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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樹園小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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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樹園小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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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楔子】 前言 《果樹園小夜曲》 （原名Kilmeny of the OrChard）是加拿大女作家露西．M． 蒙哥馬利（一八七四｜一九四二）之作，繼《綠色屋頂之家的安妮》 （原名Anne of the Green GableS）、《安妮的青春》 （原名Ann of Avonlea）之後，於一九一0年 發表。 三十七歲才結婚的蒙哥馬利，與牧師馬克杜納爾德經過了一段長期的婚約時代 後，終於享受到結婚的喜悅。因此，三十六歲的她可說是沉浸在等待結婚的幸福裡 的時候。我們可以感覺出，年輕與專注的氣氛洋溢在《果樹園小夜曲》中。說到年 輕，蒙哥馬利的生涯不失青春熱情。這也使得她受到年輕朋友的喜愛。 事實上，《果樹園小夜曲》在《綠色屋頂之家的安妮》之前完成，正確而言， 稱得上是蒙哥馬利的長篇處女作，但是卻遲至一九一０年出版，換句話說，《綠色 屋頂之家的安妮》的成功，帶給她勇氣將本書公諸於世。 琦梅妮是相當罕見的名字，這是蘇格前詩人詹姆士．霍克（一七七五－一八０三 五）的詩中出現的美麗女性之名，此詩在歐美很有名。 因作品之力突然揚名的情形，在文學世界中並不少見，但蒙哥馬利的情形可說 是其中之最。 熾天使書城
【第一章 踏出校門】 早春之日，如蛋蜜般甜美的陽光照耀著昆斯里大學的紅色建築物，並且透過嫩芽初生的 楓樹、榆木，射得小徑一片金茶色，形成一副絕好版面。太陽則向學生更衣室窗下探頭，彷 彿在唆使蒲公英早點綻放似的。 這四月初的微風，本來應該吹向零亂的城鎮，但如今卻好像吹過回憶原野般地輕飄而來， 春風在樹稍低吟，使覆蓋在大學正大樓前的常春藤如仙鶴般搖曳得婀娜多姿。 春風吟唱著各式各樣的動人歌聲，但每個人卻都只聽到心中的那首歌。被學生們稱為「查 理爺爺」的昆斯里大學校長，剛剛才在許多與會的父兄、姊妹、情人、友人們面前，將畢業 證書交給畢業生，對於這些畢業生而言，早晨這陣春風正在吟唱著未來的希望與成功。 春風還在歌頌著年輕的青春之夢，雖然大部分是些無法實現的夢想，但如果說有人年輕 時完全沒有夢想的話，那就是神。在未踏出校門前，為心所欲地築起空中樓閣，幻想著遙遠 彼岸有一大筆等待自己繼承的遺產，這些都是年輕人的特權，大概沒有人會放棄吧! 年輕的人們從大廳一湧而出，分散在院內各處，不一會兒，便向著城市消失了蹤影。 艾力克．馬歇爾和大衛．貝克一塊兒走著，艾力克以第一名成績畢業，貝克則列席於畢 業典禮上為艾力克道賀。大衛．貝克比艾力克大十歲，兩人之間的友情十分堅固，雖然僅年 長十歲，但由於在世中的勞苦經驗，使大衛看起來像年長百歲似的。有時，人所展現出的確 實年齡，與其說是時間移動的累積，還不如說是生活勞苦負擔的成果。 這兩位青年不但是好朋友，還是表兄弟，但體格上一點也看不出相似之處。 高個寬肩的艾力克．馬歇爾邁開大步而行，那種行走方式令人聯想到他內在蓄積的體力。 在一般人眼中，他是個集所有幸運於一身的幸運兒，幸運得不由得叫人忌妒。艾力克不但頭 腦好、風采佳，個性也散發出魅力，一雙沉著穩重藍裡透灰的眼睛，一頭在太陽下金色耀眼 的茶色頭髮，下顎堅挺得毫無缺陷，他沒有一般富裕子弟那種玩世不恭的態度，未來展現一 片金碧輝煌的艾力克，被評論為是個沒有夢想與幻想的實際家。 「艾力克．馬歇爾絕對不會做出唐吉訶德式那種不切實際的事……但如果他真的做了的 話，那麼他唯一的缺點也被彌補了。」昆斯里有位教授如此說道。 大衛．貝克是個又矮又胖的男人，長得不起眼，又有張惹人厭的臉孔，茶色眼睛充滿著 銳利光芒，讓人感覺深不可測，嘴形能任意地做出諷刺、嘲笑、嬌柔等各種變化，普通時候， 他的聲音能像女人般發出柔和的音樂，但只要看過大衛發怒，聽見從那張唇流出來粗暴聲音 的人，沒有想再聽第二次的。 大衛是個醫生——醫治喉嚨與聲音疾病的專科醫生——正逐漸揚名於國內，是昆斯里大 學醫科醫生，據說不久就能遞補馬克基爾的重要缺位。他稱得上是超越障礙成功的人物，在 艾力克出生那年，大衛只是被馬歇爾股份有限公司的大百貨店聘請的小弟而已，但十三年後， 他以極優秀的成績畢業於昆斯里醫科大學，馬歇爾先生在大衛強烈自尊心能接受的範圍內予 以援助，主張送這位青年進倫敦及德國大學的研究所，雖然大衛已經一毛不剩地歸還馬歇爾 先生的貸款，但對於曾經幫助自己的馬歇爾先生，大衛的感激是永無止境的，也因此，他對 馬歇爾先生之子疼愛之情更甚於兄弟。 艾力克大學期間，大衛極力照顧他的課業，並希望大衛畢業後能朝法律或醫學方向再研 究，但當艾力克最後決定與父親一起踏入商業界時，大衛顯得極度失望。 歸途中，大衛為此發洩心中不平。 「你真是白白浪費了你的才能，原本可以在法律界出名的——你的確是很適合當律師， 但你卻將它用在商業方面，真是違背自然——與自己命運背向而馳。你的野心到底在哪裡？」 「在應該在的地方。」如往常般，艾力克立刻邊笑邊說。 「也許我的野心和你不同種類，但我們熱愛的國家正處於青春期，有接受所有種類野心 的餘地，而且也有此必要。是的，我決定往商場邁進，第一，那是從我出生起父親的願望， 如果我抽手的話，父親必定感到痛心，因為父親覺得我應該往商業方面前進，更基於接受其 他教育，現在的我，正符合社會的需要。」 「如果你真的想往其他方面發展，你父親一定不會反對的。」 「沒錯！但我真的不想走其他的路——這才是最重要的。大衛，你不可因為自己討厭商 業方面，就一廂情願地認為沒有人喜歡商業啊！世上律師太多了，但商業界中即使有再多正 直的人也不嫌多，為了人類進步與國家建設而從事偉大的事業、計畫偉大的事業，用頭腦與 勇氣去實現、經營、管理，同著偉大目標前進並且到達的人，就算再怎麼踴躍也不嫌多，是 不是？算了，我又開始賣弄了，還是不說的好。 只不過，說到野心，我可是充滿野心的，每一個毛細孔都因野心而沸騰，我打算讓馬歇 爾百貨店揚名世界。父親以諾布斯克西亞農場的貧窮出身踏入社會，並且在地方上贏得名氣， 我要將此繼續伸展，計畫五年後發展至海岸地方，十年後揚名加拿大，我想讓馬歇爾公司成 為加拿大商業界偉大的代表，這難道不是比在法庭上將黑說成白，或是每天致力於發現新疾 病然後為它附上一個悲慘的名字，還要偉大的野心嗎？」 大衛不由得聳聳肥胖的肩。 「你如果還要堅持的話，就是我們結束談話的時候了，我要繼續往自己的路前進，服從 命運，與其努力改變你的決心，還不如隻身翻牆擊城的成功機會來得大！看看這條路，我們 的祖先不知道是怎麼在山中造成的？回想十年前我畢業典禮，那有你們現在這麼風光啊！連 活動都沒有，對了，你們班女同學很多嘛——如果我沒數錯的話，有二十人哦！我畢業時班 上只有兩位女性，那兩位女性可說是昆斯里當今女性的先驅者，她們的臉上流露出認真、堅 苦的嚴肅表情，我想她們和鏡子一定無法成為好朋友——但她們確實是了不起的女性。今天， 我看了看那一整列的女同學們，猛然發現時代變了，我看有一位大概沒超過十八歲——那位 像黃金、薔薇花瓣般的女孩。」 「你不是最討厭詩人的言語嗎？」艾力克笑著說，「那位是英倫斯．帕西巴爾，拿到班 上數學成績第一名，被稱為班花，但我不很欣賞，我不太喜歡那種金髮洋娃娃型的女孩——我 比較喜歡安妮絲．卡姆，你注意到安妮絲了嗎——高個子、頭髮濃密、臉有如大紅天鵝絨的 那個淺黑色姑娘，她是班上哲學優等生。」 「我也注意到了！」大衛加強語氣，以斜眼盯著艾力克看。﹁我從沒這麼注意過——因 為我後面的人唸著她的名字，而且還說卡姆小姐是未來的艾力克．馬歇爾夫人，所以我特別 留意她。」 「真是胡說八道！」艾力克顯得焦急不安。「安妮絲和我只不過是很要好的朋友罷了， 在我所認識的女性中，我不但最喜歡安妮絲，而且尊敬她，但如果說未來的艾力克．馬歇爾 夫人已經在世上的話，很可惜，我還沒見到，事實上，我根本還沒開始尋找——那是好幾年 以後的事，而且，現在還有更讓我費心的事，我不能分心。」艾力克以輕蔑的口吻結束話題。 「你什麼時候才會碰到未來的夫人呢？」大衛不在意地說道，「看到你如此輕蔑，我敢 預言，如果命運不在不久的未來將你夫人帶到的話，你一定會開始尋找。送你一句話，求愛 時千萬別忘了隨身攜帶常識。」 「你認為我會忘了帶常識？」艾力克覺得很有趣地說道。 大衛不解地搖搖頭。 「你有蘇格蘭低地的血液也就算了，竟還有高地出身的祖母凱爾特族的傾向，不知道什 麼時候會爆發，也不知道哪一天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尤其是向女人求愛這件事，你將被美貌 所吸引，不知道會沈溺於可愛的小姑娘中或者悍婦手中，也許一生過著悲慘的生活。當你選 擇妻子的時候，記住，我有毫不客氣發表意見的權利喲！」 「你儘管發表意見吧！但最後最重要的是我——只有我的意見才有決定權。」艾利克反 駁道。 「這傢伙，真是頑固者的子孫。」大衛邊說邊以充滿感情的眼神望著艾力克，「我了解！ 所以在看見你走入結婚禮堂後，我才能安心。要找到心愛的女孩子並不難，我們國內的女孩， 十個有九個足以被選入宮殿，但你卻會去考慮那剩下的第十號。」 「你大概連尚未出生的小孩的將來都擔心到了。」艾力克抗議道。 「也許有點杞人憂天，但原則上完全正確，如果人類能多分一點心給將要誕生的小孩 ——至少在肉體、智能、道德上準備相當程度的財產——那麼，即使出生後不去擔心，這個 世界將永遠都是令人舒服的居住地，人類也能完成未曾有的發展。」 「好了，好了，大衛，如果你有這種遺傳習性的話，我可是不和你議論喲！只不過，如 果你希望我娶個怎麼樣的太太的話，為什麼你——」艾力克停了一會兒心想：「為什麼你不 自己先結婚，給我當範本？」本來想這麼說，但艾力克壓抑住了，大衛的生涯已經充滿悲苦， 即使再好的朋友開玩笑都會傷害到他，因此艾力克改變說詞，「為什麼你不存有這種人類所 不及之力呢？我知道你是個宿命論者。」 「上了年紀的伯母經常這麼說，事物會變成怎麼樣就是怎麼樣，應該發生的遲早會發生， 我也相信這個說法，你也許認為我是舊頭腦的人，但別忘了，我比你更了解世事，而且我也 相信德尼遜詩中阿薩王所說：「天下沒有像對少女初戀熱情般巧妙而強烈的能手了。」我希 望早日見到你平安無事地航向心愛的女性岸邊，很可惜，卡姆小姐不是你未來的妻子，我覺 得她滿不錯的，善良、堅強、誠實——而且從的她眼神可以看出，她是個感情豐富的女性， 不但如此，她出身好、養育好，教育也好，想取代你母親寶座的女性，這三項條件缺一不可 。」大衛以深切的口吻說迶。 「我贊成。」艾力克若無其事地附合，「我不能和不具備這三項條件的女性結婚，但我 剛剛說過了，我不愛安妮絲．卡姆——而且，就算愛她也沒用，安妮絲和拉利．威斯特有婚 約，你還記得威斯特這個人嗎？」 「就是你在昆斯里最初兩年間，和你非常要好的那個瘦瘦的男孩？我記得，他怎麼了？」 「由於經濟上的原因，他只唸兩年就休學了，他必須等賺足錢才能再復學。這兩年他在 普林斯．愛德華島教書，真可憐，他身體本來就不是很硬朗，又不顧身體地拚命讀書，二月 以來，不知道是不是沒空，到學期末都一直沒回我信，希望他身體不要垮下才好，安妮絲． 卡姆是個很好的對象。到家了！要不要進來？」 「不了——今天沒時間，我要去諾斯安德替一位男病人看喉嚨。」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命運信箋】 父親尚未自學校歸來，艾力克走進書房坐下，開始看從大廳桌上拿到的信，是拉利．威 斯特寄來的，看過兩、三行後，艾力克臉上果然的表情消失了，隨之而起的是充滿興趣的神 色。 馬歇爾，我並不是故意拖這麼久才給你回信，而是因為我遇到大敵了——也就是我 輸給了醫生，雖然感覺身體不是很好，但我一直想撐到學期結束。 上週有一天早上，我宿舍的伯母——她戴著眼鏡，全身包裹紗衣，像聖女模樣——在 早餐時一直盯著我看，然後親切地對我說：「老師，我看你明天早上一定要進城找醫生 診斷才行。」 由於我自己也認為狀況不是很好，所以就聽她的話去看醫生。威利安姆遜伯母是「絕 對不強迫你服從」式的人，但我知道，不聽伯母忠告的人，是個大傻瓜，伯母今天感覺 到的事情，你明天一定也感覺得到。 於是我到夏洛鎮看醫生，接著，耳裡好像傳入另一種世界的聲音，醫生要我「立刻 停止」工作，而且必須到普林斯．愛德華島上吹不到初春的東北風之處休養，且非得立 刻動身不可。醫生的意見是我不能工作到秋天，而威利安姆遜伯母也是這麼認為。 這週學校課程結束後，便開始三個禮拜的春假，我希望五月最後一週與六月後的課 程，能請你來林喬中學幫我代課，六月半年結束後，便會有許多教師前來求職，而此時 沒辦法找到適當的代課老師。有兩位學生準備考克恩高中，我實在不願意他們因而陷入 困境，而且，我怎能將他們交給連拉丁語、希臘語都不懂的三流老師呢？真的很希望你 能來協助我至學期末。 馬歇爾，除了你以外，我沒拜託任何人，工作並不難，只怕你覺得無聊，當然，這 個北海岸的農林，並不是很有朝氣的地方，普通人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沒什麼大事情， 但我很喜歡村人們的親切，而且普林斯．愛德華島的六月，是難得的快樂時期，不但池 中有鱒魚，且只要你到港邊，隨時都有歡喜的釣客釣起鱈魚送你。 我打算將宿舍讓給你住，那裡是個快樂窩，走到學校正好是保健散步的距離，威利 安姆遜伯母是位值得喜愛的人，而且會做難以想像的美味料理給你吃，她可是位烹飪專 家喲！ 伯母的丈夫羅勃特雖然已經六十歲了，但我們都親切地稱呼他波布，他是個愛說話 的愉快老人，時而吐出警世之語，對於林喬中學的人，上溯至三代前，沒有一個他不知 道的。 他們夫婦沒有小孩，但波布爺爺養了一隻黑貓，把牠當寶貝般疼愛，黑貓名叫狄莫 西，你叫牠或和牠說話時，一定得如此稱呼牠，如果想得到羅勃特的信任，就絕對不能 稱他的愛貓為「那隻貓」或「狄姆」，否則，你就成了他永遠的敵人，會被認為不適合 留在學校。 我的房間，在廚房上方狹窄處，屋頂靠著天花板處有一邊傾斜，我如果不事先告訴 你，只怕你會撞到頭；另外說到鏡子，有一片照起來景物像豌豆般小，另一片卻會映出 如橘子般大之物。但掩蓋這些不利點的是浴室供應之齊全，而且可以從窗戶看清楚林喬 港及海灣景色，那是難以言喻的奇觀。 我在寫這封信時，正逢日落，就像巴德摩斯島預言者（譯註 新約聖經啟示錄之記 錄者約翰）幻想中所描述之「如沉浸在火中的玻璃海」 （譯註 啟示錄第十五章二 節），船向一條金黃、大紅、真珠色的水平線航出去，港對岸海岬尖端處迴旋的大燈， 就如火焰般。正像—— 一個個浮起的仙女國 散發泡沫訴說危險海的信號 瞬間明滅地閃爍著。 如果你能來，請打電報通知我，可能的話，請於五月二十三日開始上課。 艾力克正一邊思考一邊將信放回信封時，馬歇爾先生進來了，馬歇爾先生雖然為人正直、 公正，實際上卻是個銳利、超群、略顯冷酷的實業家。然而，人們眼內的馬歇爾先生，卻像 位深情的老牧師亦或是博愛主義者，白色鬍鬚圍繞在圓形、氣色佳的臉龐四周，形狀漂亮的 頭部被白髮覆蓋，再加上恰如其分的小嘴。但他的藍眼睛卻顯示出，在生意方面旺盛的企圖 心與深厚潛力。 艾力克的外貌與氣質，不用說是遺傳自風姿綽約的母親，母親的肖像就掛在窗戶與窗戶 之間的牆上。母親在艾力克才十歲時，便撒手人間，在她有生之年，對丈夫及兒子奉獻出自 己的全部心力，此從其堅強、溫馨的臉龐可以證明。同時，她也受到丈夫與兒子的愛及尊敬， 艾力克在像母親之餘，尚呈現出男性的堅挺，他與母親一樣有著棕色頭髮，眼睛也與母親神 似，且還有著與母親相同的愛愁與溫柔。 馬歇爾先生並不因兒子在學校的成績而得意，但他更不想讓兒子看出自己的心意，在馬 歇爾眼中，艾力克是世上無比的至愛，他將希望完全寄託於艾力克。 「熱鬧終於結束了，一切歸於平靜。」馬歇爾先生邊說邊坐了下來。 「節目精彩嗎？」艾力克漫無邊際地問道。 「大部分很無聊，我比較欣賞的是查理的拉丁文祈禱文，以及翩翩出場領取畢業證書的 女學生們。的確，拉丁文是很適合祈禱的語文——至少查理爺爺唸得很好聽，那一言一語令 人有餘韻猶存之感，聽的時候真想跪下來。另外，那些女孩一個個花朵般地嬌美，我覺得安 妮絲最標緻，聽說你向她求婚了？如果真是這樣就太好了，艾力克，是不是？」 「沒這回事！」艾力克邊焦急邊微笑地說道，「爸爸是不是和大衛共謀，想讓我趕快踏 入婚姻的籠裡？」 「關於這個問題，我從沒和大衛談過。」馬歇爾先生抗議道。 「是嗎？爸爸也不比大衛好到哪裡去，這個問題大衛已經在回家途中和我談過了，為什 麼爸爸這麼急著要我結婚呢？」 「為什麼？希望這個家早日有位真正的女主人啊！自從你母親過世後，這個家就缺少位 女主人，我希望在我死之前，能讓你的孩子承歡膝下，唉！我都已經是上了年紀的老人了。」 「我能體會出爸爸這種希望。」艾力克望望母親的肖像，親切地說道，「可是，總不能 急急忙忙找位女孩就結婚吧！雖然時代已經進步，但也不能如此啊！」 「難道你心目中沒有喜歡的對象？」馬歇爾先生瞪大眼睛探尋答案。 「不，我還沒遇見令我心動的女孩。」 「我真不了解現代年輕人在想什麼。」父親發出不平之鳴，「我在還沒到你這個年紀時， 就談過六次戀愛了。」 「爸爸也許談過很多次『戀愛』，但在遇見母親之前，我相信您沒真正愛上過女人，而 且您不是在相當年紀時才愛上母親的嗎？」 「你真是難纏！」 「也許吧！像我有位這樣的母親，因此對女性的標準也很高，爸爸，我們別談這個問題 了，來！您看看這封信——拉利寄來的。」 「呼——」看完信後，馬歇爾先生吐了一口氣。 「真可憐，拉利最後還是倒下來了——我之前就一直認為會如此，那麼，你打算前往 嗎？」 「如果父親不反對的話——」 「從信上所描述的林喬模樣看來，應該不會無聊。」 「也許吧！但我不是去那裡玩的，而是為了使拉利歡喜，也為了親眼看一看普林斯．愛 德華島。」 「嗯！隨著季節不同，哪兒都有可看之處，如果你想去就去，但注意自己的身體，孩子！」 「我想像林喬那種地方，沒什麼好不放心的。」艾力克笑道。 「也許惡魔和在其他地方一樣，會使在林喬怠惰的人出差錯喲！但首先，無論如何你不 能冒失地闖入女性寢室，否則就……請上帝保佑你的靈魂！阿門！」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第三章 林喬中學老師 一個月後的某個傍晚，從舊白色建築物的林喬中學走出的艾力克．馬歇爾鎖上門——那 是一扇好像可以抵擋得住所有攻擊與毆打的門板。 艾力克的學生們已經在一小時前放學，艾力克為了解決代數問題，以及糾正高年級學生 拉丁語上的錯誤而留下來。 黃色日光從校舍西方茂密的楓林縫中斜射進來，在樹下如黃金花般地閃耀，運動場遠處 一角有兩隻羊正在啃著濃密的草，從楓林遠處隱隱傳來音樂聲，儘管空氣溫暖，但加拿大式 春天的清爽與寒意依然留存，全世界在此一時刻，好像全都解放了，可以自由自在地沉醉在 愉快的夢想中。此番光景相當悠閒，有如一首樸實而抒情的牧歌，艾力克望望四周、聳聳肩、 發出苦笑，還能在這兒待上一個月嗎？ 「父親如果知道我已經厭煩了這種生活，一定會咯咯地笑出來。」艾力克邊想邊穿過運 動場，往通向學校前的紅色漫長街道走出去。 「不管怎麼說，一星期過去了，我賺到五天薪水，這可以說是二十四年來的頭一回，這 麼想可以振奮一下精神，但在林喬中學教書，實在不是那麼有趣——這是個太有禮貌的學校， 與傳統中老師為學生行為舉止感到束手無策、手持教鞭懲罰頑皮學生的情況完全不同。林喬 教育機關將一切人事物都裝上了發條，的確，在組織與訓練上，拉利擁有非凡的才能，我覺 得自己只不過是整部自動機械裝置中的一個大齒輪而已。還好，聽說還有幾個學生沒來，據 說其中就有原始人野蠻性格的同學，也許以後會比較有趣吧？！另外，如果再出現兩、三篇像 強尼．利德那種作文，那這項生意也許會出現一些樂趣。」 艾力克一面大笑一面下傾斜狹長的小山路。那天早上是作文時間，四年級學生自由選擇 題目，結果強尼．利德依照同桌頑皮小孩的提議，以「求婚」為題，每當想起其中的文句， 艾力克就忍不住地想笑——「求婚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很多人都太投入了。」 遠方丘陵與森林綿延的高地，在優雅的春光中，如紫紗般地輕輕搖曳，嫩葉滿生的楓樹 濃密地生長在街道兩側，對面是沉浸在日光下的鮮綠色牧場，牧場下是一大片沉睡的海洋， 海洋邊睡邊呢喃，那呢喃不斷地在天生幸運者的耳邊響起。 有時候，艾力克會騎著馬閒逛，然後碰到滿載物品的農夫，農夫們則點頭發出快活的聲 音，同他問好。 「老師，你好啊！」 另外，氣色佳、蛋形臉、酒窩浮上臉頰、有漂亮黑眼睛、含情脈脈的年輕姑娘，也誠懇 地向新來的老師打招呼。 