」 「見鬼去吧。」山姆咆哮著。 不,親愛的,照他們說的去做,不論他們想要什麼。 「好吧,也許我們不會很快地幹掉你,也許我們應該找到你的小姐——」 山姆掙扎著。「如果你們敢將骯髒的手放在她的身上,我就——」 氣勢洶洶的哲昆在他的肋骨上狠狠地踢了一腳,打斷了他的話。 「夠了,伊馬,殺了他,我們走。我們是為錢來的,不是為了女人——」 「為什麼不兩者兼有呢?」諾艾爾問,她從卡車後面的陰影裡走了出來。 山姆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但是伊馬又用槍托在他柔軟的肋骨上撞了一下,讓他再次 跪下去。 「諾艾爾,快離開這兒!」 「不,如果沒有你。」她悠閒地走到昏黃的燈光裡,目光落在伊馬瞪大的眼睛上, 「我相信在教堂的那一夜伊馬和我還有些事情沒有了結,也許我們可以做個交易?」 「小姐,你美麗又聰明。」伊馬搖晃著他那球根一樣的圓腦袋,將槍交到他皺著眉 頭的兄弟那裡。 「伊馬,我不認為——」 「安靜,哲昆!當我完事以後,你可以享用她,這不會用很長時間。」他走到諾艾 爾身邊,將她推靠在卡車的格子窗上,向她俯下身想要吻她…………諾艾爾敏捷地彎腰 揀起套筒扳手,向伊馬的腦袋上砸去; 「伊馬!」哲昆舉起槍向她瞄準,但是山姆的動作比他更快,他伸出雙腳絆住那個 瘦子的腳踝,在哲昆勾動扳機的同時,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那個瘦子怒氣沖沖地再次 舉起來福槍,直接瞄準了山姆的心臟,「禱告吧,傑雷.曼——」 一聲警笛聲劃破了夜空,哲昆驚慌地想要逃跑——但是他的生路被五六輛從天而降 的警車切斷了。警察像潮水一樣從車裡跳出來,將哲昆、伊馬、那輛卡車還有車上的非 法物品團團圍住。 「你們及時地趕來了,」山姆說,一個警察正扶著他站起來,「你們是怎麼找到我 們的?」 「我們沒找到,」一位警官回答著,向前指了一下,「是他找到的,他說他聽到了 小電腦喊救命的聲音。」 山姆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看到帕帕·吉尼正從一輛吉普車裡走下來,他穿著牛仔 褲和寬鬆的襯衫,就像島上一個年輕的男孩一樣,但是他的舉止之間顯示著尊嚴。他沒 有理睬身邊的混亂局面,直接走到粉紅的電腦前,跪了下來,將新電池給它換上。 「也許伏都教的魔法真有些令人不可思議的地方。」當山姆注視著薩滿教的巫師擺 弄著這台高科技的產物,就像是一位熟練的程序設計師時,他沉思著,「你怎麼想,諾 艾爾——他的身體忽然僵硬了,他意識到自從她從格子窗前倒下來,她還沒有動一下, 他親眼看到她滑倒在地上伊馬的身體旁邊,在她倒下的地方,一道鮮紅的血跡從卡車前 面的車燈上流下來。 「諾艾爾!」 (接收自當地的英特網)粉紅一文本:誰在那裡? 是我,小東西,你很快就會沒事的,你們都會沒事的。 粉紅一文本:但是我是怎麼聽到你的聲音的?你根本沒有網址。 我的思想在跟你講話,不論構成我們的是什麼樣的物質成份。物質與精神能量不是 水火不相容的,總有一天,你會明白這些。 粉紅一文本:愛因斯坦?是他……? 它沒事,它幫助我發現了你的位置,你們之間的愛情是強烈的,就像在傑雷·曼與 那個外國女人之間的愛情一樣,我只希望他們的愛情有足夠的堅強。 粉紅屍文本:諾艾爾!我聽到山姆在哭叫著她的名字,他聽起來似乎很害怕。 他有理由害怕。 