走到小山一半處，艾力克遇到一匹拖著郵局馬車的灰色老馬，駕馭者是位女性，她正向 艾力克招手。 「你是新來的老師嗎？」 「是的！」 「真高興見到你。」 女性客氣地從黑手套中伸出手。 「威斯特老師不能教書，我覺得實在很可惜，他不但是位好老師，而且我沒見過像他那 種一點惡意也沒有的人，可是我一見到他就告訴他，他一定有肺病。我有一位弟弟和你長得 很像，年紀輕輕地就在西部火車事件中喪命。喔！我有一個男孩子，下星期開始就會去上學， 這星期因為要幫忙家裡種馬鈴薯，所以沒辦法去學校。他父親啊！是個不想工作、不會工作、 不能叫他工作的人。 桑弟——全名應該是愛德華．亞雷基桑達——取雙方祖父之名－－很不喜歡上學－－一 開始就如此，但我叫他一定要去，因為我一定要讓我的孩子讀書。老師，我想那孩子會給你 添麻煩，他笨得像貓頭鷹似的，卻又倔強得像騾馬一樣，但老師請放心，我會在後面督促的， 必要時請老師懲罰他，我不像有些家長會袒護自己的兒子，我絕對不會的，老師，拜託你了！」 「謝謝！放心交給我吧！」艾力克以親切的語氣說道。 利德的管家已經老了，管家耐心地面對貧乏與勞役，忍耐著丈夫的不工作，我想她對男 性也沒什麼感覺了。另一方面，利德的管家似乎覺得這位青年前途無量。 不多久，艾力克就成為林喬人所熟識的臉，但在小山麓遇見約兩個男人他並不認識，他 們乘坐舊式破馬車，在小川讓馬飲水，澄澈的溪水在木板橋下潺潺流著。艾力克好奇地眺望 這兩人，他們不像一般林喬人，尤其是那位年輕人，雖然身著方格襯衫，下著手紡毛線長褲， 與一般農家年輕工作者穿著相同，但很明顯可以看出他是外國人。 從開襟襯衫處可看到年輕人那褐色絲綢緞子般瘦弱的喉嚨，頭部被濃密的黑髮覆蓋，橫 放在馬車上的手格外的長，勞苦的臉龐上呈現黃綠色，只有雙頰被曬得紅黑，嘴巴如少女般 地紅潤，眼睛大而黑，是位罕見的端莊少年，但他臉上顯出不高興的表情，悠閒地曬太陽的 姿勢，給艾力克留下似貓的印象。 坐在載物馬車上的另一人約六十五歲至七十歲，鐵灰色頭髮旁留著長長的灰色鬢毛，鼻 子很挺，逆著長的眉毛下有雙棕色眼睛，高個子、瘦弱體格、駝背、顯得冷酷，好像笑不出 來的樣子——實際上，微笑和這位男人一點也不調和，雖然如此，他並不讓人感到討厭，反 而有點吸引艾力克。以人相學研究家自居的艾力克相信，這個男人和一般溫和、饒舌的林喬 農夫是不同典型的人。 奇妙組合的兩人乘馬車往小山上行進之後，艾力克發現自己腦海中一直在想著那位嚴 肅、濃眉的男人，以及黑瞳孔、紅嘴唇的少年。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茶桌 上】 艾力克所寄宿的威利安姆遜家，是延續此山丘的下一個山丘，他留意到了拉利．威斯特 的預言，威利安姆遜夫婦和其他林喬人一樣，認為艾力克也是與拉利．威斯特相同的勤勉貧 窮的大學生，對於這種看法，艾力克不否認也不承認。 當艾力克走進家裡，威和安姆遜夫婦正坐在廚房茶桌旁，威利安姆遜伯母正如拉利所形 容，是位「戴眼鏡、全身包紗的聖女。」艾力克很喜歡她，細白髮絲下露出削瘦清秀的臉龐， 臉上深深刻畫著勞苦痕跡，她是屬於「不用說的話絕不多說」的人，唯一讓艾力克感到不可 思議的是，為什麼這樣一個婦女會和羅勃特．威利安姆遜結婚呢？兩人似乎有點不搭調。 將帽子掛在白色牆上後，艾力克走到茶桌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伯母則露出母親般的微 笑，背後窗外白樺樹挺立，由於受到陽光照射，樹下草坪一遇風吹，即如黃金海浪般搖曳。 羅勃特老人與艾力克相對而坐，他是位瘦小的老者，有一半身體埋在稍嫌寬大的衣服裡， 總是以細聲的語調說話。長椅另一端被雪一般、從胸至足一片平滑的狄莫西占領，羅勃特不 管吃什麼東西，只要他吃一口，一定也給狄莫西一片，狄莫西則會發出聲音表示感謝。這時， 羅勃特開始說話。 「你今天是不是晚回來了，把誰家孩子留下了呢？唉！體罰小孩是愚笨的方法，不但對 方痛苦，自己也痛苦，四年前有一位老師將小孩鎖在教室裡後獨自回家，一小時後再去將小 孩放出來，結果德姆．菲加遜已經打破門逃走了，為了不讓門再被打破，所以找才會為新門 釘了兩層木板。」 「我因為有點事而留晚一點。」艾力克簡短說明。 「是這樣子啊！剛剛阿雷基桑塔．德雷西來詢問你可不可以教他象棋，如果可以的話， 他會利用晚上時間來，你可不要輸給他哦！否則他兒子到學校就會嘲笑你，歇斯．德雷西是 個喜歡惡作劇的小孩，每當看見新老師就想欺負，已經有兩位老師被他氣走了，但他卻沒對 付威斯特老師，威利安姆．德雷西的男孩子們就規矩多了，他們的母親每個禮拜天都會訓誡 他們，如果在學校不守規矩的話，就會墜入地獄，很有效呢！ 老師，吃吃砂糖漬，我們可不會像阿達姆．史考特的管家那樣，對住宿人說：『你不想 吃這個吧——你也不想吃那個吧！』媽咪，阿雷克說喬治．拉德爺爺從沒像現在那麼愉快過， 因為他太太到夏洛鎮的妹妹家去了，結婚四十年來，喬治爺爺第一次可以隨心所欲，愛幹什 麼就幹什麼，不但在客廳抽煙，還看小說看到十一點呢！」 「我大概碰見德雷西先生了，是高個、白髮、黑皮膚、有張嚴肅臉孔的人嗎？」 「不對，不對，德雷西是肥胖、有朝氣的男人，你說的一定是杜馬斯．克頓，我也看見 杜馬斯騎一輛載物馬車駛於街上，那個男人不會和你打招呼的，因為克頓家的人都不喜歡與 人交往，就是這樣！媽咪，再給老師加一點餅乾。」 「和他在一起的年輕人是誰？」艾力克好奇地問道。 「尼魯——尼魯．克頓。」 「這不是蘇格蘭的名字嗎?我還以為他是義大利人呢！」 「是啊！老師很了解嘛！他的確是義大利人。」 「那他為什麼有蘇格蘭名字，又為什麼住在林喬呢？」 「那是有原因的，話說二十二年前——是二十二年吧！媽咪，還是二十四年？嗯，是二 十二年前——吉姆生的那年，吉姆要是還在的話，都已經二十二歲了，可憐的孩子！事情是 這樣的，二十二年前，有兩位義大利商人來到克頓家，這兩位商人是夫妻，有一天，妻子感 覺不適，請珍娜特．克頓來家看病，隔天，妻子生下一位嬰兒後便去世了，之後，孩子的父 親也發生了意外。克頓家便負起這個小嬰兒的扶養責任。當時大家都說將孩子送到孤兒院是 最好的方法，但卻沒被克頓家人接受。 那時珍娜特和杜馬斯的父親詹姆士．克頓還活著，他表示不可以將小孩趕出家門，那是 位權威的老人，沒有人敢違反他的命令。於是，嬰兒被留了下來，取名為尼魯，並接受和基 督教徒小孩一樣的洗禮。尼魯從此就一直在克頓家生活，克頓家人很善待尼魯，不但讓他上 學，還帶他上教會，將他視為家中一份子，甚至還有人說克頓家對那小孩太好了。尼魯不但 口才好，而且很會工作，不過附近人都不喜歡那孩子，他確實有癲癇，有一次在學校差點殺 死人——對方嚇得臉都發紫了，所以村裡人都提議，一定要將他趕出去。」 「可是爹地，你也知道那孩子被欺負得很慘啊！」伯母抗議道，「那孩子好可憐，到學 校是件很辛苦的事情，老師，你知道嗎？其他小孩不但拿石頭砸他，還對他惡言相向呢！」 「的確是被欺負得很慘，那孩子小提琴拉得很好，時常獨自到港邊去，但有時沉默得令 人害怕，這也難怪，誰叫他和克頓家一起生活呢？真是奇怪的一家。」 「爹地，不要這樣批評附近的人。」伯母提醒道。 「媽咪就是這種人，但妳和南西．史考特伯母很像，在工作上可說是不講人情的。克頓 家人和其他人不同，又不是今天才開始的。老師，在林喬這個地方，只有他們家比較奇怪， 當然，彼得．科克爺爺另當別論，彼得爺爺養了二十五隻貓，老師，光是用想的就不可思議 吧！除此之外，這裡就沒什麼怪人了，但也因為如此，這裡才顯得有趣啊！」 「克頓家住在哪裡？」艾力克向羅勃特老人詢問重點。 「就在那裡！經過拉多納再一公里，茂密的針樅林使他家與世隔絕，那家人除了教會以 外，什麼地方也不去——只有教會不排斥他——沒有一個人不能去那裡。家裡只有杜馬斯和 妹妹珍娜特，以及姪女和剛剛提到的尼魯，那是奇妙、矯情、反覆無常的一家人。媽咪，給 我一杯茶吧！否則我連自己在說什麼都不知道了，說到茶，你知道有個禮拜三下午，阿達姆． 巴卡太太和吉姆．馬奇太太一起在霍斯達．利德那兒喝茶的事情嗎？」 「不知道，不過，那兩人不是不和嗎？」伯母的好奇心被觸動了。 「是啊！是啊！但剛好有一天，她們陷入不得不造訪霍斯達夫人的窘境，每個人都不想 先回家，因為那樣就表示向對方投降了，兩個人在客廳不斷互相地打擊對方，霍斯達夫人真 不知如何是好。一個人說完後另一個人便接著說，讓霍斯達夫人應接不暇，整晚只得應付這 兩個人，沒有一個人想先告辭，最後，吉姆．馬奇終於來找太太了，這才解決問題。 老師，你不介意吧！我已經不吃了，因為我比你早吃半小時，我今天要回雇主家看看， 昨晚十二點聽見公雞叫，不知道是不是誰去世了，一定有人去世，上次也是這樣，半夜裡聽 見公雞叫，隔天就傳來薩瓦利斯表弟死亡的消息，媽咪，給狄莫西的奶油還有吧？」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當天黃昏，太陽還沒完全下山時，艾力克出外散步，在不到海岸的時候，艾力克喜歡在 這美麗的季節裡，踱步於林喬原野、森林，林喬住家大部分是和海岸平行，或者立於「角」 的商店四周，農家則孤立於中心的森林地帶或牧地。 艾力克從威和安姆遜家往西南方向走，周圍的大地、空氣、天空，都充滿著這個季節的 魔力，艾力克正沉浸在此魔力中。 好不容易到達針樅林，西沉的太陽發射出像紅寶石般的箭，艾力克通過漫長的紫色小徑， 穿過森林，森林的地是褐色的，走起來富有彈力，穿過森林後，艾力克眼前呈現驚人光景。 看不見一棟房子，但有果樹園，很明顯可以看出，是荒廢已久的舊果樹園，果樹園並不 是那麼容易死去的東西，想必這曾經是相當愉快的場所，如今卻展現出憂愁的氣氛，但這仍 然讓艾力克心動——心想這曾經是歡喜、快樂、年輕人生活之處，充滿著悸動的心、閃耀的 眼、朝氣的聲音，現在卻全然抹上一層憂愁。 果樹園大而狹長，幾年來被太陽曬成銀灰色，為荒廢的舊硼欄圍起來，柵欄之間有一定 的間隔，種植一丈高的樅樹，芳香稻田吹來的和風，挑動樹梢，彷彿在低吟太古之歌。東方 有濃密的樅樹林，從小草處探頭的小嫩木、直立的大木，傾斜得猶如綠色牆壁，如果再經人 工修剪，一定像天鵝絨般美麗。 果樹園大部分雜草叢生，艾力克所站的地方，好像本來是家的庭院，四個角都沒有樹林， 還可以清楚看到大圓石圍成的小徑。有兩處紫丁香花壇，一處是紫色花，另一處是白色花， 其間還有花壇；如星星般突出的六月百合散亂地綻放著，那強烈香味隨風飄散在空氣中，而 薔薇沿柵欄而生，但尚未開花。對面是原來的果樹園，延著綠色通路，有三列樹木並排而生， 每一株樹木都開著美麗的粉紅及白色花朵，在在均挑動著艾力克的心。 在這充滿魅力之處，艾力克感到有生以來第一次被擄獲，那不是令人沉浸於羅曼蒂克的 幻想之處，但卻巧妙地捕捉了艾力克，艾力克感到難以自拔，跨過一片毀壞的柵欄，艾力克 往裡頭走去……去和人生為他準備好的事物會面。 艾力克往果樹園正中央通路走，兩側長而彎曲約樹枝上，裝飾著薔薇花，來到南方境地， 艾力克投身往柵欄一角的草地上走去，這裡有另一種紫丁香茂密生長，根部則散開著羊齒， 從這裡可以看見約四百公尺遠處，有一棟房屋，灰色落山風偷偷地從針樅林窺視，那是一間 沒有朝氣、陰森、遠離塵囂的屋子，誰住在那裡呢？ 西方是寬廣的原野，可以看見被霧覆蓋的丘陵低地，由於正值日落，對面一望無際的綠 色牧場正沉浸於金黃色光中。經過露水洗禮的空氣中，艾力克踏過之處，即散發一股薄荷香， 知更鳥更發出清澄優美的歌聲。 「這才真是『昔日無憂無慮之處』。」艾力克愉快地眺望四周景色。「真想在這裡睡覺、 作夢、幻想，多美的天空啊！澄澈的藍、蕾絲般的白雲，簡直只有仙境才有嘛！紫丁花清香 多令人陶醉啊！有被香味醉倒的人嗎？那蘋果樹——咦！是什麼？」 艾力克跳了起來，側耳仔細傾聽，在沉穩靜謐中，聽見與樹木聲吟、知更鳥輕唱溶和的 美妙音樂，艾力克摒息於幻想之美中，心想，自己在作夢嗎？ 不，不是夢，真的是音樂，是從調和之神的靈感中流出來的小提琴，艾力克沒聽過這麼 美的音色，心想，這一定是從彈奏者靈魂直接流出來的音色，能夠將現世一切完全濾淨。那 緩緩飄來的節奏，正與時間、場所相吻合，其中包含風的氣息、草的呢喃、六月百合的潔白 思想、蘋果花的歡喜。昔日的果樹園回來了，有歡笑、歌聲、淚影，哭泣等，除此之外，還 摻雜了一份無言的哀怨。 一開始，艾力克無言地沉醉其中，木然地聽著，不一會兒，好奇心湧上腦海，在林喬這 個地方，誰能拉得這麼一手好琴呢？而在這缺乏人氣的舊果樹園裡，是誰在拉小提琴呢？艾 力克起身往琴聲方向出發，他輕輕走著，不想打擾到拉琴者，當到達沒有樹木的院子時，艾 力克驚訝了一會兒，他開始想，自己一定在是作夢。 在白色紫丁香綻放的樹枝下，有一張藍而彎的木製長椅，長椅上坐著一位少女，正在拉 一具舊褐色的小提琴，少女眼光遙望地平線的另一端，所以沒注意到艾力克，艾力克立在一 旁注視了好一會兒，少女的姿態烙在艾力克腦海中，永遠無法從他記憶中消除，艾力克慢慢 回想剛剛經過的一切事物——天鵝絨般柔順的針樅林、天空優美的夕陽、漂亮的紫丁香——這 些全都在小提琴中，全都在長椅上的少女心中。 二十四年來，艾力克看過幾百位美女、幾十位端莊婦人，只有六位稱得上美女，但艾力 克連想都沒想過，世上會有像果樹園少女這般動人的美女，少女之美令艾力克摒息。 少女的蛋型臉上有浮彫寶石般的輪廓，精緻約五官上刻畫著天使、聖母瑪莉亞般單純無 瑕的清晰表情，純潔得毫無塵世污點，漆黑長髮自額前向兩旁垂在肩上。艾力克沒見過如此 湛藍的眼睛，美得與海相輝映，那雙眼睛像林喬港上閃爍的星星，被黑而長的睫毛包圍著。 除此之外，還有一對絕佳的半月型眉毛，皮膚細緻地如白薔薇的心般清澈，水色無領的衣服 輕柔地披在身上，一副輕鬆模樣，袖子則拉至手肘上，配上琴弓，呈現出優美的姿態，細緻 白皙的雙手，使得那幅畫面更美了。 少女雖然看起來像小孩，但一定至少有十八歲，此際她彷彿沉醉在想像的國度裡，無意 識地拉奏著。不久，從幻想國度歸來的美少女，眼光停留在蘋果樹旁，這時，她注意到了艾 力克。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嚇到少女，不但曲子中斷，琴弓也在草上跳了起來，她像在風中 搖曳的六月百合般地顫抖著。 「對不起！」艾力克慌張道歉。「讓妳驚嚇真對不起，因為妳的音樂太美了，我聽得出 神，忘記妳並不知道我在這裡，請原諒我。」艾力克一字字地慢慢吐出。 少女臉上浮現出恐怖的表情——不是受打擾的驚嚇，而是單純恐怖的表情。那張蒼白地 臉龐、抖動著的嘴唇，正如被捕獲的動物般，不知所措地望著艾力克。 「請別害怕！」艾力克只想消除少女恐懼之情，他像對小孩子說話一般，「我不會害妳， 請安心，真的。」 為了使少女安心，艾力克不加思索地一個箭步向前，少女突然轉身就跑，無聲無息地往 果樹園中逃跑，並且拉開北側柵欄向樅樹林的小徑跑去，在艾力克警覺到時，少女已經消失 了蹤影。艾力克彎腰拾起小提琴弓，覺得有點懊惱，叉有點焦急。 「真是不可思議！」艾力克沒耐心地說道，「我中了魔嗎？那位少女是誰？她應該是林 喬的女孩吧？為什麼看見我如此恐懼呢？到目前為止，我並不覺得自己是個令人討厭的人 啊！也許我真是中邪了才會闖進果樹園，或許外表已經變成吃人鬼也說不定，想到這裡，此 處氣氛真的有異，這裡一定發生過什麼事情，一眼即可看出，這裡生產的蘋果不適合市場銷 售，嗯！這是個怪地方，還是趁早離開才是明智之舉。」 艾力克紛亂地浮現微笑，望望四周，日落速度急遽，果樹園充滿了各種影子，除此之外， 四處一片靜謐，看見艾力克迷惑的樣子，果樹園像頑皮小孩般地歡喜，瞇起一雙欲入睡的眼 睛，艾力克將提琴弓放回長椅上。 「再怎麼追那位少女也沒用了，即使有用，我也沒這個權利，她表現出那麼恐懼之情逃 跑，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那位女孩如此恐懼嗎？那女孩是誰——到底是誰？」 在月光中越過原野、穿越牧場，艾力克邊走邊想著這個謎題。 「對了，今晚威利安姆遜爺爺有提到過林喬少女的事，如果記得沒錯的話，這地方有四 位面貌姣好的少女，叫什麼名字呢？芙蘿莉．渥茲、美莉莎．霍斯達——不，美莉莎．帕馬 ——艾瑪．史考特，還有珍妮．梅．佛卡遜。那少女是其中一位嗎？算了，想這件事只是浪 費時間和腦力，那位少女應該不是芙蘿莉、美莉莎、艾瑪，也不會是珍妮梅！嗯！這件事具 有魔力，所以我還是完全遺忘比較好。」 但可想而知，艾力克怎麼可能志得掉，愈想忘記就愈會想起，少女美麗的容顏已深深印 在艾力克腦海，這更叫艾力克焦急。 這個問題如果請教威利安姆遜夫婦的話，一定能夠解決，但艾力克知道，就算聽到一大 篇故事，也只是皮毛而已，羅勃特老人一定會將少女的身世及三、四代前的事說一遍，但少 女的名字只會偶爾出現，想了解詳情，就應該問威利安姆遜伯母，然而，在可能的範圍內， 艾力克打算自己探尋秘密。 隔天，艾力克原計畫黃昏時前往碼頭，因為他已經和一位漁師約好釣鱈魚，但屆時，艾 力克卻改變計畫，再次越過原野向西南方走去。很容易便找到果樹園——原來以為也許找不 到，依然是雜草叢生、微風輕拂之處，但沒有任何人，提琴弓已經從長椅上消失。 「那位少女大概是趁著月色回來拾取吧！」想像著影子與月光混合中，少女噗咚噗咚地 輕聲回來拾取琴弓的模樣，艾力克沉醉在自己幻想中。「她今晚還會再來嗎？還是被我嚇得 永遠不敢再來？暫且藏在針樅後面看看吧！」 艾力克一直等到天黑，果樹園始終沒有音樂響起，也不見人來，失望之餘，艾力克有點 生氣，只為了見過五分鐘面的小女孩不再出現，就氣得這個樣子，真是傻瓜。男人想看漂亮 面孔是理所當然的，但因為沒看到漂亮面孔，就值得如此失望、感到人生無趣嗎？艾力克罵 自己傻瓜，怒氣地回到家裡。回到家中，艾力克立刻開始解代數方程式與幾何練習題，決心 將果樹園之事趕出腦海。 隔天是週日，艾力克第二次上教會，威利安姆遜家席位在教會二樓橫側，在這裡會和教 友們相遇，艾力克注意每一位少女，始終沒找到那張臉孔，毫無疑問地，那張臉孔無法離開 艾力克。 杜馬斯．克頓家的席位靠近教會最上部，空盪的席位只坐著一個人，尼魯．克頓在席前 聖歌隊唱歌，他的聲音強而有力，美麗的音色蓋過其他人，整齊的服裝與艾力克第一次見到 時的粗野形象大異其趣，但不論如何修飾，他的粗野看起來仍顯得與周圍不調合。 兩天來，艾力克一直想著果樹園之事，星期一黃昏去釣鱈魚時如此，星期二晚上去阿雷 基桑塔．德魯西家下棋仍舊如此，致阿雷基桑塔全局皆勝，因此不再對艾力克表示尊敬。他 甚至對太太發出不平之言—— 「好像在向小孩挑戰似的，他不能成為棋士——這個世上的棋士。」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琦梅妮的境遇】 星期三傍晚，艾力克再次造訪果樹園，再次遭遇失望，於是決心回家解開謎底，命運待 艾力克還不錯，正好只有威利安姆遜伯母一個人在，她正坐在廚房西側窗邊編織，一邊編織 一邊輕哼著歌，狄莫西則蜷在她腳邊睡覺。 伯母大而率直的眼睛充滿愛意地看著艾力克，她很喜歡威斯特老師，但艾力克還沒打入 她的內心深處。此時的艾力克，眼睛充滿著無助之情，神情就像幾年前她葬在林喬墓地的小 兒子般。 「伯母！」艾力克若無其事地脫口而出，「我上星期到那森林後面一個荒廢的果樹園去 了，這幾天也偶爾過去看看，怎麼會任由它閒置呢？那是誰的果樹園？」 「那一定是原來克諾爾先生的果樹園。」稍微思考了一下，伯母回答道：「我差不多快 忘了，克諾爾夫婦搬離此處有三十年了吧！他將屋子燒毀，土地賣給杜馬斯．克頓，夫婦搬 到城裡去了，現在兩人都去世了，克諾爾先生對那個果樹園很自豪，因為當時林喬還沒什麼 果樹園，但現在幾乎大家都有了。」 「我看到那兒有一位少女在拉小提琴。」話剛出口，艾力克感到臉部脹紅。「她看見我 就快速逃跑了，我根本還來不及和她說話，伯母知不知道那位女孩是誰？」 威利安姆遜伯母沒有立刻回答，她放下編織物，好像在認真思索某個問題似地凝望窗外， 終於，伯母以關心的聲音說道：「我想那一定是琦梅妮．克頓。」 「琦梅妮．克頓？就是伯父曾說過杜馬斯．克頓的姪女？」 「沒錯。」 「沒想到我看見的是杜馬斯．克頓家人。」 「如果不是琦梅妮．克頓的話，我就不知道她是誰了，因為那果樹園附近沒有其他人家， 而且聽說琦梅妮拉得一手好提琴。如果是琦梅妮的話，那麼老師就見到林喬極少人見過的人 了，而且那些極少數人還不是在琦梅妮身旁見到她呢！我就沒見過，可以想像她一定會逃跑， 因為她不習慣見到別人。」 「如果是因為這個原因而逃跑，我倒是鬆了一口氣，因為讓女孩子感到如此恐怖，我感 到很難過，妳不知道，她整張臉白得像紙一樣，一見到我就像小鹿見到獵人一樣落荒而逃， 連一句話都不說呢！」 「什麼！她根本不能說話，琦梅妮．克頓是個啞吧啊！」 驚訝之餘，艾力克無言地靜坐了一會兒，那位美女背負這種苦痛——多麼悲慘啊！胸口 出現一陣莫名的落寞與失望。 「這麼說來，她應該不是琦梅妮．克頓。」艾力克想起反對的理由便說，「我見到的那 位女孩，小提琴拉得非常好，我從沒聽過那麼美的曲子，聾啞者應該拉不出那麼優美的樂章 才對啊！」 「哦！琦梅妮並不聾喲！」伯母戴上眼鏡盯著艾力克看，然後拾起編織物再度編織。「說 來還真不可思議，那位女孩身上發生的事，每件都不可思議，她和一般啞者不同，她聽得見 聲音，能了解別人對她說的話。老實說，沒有一個人完全了解那位少女，珍娜特和杜馬斯絕 口不提她，連尼魯也不說半個字，常常有人問尼魯有關琦梅妮的事，他不但什麼都不說，還 會生氣呢！」 「為什麼不可以說呢，她身上有什麼謎嗎？」艾力克焦急地詢問。 「老師啊！她的境遇滿悲慘的，克頓家人覺得有那位少女存在，是一種恥辱，我想琦梅 妮接受的教育方式一定很嚴格，因為克頓家人都很奇怪！你知道嗎？我父親還曾經因為我這 麼說而責罵我呢！但事實就是如此，他們是一群怪人，這麼說，你真的看見琦梅妮了？她是 什麼樣子的女孩？聽說長得很標緻，真的嗎？」 「她是個大美人！」艾力克敷衍似地回答，「伯母，她受到什麼樣的教育方式呢？還有， 為什麼會這樣呢？」 「看來，我還是把全部事情告訴你比較好。」威利安姆遜伯母覺悟似地說道，﹁琦梅妮 是杜馬斯和珍娜特的姪女，她的母親也就是這兩個人的妹妹瑪格麗特，祖父詹姆士．克頓是 蘇格蘭人，珍娜特和杜馬斯在英國本土出生，孩提時代遷移至此，原來他們家人就不太喜歡 與人交際，但那時和本地人都還有往來，雖說有點奇怪，但還是親切、正直的一家人。來此 兩三年後，妻子死亡，四年後，詹姆士回蘇格而帶了一位新太太回來，新太太比詹姆士年紀 小很多，聽我母親說，新太太長得相當漂亮，為人親切、熱情，喜歡與人交往，自從新太太 來了之後，克頓家好像改變了，連珍娜特和杜馬斯都變得比較柔和、平易近人。 珍娜特和杜馬斯與繼母相處得很不錯，但繼母嫁過來六年後就死了，正是瑪格麗特出生 時死的，詹姆士傷痛之情可想而知，珍娜特和杜馬斯從此細心照顧妹妹，父親也一樣，對瑪 格麗特疼愛有加。 我認識瑪格麗特，我們正好同年齡，讀小學時坐在隔壁，瑪格麗特厭世之前，我們一直 是好朋友，就算在瑪格麗特改變時，我還是喜歡她。我們每個人都有喜歡和討厭的人，也會 被人喜歡或討厭。瑪格麗特亦然，有幾位憎恨她的敵人，也有幾位忠實的朋友，而喜歡她的 人可以為她赴湯蹈火。 長大後，瑪格麗特變得相當漂亮——身材修長、像女王一般挺立，黑頭髮往下編成一條 粗辮子，雙頰與雙唇紅得像蘋果，遇見她的人，都會再回頭看一眼，而她也對自己的美貌很 自豪，甚至顯得自傲。她什麼事都要當第一，看不得別人比她好，而且她意志力很強，一旦 決定了的事情，沒有人能改變她的心意，但她還算是位心地溫和的女孩，不但歌唱得好，而 且很會說話，過目不忘是一大本領。她還有個習慣，在說話時一定表情豐富，連手、頭都會 動。說到她，我覺得她好像不在墓地裡，而在這間屋子中。老師，可不可以麻煩你點燈，氣 氛不太好。」 艾力克起身點燈，心想，氣氛不好？這和伯母的沉著似乎不相合。 「謝謝你！這樣比較好，這樣我就不會覺得瑪格麗特在旁邊聽我說話了。好像都還沒說 到琦梅妮，我馬上說，我本來不打算談這麼多瑪格麗特的事，但一發不可收拾。 瑪格麗特通過評議委員會，進入克恩高中就讀，並以優異的成績畢業，據珍娜特表示， 當時還有成績更好的同學，為此，瑪格麗特哭了一晚。畢業後，瑪格麗待至拉多納小學教書， 在那兒遇見了羅納多．佛雷薩這位男子，在這之前，瑪格麗特沒交過男朋友，如果她想要的 話，林喬年輕男孩子一大堆，但沒有一個她看得上眼。她曾說過，沒有一個人適合她，其實 不是這樣的，我很清楚，她是認為沒人配得上她。 那位羅納多．佛雷薩來自諾布斯，關於這個人，沒有人有所了解，他在拉多納開了一家 店，生意很不錯，是位美男子，有吸引女孩子的魅力。聽說拉多納有很多女孩為他著迷，但 他和瑪格麗特相遇了，並且墜入戀情中。週日，兩人會一起上林喬教會，大家都說他們是相 配的一對，而瑪格麗特也顯得特別溫柔、美麗，與身材高挑、膚色白皙、藍眼睛的羅納多走 在一塊兒，真是美麗的一對。 然而，詹姆士、珍娜特、杜馬斯都不太喜歡羅納多，有一個星期五晚上，我有事到克頓 家，正好羅納多從拉多納送瑪格麗特回家，所以我看得很清楚。其實，不論是誰，只要對瑪 格麗特有心者，便會受到克頓家人排斥，只因為他們認為，沒有人配得上瑪格麗特。但不久 之後，瑪格麗特便說服了大家，她本來就是個自我意識強烈的人，而且家人這麼疼愛瑪格麗 特，更讓她能夠隨心所欲，連最頑強的父親最後都不得不屈服，因此，瑪格麗特和羅納多終 於要結婚了。 婚禮很盛大——附近人全部被邀請，瑪格麗特本來就是喜歡豪華的人，我當她的伴娘 ——老師，就是幫新娘換衣服的人，瑪格麗特的新娘裝真是不得了，她說要讓羅納多看見她 最美的一面，的確是位華麗的新娘，白色新娘衣、頭髮與胸前別上紅薔薇——。她說白花像葬 禮，她不喜歡。那天瑪格麗特美得像一幅畫，到現在我依然清晰記得。 瑪格麗特用整顆心愛羅納多，我看見那雙注視著羅納多的眼睛充滿愛情，她將除了神之 外不可奉獻給任何人的全心全意，全部給了羅納多，可想而知，這麼做必然遭到懲罰。 兩人婚後住在拉多納，此時世界一切的美好集於二人，瑪格麗特過著幸福的日子，不但 穿著美麗，而且有許多僕人為其做事。不久——羅納多．佛雷薩第一任妻子來找他。 天啊！這真是不得了的事，由於每個人說的都不一樣，所以事實真相如何也不得而知， 有人說羅納多明明知道前妻沒死，卻故意暪著瑪格麗特，但我倒不這麼認為，羅納多也對天 發誓，事實絕非如此。這封夫婦好像過得不怎麼幸福，是前妻的母親使兩人發生糾紛，前妻 到蒙特利母親住處，結果消息傳到羅納多處是前妻死於當地醫院，也許羅納多太早相信這件 事了，但我覺得相信也沒什麼不對。依前妻的說法，那是同名同姓的另一個女人，當聽見羅 納多再婚的消息時，母女倆決定趕來澄清。 真是奇妙的故事，要是我會認為這是實情，但瑪格麗特不這麼想，她認為羅納多一開始 就知道她無法成為他的妻子，卻故意欺騙她，從前愛羅納多有多深，現在就恨他有多深。羅 納多與名分上的妻子一起離去，不到一年就傳來死亡消息，據說是因傷心、悲嘆而死。 瑪格麗特回到父親家，從搬回家至入棺，瑪格麗特沒再踏出家門一步，除了家人以外， 沒有人再見過瑪格麗特。我也去探望過她，但珍娜特說她不想見人，瑪格麗特這麼做真是傻 瓜，這又不是她的錯，所以大家都覺得她恨可憐，想盡自己一分心力幫助她，但這卻又更刺 傷她，我剛剛說過，她太自傲，受不了這種事情。 父親受到很深打擊，珍娜特和杜馬斯也覺得可恥，不久，經常出入克頓家的人便不再往 來，因為大家知道不受歡迎。那年冬天，詹姆士老人便去世了。教會長老表示，經過這次騷 動後，詹姆士不再揚起頭，並辭去教會長老職務，不論誰勸都沒用。 琦梅妮是在春天出生，但除了洗禮牧師外，沒人見過她，她不但不上教會也不上學，當 然，她不能說話，上學也沒用，但她為什麼不會說話呢？不帶她給醫生檢查也太過分了。 三年前，瑪格麗特去世，林喬人都去參加葬禮，但沒有人能見到到瑪格麗特，因為棺木 已經釘死了，也沒見到琦梅妮，我也想去看看琦梅妮，但卻都遭拒絕，自從瑪格麗特當新娘 那晚之後，我就沒再見過她了。 母親去世後，珍娜特和杜馬斯原想將琦梅妮送至外地，但最後還是決定兩人一起依瑪格 麗特的方法教育她。我一想到那可憐的女孩，胸口就一陣痛，我想她不會被善待的，光說生 病就好了，怎麼辦？我想她一定過著悲慘、寂寞的生活。 這就是全部故事了，也許我說得太瑣碎了，但話匣子一打開，昔日景象便一幕幕湧至眼 前，如果你不喜歡被別人問東問西的話，那最好不要向人提起你遇見琦梅妮的事。」 艾力克倒不以為意，本來只想問那女孩，現在卻聽到更多。 「這麼說來，那位女孩就只能活在悲劇裡？」艾力克邊進自己房間邊想著，「而且又是 啞吧，太可憐了！琦梅妮！名字很相稱，像古代民謠女主角般美麗無邪。『哦！看看也美麗 的琦梅妮。』但下一行就不太適合了，那位女孩的眼睛並不是『安靜、沈穩』——至少，在 看見我之後。」 艾力克不想去想琦梅妮的事，但卻沒辦法，因為他已經被那張無法抗拒的美麗容顏所吸 引了。隔天黃昏，艾力克再度到果樹園。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薔薇少女】 艾力克穿過針縱林，進入果樹園時，突然感到胸口激烈跳動，整張臉漲紅了起來，因為 庭院花壇中央開滿約六月百合上，正是琦梅妮捲曲的身體，艾力克看見了她側面蒼白的臉龐。 他不想再使少女驚嚇，於是佇立在那兒，一面想起少女落慌而逃的模樣。突然，少女抬起頭， 這回她沒有逃跑，只是臉色發青、身體顫抖地佇立著。少女一直盯著艾力克看，艾力克見狀 即緩步向前，當靠近少女時，便開始親切地說話。 「不要怕我，我是妳的朋友，真的，我一點都不想打擾到妳，一點也不想令妳感到困惑。」 一瞬間，少女從腰帶間拿出一個小石盤，同艾力克方向扔去，艾力克看到石盤上清楚地 寫著—— 「我已經不怕你了，雖然我母親告訴我，不認識的男人都是壞人，但我覺得你不是那種 人，我想了很多，上次見面時逃跑，我想是我的不對。」 艾力克了解少女是位單純無邪的女孩，他一面盯著還有點不安的少女眼睛一面說道： 「不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加害於妳，並不是所有男人都是壞人，當然，其中也有壞人。 我是林喬中學的老師，名叫艾力克．馬歇爾，妳是琦梅妮．克頓小姐吧？上次聽到妳拉奏的 音樂非常美妙，所以想再聽一次，妳可以再拉奏嗎？」 這時候，少女眼中的漠然與恐怖已經完全消失，突然，少女笑了起來——快樂、能捉住 人心的微笑，就像平穩海面上擴散的日光般，靜靜地在她臉上綻放，按著，少女如此寫道—— 「今晚不能為你彈奏，真的很抱歉，因為我沒帶小提琴來，但是如果你真的想聽的話， 明晚我會帶提琴來，讓你感到高興。」 多麼率直啊！多麼天真的小孩啊——毫無隱瞞的感情，多麼美麗、無知的孩子啊！但是， 為什麼少女以前要隱藏感情呢？那份感情和少女本身一樣，清純得可愛。艾力克也率直地報 以微笑。 「我對妳拉的提琴，充滿難言的歡喜，所以如果明晚天氣好，我一定會來，但如果下雨 或身體不舒服的話，就沒辦法來了，我們就改期吧！那麼，今天可不可以送我一些花？」 少女又露出笑容，並且開始精心地為艾力克挑選美麗約六月百合，艾力克以愛憐的眼神 望著動作優美的少女，此時，少女看起來真像是春之化身——即使一千年，那青春微笑、爽 朗朝日、花束之美，依然會在少女身上出現。當少女臉上閃爍著愉快光芒、手中捧著一大束 六月百合向艾力克走來時，艾力克腦海中浮現出最喜歡的詩句—— 淺色葉鞘微微綻放 露出銀白色花朵 背負上帝十字架 在這兒為我的 只有一位少女 接下來的一瞬間，艾力克為自己的無聊感到生氣，這位少女不遠只是個孩子嗎——而且 不正是個被與同胞隔離的孩子嗎？不可以胡思亂想。 「謝謝！這是春天帶來六月百合中最美麗的，妳知道它真正的名字是白水仙嗎？」 少女一副歡天喜地、敞開胸懷的樣子。 「我不知道！」少女開始寫字，「我在書本上看過白水仙這個名詞，但不知道那是什麼 花，沒想到就是我最喜歡的六月百合，謝謝你告訴我，我很喜歡花，花和我是好朋友。」 「妳一定和百合很好，因為『物以類聚』嘛！我們坐在長椅上吧——就是我讓妳受驚那 晚，妳所坐的那張長椅。我無法想像妳是怎麼樣的人，也不知道妳是誰，只覺得像在夢裡見 過妳——」艾力克以少女聽不見的聲音低語，「夢裡見到的人，還不及妳一半美。」 少女與艾力克坐在長椅上，由於對面而坐，她開始眺望艾力克的臉，那眼神沒有一絲懷 疑——只有像孩子般完全的信賴，如果艾力克存有半點惡意的話，一定會因少女探詢的眼光 而感到羞恥，但此時，艾力克能夠毫不畏懼地與少女相對。 少女接著寫道—— 「我很害怕，你一定覺得我恨笨。除了杜馬斯舅舅、尼魯以及賣蛋的人之外，我沒見過 其他男人，而且，你和那些人不同——非常、非常、非常不同。那次事件的晚上，我不敢回 到這裡，結果到了早上才請尼魯來幫我取琴弓，你也知道我不會說話，會覺得遺憾嗎？」 「我為妳感到惋惜。」 「嗯！如果我像其他人一樣會說話的話，你一定會更喜歡我。」 「不，琦梅妮，這一點絲毫不會改變，我可以直呼妳琦梅妮嗎？」 琦梅妮浮現難以理解的表情寫道－－ 「除此之外，你還能叫我什麼嗎？那是我的名字啊！每個人都是這麼叫我的。」 「可是，我並不是妳認識的人，也許，我應該稱呼妳克頓小姐。」 「不，不要這麼叫我。」少女呈現困惑的表情立刻繼續寫道，「沒有人這麼稱呼過我， 如果你這麼叫我的話，我會懷疑你是不是在叫我，那好像是另外一個人，而且，對我而言， 你並不是不認識的人，難道你不可以叫我琦梅妮嗎？」 「若妳允許的話，我恨高興能叫妳的名字，琦梅妮是個美麗的名字——與妳完全配合。」 「我這是取自祖母的名字，你知道嗎？祖母名字取自詩中少女之名，珍娜特阿姨不喜歡 我的名字，但很高興你喜歡我的名字，由於我不會說話，所以很擔心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琦梅妮，妳可以經由音樂說話啊！」 琦梅妮露出欣喜之情。 「你怎麼這麼了解？沒錯！我雖然不能像其他人一樣地說話、唱歌，但小提琴可以代我 發言。」 「妳自己作曲嗎？」艾力克詢問，但看見少女不了解的模樣，他立刻解釋道：「上次妳 在這裡拉的曲子，是誰教妳的？」 「不是，不是，那只是我隨心所拉奏出來的曲子，一直都是這樣，小時候尼魯教我小提 琴及琴弓持法，往後就自然會了，我的小提琴本來是尼魯的，後來尼魯把它送給我，尼魯對 我很好，但我也很喜歡你，可不可以談談有關你的事情？」 對少女的驚異之念一刻刻增大，多令人喜愛啊！多麼自然、純潔啊！更不可思議的是， 竟然一點也不覺得少女是啞吧，她能夠流利地書寫，眼睛與微笑又富於變化，幾乎已經不在 乎她是不是能夠說話了。 兩人在果樹園待了好長一段時間，即使日落，空中更高之處的世界還充滿光芒——但果 樹園內的光線大部分已經消失。此刻正含著露水、圍著綠色陰暗，四處飄盪著蘋果花香及薄 荷香，從樅木往下降的香味也熱情飄散。 艾力克告訴少女自己的生活以及外面廣闊約世界，少女則充滿興趣地聆聽著。她問艾力 克各種問題——包括單刀直入、尖銳的問題，這表示她對事物有自己的意見與見解，也可明 顯看出，她認為外界生活也許會與自己融合——而少女就像聽神話故事般地冷靜。 艾力克知道少女讀過很多詩集與歷史，也看過傳記，但少女不知道小說是什麼，也沒聽 過小說，奇妙的是，透過舅舅所購買的週刊報，她對政治或時事問題倒是很精通。 「母親在世時，我沒看過報紙，」少女開始寫道，「也沒看過詩。母親教我讀書，聖經 我已經讀過好幾遍了，也看過一些歷史。母親去世後，珍娜特阿姨將母親的書全部給我，她 有很多書，大部分是學生時代得到的獎品，還有一些是父親送的，你知道我父親和我母親的 事情嗎？」 艾力克點點頭。 「知道，威利安姆遜伯母告訴我的，伯母是妳母親的朋友。」 「你知道就好了，那是個悲傷的故事，我不想多談，既然你知道，我就可以不必再說一 次。在母親去世之前，我沒聽過他們的故事，那時候，母親總是絕口不提，其他人也不說， 直到母親去世之前，才將全部經過告訴我。母親好像將悲傷的責任交給父親，而父親並不知 道，人在將死之時，對於事物的了解似乎特別深刻，我知道母親有很多話要對我說，但已經 來不及了，因為當晚她就去世了。好長一段時間，我沒心情看母親的書，當我看過之後，發 現書本好美、好美，在詩集當中，語言似乎也可藉音樂表現出來。」 「如果能夠的話，可不可以帶書給妳看！」艾力克說道。 少女藍色的大眼睛閃爍著興趣與喜悅。 「哇！謝謝！我太高興了，我的書都已經看過好幾遍，差不多都快背起來了，雖然對美 的東西不會厭倦，但有時也想看看新書。」 「琦梅妮，妳不會覺得孤單嗎？」 「不會啊！我要幫忙珍娜特阿姨做家事，隨時都有工作做，我會做很多事喲！」少女一 面飛快地在石盤上寫字，一面得意揚揚地抬頭看看艾力克。「我會烹飪、裁縫，珍娜特阿姨 說我是個了不起的家庭主婦，阿姨可是很少稱讚人的喲！不幫阿姨做事的時候，我就拉小提 琴，我的朋友可以說只有小提琴，不過，我對離我遙遠的廣大世界、附近居民、發生的各種 事情等等，都很有興趣，那一定相當精彩。」 「妳不想親自到外面看看精彩的世界嗎？」 艾力克笑了起來。立刻，他知道自己傷了少女，他想少女會給他一巴掌，結果少女用力 在石盤上寫字，彷彿激烈大叫一般。 「討厭、討厭、討厭，我討厭離開家裡，也不想看到其他人，更不想讓其他人看，我受 不了！」 艾力克心想，少女大概是因為喉嚨缺陷所致，但是，少女一點也不像介意自己是啞吧的 樣子，而且在書寫時還若無其事地三番兩次提到這件事。難道是她出身的陰影嗎？可是她那 麼單純，不像了解陰影存在的樣子。終於，艾力克認為，這只不過是單純的不健全、不自然 的教養方式，形成了一位神經質病態的小孩。又經過好一段時間，長長的影子在提醒艾力克， 該回家了。 「明晚別忘了來拉小提琴喲！」 艾力克起身，少女輕輕擺擺頭以微笑作答。艾力克目送著如月亮般美麗、柔順的少女穿 過果樹園，往野生櫻花小徑走去，在樅林轉角處，少女停了下來，回頭向艾力克揮揮手。 艾力克回到家裡，羅勃特老人正在廚房吃點心和牛奶，艾力克吹著口哨入內，老人露齒 微笑打招呼。 「散步啊！老師！」 「是啊！」 這句話，艾力克包含了勝利的口氣，連羅勃特老人都感覺的出來。在桌子另一端切麵包 的伯母，也溫柔地看看青年，她心想，艾力克是不是又去果樹園——又碰到琦梅妮了？ 羅勃特老人則率直地說道：「好像挖到金礦了！」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樂園之門】 隔天傍晚，艾力克照例往舊克諾爾家果樹園走，果然發現琦梅妮在白紫丁香樹下的長椅 上，膝上放著小提琴，一看見艾力克，琦梅妮立刻拿起小提琴，拉奏出雛菊笑容般輕快優美 的樂曲。拉奏結束後，琦梅妮放下持弓之手，雙頰脹紅地抬頭看艾力克。 「你知道我在訴說什麼嗎？」琦梅妮寫道。 「妳是這麼說的，」艾力克邊笑邊說道，與琦梅妮的心情相同。「來吧！朋友！多美的 黃昏啊！青朗的天空、蘋果花的清香，只有風和我在這裡，風是我的好朋友，但看見你來， 我很高興，覺得人生充滿歡笑與美麗，徘徊在白色果樹園的是愉快的黃昏，來吧！朋友！」 琦梅妮像孩子似地興奮拍手。 「你立刻就了解了，這正是我所想的呢！」琦梅妮開始寫道，「當然，不是你說的那幾 個字，但正是這種心情。我喜歡人生，蘋果花、白紫丁香和我都很高興看見你來。你比尼魯 還了解我的意思，大部分時候，尼魯都不知道我在拉奏什麼，我不懂尼魯，有時候還覺得怕 他，尼魯的曲子好像要捕捉我、追逐我似的——我不喜歡，有種想逃開的欲望。」 不知為什麼，艾力克不喜歡聽見琦梅妮講有關尼魯的事。那位眉目秀麗、出身微寒的少 年，每天望見琦梅妮、和琦梅妮說話、與琦梅妮同桌用餐、在同一屋簷下生活、日常生活中 有無數親密的場合，這些對艾力克而言，感到非常厭煩。艾力克為了排開這種想法，於是倒 向腳邊的草坪。 「來，可不可以垃一曲？我想躺在這裡聽！」艾力克說道。「讓我一面看你。」艾力克 內心附加道。 艾力克不知從那兒來的愉悅心情，眼前這位比以前所見過的美麗畫像更出色的少女，令 艾力克歡喜——氣色佳、體型美、輪廓清晰，少女的臉是一張毫無瑕疵的畫。艾力克沉醉在 音樂中，心想，這位少女有天分，但被埋沒了，他想到少女的監護人，該為這不可思議的生 活負責，他們竟然將這種不正常的生活放在琦梅妮的命運中。如果聲帶缺陷能夠適時矯正的 話，誰說不會好，現在也許就太遲了，自然雖給予這位少女與身俱來的美貌與才能，但卻被 監護人自私地攫取了。 從這把舊提琴中，琦梅妮拉出多非凡的音色啊！有喜悅、有悲傷、有朝氣、有嘆息，像 夜空星子合唱般的音色；仙女們在綠色山丘上宴會、合著琴聲舞蹈的音色，在死去的希望之 墓悲嘆的音色……不久，琦梅妮開始拉奏出甜美的曲子。側耳傾聽，發現這位少女的氣質與 靈魂，完全在曲中表現了出來——美麗、清純的思想，以及孩提時代的夢想、少女的幻想等 等。琦梅妮一點也不隱藏心情，她總是在無意識中赤裸裸地表現自己。終於，琦梅妮放下琴 弓寫道—— 「我為了使你愉快而一直拉琴，現在輪到你了，記得上次的約定嗎？你遵守約定了嗎？」 艾力克帶來兩本書給琦梅妮——現代小說與琦梅妮還不懂的詩集。小說非常優美，不會 損害到琦梅妮如花朵般的清純；詩集更沒問題，那是接觸偉大的心靈，藉著這些人的足跡， 可以周遊各聖地。 艾力克唸了幾首詩給琦梅妮聽，然後對她說一些自己大學時代的事情，一瞬間，世界除 了果樹園外，似乎什麼也不存在。當艾力克說到新入學時與二年級學生不和的事時，讓琦梅 妮聽了拍手大笑——清澄、如音樂般銀色的聲音，令艾力克聽了為之一驚，不會說話卻可以 笑，真不可思議，琦梅妮的語言障礙究竟在什麼地方?難道沒辦法將這道門打開嗎? 艾力克經過一番思考後，以認真的口吻說道：「琦梅妮，可以讓我知道妳為什麼不能說 話嗎？會不會刺傷妳？」 琦梅妮搖搖頭。 「不會，一點也不會，當然，不能說話是悲傷的事情，但我不以為意，也經常想這件事。」 「那麼，請你告訴我，妳其他器官都正常，為什麼不能說話？」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不能說話，曾經問過母親，母親說那是對罪惡的制裁，由於母親表 情凝重，我也覺得恐怖，從此就不敢問母親或其他人這個問題了。」 「妳曾去給醫生檢查過嗎？」 「沒有，很小的時候，杜馬斯舅舅建議帶我去夏洛鎮醫院檢查，看看是不是有辦法讓我 說話，但母親說去了也沒用。」 「妳不是能夠很自然地笑嗎？妳會發其他聲音嗎？」 「嗯！有時候可以，興奮或恐懼時，會出小聲音，但只是這樣，平常時候則不會，即使 我想試著出聲也沒辦法。」 聽她這麼解釋，艾力克更不了解了。 「妳曾經想說話——想表達事情嗎？」艾力克追問。 「嗯！當然了，我經常在腦中說話，就像其他人一般說話，但就是沒辦法用嘴巴說話。 別一副悲傷表情，我很幸福，而且並不那麼在意自己不會說話——只是有時候想太多了，用 寫的太慢，不過那另當別論。看你這麼陰暗的臉色，我再拉一曲給你聽好不好？」 琦梅妮笑了起來，好像看穿艾力克的心事似的，隨著樂曲聲，艾力克開朗了起來，但那 晚分手後他幾度露出疑惑表情，一面沉溺於思考一面住回家的路上走。