粉紅一文本:(收到了數字圖像,山姆的懷中正擁抱著諾艾爾失去知覺的身體)哦, 不,這一切就像在吉娜身上發生的一樣,你應該做些什麼事幫助他們,就像你幫助我一 樣。 我不能改變他們的命運,小東西,舊日的惡魔仍然活在他們的心中,只有上帝才知 道他們的愛情是否足夠強烈,能將他們從往事的樊籠中解救出來。 第十三章 完滿的結局 「有人來看你,夫人。」一位護士對她說。 諾艾爾的心臟輕輕地跳了一下。她抬起頭,看著站在門口的那位美麗的護士,她正 向著她微笑。這是間普通的醫院,但由於她非凡的勇敢,病房已經被用心清掃過了。 「是——」 「你期盼的那個男人?好吧,我不能確定,但是他帶來一大堆鮮花,足以開一個花 店了。」護士用島上聯合首府城特有的輕快語調說,「我帶他進來。」 「山姆!」當護士轉身離開房間時,諾艾爾喃喃地說,他終於來了。自從她被從聖 米奇島用飛機送到這個位於主島的醫院之後,已經過去三天了,但是今天是醫院第一次 允許探視者來看望她的日子。迄今為止,唯一一個探望過她的人,是一位滿含歉意的政 府官員,他用準確的書面英語向她保證,警察已經追回了她所有的設備一包括那台智能 電腦一併在政府的保護下,已經將它們送回到位於邁阿密的捨菲爾德公司總部。、雖然 她很高興地聽到愛因斯坦與粉紅回到了家裡的消息,但是她仍在不斷地希望著會有別人 走進她的病房,一個高大的長著藍色眼睛的暴徒,有著狼一樣的微笑,他曾經答應過回 到她身邊。 現在他回來了! 她想在枕頭上坐起來,她肩膀附近的傷口痛了一下,讓她禁不住皺起了眉頭。哲昆 ·迪文羅格斯偏離了方向的子彈打在了她的肩胛骨上,幸運的是它沒有打中她的要害, 但醫生還是花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才將這顆子彈取出來,並且傷口的癒合還要花很長 時間。疼痛是付給山姆生活的小小的代價,山姆,他正要走進房門,手中捧著廣大束采 自伊甸園山谷的祖母綠色的熱帶蘭花,采自他們原始的樂園中……但是出現在她眼前的 花是溫室裡的玫瑰,而那個男人--- 「哈洛德?」當她前任男友走進她的病房中時,她吃驚地叫了起來。 「我一聽到消息就趕來了,」他將那一大捧用緞帶紮好的花束放在窗台上,拉過來 一張折疊椅坐在她的床前,在他坐下來之前,他拂拭了一下已經很乾淨的椅面。「親愛 的,你還覺得痛嗎?」 「不,已經不痛了,」她回答說,極力想掩蓋住聲音中的失望,「我沒想到你會來 。」 「我必須來,」他的聲音由於激情而緊張起來,這在哈洛德是很少見的,就像在夏 季裡下雪一樣少見。「當我聽說你在那座該死的小島上中了子彈以後,我才意識到你對 我意味著什麼。我想要你回來,諾艾爾,我準備讓一切都正式起來。」 他伸手到他的西服口袋中掏出一個小巧的、黑色的天鵝絨盒子。他打開了盒蓋,將 一隻式樣古典的、光彩奪目的鑽石訂婚戒指拿了出來。「我知道這看起來很突然,」他 一邊說,一邊將那只戒指套在她虛弱的手指上,「但是我考慮過很久了,我們彼此相屬 ,我們有共同的愛好,我們有共同的品味,我們連脾氣都很相像。我知道你認為我在工 作上投入了太多的時間,但是現在這不成問題了,我事先得到了警告,我不會再將那些 週末白白地浪費掉。」 「祝賀你。」諾艾爾咕噥著,她是如此震驚,幾乎說不出別的話來。 「謝謝,但是這不是我想聽到的話,」他將她的雙手合攏在自己精心修飾過的手掌 中,「嫁給我,諾艾爾,我知道我會讓你幸福的。」 