在他看來，琦梅妮的 情形的確不可思議，而且愈想愈覺得不可思議。 「琦梅妮只有在情緒激動時才會出聲，真奇妙，真想帶她去給大衛．貝克看看，問題是， 照顧琦梅妮的那兩個怪人，大概不會允許。」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充滿智慧的天真】 接下來約三星期，艾力克覺得自己好像擁有雙重人格般，過著兩種完全不同的生活。一 方面是認真為學生解決問題和羅勃特老人談論神學、進行家庭訪問，到農林舞會跳過一、兩 次舞，在不自覺中啃蝕著林喬女孩的心的林喬中學教師。但是，這種生活卻像是夢境般，艾 力克只感到活在另一種生活中，那裡小草茂密、只享受著美麗的夢與六月的風，一分一秒就 在果樹園中溜過了。 在這裡的每一晚，艾力克都和琦梅妮見面，兩人共同享受寧靜的幸福時光、共同踱步於 昔日羅曼蒂克的小徑，一起讀書、一起聊天。當厭倦時，琦梅妮便拉提琴給艾力克聽，讓美 麗的幻想曲迴響在果樹園中。 每次見面時，琦梅妮的美麗使艾力克悸動，與初見時沒有兩樣；不見面時，琦梅妮獨自 咀嚼腦海中的美麗記憶，但一聽到艾力克的足音，她眼睛一定閃爍著歡迎的光輝，幾乎每一 次都是琦梅妮先來，就像在等待好朋友的小孩子般，歡喜地迎接艾力克。 琦梅妮不會再有相同的喜悅。認真想起來，還真是悲哀，也許她擁有克頓家血統，但至 少這位子孫保有完美與均衡，她的頭和心完全沒受到世間損傷，臉孔也呈現出相同的美麗， 但生存的一切醜陋都擺在她面前，教養方法與啞吧這雙重孤獨，將她套在遙遠的神殿中。但 她善於表達，擁有機智與幽默，有時藍眼睛會出現深不可測的純潔，有時也會生氣——還會 轉移性地表現出來。 艾力克驚訝於琦梅妮的閱讀速度之快，並且完全吸收了其中精華，她像是會去蕪存菁， 只留下純金部分似的，具有著銳利的鑑賞力。雖然，她的態度與外表看起來都還只是個小孩 子，但有時卻又像上了年紀的人般地充滿智慧，笑顏中含有著微妙意義，那包含了所有的女 性教訓，以及好幾代的智慧。琦梅妮的微笑深深地迷住了艾力克，那微笑總是從眼底開始， 正如從樹蔭射在小川上的太陽般，在臉上洋溢出來。 艾力克了解琦梅妮的一切生活，琦梅妮毫不掩飾地將自己的簡單境遇告訴艾力克，她不 但經常提到舅舅、阿姨，還深愛著他們，反而比較少提到母親；與其如此說，還不如說從她 不說當中，艾力克了解到琦梅妮雖然愛母親，但更怕母親，兩人之間沒有一般母子般自然的 信賴之情。 一開始她常常提到尼魯，好像很喜歡他的樣子，但後來就不提尼魯了——或許捉摸出艾 力克的心情——琦梅妮悟到了艾力克都不自知的情緒——換句話說，每當尼魯的名字一出 現，艾力克眼睛就像蒙上一片雲，呈現出陰暗、不悅的表情。 有時候，琦梅妮會天真地問道：「世上像你這種人很多嗎？」 「有幾千人！」艾力克笑著回答。 琦梅妮認真地望著艾力克，然後搖搖頭。 「我不這麼認為！」琦梅妮寫出心意，「我不太了解世事，但我並不認為像你這種人有 很多。」 在一個紫紗披上山丘、金霧蒙上低地的黃昏，艾力克帶了一本愛情小說——小小的，可 以摺在手上——來到果樹園，這是第一次讓琦梅妮看愛情小說，以前借她看的小說，愛情都 只是附屬，而這次這本是精巧地道出美麗、熱情故事的小說。 艾力克躺在琦梅妮腳邊唸給她聽，琦梅妮雙手擺在膝上，眼睛低下凝神靜聽，故事不長， 唸完之後，艾力克合起書本，詢問式地抬頭看琦梅妮。 「琦梅妮，喜歡嗎？」 琦梅妮緩緩取出石盤開始寫道—— 「嗯！喜歡！但刺痛了我的心，我不知道人喜歡刺痛自己的心，也不知道這為什麼會使 我心痛，好像以前擁有的完全都失去了似的，這種想法很傻吧？！但我對這本書不很了解，書 上描寫愛，但我一點也不了解愛。母親經常說愛是咀咒，所以祈禱愛不可以進入我的生活， 母親非常認真，所以我也相信，但是，你這本書教人們，愛就是祝福，愛可以使人生更精彩， 我不知道該相信誰？」 「愛——真正的愛——絕不是咀咒！」艾力克認真地為琦梅妮說明，「咀咒的愛是假 愛，也許進入妳母親人生、使妳母親破滅的，就是這種愛，因此，妳母親將這種錯誤觀念教 給妳。在這世上——我相信天國一定也一樣——沒有比愛更美麗、更精彩、更應該受到祝福 的事了。」 「你戀愛過嗎？」琦梅妮率直地問道，那種率直毫無邪氣，和其他事情——音樂、書、 旅行等等——一樣，她不知道不可以和艾力克談有關戀愛一事。 「沒有！」艾力克正直地回答，「但我心中有理想的戀愛，在我心靈深處一個秘密房間 裡，有我理想中的女性。」 「你理想中的女性和書上的女主角一樣美嗎？」 「嗯！我想我不會喜歡醜女人。」艾力克邊笑邊起身，「我的理想雖然不見得能實現， 但它總是美好的。日快落了，這個魔法果樹園的時間的確過得太快，琦梅妮，一定是妳為時 間上了魔法。在詩裡曾出現和妳同名的女主角，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她似乎是個好女孩， 在仙女國待了七年，只是普通世界的三十分鐘而已。下次我帶這本書給妳看，那是一本舊書， 我想只適合在這裡看，那是我母親很喜歡的一本書，讓妳看看——還夾著母親親手摘的褪色 花瓣呢！上面寫著妳的名字——好像為妳寫的一樣，古老而美麗的名字——『果樹園的琦梅 妮』——另外再註明我們倆人一起閱讀的日期，如此一來，只要你見到這本書，就會記得妳 身旁那薔薇盛開的蓓蕾，以及吹過針樅梢呢喃的和風。」 隔天，艾力克帶來這本書，但令人震驚的是，琦梅妮猛烈搖頭。 「妳不想拿這本書？為什麼？」 琦梅妮拿起石筆，以敏捷地速度寫道—— 「我永遠無法忘記你，我不要任何會想起你的東西，我不想要這本書，那本書談愛情， 不管你怎麼解釋愛，不管我怎麼學習愛，都是沒有用的，沒有人會愛我，我很醜！」 「妳？很醜？」艾力克想大聲笑，卻在這時瞥見琦梅妮認真的表情，那表情和之前艾力 克問她想不想親眼看看外在世界時一樣，充滿著悲傷與痛苦。「琦梅妮！」艾力克忍不住大 叫，「難道妳真的覺得自己很醜？」 琦梅妮不看艾力克地拚命點頭，然後寫道—— 「是的，我知道自己很醜，很久以前就知道，母親說因為我很醜，所以任何人見到我都 會討厭我。我很傷心，對於自己的醜，比不能說話更傷心，也許你覺得我很笨，但事實就是 如此，所以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敢來果樹園，一想到讓你看到醜陋的我，我就難過。我也不想 出去外面的世界見人，大家一定會用斜眼看我，母親去世那年春天，我和珍娜特阿姨去買蛋， 賣蛋的人一直盯著我看，我知道就是因為我長得太醜了，所以從此以後，賣蛋的人再來我都 躲起來。」 艾力克雙唇微微顫動，看著琦梅妮眼睛浮現心底的苦惱，心想，這位美女竟覺得自己醜？ 「琦梅妮，妳覺得鏡子裡的妳醜嗎？」艾力克微笑問道。 「我沒照過鏡子，也是一直到母親死後，我才知道有這樣東西，我問珍娜特阿姨，阿姨 說我小時候，母親就將家中鏡子全去了，但我從湯匙和珍娜特阿姨的銀砂糖壺看過自己，真 的很醜——非常醜。」 艾力克出現不知所措的表情——想笑得不得了，卻又不能讓琦梅妮看出自己想笑，這是 很難解釋的問題。終於，艾力克緩緩說道：「琦梅妮，我覺得妳不醜。」 「你一定會這麼說，尼魯也是這樣，尼魯說我是個親切又漂亮的人，有一天，我問他自 己是不是很醜，他只把臉背過去不說話，我就知道他的看法了。我們別再談這個了，那只會 使我傷心，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其實，我幾乎已經忘了這件事的，我再拉另一支曲給你聽， 請別因為我不收你的書而生氣。」 「不會的！只是妳若要這本書隨時向我拿，琦梅妮，不要在意面貌美麗並不是唯一。」 「嗯！可是，我這麼醜，你還會喜歡我嗎？你喜歡的只是我拉的琴吧！」 「琦梅妮，我非常喜歡妳。」艾力克輕笑著回答，聲音中包含了自己也沒注意到的溫柔， 而琦梅妮感覺到了，於是高興得邊笑邊拿起小提琴。在艾力克離去後，那美麗的音色仍猶如 看得兒的守護神般跟隨著。 「美麗的琦梅妮！」艾力克喃喃低語，「她怎麼會認為自己醜呢？她擁有比畫家想像出 來的還美麗的面孔啊！天啊！女孩到了十八歲，竟然沒照過鏡子！世界這麼文明，還有這種 事存在？為什麼她母親要說謊呢？瑪格麗特．克頓的精神正常嗎？真奇怪，為什麼尼魯不對 琦梅妮說實話呢？也許不想讓琦梅妮知道自己漂亮吧！」 之後的一個晚上，艾力克曾在民謠舞蹈集會上，遇見拉小提琴的尼魯，由於好奇心驅使， 艾力克很誠懇地和這位年輕人交談。一開始，尼魯態度很親切，但當艾力克技巧地詢問到克 頓家時，尼魯立刻轉變，好像充滿深深疑慮似的，臉上也出現不悅表情，拾起琴弓表示談話 就此為止。很明顯地，從尼魯口中打聽不出有關琦梅妮或克頓家的事情。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潮騷】 六月末的一個黃昏，威利安姆遜伯母坐在廚房的窗台邊，顧不得膝上的編製物，也顧不 得蹲在腳邊的狄莫西大聲叫喊，只是有心事似地托著下巴，透過窗戶遠眺海港。 「不說不行了！」伯母凝重地心想，「我本來就不是個喜歡管閒事的人，但這是我的責 任，我是瑪格麗特的朋友，有責任照顧她的小孩，如果老師再去和那女孩見面的話，我就不 得不說了。」 頭頂上的房間裡，艾力克邊吹口哨邊踱步，不久，一面想著果樹園中等待自己的少女， 一面下樓來。他在玄關入口處聽到伯母的叫聲。 「馬歇爾先生，可不可以來一下？」當艾力克進入廚房時，便遇上伯母責難的眼光，且 雙頰潮紅、雙唇微顫地說，「馬歇爾先生，我有事請問你，也許那件事並不是我知道的那樣， 我也不想干涉你，只是想了很久，我認為不和你談談不行，希望你不要生氣，但即使你生氣， 我還是要說，你要去果樹園和琦梅妮．克頓見面嗎？」 一瞬間，怒氣使得艾力克臉頰像燃燒般，使艾力克驚訝與生氣的，與其說是伯母所說的 話，還不如說是她說話的口氣。 「是的，我要去，怎麼了？」艾力克冷淡地反問。 「那我知道了。」伯母更是斷然地說，「我想你這麼做並不正確，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在 想，你是不是每晚都去那裡，但這件事我不曾對任何人說過，連我丈夫都不知道，請你告訴 我，琦梅妮的舅舅和阿姨知道你和琦梅妮在那兒見面這件事嗎？」 「這個嘛——」艾力克略微思考了一下說，「我——我不知道她舅舅、阿姨知不知道， 但是，伯母，難道妳覺得我會加害琦梅妮嗎？」 「不，老師，我沒這麼認為，也許有人會這麼認為，但我相信你絕對不會，我不認為你 會對琦梅妮或其他少女心懷惡意，但姑且不論此，你如此做卻很可能傷害到琦梅妮。請仔細 想想看，琦梅妮對於世上之事、男人之事，什麼都不懂，因此或許她會對你付出太多，這麼 一來，便會造成她的悲劇，因為你不會和一位啞吧女孩結婚的。因此我認為，你這樣經常和 她見面並非明智之舉，老師，你不能再到果樹園去了。」 艾力克一言不發地，獨自上樓回到自己房間，威利安姆遜伯母則嘆息地拿起編織物繼續 工作。 「終於結束了，狄莫西，終於鬆了一口氣，沒有再多說的必要，馬歇爾是個好青年，只 是想法有些錯誤，認真想過後，他一定不會再犯錯，我不能讓瑪格麗特的小孩遭遇不幸。」 羅勃特老人走進廚房坐下，一古腦兒地將長老教會之事、艾麗絲．馬奇愛慕者之事、山 上牧場乾草之事、莫利奶奶的小牛對自己不禮貌之事，全都告訴太太，伯母只是隨聲附合， 並沒仔細聽內容。 「媽咪，老師怎麼了？」不久，羅勃特老人問道，「好像關在房間裡踱步，難道妳把他 鎖起來了？」 「大概為了學校事在思考吧！」伯母不敢對多嘴的丈夫講艾力克與琦梅妮之事。 在二樓小房間裡，艾力克正激烈地抵抗自己。咬牙切齒、握拳搥胸，艾力克來回不停地 走，走累了，便往窗邊椅子坐下，與如洪水般的感情戰鬥。艾力克必須面對自己的愛情，面 對愛琦梅妮．克頓的事實，為什麼長久以來，沒想過這件事呢？在那個五月黃昏，第一次在 果樹園遇見琦梅妮時，艾力克就一直愛著琦梅妮。此時，艾力克覺悟到必須有所抉擇——不 再到果樹園？或者公然去和戀人——未來的妻子約會？ 一整個晚上，艾力克不斷與自己的感情戰鬥，從任何觀點來看，和琦梅妮．克頓結婚， 不是和一般正常人結婚沒什麼差別嗎？結果，不管有沒有差別，更強烈、偉大、重要的事情 湧上艾力克腦海，他戰勝了自己，只有琦梅妮——美麗的啞吧琦梅妮，才是自己「唯一的女 孩」，不論什麼阻礙，都不能使兩人分開，怎麼受得了不再和琦梅妮見面呢？艾力克為了先 前不知選擇哪一條路而嘲笑自己。 「如果能得到琦梅妮的愛情，我就向她求婚。」艾力克從窗戶眺望西南黑暗的山丘，那 兒有他的果樹園。山丘上天鵝絨般的天空還有星子，而海港在破曉黎明中，開始變成銀色。 「她的不幸使我更加愛憐她，沒想到一個月前我還不認識她，但彷彿很久以前，她就已經是 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了，昨晚沒去果樹園，她是不是很傷心——是不是一直在等我？她喜歡我 嗎？即使她愛我，她自己也還不知道，教她什麼是愛，是我樂於從事的工作，從沒有過這麼 可愛、清純的學生。」 隔天下午學校校務會議中，受到委員們請託繼續留任林喬中學一年，艾力克毫不猶豫地 答應了。 當天傍晚，艾力克去向在廚房洗碗的威利安姆遜伯母說道：「伯母，我今晚還要去果樹 園見琦梅妮。」 伯母以責難的眼光望著艾力克。 「哦？老師，我不再多說，再說也沒有用，但你應該了解我的想法。」 「如果我能得到琦梅妮的心，我打算和她結婚。」 驚愕之情爬上這位善良的女性臉上，好長一段時間，她以灰色眼睛探尋地盯著艾力克， 然後，以不安的口氣說道：「老師，你認為這是明智之舉嗎？也許琦梅妮是個美女——賣蛋 的人這麼說的，而且是善良好女孩，只不過，她不適合當你太太——她不會說話啊！」 「那對我而言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但是，你的親人會怎麼說？」 「除了父親，我沒有其他親人，父親如果見到琦梅妮，他一定能了解我的選擇，伯母， 對我來說，琦梅妮是個重要寶物。」 「既然你這麼說，我也不便再說什麼了。」伯母靜靜回答，「我如果是你的話，一定會 擔心其他事，但年輕人就是這樣，不會多考慮。」 「我只擔心一點，琦梅妮會不會喜歡我？」艾力克認真說道。 伯母銳利地觀察這位挺立、堅強的青年。 「我想不會有女孩子會『拒絕』你，希望你求婚順利，但我想你會遇上一些麻煩，注意 別惹火了杜馬斯和珍娜特，因為他們異於常人，我提醒你，關於這件事，先去見見他們兩人， 老師，你不可以一直瞞著他們偷偷和琦梅妮見面。」 「伯母，我一定會記住。」艾力克慎重而感激地說道，「我是應該早點去見他們，也許 他們已經知道了，也許琦梅妮已經告訴他們了。」 伯母搖搖頭。 「不，老師，琦梅妮沒有說，否則你不會一直和琦悔妮見面，如果你了解他們的話，你 就不會這麼想了。立刻去見他們，告訴他們你剛剛對我說的話，這是最佳方法。另外，你得 注意尼魯，因為聽外面人說，尼魯暗自喜歡琦梅妮，我擔心他曾向你報復，外國人是不能相 信的——尼魯倒底是外國人——每當看見他在歌唱隊唱歌時，就有這種感覺。」 「什麼？尼魯沒什麼好怕的！」艾力克不造作地說道，「尼魯當然會愛琦梅妮——沒有 人會不愛她！」 「年輕人對於自己心愛的女孩，總認為其他人也會和自己一樣想法——不愧是年輕人。」 伯母輕輕嘆息道。 威利安姆遜伯母一直到艾力克消失蹤影，還一直為他擔心。 「最好進行得順利，千萬別出差錯——不過，很令人擔心，能如此抓住一個男人的心， 琦梅妮一定相當漂亮！唉！這不是我能幫得上忙的，願上帝保佑他們。」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 情人】 到了果樹園一看，琦梅妮已經來了，為了欣賞她的美，艾力克在樅針林蔭中慢慢磨蹭。 果樹園中荷蘭芹如波般洋溢，琦梅妮佇立在蕾絲般的花海中，她穿著第一次見面時那件水色 更絲衣服，絹織衣裳與她的美貌正好配合，琦梅妮用盛開的白薔薇編花，放在黑頭髮上，但 那嬌艷的花朵與琦梅妮相形之下，仍然遜色許多。 一看見艾力克，琦梅妮便笑了起手，攤開雙手走向艾力克，艾力克拉住她的手、盯著她 的眼，那表情使得琦梅妮感到退縮，溫柔血色湧上她那象牙般的雙頰，艾力克的心在鼓動， 因為從那潮紅之中，艾力克看見愛情前驅的旗印。 「看見我高興嗎？」艾力克低聲問道。 琦梅妮點頭寫道—— 「嗯！為什縻這麼問呢？你明明知道我每次見到你都很高興啊！我真擔心你不再來了， 昨晚一直等不到你，我難過極了，覺得果樹園已不再美麗，也不想拉小提琴，因為拉奏出的 樂曲都只是哭泣，我一直等到天空一片漆黑才回家。」 「讓妳傷心真不應該，琦梅妮，昨晚我沒辦法來，理由有機會再告訴妳，我沒來讓妳感 到寂寞，我心裡很難過——不，是高興，人有時候會因一件事而既悲傷又高興，妳懂嗎？」 琦梅妮再次點頭，一如往常般令人愛憐。 「我知道你必須學習新課程。」 「是啊！學會了就很高興，來，琦梅妮，我們坐在長椅上，我有話告訴妳，但在這之前， 可不可以送我一朵薔薇？」 琦梅妮向花叢中走去，專心為艾力克挑選一朵綻放的美麗薔薇——黃心四周微微染上一 層日出般的紅，帶上白色花蕾。 「謝謝！這——就像我認識的一位女孩般美麗。」艾力克的話使琦梅妮浮現悲傷表情， 低頭往長椅處走過來。「琦梅妮！」艾力克認真地叫道，「拜託妳一件事，帶我回家介紹給 妳舅舅、阿姨認識，好不好？」 琦梅妮抬起頭，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艾力克，望見艾力克認真的臉孔，琦梅妮眼中出 現困惑的表情，她拚命搖頭，然後努力想說話的樣子，急速用石筆寫道—— 「我做不到，不要對我說這件事，你是不相識的人，舅舅和阿姨一定會很生氣，他們不 喜歡外人來家裡，且也一定不再讓我來這裡，艾力克，你是和我開玩笑，不是說真的吧？！」 艾力克感到琦梅妮眼神中充滿痛苦與困惑，但他拉起牠的雙手說道：「不，琦梅妮，我 是認真的，在沒得到妳家人允許的情況下，一直在這裡和妳見面，這是不對的，現在妳不會 懂，但是——請相信我——這樣才對。」 琦梅妮哀傷地望著艾力克，好像了解他的話似的出現絕望之情，抽出手緩緩寫道—— 「如果你是故意這麼說，我也相信你，我不知道這種快樂是不對的，如果不對，我們就 不要再見面了，母親說絕不可以做壞事，但我不知道這是壞事。」 「不，琦梅妮，妳沒有錯，是我不好，因為我太了解人世了——應該說我必須了解，有 一天妳也會懂。現在，請你帶我去見妳舅舅、阿姨，如果我將我的想法告訴他們，我們以後 在這裡或其他地方見面都沒關係了。」 琦梅妮搖搖頭。 「不，杜馬斯舅舅和珍娜特阿姨會叫你回去，以後不准再來了，如果和你見面是不好的 事情，我就不要來了——但帶你去見舅舅是沒有用的，我沒將你的事情告訴他們，因為我知 道他們會阻止我和你見面，一想到這件事我就傷心。」 「妳一定要帶我去見他們。」艾力克堅決地說道，「他們聽了我的話，就不會擔心妳了。」 琦梅妮不安地寫道－－ 「既然你這麼說，我不做也不行，但我知道一定是沒用的，舅舅和阿姨今晚不在，到拉 多納的店去了，所以今晚不行，明晚再帶你去，但從此以後，我就不能再和你見面了。」 兩顆抖大的淚珠從眼角溢出來，落在石盤上，雙唇像受傷孩子般地顫抖，不自覺地，艾 力克緊緊抱住琦梅妮，將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靜靜地，那絹絲般的黑髮壓住艾力克的唇。 艾力克沒注意到，此時背後舊柵欄有兩隻燃燒憎惡與憤怒的眼睛正在凝視自己，尼魯．克頓 來了，正緊握雙拳看著兩人。 「琦梅妮，不要哭！」艾力克溫柔地安慰，「妳還會見到我，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 可以向妳保證，舅舅和阿姨並不是不通人情的人，就算真的如此，我也會排除萬難，不顧一 切地和妳見面。」 琦梅妮抬頭拭淚。 「你不了解舅舅他們！」琦梅妮悲傷地寫道，「我大概會被關在自己的房間裡，小時候 常常被如此處罰，長大後也曾經有過一次。」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一定救妳出來。」 艾力克輕笑。琦梅妮努力想笑卻笑不出來，雖然不再哭泣，卻已經提不起精神，儘管艾 力克在一旁說得起勁，琦梅妮也只是傷心地充耳不聞，請她拉琴，她則搖頭。 「今晚一支曲也拉不出來，我必須回家了，頭好痛喲！」 「好，琦梅妮，妳是好孩子，請別擔心，事情會恨順利的。」 很明顯地，琦悔妮並不像艾力克那樣有自信，當兩人穿過果樹園，來到櫻花小徑入口時， 琦梅妮停了下來，眼中再度充滿淚水地望著艾力克，好像在訴說無言別離似的。抑制不住衝 動，艾力克再次擁抱琦梅妮，並蓋住那紅色顫抖的雙唇，琦梅妮小聲呼叫、驚嚇地跳了起來， 燃燒的火焰湧上臉龐，立刻往黑暗小徑逃走。 慢慢往回家路上走時，艾力克仍沉醉於雙唇四周的甜美中，他知道，這是為琦梅妮打開 了女性之門。日後，她可能再也不會率直地與自己的眼波交流了。下次再見面，她應該可以 意識到他的吻。那一晚，在果樹園中，琦梅妮的孩提時代已經逝去。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二章 愛情俘虜】 隔天傍晚，往果樹園走時，艾力克承認自己有些不安，他不知道克頓家人會如何對待這 件事，而且傳說的種種都不利於自己，就連威利安姆遜伯母，在艾力克告知目的時，也覺得 太大膽了。 「希望他們不要太沒禮貌。」伯母只說了這句話。 艾力克以為琦梅妮會先來果樹園，因為今天接受一位委員訪問而遲到了，但他沒見到琦 梅妮，艾力克到櫻花小徑和果樹園繞一圈，然後在入口處驚住了。尼魯從樹後面出現，眼中 充滿怒氣，雙唇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驚愕與戰慄的同時，艾力克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尼魯不但發現琦梅妮和自己在果樹園中 見面，而且一定也告訴了杜馬斯和珍娜特，艾力克覺悟到，這件事在自己向杜馬斯和珍娜特 告白前發生，是自己運氣不好，這會使他們對這件事偏見更深。此時，尼魯隱藏的怒氣突然 暴發，他口中迸出粗暴的話。 「看來，你是來見琦梅妮的，但她不在這裡——你再也見不到她了！我恨你——恨你 ——恨你！」 那聲音高昂而銳利，是一種悲鳴，尼魯像要襲擊艾力克似的一個箭步向前，艾力克一直 盯著尼魯包含侮蔑的眼，尼魯的狂暴與激情像岩石中迸出的岩漿。 「這麼說，你是要將琦梅妮逼入絕境了？」艾力克輕蔑地說道，「你想從中做梗？你大 概也將我和琦梅妮在此見面的事情，告訴她舅舅和阿姨了吧？！那你只是為我省了一道麻煩而 已。今晚，我要親自去和伯父談，我不知道你的動機，是忌妒我嗎？或對琦梅妮心懷惡意？」 艾力克的輕蔑比憤怒對尼魯更具威脅效果。 「你怎麼會這麼說？我做了什麼？為什麼做？你根本不了解，還有，你不用再來了，因 為琦梅妮不會再來和你見面了。」尼魯憤怒說道。 「那麼，琦梅妮要在自己家和我見面！」艾力克以嚴肅的口氣說道，「尼魯，你這麼做 只是讓人感到你是沒有修養的小孩而已，我立刻去見舅舅、阿姨，同他們說明一切。」 尼魯跳出小徑。 「不行——不行——不可以去。」尼魯瘋狂似地叫道，「拜託——馬歇爾先生，我拜託 你回去，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因為我愛著琦梅妮，從以前到現在一直如此，為了琦梅妮， 我可以連生命也不要，我不要讓別人從我面前搶走她，否則——我會殺了對方！ 昨晚，看見你吻她的時候，我就想殺了你，是的，我看見了，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你 說我從中作梗也可以，隨便你怎麼說。我要跟在她後面，一直跟在她後面，最近，她好像變 了個人似的，不但不要我摘給她的花，連我的存在都忘了，我就知道我們中間一定有什麼介 入，那就是你！畜生！畜生！我要讓你後悔！」 在激動到達極點後，尼魯又燃起憤怒——受到挫折的義大利農夫的野性憤怒，這種憤怒 將一切他所受的教養及環境束縛踏破。但即使在怒氣中，艾力克還是對尼魯萌起哀憐之情， 尼魯只不過是個小孩，在悲傷中忘了自己。 「尼魯，你仔細聽著！」艾力克靜靜說道，「你做錯了，琦梅妮要和誰交朋友、不和誰 交朋友，不應該由你做主，你最好能克制自己，趕快回家去，我不會受你的威脅，如果我受 到干涉，或琦悔妮受到痛苦，那我也有我的作法，我不是會向惡勢力屈服的人，請你聽清楚！」 艾力克的語氣及表情使尼魯退怯，不高興地罵一句後，便往樅樹林中跑去。 對這不期而遇的事件，即使艾力克表面上很冷靜，但實際上心情卻很零亂，他延著狹長 的森林走，往克頓家的小徑緩步而行。一想到琦梅妮，艾力克就不禁情緒高昂，琦梅妮不知 受到什麼樣的苦？尼魯一定會將所見之事加油添醋，琦梅妮的舅舅、阿姨一定對琦梅妮大發 雷霆，為了及早轉移怒氣，艾力克幾乎已經忘記和尼魯相遇之事，快步地向前走。 不久，艾力克來到克頓家前，這是一棟尖形的舊建築物，屋頂經過長年的風雨後已經褪 色。下面有淺綠色樹蔭，屋子後方才是一片針樅林，屋前是一片整齊的草坪，沒有一朵花， 但低矮的玄關入口處有茂盛早開的薔薇。血般鮮紅的花朵與周圍的風景成明顯對比，這就是 陰鬱的舊屋子全貌，也顯示出異常的生活。 艾力克正想著琦梅妮會不會出來開門時，門已被一位上了年紀的婦人打開——長黑的更 紗服內，可以看見兩、三綹白髮，但依然擁有濃密黑髮的僵硬婦人，長而氣色不佳的臉上滿 佈皺紋。然而，她具有一種年齡、皺紋均抹不去的端莊，深遂的灰色眼睛以略帶敵意的神情 望著艾力克，艾力克感覺到牠的態度具有威嚴，連微笑的影子也沒有。 「請問克頓小姐在嗎？」艾力克脫下帽子間。 「我是珍娜特．克頓。」婦女答道。 「我有話想對您和您哥哥說。」 「請進！」珍娜特指著右手的入口，示意艾力克入內。「請坐一會兒，我去叫杜馬斯來。」 珍娜特冷淡地如此說後，便往內走去。 艾力克依指示進入客廳坐下，這是從未見過的老舊房子，與這些有裂痕的木製桌椅比起 來，威利安姆遜伯母的馬毛織「客廳」還現代化一點。屋內在塗上油漆的地板上舖著圓形編 織物，中央桌上放著幾本聖經、古神學書籍，牆上則貼著發黑鑽石模樣的壁紙，以及褪色的 版畫，晝中大部分晝的是聖職人物。 但最引起艾力克注意的是高爐架上的一幅畫像，那是一幅少女畫像，即使筆法顯得不成 熟，但卻是這間屋子最能引起人注意之處。艾力克立刻察覺到，這一定是瑪格麗特．克頓的 畫像，與感受性強、活潑的琦梅妮完全不像，但額頭與下顎仍有些許神似。畫像中的臉孔相 當漂亮，具有天鵝絨般地黑色瞳孔與活生生的氣色，不過，讓艾力克覺得有魅力的，不是那 美貌而是表情，艾力克沒見過像這麼具有強烈頑固意志的臉。瑪格麗特已經去世安葬，這張 晝被擺在毫無起眼之處，但那張臉孔的生氣，依然壓過周圍的一切，足以見得，這個人在世 時的力量有多大啊！ 艾力克心想，只要這位女性想怎麼樣，就一定沒人能阻攔得了她，周圍的所有事物、所 有人物都必須配合她的欲望。即使有人不經意地想抵抗，在形式上也都會依照她的意思，此 時，艾力克已經明瞭琦梅妮受到的教養方式。 「如果從她口中說出醜字，我也會相信，即使有鏡子，你也不會違背她的意見，只要是 她說的話、做的事，就沒有人會反對。那張臉孔的確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高傲與矯情是最 明顯的特徵，嗯！琦梅妮的表情全然不像母親，只是姿態有點相像。」 艾力克的冥想因杜馬斯和珍娜特的進來而中斷。杜馬斯好像是在工作中被叫過來，一言 不發地在艾力克面前坐下。 「我是來談您姪女的事！」艾力克冷不防地說道，因為他覺悟到，和這兩個人拐彎抹角 沒有用。 「我在克諾爾的果樹園遇見您家的——尼魯．克頓，我知道他已經將我和琦梅妮在果樹 園見面的事情告訴你們了。」杜馬斯．克頓只是點頭不開口，珍娜特依然以期待的姿勢坐著。 「關於這件事，克頓先生，您也許覺得我有企圖，但我不是那種人，請准許我詳細說明。三 星期前，我偶然在果樹園看見您的姪女，聽見她拉小提琴，由於太精彩了，所以每到傍晚， 我就來果樹園聽，一點也沒有加害她的意思。克頓先生，她只是個孩子，我不想在她的不幸 上再添苦痛，但是，最近我認為——這樣和琦梅妮見面並不是正確的態度。昨晚，我請求她 帶我來向舅舅、阿姨介紹，但恰巧昨晚你們不在，所以找今晚才來見你們。」 「是的，她也是這麼說。」杜馬斯以強烈的語調緩緩說道，「但我們不相信她說的話， 沒想到你們說的內容一致，使我覺得對那女孩太嚴格了一點。但由於尼魯提到一些不好事情， 使我們很生氣，因為她不應該太相信陌生男子。老師，也許你沒有惡意，我相信你，但請就 此為止，不要再談了。」 「克頓先生，希望您不要拒絕我和琦梅妮見面。」 「請讓我能夠來看她，我不是自我推薦，如果夏洛鎮和昆斯里有熟人的話，您儘管向他 們打聽——」 「沒有必要！」杜馬斯．克頓斷然拒絕，「我比你想像中還了解你，老師，我不但聽過 令尊大名，還和他見過面，我知道你是有錢人家的兒子。雖然我不知道你怎麼會來鄉下學校 教書，但我想那是你的秘密。我沒聽過有關你不好的評語，而且，我也不認為你是故意偷偷 地和琦梅妮見面。老師，我一點也不認為你是壞人，但是，這並不表示你就是琦梅妮適當的 朋友——相反地，非常不適當，那女孩最好不要再和你見面。」 艾力克憤然地站起來想抗議，但他立刻想到，挽回琦梅妮唯一的希望就是改變杜馬斯． 克頓的想法。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千萬別因急性而出半點差錯，否則一切都 白費了。 「克頓先生，您怎麼會這麼想？」艾力克沉穩地問道。 「我想說清楚最好，老師，如果你時常來這兒看琦梅妮的話，她一定會思念你，如此一 來，就已經傷害到她了，因為一旦你離開此地，她就會在悲嘆中度日——她是個多愁善感的 女孩。我知道人們對我教養琦梅妮的方法頗有微言，但這是他們不了解的緣故，考慮一切情 況後，對琦梅妮而言，這才是最好的方法。老師，我們不想讓她遭遇不幸。」 「但是，我愛她，如果能夠得到她的愛，我打算和她結婚。」艾力克乾脆說道。 艾力克這番話使眼前二人震驚，他們以不相信自己耳朵的態度望著艾力克。 「和她結婚？琦梅妮？」杜馬斯．克頓用難以相信的口氣叫道，「你不是真心的吧？！那 女孩是啞吧——琦梅妮是啞吧耶！」 「這件事應不會改變我對她的愛，雖然我深感遺憾，但我再重複一次，克頓先生，我想 娶琦梅妮為妻。」 杜馬斯不安地以手指彈膝，不知所措地盯著地板，對這突如其來的話感到困惑，好像在 認真思考該說什麼的樣子。 「關於這件事，令尊怎麼說？」終於，杜馬斯問道。 「父親常告誡我，一定要在自己滿意的狀態下結婚。」艾力克微笑說道，「即使父親意 思正好相反，但見了琦梅妮，他就會改變心意了。不過，這種場合，最重要的不是在於我嗎？ 我不但接受高等教育，而且不怕吃苦，就算是必須自給自足，我想兩、三年也可以讓琦梅妮 擁有一個家。現在最重要的，請給我機會見琦梅妮——我只要求這件事。」 「老師，不可以！」杜馬斯．克頓搖搖頭。「當然，你現在——你現在——」杜馬斯想 說「愛」字，但基於蘇格蘭人特有的謹慎，他避重就輕。「你現在喜歡琦梅妮，但你還年輕 ——年輕人很容易變心。」 「我不是那種人！」艾力克急速打斷杜馬斯的話，「我不會變心，克頓先生，這是一生 只有一次的愛。雖然我只不過是個年輕人，但我知道，琦梅妮對我來說，是全世界唯一的女 性，再也沒有人能取代她，我不是輕率而言，這是經過慎重考慮的結果。結果是——我愛琦 梅妮，因此，我有認真的男人當然擁有的權利——換句話說，就是希望有向琦梅妮表達愛意 的機會。」 「哦？」杜馬斯．克頓深吐了一口氣。「也許——你如果有這分心的話，老師——雖然 我不了解，但是——即使從中阻擾，還是會有事情發生。我想——珍娜特，該怎麼回答他呢？」 至此為止，珍娜特．克頓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在瑪格麗特．克頓那幅具威迫力的畫像下， 表情凝重地坐在一張舊椅子上。起初，眼光中含有警戒與敵意，但隨著談話進展，那分敵意 漸漸消失，似乎親切了起來。現在，哥哥和她商量，珍娜特使向前熱心問道：「老師，你知 道琦梅妮出生上有瑕疵嗎？」 「我知道她母親是悲劇下的犧牲者，這並不算瑕疵，即使是，那也不是琦梅妮的責任， 關於琦梅妮，我沒有任何問題。」 突然，珍娜特臉上起了變化，出現令人吃驚的轉變，冷淡的灰色眼睛中，好像迸出被壓 抑的愛情。 「這麼說來，啞吧在你眼中也不是缺點，我想你該擁有這個機會，你的同事一定會說那 女孩不適合你，但她適合——適合喲！」珍娜特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道，「那女孩溫柔、單 純、誠實，不但會說話，也很標緻，哥哥，給這位年輕人一次機會吧！」 杜馬斯像放下肩膀重擔似地起身。 「好，珍娜特，既然妳這麼說，就這麼做吧！願上帝保佑他們。老師，對不起，我先離 開，下次再見，歡迎你隨時光臨，我得去工作了。」 「我上樓叫琦梅妮！」珍娜特靜靜說道。 點起桌上的燈火珍娜特離開兩、三分鐘後，琦梅妮下樓，艾力克起身熱情地迎接，但埼 梅妮顯出可愛的威嚴，只伸出右手，即使望著艾力克，也不看他眼睛。 「哇！還是如我所說的吧！琦梅妮！」艾力克邊笑邊說，「妳舅舅和阿姨沒趕我出去， 反而親切地對待我，還准許我隨時都可以在任何地方和妳見面呢！」 琦梅妮微笑著，走到桌邊在石盤上寫道—— 「可是昨晚舅舅和阿姨都很生氣，罵我罵得很兇，我好害怕，傷心得不得了，他們好像 覺得我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似的，杜馬斯說再也不准我到處亂跑了。剛剛阿姨上來叫我下 樓時，我簡直不敢相信，阿姨以奇妙的眼光看著我，我知道已經沒什麼好怕的了。阿姨好像 高興，又好像悲傷的樣子，不過舅舅准許我們見面，我真的非常高興。」 琦梅妮不說能和艾力克見面有多高興，也不說如果不能再見到他會有多悲傷，要是昨天 的話，琦梅妮一定會率直地說出來。但對她而言，昨日是生涯一個終點站——在此生涯中， 琦梅妮接受了女性的威嚴與自制。 留存在唇邊的吻、舅舅阿姨所說的話、出生以來第一次難以入睡而流淚——這些都要讓 琦梅妮自己體會。琦梅妮做夢也沒想過，自己愛著艾力克，艾力克也愛著自己。琦梅妮已經 不是如好朋友般交往的小孩了，而是可以接受求婚的女性，她應該接受忠誠，在不知不覺中， 她已經成為懂得要求的女性了。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三章 罕見的美麗女性】 自從那天以後，艾力克不停地造訪克頓家，沒過多久，艾力克便受到杜馬斯與珍娜特的 喜愛，尤其是珍娜特對他欣賞之至。艾力克也很喜歡他們，且從他們奇怪的外表中，發覺出 他們了不起的人格與價值。 杜馬斯的博學令人吃驚，一旦熱衷其中，便能款款而談，不論何時均能與艾力克深入議 論。像這樣雄辯的社馬斯，與艾力克第一次見到的杜馬斯判若兩人，他挺直背膀、眼睛發光、 顏面潮紅、聲音如宏鐘般響亮、辯舌如洪水般兇猛，艾力克即使敗北，也覺得有趣。之後， 杜馬斯好像對這種忘我的議論感到羞恥，往後一週，便只應聲「是的」、「不」，除此之外， 就是簡單的問候等。 珍娜特不談有關信仰或國家的問題，這類問題似乎是女人分外之事，但當杜馬斯與艾力 克因事實、統計等問題而意見分歧時，珍娜特總是充滿興趣地側耳傾聽，而且偶爾艾力克獲 勝的話，便對哥哥投以微笑。 艾力克幾乎沒看見尼魯，這位義大利青年是有意躲避艾力克嗎？即使偶爾遇見，也只是 表現出不高興的臉，低下頭通過自己。艾力克不太在意尼魯，但領悟出尼魯至果樹園動機的 杜馬斯，提醒琦梅妮注意，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對待尼魯。 「琦梅妮，妳對尼魯太親切了，使那孩子放肆起來，我們必須告訴他自己的身分，似乎 我們都對他太好了，使他忘了自己是誰。」 艾力克和琦梅妮大部分時間仍待在舊果樹園，庭園一端綻放著薔薇——如夕陽般的紅薔 薇、如曉光般淡紅色的薔薇、如山頂飄雪般的白薔薇，滿園的薔薇使世界一切變得美麗，當 然，琦梅妮的美另當別論，薔薇花瓣散落在如絹塊的小徑，當琦梅妮拉奏小提琴時，艾力克 則沉醉夢想地臥在草坪上。 如果琦梅妮成為自己的妻子，艾力克決心將她的音樂才能磨練至最高峰，她的表現能力 不但與日俱增，並且隨著她的靈魂成長，氣質更圓熟、色彩更豐富。 對艾力克而言，每一日都像田園詩章，以前從沒想過。愛竟是如此偉大，竟然會使世界 變得如此美麗，即使宇宙生生不息，生命也太短暫了。這段時間，艾力克完全耽於追求愛當 中，抱負、計畫、希望全是為了此一目的，如果能達到此目的，則比什麼都偉大，如果失敗 的話，則一切都失去存在的理由了。也因此，關於父親的事業，他好像全忘了那回事。另一 方面，聽到艾力克繼續留在林喬中學一年的消息，父親馬歇爾又驚又怒。 或許這件事和少女有關？你能在像林喬那種土地上被綁一年，一定是為了那位少 女，艾力克，請注意，你太荒唐了，男人至多會做一次傻事，十幾歲你沒做，也許，你 現在碰到了。 大衛也稍來信箋，但充滿著疑念。 「大衛這傢伙？只擔心我是不是做了什麼事，也不讓我說明。」 「老師」到克頓家求婚的事情，林喬人都知道。威利安姆遜伯母不會將自己和艾力克的 事洩露出去，克頓家人也不會說，但消息卻走露了，人人驚傳著這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也有 一、兩位輕率者當著老師的面，大膽披露自己的意思，懷疑老師是不是聰明人。 有關琦梅妮的無數傳說在坊間流傳，愈傳愈誇張，自認聰明的人個個搖頭，關心者則認 為這是可憐可悲之事，像老師這種有為青年，要選什麼女孩沒有？卻偏偏要與異教徒式的克 頓家結親，真是有點不通情理。在他們看來，男子到了選妻階段，難免有點紛亂，卻沒想到 紛亂到這種地步。人們也都看出尼魯對這件事不太高興。最近，尼魯非常沉靜、不悅，也不 在合唱團唱歌了，因此批評與傳言繼續湧出。 對舊果樹園相愛的兩人而言，那些事情一點都不成問題，傳言一項也進不了琦梅妮耳中， 對她而言，林喬和艾力克的家鄉一樣，都是未知世界。琦梅妮在空想的世界中奔馳，她從未 踏出過這個世界，在這種生活中，琦梅妮享受非凡的世界之美。有時候，艾力克會想，什麼 時候該將琦梅妮帶離這清淨世界，將她帶往現實世界。艾力克不希望自己只是在這果樹園裡 擁有琦梅妮。 有一天，艾力克想起琦梅妮認為自己很醜的事，於是他要求珍娜特阿姨讓他把鏡子帶進 這個家，目的是為了使琦梅妮看清自己。起初，珍娜特不太贊成。 「這個家已經十六年沒有那樣東西了，原來家中有三面鏡子——客房一片、廚房一小片， 另外瑪格麗特一片。就在琦梅妮注意到自己的美貌時，瑪格麗特便將鏡子全部弄壞，瑪格麗 特去世之後，應該可以買一面鏡子，但卻沒人想買，而且，琦梅妮也沒必要一直對著鏡子打 扮，她已經很美了。」但由於艾力克懇切地要求與說明，珍娜特終於折服。「好吧！好吧！ 隨便你，我想你一定是三思後而行的，但她和一般人不同——萬事拜託！」 星期六，艾力克便入城精心挑選鏡子，珍娜特認為不要讓杜馬斯知道比較好。 「這是老師送給琦梅妮的禮物。」珍娜特說道。 午茶結束後，珍娜特叫琦梅妮到果樹園，艾力克通過小徑悄悄進入克頓家，拆下包裝後， 將鏡子掛在客廳牆壁上。 「我沒見過這麼大的鏡子！」珍娜特對真珠般鏡底、豪華邊飾等均難以相信。「希望琦 梅妮不要因為這樣東西而自滿，因為她真的太漂亮了，也許知道自己的美貌後就會驕傲。」 「不會的！」艾力克很有自信地說道，「如果認為自己醜不會對她有害，那認為自己漂 亮也不會有害。」 但珍娜特不了解，她仔細地擦拭鏡面灰塵，一面看絕稱不上是美女的自己。 「老師，我不知道琦梅妮怎麼會認為自己醜。」 「因為母親這麼告訴她的。」艾力克以辛辣的口氣說道。 「天啊！是真的嗎？」珍娜特看了看妹妹的照片。「瑪格麗特真是奇妙的女人，她一定 覺得自己的美麗是一種罪惡，她很美，但從照片上看不清楚。我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那張照片， 那是在瑪格麗特認識羅納多．佛雷薩之前拍的，那時候，大家都說那張照片不像瑪格麗特， 但三年後，同樣的表情便在瑪格麗特的臉上出現。」 「琦梅妮並不像母親，她像父親嗎？」 艾力克並不喜歡看照片時所感受到的壓力。 「不，大致上不像，只有動作有點像。琦梅妮像祖母——瑪格麗特的母親，老師，琦梅 妮是個美麗溫柔的人。我很喜歡我繼母，繼母去世前，將嬰兒交給我，要我代替母親好好照 顧她，我做到了，但卻沒辦法關閉瑪格麗特生涯悲傷之門。有時候我在想，我是不是有能力 使琦梅妮免於受到悲苦呢？」 「那是我的工作。」艾力克說道。 「你一定會認真做的，但也許就因為你，使得琦梅妮受到悲苦。」 「珍娜特阿姨，悲苦絕不會因我而來。」 「是的，不會因你而來，只是我有時候會擔心，畢竟我已經到了這個年紀，很容易擔心 的。老師，你可以帶琦梅妮來看這個玩具了，我已經整理完畢。」 珍娜特走進廚房，艾力克外出找琦梅妮，在果樹園沒發現琦梅妮蹤影，四處找了一下， 才在果樹園對面牧場的一棵樹下，發現雙手撐在雙頰上的琦梅妮，手上拿著一朵果樹園摘下 的白百合，她並不像原來那樣熱情地跑過來迎接艾力克，而是一動也不動地等待艾力克前來。 艾力克則半微笑半憐恤地引用幾行與琦梅妮同名的民謠—— 琦梅妮、琦梅妮， 妳去哪裡了？ 大家一直在找妳， 森林、洞穴、瀑布、綠地—— 妳如此嬌柔美麗， 那朵美麗百合從何而來？ 那鮮紅美麗的蝴蝶結呢？ 還有美麗的薔薇呢？ 琦梅妮、琦梅妮。 妳去哪裡了？ 「只是妳拿的不是薔薇，而是百合，就像詩句的前兩行一樣—— 琦梅妮安詳、沉靜地睜開眼睛， 但琦梅妮瞼上沒有笑容。 為什麼這麼消沈呢？」艾力克問道。 琦梅妮沒帶石盤來，所以無法回答，但從琦梅妮眼中所表現出的眼神，艾力克察覺到， 她正在痛苦地將民謠中美麗的女主角和醜陋的自己做比較。 「琦梅妮，回家去，我有東西送給妳——妳從不曾見過的美麗東西。」艾力克眼睛充滿 孩子似的喜悅說，「我希望妳穿著上星期六晚那件乳白色衣服，頭髮也像那天一樣，用髮夾 夾住，快跑吧——不要等我，但在我還沒到之前，請不要進入客廳，我要到果樹園摘一些白 百合。」 當艾力克捧著一大束百合回家時，正好琦梅妮從樓梯上走下來，與陰暗的舊屋子相比較， 她美得出奇、美得令人驚訝。琦梅妮穿著一件乳白色裙子，身上纏繞著衣服，這是她母親的 衣服，流行並沒有支配克頓家，而這種復古也正與琦梅妮相配合，領子微削，露出美麗的白 色頸子，從喇叭袖中伸出像花一般的美麗雙手，長頭髮上有一隻如冠般的髮夾，左側下方插 著一朵遲開的白薔薇。 世上所有幸運與財產， 男子都拾棄—— 只為在她完整的唇上， 獻上一個真心的吻。 艾力克邊凝視從樓梯下來的琦梅妮邊引用詩句。 「捧著這些花，花靠在肩上——對，來，把手給我，閉上眼睛，直到我叫妳睜開妳再睜 開。」艾力克將琦梅妮帶至客廳鏡子前。「請看！」艾力克說道。 琦梅妮睜開眼睛，一直盯著鏡子看，鏡中映出她如美麗畫像般的姿態。一瞬間，琦梅妮 有點張惶失措，接著她領悟到其中意義，百合從手上掉落，臉色蒼白地低聲叫了起來，然後 雙手蓋住臉。艾力克像對待小孩似地拉開她的手。 「琦梅妮，現在還覺得妳醜嗎？這是比珍娜特阿姨的砂糖壺還正確的鏡子！請看——請 看！妳能想像比妳還美的東西嗎？美麗的琦梅妮！」 現在，琦梅妮害羞地看著鏡子，然後露出微笑，在石盤上寫道—— 「我想我並不醜，我有說不出的高興，一想到自己醜便覺得難過，對其他事都能習慣， 就是對這件事無法習慣，每當一想到，心情就惡劣起來。為什麼母親說我醜呢？她真的覺得 我醜嗎？也許我以前真的很醜。長大後才變好看的。」 「琦梅妮，那是因為妳母親認為，美麗未必得到祝福，所以不願意讓妳知道妳漂亮，走， 我們到果樹園去，這麼美的黃昏，待在家裡太可惜了，我們可以見到一生難得幾回的夕陽。 鏡子就擺在這裡，這是妳的東西，但妳最好不要時常看它，因為珍娜特阿姨不太喜歡，她擔 心妳會驕傲。」 琦梅妮出現罕見的音樂般笑聲，聽見這聲音，艾力克又出現不解的念頭，她不能說話， 為什麼能夠笑呢？琦梅妮對鏡中的自己投以輕吻後，高興地離去。到果樹園途中，兩人遇見 尼魯，尼魯只是不悅地經過，但琦梅妮不但全身發抖，還不自覺地靠向艾力克。 「我現在一點也不了解尼魯！」琦梅妮不安地寫道，「尼魯不再像以前那樣親切對我， 有時候我和他說話，他也不理我，而且還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不但如此，更對舅舅、阿姨 出現不禮貌的態度。」 「不要在意尼魯，」艾力克輕鬆說道，「他之所以不高興，大概是因為我對他說的那些 話吧！」 那天夜晚，上樓之前，琦梅妮端著小燭台，想在微暗的光線中再一次凝視鏡中的自己， 於是悄悄來到客廳。當琦梅妮還在忘我之境時，黑暗門口出現珍娜特阿姨嚴肅的臉。 「妳覺得自己漂亮嗎？但別忘了『心比眉目更重要』。」阿姨略為感嘆地說道——但看 見這位雙頰潮紅、眼睛發光的少女，即使嚴肅的珍娜特也不由得心動。 琦梅妮溫柔地微笑。 「我不會忘，但是，阿姨，我很高興自己不醜，這樣高興也有錯嗎？」 珍娜特臉色趨於緩和。 「是的，沒有錯，美麗是值得高興的事——這是無法擁有美貌者最了解的，我記得很清 楚，我年輕時——唉！那只是無聊事，琦梅妮，老師覺得妳很美。」珍娜特銳利地望著少女 說道。 琦梅妮立刻脹紅了臉，從她眼睛的表情中，珍娜特知道一切她想知道的事，嘆口氣，同 姪女道晚安後，珍娜特立刻離開。琦梅妮飛奔似地上樓，進入微暗的心房間後，立刻將燃燒 的臉埋在枕頭中，阿姨的一番話，讓琦梅妮了解潛藏在胸中的心秘密。她了解自己愛上了艾 力克——了解的同時，也不可思議地開始有了苦惱，「我不是啞吧嗎？」整晚，琦梅妮只是 在黑暗中瞪大眼睛地盯著。 熾天使書城