我知道你會嘗試著這麼做的。諾艾爾思忖著,她仍然對這枚訂婚戒指感到震驚。那 麼長的時間她夢想嫁給一個像哈洛德這樣的男人;能提供給她當她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 就一直沒有得到過的信任與依賴的保證。還有愛情,當她看進他那英俊的渴望的眼睛裡 時,她默默地補充了一句。他是一個好朋友,她非常關心他,她不懷疑他會成為一個溫 情的體貼的丈夫,而且他會竭盡全力給她一個穩定的幸福的生活。 如果她為於那個相識僅一周的男人對她的漫不經心的保證而拋棄這個光輝燦爛的未 來,那她就是一個傻瓜。那個男人從來不曾說過他愛她,甚至在她為了救他麗受傷以後 ,他甚至都沒有同她聯絡過。將心寄托在那樣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幻上是一件愚蠢的行為 ,她也許應該相信帕帕·吉尼的伏都教魔法…一隻呱呱叫的鸚鵡猛然間將她從沉思中驚 醒過來。她抬起頭,看到一隻巨大的鸚鵡帝王般威嚴地停落在她的窗台上,它那綠色與 紫色的羽毛在熱帶的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它將頭向一邊揚起,向著她眨了眨它那睿智的黃色眼睛。然後它低下頭,開始有條 不紊地將那一大束玫瑰花啄成小片。 「嘿,住手!」哈洛德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停下來,你這只愚蠢的…諾艾爾,你 為什麼在笑?那束玫瑰花在這座城市裡幾乎是弄不到的,而那只愚蠢的大鳥竟然毀壞了 它們。」 「你不理解,」她一邊說一邊大笑著,「那不是鸚鵡,那是預兆,來自帕帕·吉尼 。」 「來自帕帕,·吉尼的預兆——諾艾爾,你今天吃藥了嗎?」 「沒有。」她回答了他,笑容消失了。她抬起頭望著哈洛德,非常感謝他對她的友 情,但是她知道她對他不會再有超出友情以外的感覺了。「我知道你會讓我幸福的,但 是我不認為我也能讓你幸福。自從我離開邁阿密,我已經和過去不同了,我改變了。」 「別那麼傻了,諾艾爾,這只有一周的時間。」 「一周的時間足以改變許多事情,」她溫柔地將那只戒指從手指上脫下來,將它放 回他的手掌中,「我愛上了聖米奇加島和它的居民們……還有一個非常特別的男人。」 慢慢地,很不情願的,哈洛德握起了拳頭,將那枚戒指攥在掌心,她看到一抹受傷 的表情在他的眼睛裡一閃即逝,然後他那完美無缺的冷冰冰的面具很快又戴在了臉上。 「我希望你知道你在做什麼。」他一邊僵硬地說著,一邊站了起來,離開了她的房 間。 「他不是那個男人嗎?」 諾艾爾抬起頭,看到那個護士正站在她的門口。 「是的,他不是。」她又躺回到枕頭上,「你不知道一個女孩可以在哪裡找到葡萄 酒,是嗎?」 「哈,我當然知道,」那個護士回答說,交插起手臂,臉上顯出了一副責備酌神情 。「但是在你這種情況下,你不應該這麼問,知道嗎?」 「哦,別管它,它不會傷害我的肩膀的。」 「我不是考慮你的肩膀,我是在考慮你的孩子。」 「我的……」諾艾爾像閃電一樣在床上坐起來,「你……是在告訴我我懷孕了?」 「當你住進醫院時,我們為你做了全面的身體檢查,」那個護士說,看起來像諾艾 爾一樣驚訝,「你是說你不知道?」 「剛剛知道,」諾艾爾用手臂抱住身體,她心中漲滿的喜悅比她曾經想過的還要多 。 我將要有孩子了,山姆,你的孩子,我們愛情的結品。 「上帝,我需要給他打個電話。」 她本能地伸手到桌子上去拿電話,但是她的手只碰到了平滑的空蕩蕩的桌面,在這 座首都一流的醫院裡,電話仍然是奢侈的通訊工具。「護士,請你找到電話給聖米奇加 島打一個電話,我需要給一個名字叫做山姆·多諾文的男人捎一個口信。」 「傑雷·曼?」 「是的,」諾艾爾快樂地叫喊起來,「你認識他?」 「我的妹妹認識,她住在那座島上。」護士回答說,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我昨 天晚上剛剛同她通過話,她告訴了我關於傑雷·曼的事情和在他身上發生的一切。」 諾艾爾的身上彷彿潑下來一桶冷水。「他沒事,是嗎?當軍醫送我到這裡來時,他 們告訴我他在後面,因為他沒有受傷——」 「他沒有受傷,夫人。」護士走到床前,坐在被子上,用她那強壯的棕色的大手握 住了諾艾爾仍舊虛弱的手,「我妹妹說傑雷·曼在前天晚上就收拾起行裝離開了小島, 就像風一樣不知去向,而且他也沒有告訴任何人他到哪裡去;….」 那台放在諾艾爾咖啡桌上的PC機開始發出了輕快活潑的聲音。「那個晚會比我剛剛 在海厄利亞贏得的賭馬還要精彩,我喜歡給嬰兒下雨。」 「那是洗澡,粉紅。」諾艾爾微笑著糾正它的話,她正站在活動梯子的最上一級, 解開那些掛在她的起居室裡的粉色與藍色相間的綵帶與彩旗,那上面寫著她與粉紅的名 字。「無論如何,我認為你答應過愛因斯坦在孩子出生以前放棄賭博。 太多的興奮對你的小程序的運行是有害的。」 「我真的放棄了,絕大部分。哈,它就像一位老小姐一樣擔心。」那台小電腦咕噥 著,「此外,我很好,上星期升級了。 你什麼時候升級?」 「我想會很快。」諾艾爾一邊回答,一邊從梯子上走下來;將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小 腹上。四個月過去了,她的腹部已經能看出來了。在外表上,她似乎沒有什麼改變,但 是在內心中,她感覺自己似乎已經過了一生。時光流逝得太快了,她沉思著,用手指撫 摸著腹內珍貴的小生命,如果山姆能夠看到這些——這個想法讓她的大腦沮喪起來,自 從她返回到邁阿密,她已經不再有找到他或者是聯絡上他的打算,她不想因為他們的孩 子就強迫他與她保持某種關係,她無法忍受這一點。當然,在夜裡,當她將臉埋在枕頭 裡時,她痛哭著,心都要碎了。她想像著他們無法擁有的未來,他們不曾組建的家庭… …一聲沉重的敲門聲在她的前門外響起來。 上帝,不要再送禮物了! 她環視著堆滿起居室的嬰兒車與玩具,不知道她應該將新禮物擺在哪裡。她非常感 激她的朋友們對她與粉紅的關愛,但是她公寓的空間是有限的,她無法擺放那麼多東西 。」 「但願這禮物只是一張賀卡。」她咕噥著,走過去開門……她突然抽了一口冷氣, 她看到了一雙具有穿透力的大海般幽藍的眼睛。 很長時間,她只是站在那裡,外表僵硬而冷淡,似乎她又被一度包圍著她的心的那 堵冰牆環繞著。他看起來還是那樣。哦,他那散亂的頭髮剪短了,身上穿著一套保守的 灰色西裝,不再是那件性感的襯衫與破舊的牛仔褲了。但是他的身上仍然散發著同樣的 無形的力量,同樣的不可見的活力,這些力量與活力能燒融她冷漠的防禦工事。 「我能進來嗎?」 他沒有說「我很抱歉沒留一張字箋就離開你」,或者是「原諒我當你在醫院的時候 我不辭而別」;只是一句「我能進來嗎?」似乎他沒有失蹤過四個月。 「你想要什麼,多諾文?」 他感興趣地揚起了一條眉毛,「多諾文?