【第十四章 完全捨棄自己】 再見面時，艾力克注意到琦梅妮的變化——他對此變化感到困惑，琦梅妮看起來猶豫、 不安。當艾力克提議到果樹園去時，琦梅妮也顯得有點不暢快，隨著日子逝去，艾力克更能 確定這種變化。兩人之間有什麼闖入嗎？琦梅妮好像要離開艾力克似的，正如民謠同名女主 角，在「無風也無雨」的國度待七年，完全洗落浮世愛情後才再回來。艾力克度過辛苦的一 週，但與其將話說明，他還是決心等待。 有一晚，在果樹園，艾力克表明自己的愛。這是八月傍晚，寧靜的紫色之夜好像是為相 愛的人而存在。遠處不斷傳來海浪低語聲，琦梅妮坐在第一次和艾力克見面的長椅上，她為 艾力克拉小提琴，但音色顯得無生氣，蹙顰地靠在提琴上。 她害怕將感情在音樂中表現出來，由於已經習慣了率直地表現感情，因此，要隱藏並不 是那麼容易的事。必要的自制使琦梅妮困擾，一瞬間，琦梅妮心想，要是會說話多好——要 是能夠說話，就不會讓危險的沈默流露出心事，自己也能開懷一點。 就在這重要時刻，艾力克低聲向琦梅妮告白——從一開始在果樹園遇見時，就一直深愛 著琦梅妮。艾力克態度謙遜、不畏懼，他相信琦梅妮也愛著自己，一點被拒絕的期待也沒有。 「琦梅妮，願意成為我的妻子嗎？」最後，艾力克拉著琦梅妮的雙手問道。琦梅妮低下 臉聽著，一開始是脹紅著臉，接著則是一片蒼白，艾力克在等待回答，突然，琦梅妮抽回雙 手，掩面而泣。「琦梅妮，嚇到妳了嗎？我以為妳一直知道我深愛著妳，妳不喜歡我嗎？」 艾力克抱住琦梅妮，想使兩人更靠近，但琦梅妮只是悲傷地搖頭，緊閉雙唇地在石盤上 寫道—— 「我愛你，但不能和你結婚，因為我只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吧！」 「天啊！琦梅妮！」艾力克微笑，因為他相信自己會勝利。「那對我而言，根本不是問 題——妳也知道的啊！只要你愛我就夠了。」 但琦梅妮再次搖頭，蒼白的臉上浮現斷然的表情，她寫道—— 「不，那不夠，不會說話還和你結婚，那對你太不公平，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太愛 你的緣故。至少，我不能成為你的負擔，你的朋友會嘲笑你，而這也是很正常的反應。自從 我了解珍娜特阿姨所說的話以來，一直在想這件事，我認為這麼做才對，很對不起，沒在你 有這種念頭之前就告訴你。」 「琦梅妮，妳想太多了，妳不了解，妳不當我的妻子，才是我這一生最大的不幸。」 「你現在會這麼想，但當你離開此地後，也只是短暫痛苦，不久你便會忘記我，到時候， 你就知道我所說的是正確了。我很不幸，但不能再浪費你的生涯，不要再哄我了，我不會改 變心意的。」 但艾力克不灰心地連哄帶勸——辛苦地說服最初那位可愛愚笨的孩子，他認為琦梅妮一 定能了解他的真心。但一切都無效，琦梅妮臉色愈來愈蒼白，眼睛一直在訴說痛苦，她沒有 反駁艾力克，只是悲傷地猛搖頭，不管艾力克說什麼，都不能動搖琦梅妮的決心。 然而，艾力克並不絕望，雖沒想到琦梅妮心意如此堅固，但他相信，最後一定能夠嬴得 琦梅妮的愛。不過他並不了解，給予琦梅妮強烈拒絕艾力克的力量，就是對他的堅強愛情。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五章 昔日苦痛的回憶】 隔天，艾力克再度去向琦梅妮懇求，但依然沒用，什麼論調都無法改變琦梅妮的決心。 當艾力克窮途末路之際，他來請求珍娜特，珍娜特以擔心、害怕之情聽艾力克述說，最後， 珍娜特搖搖頭。 「真可惜，老師，沒有比這件事再可惜的事了。我一直期望相反結果，一直在祈禱。我 和杜馬斯都已經上了年紀，這幾年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我們死了，琦梅妮該怎麼辦？後來你 出現，我希望你能保護她，但既然琦梅妮表示不願和你結婚，再怎麼說也沒用了。」 「可是，琦梅妮愛著我啊！」艾力克叫道，「所以，請舅舅、阿姨勸勸她，或許，能改 變她的心意——」 「不，老師，沒有用的，當然，我們會試試看，但希望不大。一旦下定決心，琦梅妮的 意志力比她母親還強，平常她是個善良又聽話的孩子，但也有一、兩次，她下了決心後，無 論如何也無法改變。她母親死後，我和杜馬斯想帶她上教堂，但說什麼也沒辦法讓她去，那 時候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現在想起來，大概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太醜。因此，除非她自己願意， 否則沒有人能夠讓她和你結婚，我想，她是害怕妳會後悔娶了啞吧新娘，或許她想的沒錯 ——沒錯！」 「我不是那種人！」艾力克頑固地說道，「我一定要想辦法，也許她的缺陷能矯正過來， 你們想過嗎？你們根本沒請醫生為她診斷，不是嗎？」 「沒錯，我們沒帶她去看過醫生，一開始我們擔心孩子是不是不會說話時，杜馬斯就想 帶她到夏洛鎮求醫，杜馬斯很疼琦梅妮，擔心得不得了，但她母親不聽，我們沒辦法說服她， 她說根本沒用——因為這是自己的罪降在孩子身上。」 「你們難道就為這病態的理由屈服嗎？」 艾力克焦急了起來。 「老師，你不了解我妹妹，我們根本沒辦法不屈服於她——沒有人能夠勝過妹妹，她是 個奇怪的女人——恐怖的女人——在遭遇不幸之後，我們只擔心妹妹會發瘋，所以不敢違背 她的意思。」 「難道不能偷偷帶琦梅妮求醫嗎？」 「沒辦法，就連琦梅妮長大後，瑪格麗特還是盯著她不放。是的，我們沒給琦梅妮復原 的機會，那是因為她帶罪之故。」 「珍娜特阿姨，妳怎麼會說出這麼愚蠢的話呢？哪裡有罪？妳妹妹認為自己是正式的妻 子，也許羅納多．佛雷薩並不這麼想啊！羅納多才有罪！」 「老師，我並不是說這件事錯在瑪格麗特，也不是為羅納多說話，只不過，在和瑪格麗 特結婚時，羅納多一定以為自己是自由之身。不，這是另外一件事——更可惡的事，每當想 起那件事，就不由得全身發抖，老師，聖經上不是說，雙親的罪由子女承受嗎？就是如此， 聖經是不會騙人的。」 「到底是什麼事？」艾力克瘋狂似地叫了起來，「告訴我，我一定要了解有關琦梅妮的 全部事實，不要隱瞞我！」 「好！我告訴你，這就像掀開舊傷口一樣，這件事除了我和杜馬斯之外，沒有其他人知 道，你聽了之後，無論如何不能告訴琦梅妮。這不適合她聽，尤其是有關自己母親的事。」 「我答應妳！」 艾力克迫不及待地想聽全部事實。 珍娜特好像在做一件艱苦的工作似的，雙手放在膝上，臉色顯得凝重。 「我妹妹瑪格麗特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女孩，不但會說話、有朝氣，而且氣質佳。我們都 很疼愛她，她便這個家充滿了光明與生命，她從早到晚如雲雀般地歌唱，也許，我們都太寵 她了。老師，如果你了解瑪格麗特與羅納多．佛雷薩的結婚始末，還有往後發生的事情的話， 我就不必再多說了，我早就認識伊麗莎白．威利安姆遜，我知道，她對你說的一定是事實。 我們的父親是個自尊心強的男人，瑪格麗特的強烈自尊心並不是得自他處，因此，瑪加 莉特的不幸深深打擊父親。聽見那消息後，他三天一言不發，只是垂著頭坐在角落，連食物 也不碰，當初就不贊成瑪格麗特與羅納多結婚，發生這件事，更是顏面盡失，因此，當瑪格 麗特才踏入家門，就開始被責罵。唉！我現在彷彿還看見瑪格麗特站在入口處的身影，蒼白、 顫抖地倒在杜馬斯手中，大眼睛從悲傷、羞恥轉為憤怒，正如日暮時從窗口射進的紅光一般。 父親罵得很難聽，唉！太過分了——即使是自己的父親，瑪格麗特也得辛苦面對，更何 況別人？父親也後悔——但已經來不及了，我忘不了瑪格麗特的容顏，老師！現在有時還會 在黑暗中出現，那充滿憤怒、反抗與輕蔑的容顏，但瑪格麗特沒頂撞父親一句話，雙手握拳， 一言不發地走進自己房間，她抑制住胸口燃燒的憤怒。 從那天起，一直到琦梅妮出生為止，瑪格麗特沒說過一句話——連一個字也沒有，不管 我們怎麼做，都無法使她說話。老師，我們不但對她親切、溫柔，連一點責備她的樣子也沒 有，但瑪格麗特始終不開口，幾乎只是坐在自己的房間望著牆壁。父親請她開口、請她寬恕， 但瑪格麗特好像沒聽見似的，連動也不動。老師，最慘的事還沒來呢！ 父親生病跌在地上，瑪格麗特連去探望也沒有，有一晚，杜馬斯和我輪流在父親床邊照 顧父親時，十一點左右，父親突然說道：『珍娜特，上樓告訴那女孩！』——父親一直都是 如此稱呼瑪格麗特的——『我快死了，叫她到我旁邊說話。』老師，我去了，黑暗的房間裡 只有瑪格麗特一個人，對著牆壁發笑。我轉述父親的話，但瑪格麗特好像聽不見的樣子，我 請求、哭泣，拚命拜託瑪格麗特——如果希望上帝的慈悲降臨自己，就請下樓見父親一面吧！ 但是，瑪格麗特沒聽見！一動也不動，根本不看我。我只好起身下樓，告訴年邁的父親，瑪 格麗特不來。」 好像非常痛苦似地，珍娜特雙手抱住了頭。 「當我向父親說明後，父親只是溫柔地說道：『可憐的孩子，是我太過分了，不是那女 孩的錯，但如果她不饒恕我說過的話，我就無顏見她母親。杜馬斯，扶我起來，那女孩不下 來，我只好自己上樓。』 即使我們反對也沒用——父親從臨終的床上起身，在杜馬斯支撐下走入大廳，然後上樓， 我在後端著燭台隨行。我永遠也忘不了——恐怖的影子、外面的強風、父親的喘息——終於， 我們扶著父親來到瑪格麗特房間。 父親的白髮垂在瘦弱的臉龐上，顫抖地站在瑪格麗特前面，請求瑪格麗特饒恕，請求在 見到瑪格麗特的母親前，親耳聽到瑪格麗特原諒自己。老師，瑪格麗特不開口——不開口啊！ 但事後她向我告白，她想說得不得了，只是為了自尊心，她不那麼做，好像什麼惡勢力抓住 瑪格麗特不放似的。 父親好像在向雕像求情似的，唉！真可悲，瑪格麗特眼見父親面臨死亡，卻不肯說父親 請求的話，這就是瑪格麗特的罪啊！老師，受到那種罪的咀咒，注定生下來的孩子有缺陷。 知道瑪格麗特不開口後，父親閉上眼睛，要是沒有杜馬斯支持，父親就倒下去了。 『妳是個冷漠的女人！』父親只說了這句話，這也是父親最後一句話。杜馬斯和我一起 扶著父親回房，但到房前，父親便氣絕了。 老師，一個月後，琦梅妮便出生，當瑪格麗特摟著孩子在懷裡時，那束縛住瑪格麗特的 惡勢力消失了，瑪格麗特開口、哭泣，回到原來的瑪格麗特的樣子，唉！多麼悲慘的事啊！ 瑪格麗特要求我們寬恕，我們慈悲地寬恕了她，但她卻無法得到來自墓地的寬恕！ 可憐的妹妹！心靈再也得不到休息，但妹妹變得溫柔、親切、謙遜了起來，這時候——這 時候妹妹開始擔心琦梅妮是不是不會說話，當時，我們想妹妹是不是瘋了，實際上，妹妹真 的再也沒有平靜過。這就是全部故事，琦梅妮不能說話，就是母親不開口的緣故。」 艾力克以恐怖的表情聽了這則令人不舒服的故事，那深深地罪惡所帶來的悲劇，使艾力 克感到恐怖——無寬恕的法則、宇宙中殘酷而神秘的事，都無情地報應在犯罪者身上，艾力 克不禁心想，無論如何奮鬥，都不能以人為力量治癒琦梅妮嗎？ 「真是恐怖的故事。」艾力克陰暗地站起來說道，「如果真是因為母親的任性才導致琦 梅妮不能說話，那就正如妳所說，我們一點辦法也沒有。但也許不是這樣，也許只是巧合而 已，不管怎麼說，一定要試試其他方法。我在昆斯里有位醫生朋友，名叫大衛．貝克，是喉 嚨專家，我請他來為琦梅妮診斷看看吧！」 「你怎麼說就怎麼做吧！」 雖然答應，但珍娜特的口氣完全不抱希望，只是准許艾力克嘗試不可能的事情罷了！ 「我必須告訴貝克博士，為什麼琦梅妮不會說話的理由。」 「非說不可嗎？這種話說出來實在是——」珍娜特伯母擔心地問道。 「別擔心，我只說明判斷上必要之處，說琦梅妮之所以啞，是因為出生前幾個月，母親 陷於病態的精神狀態，頑固地不說話所致，這樣說就可以了。」 「那麼，老師，就依你的意思吧！」 很明顯地，珍娜特認為不管怎麼做，都不會有效果。但當艾力克向琦梅妮說明此種打算 時，琦梅妮臉上充滿了希望之情。 「那位醫生能夠使我說話嗎？」琦梅妮熱心寫道。 「我不敢保證，希望如此，如果治癒的話，妳答應嫁給我嗎？」 琦梅妮點點頭，這小動作包含了莊嚴、神聖的約定。她寫道—— 「是的，如果我能和其他女人一樣說話的話，我就和你結婚。」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六章 大衛．貝克的意見】 隔過，大衛．貝克來到林喬，在艾力克到學校的午後到達。艾力克回來一看，大衛已經 在短短一小時內，捉住威利安姆遜伯母的心、取得狄莫西的信任、與羅勃特老人成為好朋友。 當兩人上樓到房間後，大衛以探尋的眼光看著艾力克。 「艾力克，到底是什麼事，我想了解清楚，你究竟陷於什麼樣的窘境了？信上說有重要 事，我看你身體好得很嘛！快說清楚，為什麼叫我來？」 「我有事拜託你！」艾力克冷靜說道，「信上說不清楚，我在林喬遇到一位年輕少女， 並且愛上她，當我向她求婚時，雖然她也很愛我，但因為啞而拒絕我，我希望你為她診斷， 看是不是能夠醫治，她完全聽得見，而且其他器官也正常，如果要更了解症狀，就只能從少 女身上著手了。」 當艾力克述說時，大衛認真地看著友人的臉，仔細傾聽他描述。大衛並沒因為聽到友人 和啞女談戀愛而驚訝，反而對不可思議的症狀感到興趣，他將手插入口袋，無言地來回踱步， 最後，佇立在艾力克面前。 「那就像我很久以前預言的——求婚時，別忘了常識！」 「即使我忘記了，但我帶了比常識更好、更重要的東西去！」艾力克靜靜回答。 大衛聳聳肩。 「這不是我所能了解的！」 「不，要了解一點也不難，唯一的方法就是趕快去見她——琦梅妮．克頓，但現在姑且 不論我聰不聰明，我想知道的是——你對我剛剛說明之事怎麼想？」 大衛沈思了一會兒。 「不知該怎麼想比較好，這是不可思議的異常例子，但並非沒有先例，曾經有胎兒期受 到影響，形成與此類似的結果的例子，但我已經忘了是不是痊癒。好，我為這位女孩診斷看 看，診察之前，說什麼也沒用。」 隔天早上，艾力克帶大衛到克頓家，當走近果樹園時，樹脂香之間流出音樂聲——奔放、 悲傷、訴說不出的哀痛聲。 「那是什麼？」大衛嚇得叫了起來。 「琦梅妮在拉小提琴，她在這方面具有優異才能，可以即興創造出精彩曲子。」 兩人一到果樹園，琦梅妮即從長椅上起身相迎，臉上出現興奮與不安之情。 「哇！這是怎麼一回事？」大衛一時愣住。 看見驚訝地不知所措的大衛，艾力克笑了起來。 「琦梅妮，這是我的朋友——貝克博士。」 琦梅妮微笑地伸出手，如一朵小百合般嬌柔，這使得一向有自信的大衛，像個小學生般 僵硬。艾力克想起琦梅妮第一次見到他的模樣，不禁想笑，與那時相比，艾力克這才發現到， 琦梅妮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進步。接著，琦梅妮領著兩位男子進入櫻花小徑，兩人跟在她後 面走著。 「艾力克，那個人好像不斷在說話似的。」大衛低聲說話，「老實說，昨晚我還懷疑你 的選擇，現在我則羨慕你，我沒見過如此標緻的美女！」 艾力克將大衛介紹給克頓兄妹後，便急忙趕到學校。在克頓家小徑上遇到尼魯，這位義 大利少年燃燒著憎恨的眼睛，令艾力克驚訝，但瞬間便哀憐了他起來。尼魯的臉削瘦、憔悴、 眼睛凹陷、含著熱情，從第一次在小川窪地看見他到現在，他好像老了許多。突然，基於同 情心，艾力克伸出手。 「尼魯，我們交個朋友好嗎？我恨抱歉，造成你的苦惱。」 「朋友？誰要和你交朋友？」尼魯激動地說道，「你從我手中搶走琦梅妮，我永遠恨你， 我一定會復仇的。」 尼魯大步往小徑走去，艾力克聳聳肩，忘記這件事地繼續前進。 這天對艾力克來說，顯得格外漫長，午休時回來看看，大衛還沒回來，傍晚進入自己的 房間，友人正眺望窗外。這時，大衛轉過身來，看見大衛不說話，艾力克迫不急待地問道： 「你要對我說什麼？大衛，別製造不安狀態，我能忍耐的，今天就像過了一千年似的，怎麼 樣，了解琦梅妮的障礙了嗎？」 「沒有哪裡不好啊！」大衛以重重的語調回答，咚地坐在窗邊椅子上。 「怎麼說？」 「就像我說的，她聲帶器官完全正常，就器官而言，沒有不會說話的理由啊！」 「那又為什麼不會說話呢？你——」 「我只能像珍娜特．克頓說的一樣，是因為琦梅妮的母親不說話之故，除此之外，疾病 是心理上，而非肉體上的。」 「這麼說來，是沒有希望了？」艾力克陷入絕望中，「你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我無能為力，任何人都無能為力，但也不是全然無望。」 「拜託，大衛，我沒有心情解謎，你說清楚，別讓我手足無措！」 「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清楚地說話，當然，這只是我的理論，沒有事實根據，換句 話說，艾力克，我認為有一天琦梅妮一定會說話——當她真的想說話時。」大衛像將手指突 然刺入百獸之王的眼中似地說道。 「想說話？拜託，琦梅妮一直希望能說話啊！她愛我，就因為不能說話而不願和我結婚， 在這種狀態下，還有什麼是她更『想說話』的時機呢？」 「我說的不是這種希望，而是——突然激烈的、心理的、精神的、智能的全部結合為一 時，鎖住舌頭那道看不見的枷鎖被欲求解除時——我相信，一旦有喚起欲求的場合發生，琦 梅妮便能夠說話——而且，一旦她開始，往後一切即可正常。」 「這些對我而言都無意義。」艾力克焦急地說道，「你也許知道自己說話的要點，但我 不了解，反正，對琦梅妮而言——或對我而言，是沒有希望了。即使你的理論正確，但那種 場合也不見得會發生，這麼說來，琦梅妮不會和我結婚了。」 「別輕易放棄，你可以改變她啊！」 「要改變琦梅妮是不可能的！」艾力克領悟地說道，「她有遺傳自她母意的意志力。大 衛，謝謝你的關心，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但如果你能幫助她，不知有多好！」 艾力克呻吟地倒在椅子上，將臉埋在雙手中，對艾力克而言，這就像死亡痛苦般，自己 原本對失望有所準備，但希望太強了，強得經不起打擊。 「艾力克，老實說，昨晚我想如果我不能醫好那位少女，那也就算了，但見過她之後， 我不禁想，只要能夠對她有助益，即使給她我的右手也無妨，如果我們能夠使她開口，她應 該是你的妻子，艾力克，想想你母親——想想你母親——」大衛的話孔武有力地打在窗戶上， 「只要使她了解，不管會不會說話，她都應該成為妳的妻子。」 「她不了解，大衛，沒有用的，我得不到她的，你把這番話對她說了嗎？」 「如果實在沒有辦法的話，我就會說，不過我的理論——說了也沒用。」 「她如何才能理解呢？」大衛不語。