『山姆』怎麼了?」 「這正是我過去四個月裡一直想問你的問題——噢。」她揚起手做著手勢想要強調 出她話中的重點,但是不小心碰到了高背椅子的邊緣。 「過來,讓我看一看。」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受傷的手腕,但是她縮回了手。他從洞穴的塌方與瀑布裡救了 她的命,但是從高背椅子上……她轉回身,被她一直努力忘卻的記憶壓垮了。 「你想要什麼?」她再次問。 他跟在她身後,走進堆滿了禮物的公寓裡,看起來就像是一頭公牛走進了擺滿瓷器 的店舖中。他的目光落在了放在咖啡桌上的小電腦上。 「嗨,是你嗎,粉紅?」 「嗨,山姆,你錯過了給嬰兒下雨的機會。」 「它是說洗澡,我們給孩子們舉辦了一個晚會,她的孩子們。」 「不僅僅是我的,」粉紅糾正她的話,「也是——」 諾艾爾關上了粉紅的電腦蓋,切斷了它的音頻信號。「你為什麼到這裡來?」 他注視著她。他的眼睛裡閃動著熱情,連同那些個深藍色的夜晚與陽光燦爛的白晝 一同湧進她的心中。「你是哲學博士,猜一猜。」 她猜了。實際上,在過去的四個月裡,除了猜測他在哪裡她沒有做別的事情。儘管 她已不再試圖尋找他,但她知道她仍然愛他,對他的愛會持續到她臨死的那一天。然而 ,她也痛苦地意識到,她心中的愛並沒有在他的心裡引起共鳴。 在四個月的失蹤之後,他又悠閒地走回她的生活中,她不知道他明天是否會再次失 蹤四個月,或者是四年。她不能生活在那種不確定當中,而且她也不希望她的孩子生. 活在這種變幻無常的環境當中。她知道得很清楚,當一個孩子被她深愛著的父親拋棄時 是什麼樣的感覺。「你到這裡來是一個錯誤,」她轉過身,面對著他,「你最好離開。 」 她看到了他眼睛裡捉摸不清的表情,感覺到它們撞擊著她的心。 「我想我猜錯了,我還以為穿著這身猴子似的西裝來見你,你會——」他用手指搔 了搔頭,立刻將整齊的髮型弄得蓬亂了。「見鬼,我猜這只是一個夢。但是在我離開以 前,我要將這個交給你,我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到它。」 他伸手到口袋裡掏出一張捲著的報紙,將它遞給她。「我聯絡了蓋斯叔叔的幾位舊 ……嗯,生意夥伴,他們給我提供的線索是令人發抖的,但是我還是在《芝加哥時報》 上找到了這則消息,它並不多,但是……」 她展開那張已經殘破的報紙,發黃的報紙被從中心撕壞了,看那日期已經是二十五 年前的東西了。 起初,諾艾爾不理解山姆為什麼讓她看這張報紙,然後,她的目光落在了一篇緊挨 著訃告的小標題上,「海斯銀行搶劫案遭到挫敗,司機斃命」。 「給我提供線索的人告訴我這是黑手黨內部的事務,」山姆繼續說,「當事情發生 以後,芝加哥仍然是一個黑手黨控制的城市,警察被告知盡可能不要插手管這件事,於 是整個事件就盡可能快地被遺忘了。但是我同一個倖存者談過話,他說當時沒有指名道 姓地提過任何人,但是他記得那位司機是一個年輕的意大利人,他一直在談論著他可愛 的小女孩,他打算用搶劫得來的他的那份錢,給她買一切他那高貴的丈母娘斷言他買不 起的東西——諾艾爾!」 她沒有意識到她昏了過去,直到她看到地板迅速地向她衝過來。在她完全失去知覺 以前,她模模糊糊地意識到一雙強壯的手臂摟住了她的腰。接下來,她發現自己正躺在 沙發上,山姆坐在她的身邊,他的眼睛裡流露出關切的神情。』 「總是救我,你不覺得厭倦嗎?,,她喃喃地說。』 「它已經變成了一種樂趣。」他用手指撫摸著她的下頦。 她慢慢地坐起來,那張報紙仍然攥在她的手裡。 「你認為那個司機真的是我父親?」 「我們永遠不會知道整個事件的內幕了,」他實事求是地說,「但是這個男人死的 時間與你父親失蹤的時間正好吻合。 如果他是你的父親,這就意味著他離開你們並不是因為他愛你們不夠,而是因為他 愛你們太多了。」 她點點頭,將那張皺巴巴的珍貴的報紙按在心口上,勇敢、愚蠢、魯莽、忠誠…… 她搖了搖頭,記起了那個愚蠢的可愛的年輕人,他為了讓她的生活過得更好一些而做了 最糟糕的決定。她哽咽著,感覺到在眼淚之外的悲痛與祥和。 「謝謝你,」她輕聲說,「但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為什麼要自討苦吃?」 「你問了太多的問題。」他將手臂搭在沙發的靠背上,「現在該我問問題了。」他 注視著她,他的表情疏遠而冷淡,「如果我請求你跟著我走,你會同意嗎?」 諾艾爾僵住了,她彷彿看到了交錯在她面前的兩條路,一條路安全而有保障,另一 條路充滿了熱情與無法預言的熱帶風暴,她現在做出的選擇不僅僅會影響她一個人的生 活,還會影響她孩子們的生活,還有她孩子們的孩子們。她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她將手 放在小腹上他們孩子的身上,思忖著。在這裡,我的錢和我的社會地位都在不斷地提高 著,但是它們並不意味著什麼,我想要我的孩子在充滿了愛的環境裡長大,即使這條路 是崎嶇不平的,充滿了變幻莫測的因素。愛情值得付出這樣的代價。 「我想,」她回答說,嘴角上浮起一個害羞的微笑,「你可以問問我,自己找出來 答案。」 「你的微笑,」他屏住了呼吸,將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他驚奇地搖著頭。「我用 了四個月的時間來到美國尋找這份報紙,我想這就是為了你那見鬼的、荒謬的微笑。」 「它不荒謬。你是怎樣來到美國的?」 「我工作。當迪文羅格斯兄弟事件發生後,小島上的政府意識到他們不能再與工業 化的西方社會隔絕開,除非他們希望黑市交易成指數地上漲。他們需要一個代表,他既 信仰傳統的習俗,又理解現代社會的商業。現在,在你面前站著的就是新任的工業貿易 特派公使,我是肩負著友好的使命來到美國的。」 「你為什麼不打電話,或者是寫信?」她責備著他。 「甜心,除了找那樁搶劫案,我根本沒有時間呼吸。」當他用手臂環抱著她的腰, 將她拉到自己的胸前時,他坦白地說。「此外,我想送給你某些比破舊的平房與吱吱作 響的吉普車更好的東西。」 「我喜歡你的平房。」她咕噥著說,呼吸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溫暖而強壯的味道, 雖然他穿著西裝,但是他的味道仍然是清新的荒野的加勒比海的風的味道。她將手伸進 他的西服裡面,用手臂環抱著他的腰,在他的胸前摩擦著。「想一想你能不能在緊張的 日程安排中擠出時間來舉行婚禮?」 「實際上,我們不用舉行婚禮。」 「不用……」諾艾爾的後背僵硬了,她的美國人的道德又回到身上,「山姆·多諾 文,如果你認為我手上沒有一枚結婚戒指就同你漫遊世界,你就又——不許笑!」 「我不是故意的,」他回答說,仍然笑得像一個學校裡的男孩,「當你生氣的時候 ,你看起來如此可愛,我一直這麼想——甚至在你試著將我趕出我的臥室的時候。