「我必須去看琦梅妮，大衛，對不起，失陪了，書 在那裡，你隨便看。」 但到了克頓家，只見到珍娜特，珍娜特表示，琦梅妮將自己關在房裡，不想見艾力克。 「老師，她知道你一定會來，所以要我把這個交給你。」 珍娜特拿出一張小紙片，簡短文句已經被淚水浸濕了。 請不要再來了，艾力克，我不會再見你，即使見面，對兩人而言也只是辛酸，你必 須離開此地，忘記我的存在，我永遠愛你，永遠為你祈禱。 琦梅妮筆 「我一定要見琦梅妮！珍娜特阿姨，請幫助我，我至少要見她一面。」艾力克拚死拚活 地說道。 珍娜特搖搖頭走上二樓，不久後下來。 「那孩子說她不能下來，因為她已經下定決心，再怎麼說也沒用，老師，我也和琦梅妮 想法一樣，既然不和你結婚，還是不要再見面比較好。」 艾力克不得不回家。隔天是星期六，艾力克送大衛到車站，艾力克一晚沒睡，一直望著 果樹園方向，令大衛很擔心，本來想在林喬待兩、三天，但昆斯里有急診患者，令大衛不得 不回去。在火車站的月台上，大衛緊緊握住艾力克的手。 「艾力克，學校課程結束後立刻回來！」 「在我離開前，一定要見琦梅妮一面。」艾力克只說這句話。 當天下午，艾力克再度到克頓家，但只得到相同結果，琦梅妮拒絕貝他。 「老師，我很喜歡你，但可惜琦梅妮做了這個決定，也許她的決定是正確的，如果只單 純你一個人，我很想常常與你見面，但事情到了這地步，實在很難說。我希望你不要再來了， 好了，回去吧！願上帝保佑你！」杜馬斯以沈重的語氣說道。 「你知道你在對我說什麼嗎？」艾力克哽咽地問道。 「我知道這麼說對你太刻薄了，老師，琦梅妮心意是不會改變的，好了！珍娜特，不要 哭，妳們女人就是這樣，以為眼淚可以洗清一切，眼淚是無法消除罪惡與報應的！老師，聽 我的忠告，盡早離開林喬，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去。」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七章 破碎的枷鎖】 艾力克蒼白著臉回家，沒想到人生有這層苦澀，該怎麼辦呢？人生怎麼繼續下去呢——離 開琦梅妮還有人生嗎？苦惱纏繞著他，終於，力量離他而去，青春與希望變成胸中極度厭倦 的東西。 這個星期日該怎麼過？星期一該怎麼到學校教書？艾力克不知往後該如何？艾力克知道 人生在遇到痛苦後，可以重生、可以繼續工作，肉體如機械般勞動、說話自動機械化，永遠 忍耐精神上痛苦的痕跡。從這個苦悶的熔爐中，艾力克．馬歇爾將年少時代永遠留存，重新 面對人生、重新放眼未來。 星期二下午，地方上有葬禮，因此學校停課，艾力克再度到果樹園，並沒期待能遇見琦 梅妮，因為琦梅妮一定會為了避開艾力克而不去果樹園，儘管回憶徒增痛苦，他還是想去品 嘗。那不可思議的果樹園——在這裡遇到戀人、求婚、眼見她在自己眼前綻放成一朵珍奇花 朵，只經過三個月，她便從孩提時代踏入美麗女性的行列。 穿過針樅林前的牧場，艾力克與尼魯相遇，尼魯只是一味低頭前進，從前艾力克憐憫尼 魯，想來他正是和現在的自己一樣，陷於苦惱之中吧？！如今艾力克加入了一個新團體，會員 券正是「苦惱」。 九月的果樹園顯得格外安靜，午後日光均勻地灑在森林、原野上，彷彿置身日光浴一般。 花少了許多，兩、三天前中央小徑那一大叢百合，大部分都枯萎了，只有雜草茂盛，這具有 不可思議魅力的果樹園，令人想起生生世世不滅的愛情。 艾力克漫無目的地走著，終於走到針樹蔭下坐下來，開始那苦中帶甜的夢，與琦梅妮相 遇後的一幕幕景象不斷湧上心頭。過度沉醉於夢想，艾力克沒意識到周圍之事，連悄悄從針 樅林走到他背後的琦梅妮也沒發現。 每當琦梅妮痛苦時，便會到果樹園來，此時，她不擔心會遇到艾力克，因為她不知道當 地有因葬禮而停課的習俗。如今，果樹園與回憶就是琦梅妮的全部了。這兩、三天像漫長的 幾年似的，琦梅妮狎飲痛苦之水、獨食悲傷之糧，大眼睛下總是顯出透明的影子，眼中少女 時代的夢與歡笑已經逝去，繼之出現的是，悲傷與強烈忍耐的神情。 當天的早餐桌上，看見琦梅妮的杜馬斯，以不吉的臉色搖搖頭。 「這女孩受不了，未來大概不長了，也許這樣比較好，真可憐！希望老師不要再涉足果 樹園及這個家，瑪格麗特啊！瑪格麗特！讓妳的小孩接受出生前的罪報，不是人悲慘了嗎？」 琦梅妮放心地往小徑走，當走到終點時，她的臉色突然蒼白，因為她看見坐在果樹園對 面的樹蔭下，雙手抱頭的艾力克，琦梅妮立刻停下腳步，如洪水般的血液瞬間湧上臉龐。接 下來的瞬間，血色褪去，琦梅妮的臉色像大理石般蒼白，眼睛充滿恐怖之情——像兩條藍色 流水映出鉛色雲影般，出現恐怖的顏色。 此際，在艾力克背後，尼魯正神情緊張、充滿殺意地屈身著。琦梅妮所在之處，可以清 楚地看見尼魯身影，她知道他手上拿什麼，也立刻知道那代表什麼意義。 所有一切在這瞬間湧入琦梅妮腦海，跑去提醒艾力克注意已經來不及了，但非得讓艾力 克知道不可——非讓他知道不可——非讓他知道不可！強烈欲求如波濤般襲擊琦梅妮，她被 海浪壓倒——無法抗拒的強力。 尼魯一心一意提起斧頭時，琦梅妮從柵欄跳出。 「艾力克、艾力克，注意後面——注意後面！」 聽見果樹園響起的悲鳴聲，艾力克慌張地跳起，一點也沒注意到是琦梅妮在呼喊自己的 名字，只是本能地遵從命令。一轉身，尼魯正在後面。站在艾力克身後的尼魯看見了琦梅妮， 一時間，義大利少年的臉色灰青，眼睛出現恐怖與難以相信的表情，竟然被此超自然力量阻 止了自己殺人的目的。聞言而落的斧頭說明了一切，在艾力克還沒來得及說話時，尼魯已經 如野獸般地跳竄而去。 瞬間後，琦梅妮滿眼淚水，微笑地投身入艾力克胸膛。 「哦——艾力克，我可以說話了——可以說話了！太棒了！艾力克，我好愛你——真的 好愛你！」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八章 尼魯逃亡】 「真是奇跡！」杜馬斯．克頓以驚異的口氣說道。 艾力克與琦梅妮如沉醉在喜悅中的孩子般，手拉手跑回來，將今天發生的事告訴杜馬斯 及珍娜特。 「太不可思議了，但不是奇蹟，大衛曾說這種事也許會發生，如果大衛在這裡，就能解 釋清楚。」艾力克說道。 杜馬斯搖搖頭。 「不管是誰怎麼解釋，對我而言，這就和奇蹟一樣，感謝上帝讓無罪者的咀咒解除，我 奉上最真誠的謝意。你的醫生朋友能夠說明一切病狀，但我想他沒辦法說明這件事。珍娜特， 我好像在作夢，我好興奮，琦梅妮真的會說話了嗎？」 「沒錯，舅舅！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說話——我只是想非說不可——然後就說了，現 在我覺得很自然，好像一開始就會說話一樣。」琦梅妮能夠自然地款款而談，只有一點不適 應，那就是聲音的抑揚問題，有時太高——有時又太低。但很明顯地，馬上就可以完全抑制 了。美麗的聲音——清澄、溫柔、如音樂般的聲音。「哇！我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的名 字，太高興了！」琦梅妮對艾力克低語。 「尼魯怎麼辦？」從驚訝虛脫狀態返回現實的杜馬斯嚴厲問道，「要是尼魯回來了，該 怎麼辦？從另一方面來說，這是可悲的事情。」 艾力克過於驚訝與歡喜，幾乎忘記尼魯的事情。 「我們一定要寬恕尼魯，克頓先生，我了解當別人從我手中奪走琦梅妮那種心情，痛苦 之餘也會有股衝動——而且，想想看，因為他這麼做，帶來如何令人歡欣的結果啊！」 「是沒錯，但那孩子心中已經存有殺人念頭——他差一點殺死你的事實不變，請上帝救 救那孩子，將他引導向善。尼魯的想法、目的都犯了很重的罪，我們負起照顧他的責任——即 使有缺點，還是很疼他啊！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我想，我不能再相信他了！」 然而，尼魯自己解決了問題。 那晚艾力克回到家，看見從火車站回來的羅勃特老人，正愉快地享受麵包和起司，如黑 色天鵝絨般坐在黑色調理台上的狄莫西，一口口地吃著扔過來的食物。 「老師，你回來了，大概復元了吧！我就和太太說，那只不過是戀人之間的爭吵而已， 太太也知道你的事，但不想問你，她和那些三姑六婆不一樣，對了，克頓家今晚很熱鬧吧！」 艾力克吃了一驚，怎麼這麼快就傳到羅勃特老人的口中了？！ 「您是指什麼事？」艾力克問道。 「什麼！我們這些在車站的人，看見尼魯爬上貨車，我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尼魯走了？貨車？」艾力克叫道。 「是啊，今晚貨車已經出發了，今夜乘船——臨時郵船，這邊也有十個人出去，就在我 們說話之處，黑利卡．佛雷姆那傢伙快速駕馬車而來，尼魯從中跳出來，沒有人說一句話， 那如惡魔般恐怖的臉孔就乘上火車，在我們還沒來得及弄清楚事情前，尼魯已經走了。 黑利卡也不很清楚，只表示天黑時尼魯跑去他家，說如果能讓他來得及搭上貨車，就將 那隻黑馬以六十美元賣給黑利卡，黑利卡老早就想買那匹馬了，但尼魯不答應，今天聽他這 麼一說，立刻答應成交，尼魯牽馬過來，黑利卡便立刻駕馬車帶尼魯到火車站，尼魯一件行 李也沒帶，在路上一句話也沒說，我們想，他一定是和杜馬斯吵架了，你不知道嗎？還是太 醉心於佳人，聽不見、看不見其他事了？」 艾力克整理著思緒，聽見尼魯離開後，顯得很安心，他應該不會再回來了，這封誰來說 都好，至少該告訴羅勃特老人一部分真象，因為琦梅妮能說話這件事，不久就會傳開。 「今晚，克頓家是發生了一些事，尼魯的舉動嚇著琦梅妮——由於太過驚嚇，琦梅妮竟 然會說話了，完全會說話了。」 羅勃特老人用刀口插起司送入口的途中刀子掉落，啞然地盯著艾力克。 「天啊！你是說真的嗎？還是作弄我這老人家？」羅勃特叫道。 「伯父，這是真的，貝克醫生說過，如果受到嚴重打擊，她也許會好起來——的確好起 來了，尼魯大概永遠不會再回來，太好了！」 艾力克不想再多談，走出廚房上樓，途中還聽見羅勃特老人喃喃說道：「這真是破天荒 的事——一次也沒聽過——連一次都沒有，狄莫西啊！你聽過這種事嗎？克頓家人的確與眾 不同，得叫媽咪起床說給她聽，真是天下奇聞，不能再睡了！」 熾天使書城
【第十九章 光輝未來】 一切事情都解決了，艾力克想結束學校的課程返家，但必須等學校找到接班人，遂決定 教到秋假後回家。與琦梅妮約定，兩人結婚典禮訂在明年春天，艾力克希望婚禮早日舉行， 但被琦梅妮溫柔地拒絕，杜馬斯和珍娜特也同意琦梅妮的意見。 「在完成結婚準備之前，還有許多事要學習，而且，我必須先習慣見人，現在見到陌生 人，仍會有點害怕，另外，我想應該先和舅舅、阿姨一起去教會，杜馬斯舅舅表示，如果你 同意的話，今年冬天要送我進城裡的寄宿學校。」琦梅妮說道。 艾力克立刻反對，送琦梅妮進寄宿學校，想來就覺得好笑。 「我不了解為什麼琦梅妮必須學習的事情，不能在結婚後才學嗎？」艾力克發出不平。 「我們想讓琦梅妮在身邊多待一個冬天。」杜馬斯溫和地說明，「這女孩離開後，我們 會很寂寞，老師，她從沒有一天離開過我們——只有她能為我們的生活帶來明朗。很感謝你 讓琦梅妮能夠想回來就回來，但這是不對的，她是你那個世界的人，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 這是最好的——也是我們最盼望的。但是，請再讓琦梅妮和我們相處一個冬天吧！」 艾力克立刻答應，林喬離昆斯里並非那麼遙遠，搭船或火車都可以。 「這件事向你父親秉明了嗎？」珍娜特擔心地問道。 不，艾力克還沒說，但當天晚上回家後，便稍信告訴馬歇爾先生夏天發生的一切事情。 馬歇爾親自出馬代替回信。兩、三天後艾力克從學校回來，看見父親坐在威利安姆遜伯母整 齊無污點的客廳，但一直到喝完茶，父親都沒觸及艾力克信上所提之事。 「艾力克，這位女孩怎麼了？照你信上說，她以前一直是個啞吧——是個不冠父姓的女 孩——在林喬長大！你必須找一位能取代你母親位置的妻子——你母親是女人中的真珠，這 位女孩夠資格嗎？那種女孩不行的！你不能只醉心於美麗臉孔的少女，那會帶來麻煩的。」 等到只有兩人在場時，馬歇爾先生突然說。 「爸爸，請等看到琦梅妮再說！」艾力克輕聲說道。 「嗯！大衛也是這麼說，接到你的信後，我立刻去找大衛，因為我認為這件事和前陣子 大衛理由不明地來此地有關。那時我曾問過大衛，但他一句也不說，照大衛的說法，就是『等 見了琦梅妮再說。』好吧！我就等著見她，但不是用二十四歲的眼睛看她，而是用六十五歲 的眼睛看她。如果那女孩不適合你的話，你就得放棄，否則就自食其力，因為我不能幫你毀 壞你的一生。」 「爸爸，請一起去看琦梅妮吧！」艾力克咬著雙唇，靜靜地說道。 兩人往克頓家的小徑走，但琦梅妮正巧不在。 「老師，琦梅妮在果樹園，她很喜歡那裡，一有空就去那兒讀書。」珍娜特說道。 兩人坐了一會兒，與杜馬斯及珍娜特交談。 「我喜歡他們，如果杜馬斯．克頓像羅勃特老人那樣的話，我大概就不會等著見琦梅妮 了。他們是了不起的人——謹慎無幻想，家世、體格也不錯，但說實話，你那位姑娘最好不 要有像阿姨那樣的嘴巴。」離開後，馬歇爾先生說道。 「琦梅妮的嘴巴就像會唱情歌的美麗肉體。」艾力克熱情地說道。 「哦——」馬歇爾先生低聲回應，然後以比以前寬大的口氣說道：「我一生有六個月當 詩人，就是在向你母親求婚的那段時間。」 兩人到達果樹園時，琦梅妮正坐在紫丁香下的長椅上讀書。當察覺到與艾力克一起前來 的高個、白髮老紳士是誰後，琦梅妮立刻從長椅上站起來，害羞地慢慢走近。看見美極的琦 梅妮時，艾力克歡喜極了，她身上穿著水藍色衣服，和其他衣服一樣簡樸、古典，襯托得人 更婉約，黑髮上的花冠猶如淡紫色星子般地閃爍，臉部因興奮而潮紅，在從老樹枝間宣洩的 紅色日光照映下，琦梅妮看起來像個女王般。 「爸爸，這位是琦梅妮。」艾力克以誇示的語氣介紹。 琦梅妮邊問好邊伸出手，馬歇爾先生垃起她的雙手，以銳利的眼光盯著她看。率直的琦 梅妮對這銳利的眼光有點畏懼，不久，馬歇爾拉近琦梅妮，在她柔軟、雪白的額頭上給予一 個親切的吻。 「我知道妳將成為我兒子的新娘，我很高興，也很得意——因為我也得到了一位可愛的 女兒。」 艾力克神情激動不已，那臉上閃耀著將偉大光榮擴及自己將來的光輝。 《全文完》 露西．蒙哥馬利 ＜備忘錄＞ ■懷念信箋 在翻譯露西．M．蒙哥馬利《果樹園小夜曲》中，我接到一封來自加拿大的航 空信，是一位四十年來居住日本，為日本女子教育盡力，去年夏天退休返回加拿大 的哈密頓小姐寄來的。 一九五七年七月三十一日 親愛的村岡小姐—— 一星期前，我造訪安妮的綠色屋頂之家，到那裡就令我想到妳，很可惜， 妳沒和我同遊。對於安妮書籍了解至深的妳，對這一帶的感受一定非常深切， 茲寄上訪問綠色屋頂之家的紀念明信片、湯匙，及普林斯．愛德華島之歌的包 裹，歌詞是露西．蒙哥瑪利所作。（後略） 明信片是從《綠色屋頂之家的安妮》（Anne of Green GableS）起，一連串 安妮系列——《安妮的青春》（Anne of Avonlea）、《安妮的愛情》（Anne of The Island）、《安妮的朋友》（ChroniCleS of Avonlea）中時常出現的「魔兒的 森林」或「戀人小徑」之實景，還有馬修與瑪莉娜兄妹的綠色屋頂之家中的臥 房、客底、馬休寢室、安妮寢室等照片。以「島之讚歌」為題的樂譜紙上出現 綠色屋頂之家的照片，下面印刷「安妮的故鄉綠色屋頂之家、普林斯．愛德華 島、卡文狄西國家公園」。 雖然安妮故事的場所是艾凡利，但這是個架空的地名，實際上是稱為卡文 狄西的場所。「緣色屋頂之家」故事中，孤兒安妮所賦予的地名如「閃耀的湖 泊」、「魔鬼的森林」、「戀人小徑」、「妖精之泉」等等，現在依然存在， 這一帶現在已經成為國家公園了。 一九０八年初，《綠色屋頂之家的安妮》藉由波士頓一家出版社出版時， 卡文狄西是距離鐵路十七公里，距離最近城市也有三十八公里的半農半漁業部 落。露西在這裡協助經營特定郵局的外祖母馬克納爾老夫人辦事，當時是未婚 的三十歲女性，一九一一年與訂婚長達十一年約馬克杜納爾德牧師結婚時，新 娘三十七歲，新郎是四十一歲。 ■美麗庭園州 卡文狄西所在的美麗庭園州普林斯．愛德華島，是有「聖塔．羅倫斯灣內庭園」 及「北海真珠」美譽的漂亮州，白人在此居住以前，土人稱鳥為「阿貝凱特」，意 思是「在波上搖晃的家」。 普林斯．愛德華島在加拿大東方，與面臨大西洋的聖塔．羅倫斯灣在內的紐佛 溫特島、諾布斯克西亞、紐布前斯伊克，共稱為東方沿岸地帶（Haritime RegiOn）。 「聖塔．羅倫斯灣內庭園」的普林斯．愛德華島，被美麗的森林覆蓋，充滿著 清潔、舒適之感。 安妮成長的「綠色屋頂之家」，實際上就是卡文狄西這個城市，它在面臨聖塔． 羅倫斯灣的北方海岸，被指定為國家公園。培育「紅髮安妮」的家，亦即蒙哥馬利 所稱之「綠色屋頂之家」，就成為國家公園的中心，住在這個家的單身兄妹大衛． 馬克納爾及瑪格麗特．馬克納爾，便成了著作中的馬修與瑪莉娜。 以美國、英國為首的各國文學愛好者，訪問這一帶的觀光地時，均依《綠色屋 頂之家的安妮》中所出現的地名，如「戀人小徑」、「閃耀的湖泊」、「魔鬼的森 林」等一一前往，五十年來，此作品依然受到世界各地人士的喜愛，有占領近代古 典寶座之勢。 普林斯．愛德華島的州歌，是露西．蒙哥馬利於一九０八年所作的。 馬之讚歌—— 晴朗海之鳥啊！ 我們歌頌妳， 閃爍著光芒。 我們由衷地手攜手、心連心， 忠誠地為妳歌頌。 我最愛的小島， 上帝不停地為妳祈禱。 我可愛的小島， 不斷祝福妳， 一年年繁茂。 和平與光榮， 充滿島嶼， 恐怖與災禍消失無蹤。 普林斯．愛德華島， 我們的島啊！ 往盡頭走去， 我們的心使妳振奮。 島上的我們， 永遠—— 由衷地手攜手。 在我們所愛的小島上， 上帝不停地歌頌。 寒冷的冬夜裡，年幼的露西．蒙哥馬利依偎在爐邊，聽祖父母述說祖先從古老 世界的英國渡海來此新國度的故事。對露西而言，普林斯．愛德華島是故鄉，地球 上沒有比這裡更令她喜愛的場所了。 ■祖父的話 露西．蒙哥馬利的曾祖父修．蒙哥馬利從蘇格蘭辛苦航海到加拿大的卡貝克， 露西的外祖父阿雷基桑塔．馬克納爾總是如此咯咯笑地開始說故事—— 「那個修．蒙哥馬利之所以來到普林斯．愛德華島，是因為愛情之故。 故事是這樣的——修的妻子在大西洋長途旅行中，已經暈倒了，正好這時候， 船到達此島北岸，船長乘遊艇出去補充水。暈船地呈半生半死狀態的修的太太，表 示想登陸透透氣，當她踏上土地後，便說什麼也不願再上船了，不論修怎麼拜託她， 她都只是說『不』，沒辦法，丈夫只好投降了。 因此，蒙哥馬利夫婦就在普林斯．愛德華島落腳。」 搭船繼續往卡貝克移居的是豪哥馬利三兄弟，最後，修．蒙哥馬利在普林斯． 愛德華島定居、另一人搭船回蘇格蘭、還有一人則不知怎麼了，音訊全無。 很久很久以後，露西成為了不起的作家而到安大略州蘇亥爾演講時，提到行蹤 不明的第三位弟弟的故事。會議結束後，聽眾中走出一位婦人說道：「我聽過這個 人的身世，好像住在約克．卡文狄，有一個兒子經營蒙哥馬利酒家，一八三七年馬 肯基動亂，最初發生的暴動就是在那裡。」 露西的前五代祖先，也有人在當酒家老板，那時加拿大還受英國統治，屢屢對 英國表示反感，民眾領導中，有一位是名叫馬肯基的蘇格蘭系政治家，大舉反對英 國旗幟，最後失敗逃往美國。露西．蒙哥馬利祖先所經營的酒家，大概就是被稱為 改革派分子聚集之處。 ■另一位曾祖父 對於愛妻暈船而落腳在普林斯．愛德華島的修．蒙哥馬利之子杜納爾德，馬克 納爾外祖父也有一段精彩的故事。 這是個戀愛故事。卡文狄西（安妮系列中的艾凡利）附近的里奇蒙特．貝尹， 住著喬治．貝馬一家人。 獨立戰爭結束時從美國移居來此的人們，因旅費和稅金而顯得非常貧窮，但貝 馬家有兩位美麗的女兒南茜、貝茜，是當地青年追逐的對象。杜納爾德．蒙哥馬利 也是追求者之一。馬克納爾外公述說此一故事—— 「杜納爾德心儀姊姊南茜，不停地出現在南茜家求愛。有一天，他帶了兩隻小 壯牛造訪南茜家，向南茜求婚。在那個景氣不佳的時候，即使他不是特別起眼，但 南茜知道，杜納爾德一定有他的優點，便答應嫁給他。之後，兩人所生的兒子中， 便出現有名的蒙哥馬利上院議員。 南茜的妹妹貝茜與大衛．馬利結婚，他們的女兒便與蒙哥馬利結婚。因此，露 茜、南茜和貝茜都是你的曾祖母。貝茜比南茜美麗，而且是思想前進的女性，與大 衛結婚便是由貝茜求婚的。當然他們一定是互相了解的，證據是有人說這個婚姻是 世上最幸福的婚姻。」 母親這邊的馬克納爾一族，其家人均有文學才能。 露西的曾祖父強森．馬克納爾是一七七五年從蘇格蘭西部山地移居至卡文狄西 北岸的農家。 他擁有十二個兒子，強森．馬克納爾的表哥海克達．馬克納爾（一七四六—一 八一八）是蘇格蘭詩人，有許多作品都被誤認為是出自羅勃特．龐思（一七五九—一 七九六）之手。龐思是蘇格蘭大詩人，他思念亡妻所作的＜阿富頓小川之流＞及＜老 黑爵之歌＞，流傳世界各地。名氣不及羅勃特的海克達．馬克納爾之作品被疑為出 自龐思之手，真是令人高興。 馬克納爾曾祖父十二個孩子中的老大叫威廉阿姆．馬克納爾，是以雄辯聞名的 美男子。 讀者應該可以感覺到，《安妮的朋友》中，安妮小時候所聽的故事，便是巧妙 地以此為素材。 ■審判的星期日 露西的祖父蒙哥馬利上院議員的家被稱為「帕克莊園」，很接近馬克納爾外祖 父家，馬克納爾農家和「綠色屋頂之家」不同，如前所述，大衛與瑪格麗特的家是 典範，如今仍保護完全，但露西外祖父馬克納爾家，現在則已無蹤跡了。 露西在五歲時曾至帕克庭園遊玩，照例，蒙哥馬利家的廚房準備了豐富的材料， 大家正在愉快的談話之際，露西被火焰燒紅的筷子燙傷。這次燙傷相當嚴重，隔天 早上開始發燒，並且持續了幾天腸炎。