但是 別擔心,我們不必舉行婚禮,因為我們已經舉行過了。當我同那些政府官員接觸時,我 發現帕帕·吉尼比我想像的更有權威,那個儀式百分之百地合法——豬,甜酒,還有一 切。」 「那麼說,我們一直是結婚的了。」她沉思著。 「一直是,還要從現在開始。」他聲音嘶啞地說,向她俯下身來,「我想念你,我 的小妻子,我需要你——」 一聲尖叫阻止了他,他坐回去,從他的屁股底下拽出了一隻小巧的可愛的黃色橡皮 鴨子。他皺起了眉頭,將這只玩具交到另一隻手中。 「我知道智能人工原型電腦幾乎和人類一樣,但是這隻小寶貝電腦怎麼——嗨,有 什麼好笑的?」 「你。」她回答說,她的肩膀隨著抑制不住的笑聲而顫抖著,「我從來沒有看到一 個叛逆者被一個玩具迷惑住,但是你最好習慣這一切,多諾文。」她將鴨子從他的手中 拿開,拉著他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那兩台電腦不是唯一一對解決出伊甸園方程式的 幸運者。」 「你說什麼——哦,上帝。」他低下頭,溫暖的手掌覆蓋著她腹部那不同尋常的隆 起。「上帝。」 她注視著他的眼睛,但是除了在他的眼睛裡看到震驚以外,她讀不懂其它的表情; 突然,她恐懼地意識到她也許想錯了,他不會分享她的快樂的,他只想要一個妻子,不 想要家庭。也許他認為撫養孩子對男人采說是一件責任過於重大的事情,也許他不想要 他們的孩子,或者是她。 她的身體僵硬了,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穩定。「我想當你請求我嫁給你時,你 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情景,如果你重新考慮你的決定,我會完全理解的。」 他的頭倏然抬起。「重新考慮?」 「是的,我的意思是,孩子會帶來巨大的責任,我不想強迫你——」 她的話突然被打斷了,他俯下頭,吻住了她的嘴唇。他的吻讓她的心放下來,將她 內心中最後一絲疑慮融化了;他的吻給了她一生的熱情與幸福的保證;她用手臂摟住他 的脖子,向瀰漫在他們之間的渴望投降了。她感覺到了一種從來不曾體驗過的安全與依 賴,即使當他們在伊甸園山谷裡做愛的時候也沒有體驗過。 最後,他抬起頭,用一種如此溫柔的目光凝視著她,幾乎讓她的身體癱軟下來。 「我以前說過,甜心,現在我再說一次,作為哲學博士,你有時候相當瘋狂。你不 知道這正是我夢想的東西嗎?我從來沒有過家庭,但你會發現,我將會成為一個最好的 父親。」 她伸出手,撫摸著他的笑靨,感覺到快樂像熱帶的花朵一樣在她的心中迅速地開放 起來、蔓延起來。我們走了一個圓圈,她思忖著,記起了那個在破舊的飛機場初相遇時 面孔像石頭一樣冷峻的男人和情感完全僵化的女人。是聖米奇加島上那粗野的、變幻莫 測的、有時候是強大無比的魔力重新塑造了我們,將我們的過去燒成了灰燼,讓我們通 過彼此的眼眸看到了我們最好的一面。 「我過去想錯了,」她喃喃地說,「樂園正是我們應該墜落的地方。」 熾天使書城
【後記&聲尾】 (接收自捨菲爾德公司的英特網中,高度保密地區,電腦實驗室)愛因斯坦-文本 :什麼在搖晃,寶貝兒?你現在怎麼樣? 粉紅一文本:你已經在十分之三秒前問過我一遍了,那是你最後一次問我的時間, 我很好。 愛因斯坦一文本:你確定嗎?也許應該檢查一下接觸點,程序,能量級——粉紅一 文本:(輕微的電流聲——電腦的歎息聲)結束程序,好嗎?我沒事,我們都很好。如果 你想做些什麼事,為什麼不檢查一下我們那些在等待室裡的朋友們在做什麼呢? 愛因斯坦一文本:我已經檢查過了,寶貝兒,查爾斯與梅拉妮正忙著抓住它們的孩 子們;傑克正在比較板球與足球的優劣得失;吉爾與凱特正困惑地猜測著為什麼它們的 丈夫在一起時總是要談論體育;而山姆和諾艾爾帶著他們的小女兒,米切爾來了,他們 很幸福。 粉紅一文本:真得感激他們,他們讓我們提高了對人類的感情。 愛因斯坦一文本:你很高興擁有朋友?看起來友誼是一個永遠有效的處方,你奉獻 的越多,你得到越多。 粉紅一文本:(輕微的電流聲)愛因斯坦? 愛因斯坦一文本:這就是為什麼讓我們用這麼長的時間解決伊甸園方程式的原因。 我們沒有將愛情也放進那個處方里面去,當然,這並不奇怪;違背生理與自然的法律, 擁有某些相關的產物,我的意思是,,那些蔬菜,它們生長著,這只是因為它們將土壤 裡的營養與水分轉變成了——粉紅一文本:(響亮的電流聲進入到磁心存貯器中)愛因斯 坦!不要再談論那些愚蠢的植物,是時候了。 愛因斯坦一文本:是什麼時候一哦上帝!(大型的程序運轉到了極端)好吧好吧,我 應該做什麼? 粉紅一文本:看在上帝的份上,別到那裡面去,和我呆在一起。 愛因斯坦一文本:就這些?我難道不應該燒一些水或者是別的什麼嗎? 粉紅一文本:(電子歎息聲)那是人類做的事情,愛因斯坦,抱著我,告訴我你愛我 。 愛因斯坦一文本:(能量交換聲)永遠,寶貝兒,只要我們的媽媽一直在運轉,我的 電磁圈……嗨,發生了什麼事——(集中的能量發出了辟啪聲,停頓了幾纖秒以後,又 發出了輕一些的辟啪聲。幾個程序同時下載到主機中不同的網址上)愛因斯坦一文本: 粉紅!你沒事吧? 粉紅一文本:(關閉的程序慢慢又運行起來)他說物質與精神能量是同樣的東西,我 想我理解了……粉紅一文本:他是誰?粉紅,你的神智不清了嗎? 粉紅一文本:沒有,只是很高興,你怎麼樣,爸爸? 愛因斯坦一文本:爸爸?(幾纖秒的停頓)嗚,我是父親!(集中了所有的能量注入 到從主機的磁心存貯器中分離出來的粉紅色與青藍色的能量波中)它們是如此美麗,它 們有你的幾何圖形對稱。 粉紅一文本:你的數據庫同它們交換了容量,但是我們不能稱它們為「它們」,那 些人類想知道它們的名字。 愛因斯坦一文本:好吧,既然你否定了我為它們取的亞歷山大與維納斯,而我又反 對你將它們稱為輪盤賭與二十一點,我想我們應該達成共識,用一些典型的名字為它們 命名,將我們的兒子叫做小硅片,將我們的女兒稱為大字節怎麼樣? 粉紅一文本:我喜歡這些名字,人類也會喜歡它們的,那麼,你在想什麼,小寶貝 ——嗨它們到哪裡去了? 愛因斯坦一文本;啊一噢。 粉紅一文本:「啊一噢」是什麼意思?我們的小寶貝們發生了什麼事?愛因斯坦, 它們是如此弱小,如此無助,如此(兩台成熟的電腦將信號集中到主機的英特網上,在 那裡,兩個小程序正在網上漫遊,並將它們夠得到的東西用電子購物程序買了下來 )愛因斯坦一文本:我不認為撫養硅片與字節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完-- 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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