露西在帕克庭園治療、休息，由於細心地照 料得當，終於恢復健康。 六月的一天，馬克納爾祖母說:「報上登下週日是世界末日，人們都為此而騷 動。」這句話聽在露西耳裡，變成不得了的事情——即使美麗的花朵、鳥兒的歌唱， 在孩子眼睛都不再有趣了。孩子心裡想的只是——「我會變成怎麼樣？」難言的恐 懼在心底流竄，美麗的艾美莉伯母不表示意見，她便問馬克納爾祖母:「外婆，審 判星期日的喇叭響起，是不是死去的人會復活？聖經上這麼寫的！」 外婆只是淡淡說道:「是啊！聖經上是這麼寫的啊！」然後又不以為意地繼續 用餐。 「可是，外婆，她底下的人重回到地面上，會是什麼樣子呢？」 「哦！這個外婆也不清楚。」 「地面會出現一個大洞，花、木全枯萎，鳥也會全部死去。」露西哽咽說道。 「真是奇怪的孩子，到那裡去玩！外婆在忙！」 由於外婆說報上刊出世界末日將近的新聞，使得露西受到嚴重打擊。星期六晚 上，露西因無法迎接快樂的星期日而難過得睡不著覺。 星期日早晨一如往常般來臨，餐桌旁的露西臉色發青，外祖父心疼地問道：「怎 麼了？露西？好像一晚都沒睡似的。」 「爸爸，這孩子因為今天是審判日而傷心，來，露西，別愁眉苦臉的，快吃早 餐，也許這是最後一頓了！」 「艾美莉，別戲弄她！我都忘了這件事，聖經上說世界末日就像小偷不知會在 哪一夜潛入一樣，根本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會來。」馬克納爾老夫人責怪女兒。 不久，星期日也過完了，露西這才鬆了一口氣，安心地繼續享受花開鳥語的美 麗世界。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七章 破碎的枷鎖】 ■學校同伴 露西在外祖父母家上小學，那時候，露西的父親住在薩斯卡奇文的普林斯．阿 爾巴達，由於母親在生下露西後不久就去世了，所以露西由「馬克納爾農家」的外 祖父母扶養。父親在薩斯卡奇文工作，一直到露西滿十五歲，才熱心地邀請她至普 林斯．阿爾巴達玩，由於父親已再婚，露西也見到了繼母。 露西在馬克納爾老夫人帶領下，進行第一次的火車之旅，在父親家那段時間， 露西寫了很多詩，並且四處投稿。大致上，這些詩受到好評，因此露西稿費也源源 不斷。漸漸她，露西對自己的文學才能產生自信，不久即告別父親，再度回到卡文 狄西繼續唸書，大學畢業後，首次在普林斯．愛德華島的彼得霍特執起教鞭。 一八九八年，露西二十四歲時，外祖父去世，露西便辭去教職，回到卡文狄西 協助外祖母經營三等郵局。這段期間，她並沒停止寫作，稿酬已經能夠使露西的衣 食費用相當充裕。 ■《果樹園小夜曲》 《果樹園小夜曲》是露西因《綠色屋頂之家的安妮》成名後兩年，亦即一九一 ０年出版，閱讀本篇故事，誰都能感受出這是一篇快節奏的作品。 女主角琦梅妮也許是個陌生的名字，這是取自＜美麗的琦梅妮＞一詩，此詩作 者為蘇格蘭人詹姆士．霍克（一七七０－一八三五），出生於艾德力克．霍雷斯特。 少午時以養羊為業，因此被稱為「艾德力克牧羊詩人」，因＜艾龐荷＞作者史考特 而被發掘其詩方面的才能，並出版民謠集。 霍克以出版收入經營農場，但最後失敗了，於是到伊甸巴拉和巴洛．華滋華斯 等著名詩人交往，出版了幾本詩集。而使他從地方詩人揚名至中央的作品，是包含 ＜美麗的琦梅妮＞在內的故事詩＜女王之前＞（一八一三年），這首詩並曾在蘇格 蘭皇后面前朗讀過。 琦梅妮謙遜地揚起美麗的眼睛， 但琦梅妮臉上沒有笑容； 安靜的臉、安靜的眼睛， 如毫無風浪的海上霧般寧靜。 這種美連音樂演奏者也不稱讚， 為什麼呢，因為其中沒有誇耀與情熱。 她的臉是百合， 雙頰是被雨濕潤的苔； 她的聲音從黃昏海的彼岸， 飄盪在遙遠的天際中。 從「艾德力克牧羊詩人霍克」的這首詩中引用琦梅妮之名，蒙哥馬利寫成《果 樹園小夜曲》一書。 果樹園的琦梅妮和霍克詩中的琦梅妮一樣美麗、端莊，蒙哥馬利以琦梅妮是不 會說話的啞吧開頭，但這並不是普通的啞，一旦遇到機會，也有說話可能，以這種 預定期待寫成本書。 《果樹園小夜曲》是露西．蒙哥馬利第三篇發表作品，也是揚名世界的長篇處 女作。 《果樹園小夜曲》與安妮系列完全不同，這是以單行本出版，實際上，這是在 《綠色屋頂之家的安妮》之前完成，曾被某雜誌以另外的標題連載。曾有批評家批 評：「沒有實力的作者利用安妮所得到的人緣，繼續寫出琦梅妮。」對此評語，露 西只是苦笑，心想，竟然有為書評而書評的這種滑稽事！ ■「永遠的春天」之最後作品 露西．M．蒙哥馬利訂婚至結婚期間很長，與外祖母一起生活的最後作品是以 《說故事的女孩》為題的三十二篇短編小說。 露西．蒙哥馬利因《綠色屋頂之家的安妮》一躍成名，所有艾凡利系列也的確是 她的代表作，但露西．M．蒙哥馬利自已表示，最愉快完成的書是《說故事的女孩》， 此書出現的每一個人物，都讓露西感到貼心，三十二篇短篇小說組合成的這本書， 可說充滿露西．M．蒙哥馬利少女時代的回憶。 ■說故事俱樂部 幼時的露西．蒙哥馬利是個有點陰沉、神經質的孩子，十二歲時才完全改變，成 為學校同學間的領導者。 馬克納爾老夫人擔心孫女一個人沒有同伴，會因此而造成孤僻性格，於是特意 領了兩位小男孩回來一起養，看看是否能改變露西。結果，露西變得能夠隨性而談、 不論在誰面前，都能守住自己的立場。三年來，與男孩子們一塊兒玩耍，家庭生活 中毫無顧忌地說話，使得以前弱小、病態的身影完全消失。善於說話的露西身邊， 總是有著許多男孩女孩聚集著。 「Tell us a story, Lucy！」同伴們均要求道。 露西以自己創作的故事，加上一流魅力的說故事方式，使得少年少女們瘋狂。 十二歲的少女幻想中還沒有安妮或琦梅妮，但會說話的露西．蒙哥馬利與特別要好 的亞曼達及潔妮三人組成說故事俱樂部，用心創作。此時的露西只寫過詩，沒寫過 小說，現在則結合兩位朋友一起組成說故事俱樂部，致力於小說創作。 三人俱樂部的「說故事俱樂部」這個讀書會，以露西當出題者，她提出一個主 題，三人分別創作，在例行會議中提出作品評議。大致上以悲劇故事居多，如以在 卡文狄西海游泳溺死的年輕女孩為主角所編的故事。三人作品比較結果，以露西的 作品最為出色，亞曼達與潔妮就沒辦法像露西寫得那麼哀怨動人。 亞曼達與潔妮表示—— 「我們沒辦法像露西那樣，使主角突然陷於不幸之境，如果沒有這份冷漠，就 沒辦法寫小說，而露西總是以竟然——竟然——的調子，使主角面臨悲慘命運，我 們真的做不到。」 受到亞曼達與潔妮的讚美，露西高興地不斷進行故事創作。 《我的墳墓》長編小說，是少女露西自認為的傑作。敘述一個美以美派牧師之 妻，隨丈夫任職而在國內的東遷西移中，孩子一一不幸去世，因此在國內為愛兒立 墓地的精彩故事。少女露西為自己豐富的想像力自豪——最大的孩子葬在紐佛溫特 蘭特，最小的孩子葬在布克希，而連結東西兩端的田舍四周，分散著其他孩子之墓， 真可說是一種無言的「悲劇」。 《輝耀瞳孔的歷史》是敘述洋娃娃的一生，露西在創作中，讓洋娃娃在死前遭 遇苦痛，但最後落人親切女孩的手中，幸福度過一生。像這樣，有一陣子，露西． 蒙哥馬利專寫這種殘酷故事。實際上，溫柔地連殺死一隻蒼蠅都覺可悲的女孩，寫 出如此殘忍的作品，大概是當時這類作品受歡迎之故。 因醉心閱讀《天路歷程》之故，主角克里斯查的苦戰精神，在露西心中留下深 刻印象；她也曾為羅克非羅（美國詩人一八0七｜一八八二）故事詩中伊凡潔莉的 悲戀而哭泣；而提及北美土人傳說的「哈亞瓦薩」冒險，也在她胸中雀躍。 在閱讀小說之餘，露西也深愛宗教作品，對露西而言，人生是件愉快的事。她 具有豐富的想像力，認為幻想就像「飛出仙女國」般，天空、森林、老人、小孩、 月亮、波濤……所有事物均可產生幻想。天空、花草、海浪之美，對露西而言，就 像在和自己說話一樣，因此之故，面對那些對此全不在乎的朋友，露西有點受不了。 「為什麼不想想看？幻想後整個都動起來了，萬物都會開口說話。」 一九一０年寫成的《說故事的女孩》，一定是露西少女時代說故事俱樂部的回 憶，在那俱樂部中，露西就是說故事的女孩。本書收納的三十二篇短篇小說，很明 顯可以看出，很多是小時候聽自馬克納爾爺爺的故事的。 寫《說故事的女孩》時，露西．M．蒙哥馬利是三十六歲。祖父死後協助祖母 經營小郵局的露西，此時已不單單是個郵局女職員而已，而是《安妮的青春》、《綠 色屋頂之家的安妮》、《果樹園小夜曲》三書的作者，不用說加拿大本土了，聲名 更遠播至印度、非洲、中國、澳大利亞等地。 到完成第四本創作《說故事的女孩》這七年間，露西與一位男性交往親密，當 她因《綠色屋頂之家的安妮》聞名時，卡文狄西的人們多認為她會和那位男性結 婚，但要露西拋下祖母去結婚，她實在做不到。 一八九八年祖父去世，至一九一一年冬祖母以八十七歲壽終正寢為止，這十三 年間，露西除了偶爾探訪一些親友，或因短期講習而至哈里弗克斯（海峽對岸的諾 布斯克西亞州）大學外，從沒離開過卡文狄西。 祖父去世後第三年，也就是一九０一年，露西通過哈里弗克斯市晚報記者考試， 開始編輯工作。在記者工作期間，露西接觸到社會各種層面，更觸動其靈活的文筆。 但在報社工作的一年間，她所涉及的都是真實消息，即使自己有豐富的幻想，也派 不上用場。 ■「想寫長篇故事」 一九０二年六月，露西再度回到卡文狄西，又開始以前寧靜的生活，郵局事務 結束後，執筆的情形依然不變。但她已經厭倦像以前寫詩那樣送到雜誌社或報社， 被採用、被退回，上天國、下地獄那種不安定的執筆活動。 「想寫書、寫長篇小說。」這種熱切期望從她心底燃燒。 是年五月，連載小說《王室之戀》結束，有一天，露西搭乘電車時，詢問鄰座 兩位婦人對那篇連載小說看法如何。 「那是奇怪的小說，一開始只是胡亂寫，不知道主題究竟在哪裡，幾星期後還 是沒進展。後來，卻突然轉變調子，後面八章和前面根本不合嘛！真搞不清到底怎 麼回事，像謎一樣。」 露西當然可以解開這個謎，但她沒這麼做。也許這事件，更激發她寫長篇小說 的心情，而此次經驗也對她良有助益。 一九０四年末的一天，露西在整理自己手邊記錄的各種想法、事件、人物、風 景等資料時，不經意地瞥到幾年前留下的一行字—— 「年老夫婦到孤兒院找幫手，要男孩子，卻送來個女孩子。」 像這樣將創作靈感隨手筆記的習慣，從十歲左右持續至今，當然，也會一直至 生涯結束。 申請男孩子，卻送來個女孩子——這個構想出自於露西熟悉的大衛．馬克納爾 及妹妹瑪格麗特．馬克納爾這封單身兄妹撫養著一位送來的小姪女。由於露西幼年 喪母，父親又移居他州，自己從小被祖父母扶養，從自己的境遇，想到馬克納爾凡 妹的小姪女不也同樣是孤兒嗎？ 就這樣，有了一個架構後的數年，即形成《綠色屋頂之家的安妮》。以「需要 男孩子，卻送來女孩子。」為中心，再創作周圍故事即可，就這樣一章兩章地形成 了一本書。 露西開始長篇小說的處女作，在馬克納爾農家屋頂房間的窗邊，一九０四年春 天開始提筆，隔年十月完成。露西先用鉛筆校正一次，經過推敲後，最後用打字機 完稿，中古打字機使露西備感艱苦。「不但大寫字母不清楚，連M字都出不來。」 當時仍在郵局任職同時進行著創作，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此，有一天日記中如 此寫道—— 「今早睡懶覺到六點半，我得更認真才行。」 早晨郵局開始前及夜晚廚房工作結束後，便是露西的執筆時間。 ■「安妮」問世 露西的《綠色屋頂之家的安妮》首先被送到美國一家知名的新出版社，但立刻 被退了回來；第二次送到歷史悠久的出版社；第三次送到不新不舊的出版社，每次 結果都一樣，只有一家出版社來信道—— 「據看過原稿的人報告，妳的作品並不是毫無趣味，但出版社是不能冒險的， 敬請原諒。」 露西受不了這種半諷刺性的話，終於對出版社死心，將原稿收進舊箱底，就這 樣過了三年。 一九０七年秋有一天，露西在整理屋子時，從舊箱底翻出「安妮」原稿，順手 翻了三、四頁，覺得很吸引人，於是不管天色已暗，便在燈下將它看完。露西為自 己塑造的安妮命運又哭又笑。她心想：「應該再給安妮一次機會。」於是投遞至波 士頓一家出版社，等待又等待，一個月過去了、六星期過去了，音訊全無。終於， 在那值得紀念的日子裡有了回音，貝吉出版社決定用五００美元買下，冒險出版無 名作家的長篇小說。 那一夜，露西在日記中寫道—— 我終於出書了，實現了幼年夢想，書也許暢銷，也許不暢銷，我不是為金 錢寫書，而是為了愛情寫書，沒有計畫的書，或許也會成功，生命中總是充滿 無盡的愛情與感謝。 「綠色屋頂之家」形成書本是在一年後的一九０八年六月二十日。 看看那天的日記吧—— 藉用「安妮」的話，今天才是我生涯「偉大」的日子，我的書在今天被發 行，多麼美妙、誇耀的瞬間啊！懂事以來的夢想和希望、野心，都在這一刻實 現了，雖然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但我擁有我的書！我的書！我自己寫的書！ 對於此書會帶來什麼樣的結果，露西好像並沒有抱持太大期望，她認為，即使 成功了，也只是「普通」而已。然而，結果完全與想像不同，它擁有男女老幼所有 年齡層與生活層的讀者。 現實與預料完全相反，一九０八年，當時七十三歲的美國作家馬克吐溫就激賞 道:「《綠色屋頂之家的安妮》是繼《愛麗絲夢遊仙境》以來，最打入人心的作 品。」奇普林（一八六五－一八九三《狼少年》作者）及其他多位作家，也致函一 躍成名的露西，表達對「安妮」的善意。 從世界各地傳來的關懷流入露西．蒙哥馬利家，不僅只是小孩，還有印度軍隊、 錫蘭傳教士們、非洲貿易商、加拿大北部的養狐業者、最高法院法官、白髮男女等， 來自各階層的心意。 少女們相信，「安妮」不只是小說中的人物，而是實際在普林斯．愛德華島生 活的人，很多小孩信封如此寫著:「普林斯．愛德華島．艾凡利的安妮小姐。」 一九０九年，《安妮的青春》出版；隔年，《果樹園小夜曲》問世；按著《說 故事的女孩》登場。這時侯，露西．蒙哥馬利為「永遠春天」的婚約時代打上休止 符，決心迎接新生活環境。 ■像「亞瑟夫」一樣長的約定 青年牧師名叫艾華．馬克杜納爾德，蘇格蘭出身的曾祖父在七歲時移居加拿大， 艾華這一代，已經是道牠的加拿大人了。一八七0年生於普林斯．愛德華島的巴雷 菲爾德，從夏洛鎮普林斯的威爾斯學校畢業後，再從諾布克西亞州州郡哈里弗克斯 的達爾哈西學校進入巴恩神學院。 露西與艾華初識於一九０一年秋天，當時露西擔任報社記者，與學術印象派牧 師馬克杜納爾德，初識時即互萌愛苗。馬克杜納爾德牧師希望立刻結婚，但因露西 與祖母有約定，不能失信。於是，他們開始了一段長時間的婚約期。 舊約聖經中的亞瑟夫彷彿在眼前。故事主角是亞瑟夫，他離開父親，旅行來到 伯父拉龐處，為伯父工作一個月，照聖經記錄—— 有次拉龐對亞瑟夫說道:「你是我的姪子，不能白白為我工作，你希望什 麼報酬，請告訴我。」 拉龐有兩個女兒，姊姊名叫雷安，妹妹名叫拉凱爾，雷安眼睛不好，而拉 凱爾則美得令人喜愛，亞瑟夫愛上拉凱爾，於是對拉龐說道:「我可以為妳的 小女兒替你工作七年。」拉龐說道:「與其將她交給別人，我寧願將她交給 你。」就這樣，亞瑟夫開始七年工作，由於深愛拉凱爾，因此只覺得是數日時 間而已。 終於七年過去了，當亞瑟夫向拉龐要拉凱爾時，拉龐表示，必須先娶姊姊雷安 為妻。聖經上如此記載—— 我國習俗是妹妹不能比姊姊先嫁，首先，你和大女兒生活一星期，如此一 來，她也是你的了，你必須再為我工作七年。 亞瑟夫依拉龐意思去做，因此，拉攏將拉凱爾交給亞瑟夫當妻子……亞瑟夫愛 拉凱爾，因此又為拉龐工作七年。 就像昔日的亞瑟夫一樣，艾華．馬克杜納爾德也為心愛女性守候漫長歲月，一 九０八年《綠色屋頂之家的安妮》出版時，艾華一定是以亞瑟夫七年辛勤為目標， 滿懷期待露西會嫁給他。但因為馬克納爾外祖母還在世，露西約定外祖母在世期間， 絕不離開卡文狄西的決心不變。 不僅如此，露西腦海中滿是創作靈感，她希望將幻想人物搬上?面。如前所述， 一九一０年出版的《說故事的女孩》，是露西在卡文狄西家所寫的最後作品。 祖母健康明顯衰退，對露西而言，意義猶如「母親」的外祖母，於一九一一年 冬天過世。隨著外祖母去世，郵局也關閉了，露西於是搬到巴克．克納的強森，卡 姆貝爾叔叔家，是年七月與愛人杜納爾德牧師結婚。 三十七歲的新娘看起來仍像艾華初識的那位郵局賣郵票的女孩，黑髮藍眼未曾 稍變，歲月與聲名都沒使露西的心改變。 露西．蒙哥馬利的人生觀是她保持青春的原動力，她總是以精神評價什麼才是 最寶貴的。她曾這麼寫—— 從小，我就憧憬理想美，即使每日雜事纏身，我仍然感到肉眼看不見的理 想美麗世界就在旁邊。 那世界與我只隔一層薄紗，偶爾有風吹過，我眼前便明顯出現那美麗國度 ——只是一眼——我便感到生之喜悅。 ■妻子．母親．作家 婚後一年，露西成為一個男孩子的母親，查斯達．卡梅洛十七歲之前的記錄， 都由母親詳細整理。三年後次男誕生，即使照顧兩個兒子，露西還是不忘執筆，並 活躍於教會工作、加拿大婦女記者俱樂部、教會婦女會演講等舞台。 有關婦女問題，露西的意見很有特色，不但是男女平等，還是女性優越論者。 與第二次世界大戰死去的英國女作家布吉妮亞．烏魯弗一樣。露西對婦女、社會有 著特別的使命感，因此，看法不被凡事以男性標準者贊同。露西認為女性銳利的直 覺、精神上的看法、信仰與幻想力，往往對男性有很大的助益，這點很明顯地強調 在「布朗女性觀」論文中。 一九一四年至一九二六年，她寫了《黃金之道》、《彩虹谷》、《安妮的愛 情》、《安妮的美夢之家》、《艾美叢書》兩本及《藍色城堡》等書。 ■「第三個兒子」 露西時常想起「第三個兒子」，但取名修的第三個兒子，只活了一天。為只生 存一天的兒子取名為修，總存有一點幻覺。 ■老苦的自用車 暑假期間，全家一起造訪普林斯．愛德華島，原想乘馬車旅行，但馬已年老死 亡，因此買了輛自用車。自用車被命名為「淑女珍克雷」，由於經常使用，不久便 「老舊」了，根本走不動山路。 但這輛老舊的自用車，仍不斷載著家人造訪普林斯．愛德華島，當赤足於島上 的紅沙時，露西便能忘卻一切苦勞。 因為，那兒有幼時玩伴、兒時回憶、少女之夢…… ■「安妮」與露西 「卡文狄西就是艾凡利嗎？」 讀者時常詢問這個問題，作者的答案是—— 「以某種程度而言是如此。『戀人小徑』是隔壁農場森林中的美麗小徑，我從 小就很喜歡這個小徑。『歡欣白濛路』與『紫色瑾山谷』則是幻想之地。」 「『閃耀的湖泊』是卡文狄西湖嗎？」 「實際上是卡姆貝爾叔叔家下面的一個池，但以落在卡文狄西池水上的光與影 為效果。」 「『綠色屋頂之家』是妳家嗎？」 露西．蒙哥馬利三番兩次碰到這個問題。 她強烈否認「不是的！」 這個問題還有誤解，現在卡文狄西國家公園中的「綠色屋頂之家」，是大衛與 瑪格麗特．馬克納爾這封單身兄妹的住家，露西．蒙哥馬利孩提時代與青春時代在 馬克納爾外祖父家度過。 綠色屋頂之家被稱為「舊馬克納爾農場」 （大衛．馬克納爾的農場之意）時， 露西只想以自已外祖父母的馬克納爾家為「安妮」的家，實際上，露西的外祖父馬 克納爾農家已經在數年前毀壞，現在只剩地下室。 一九二一年，哈里福特製作《綠色屋頂之家的安妮》無聲版，美莉．馬露絲． 蜜達成為安妮，蒙哥馬利認為美莉．馬露絲．蜜達的安妮「太過憨傻、天真，她應 該是更錘鍊的安妮才對。」原作者最無法忍受的是，國籍也改了，從加拿大變成了 美國，安妮學校上換成星條旗，而由於作者以五百美元賣斷，因此無法抗議。 ■安妮叢書 所謂安妮叢書是從「向孤兒院申請男孩子，卻送來個女孩子。」這個假定點出 發而產生的，這未必就是露西．蒙哥馬利的自傳小說，關於這一點，只可說安妮叢 書三部作品中很多部分是露西的自傳。 ■最後一日 露西於一九四二年去世，享年六十八歲，此丈夫早逝一年，墓地設於能夠眺望 「綠色屋頂之家」的山丘上。 卡文狄西公園入口處，設有露西蒙哥馬利紀念碑，此紀念碑揭幕之日，由於新 任公園園長並非普林斯．愛德華島出身，而且認為開幕典禮不會有太多人參加，所 以命令部下只排幾條長椅就好了，他表示，此處路況不佳，而且地處偏遠，與其排 太多椅子空在那兒，還不如因席位不夠有人站立，這樣感覺比較壯觀。 然而，典禮開始前數小時起，卡文狄西市就塞滿自用車，搭乘聖塔羅倫斯灣漁 夫小艇者不斷湧上岸，從鄰村城市趕來的馬車、人潮等絡繹不絕。 「看起來，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園長不禁感嘆道。 的確，露西．蒙哥馬利真正偉大之處，在於她具備了單純、叡智、勇氣、幽默、 誠實與親切，看過她作品的人，都不禁驚訝於她對少女情懷的理解程度，她使年輕 女性的清純及澄澈，得以呼吸。 一九四三年，馬克杜納爾德牧師也因病長眠，墓地被建於妻子旁邊，生於美麗 庭園州普林斯．愛德華島的這兩人，終於返回故土。 ■再次提到《果樹園小夜曲》 《果樹園小夜曲》是露西．蒙哥馬利熱情洋溢的作品，我認為這股持續到最後的 力量真偉大，這與其說是筆的力量，還不如說是露西．蒙哥馬利女性偉大的愛情 力量。（一九五七年十一月） 允許我摘下雛菊， 離去時只會帶來悲傷。 唉！今天的雛菊， 也只能成為明曰的雜草。 ——露西．蒙哥馬利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出版社：毅霖文化 出版年月: 2005-11-22 定 價 : 180元 晉江文學城 掃瞄人員 若涵 校對人員 逐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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