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身公害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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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楔子】 內容簡介 黎凱蒂是圓屋出版社新上任的羅曼史編輯,最近接手一位 有待好好開發的作家。事實上她想,只消帶這位高大黝黑 的英俊作家出席幾場羅曼史年會,向書迷好好推銷一番, 她的事業就可以隨之飛黃騰達。但她忙著防止他在大眾面 前做出古怪的舉動,卻渾然不覺自己已遇上夢寐以求的男人…… 黃金單身漠--殷路森。 身分:成功的家族傳記作家,個性像隱士,最近的作品被認為是有些另類的羅曼史 。 最恨:群眾、咄咄逼人的女性。 不喜歡:日光浴、蒜味濃重的晚餐、宗教符號。 喜歡:舊式的價值觀、辛辣的墨西哥菜、香味宜人的溫暖頸項,還有豐滿的嘴唇。 特徵:比十個大男人加起來更強壯,並可在一眨眼間消失無蹤。 目前:渾然不覺自己正在尋找值得共享永生的女人。 優質俏佳人--黎凱蒂。 身分:圓屋出版社新上任的羅曼史編輯,個性活潑風趣。最近接手一位有待她好好 開發的作家,事實上,她的事業可能會因此而飛黃騰達。(只消帶這位高大黝黑的英俊 作家出席幾場羅曼史年會,向書迷推銷介紹就成了……對了,要防止他在大眾面前做出 古怪的舉動。)討厭:難以相處、粗魯無禮、讓人反感的豬頭作家。目前:渾然不覺自 己已經遇上在她最狂野幻想中夢寐以求的男人。 歡迎進入殷氏家族的系列故事--序曲殷先生大鑒:希望這封信能順利送達你的手 中,同時也祝你佳節愉快。這是我第二次寫信給你。第一封信是在耶誕節不久之前寄出 的。那封信無疑是在節慶的混亂之中失去了蹤影。我曾經想以電話跟你聯繫;不幸的是 ,我們現有的聯絡資料當中並沒有你的電話號碼,顯然電話號碼尚未建檔。 至於提筆寫信的原因是:我很高興能通知你,你以殷陸克為筆名所寫的吸血鬼系列 故事大受讀者歡迎--遠遠超乎我們的預期。許多人熱烈詢問是否可能舉辦新書簽名會 。向我們洽詢這個可能性的書店是如此之多,令我認為應該與你聯絡,討論你是否有舉 辦活動的興趣和時間。 請和出版社聯絡,告知你的電話號碼以及答覆。 期待你的回音。 圓屋出版社編輯黎凱蒂敬上紐約州,紐約市一月三十日 黎小姐惠鑒:不。 殷路森敬上安大略省,多倫多市四月一日殷先生大鑒:今天早上收到你的來信。雖 然我猜想你對巡迴簽名並不感興趣,我覺得應該強調大眾對於你的作品有多麼著迷。你 的人氣指數迅速攀升。有幾本雜誌來信詢問能否採訪你。我想我應該不需要解釋,這樣 的宣傳對於今後的銷售會有多大的助益。 我們不只收到無數電話詢問是否舉行巡迴簽書會,也有一家銷售點遍佈美加的大型 連鎖書店宣稱,只要你願意造訪他們旗下幾間主要書店,他們願意支付開銷。他們會幫 你安排飛機,支付旅費,每一站都為你訂妥旅館,提供一輛有司機的車,到機場接你前 往飯店,再送你去參加簽名活動,然後回來。我非常希望你能好好考慮這個相當慷慨的 提議。 因為寄信到多倫多曠日廢時--雖然你似乎通常會隔個十天再回信--我決定改寄 快捷郵件,明天即可抵達。如果你能馬上回覆,我會很感激--這次請記得附上你的電 話號碼。 圓屋出版社編輯黎凱蒂敬上紐約州,紐約市四月十一日黎小姐惠鑒:不。 殷路森敬上安大略省,多倫多市六月十五日殷先生大鑒:你似乎再次忘記附上電話 號碼。既然如此,首先,我必須請你立刻打電話到辦公室來給我,或者假使你來電時, 我恰巧不在,請你找我的助理絮莉。必要時,你可以使用對方付費,可是我真的很想和 你談談,因為我確信你可能不太了解你現在多麼受歡迎,也不太了解與讀者面對面是多 麼重要的基礎。 我不知道你是否曉得你的大批書迷在網路上先後成立了許多網站,我們每天都收到 許多相關來信,我會把這些信裝箱,另外寄給你。在前幾封信裡,我提過巡迴簽書會的 邀請,但我該向你告知,這些邀請已經多到超出我們的處理能力範圍了。看來世界上每 一家書店都渴望邀你造訪,你的簽名活動將會一舉成功。由於不可能要求你出席每一家 書店的活動,我們認為可以想辦法在每一個主要城市安排一家書店。 我也極力希望你能考慮接受一、兩次採訪。在此,我附上各家不同的雜誌社寄給我 們的採訪邀請函。你可以發現不僅羅曼史雜誌想採訪你。連報紙和文學雜誌也都有意願 ,以此種種跡象可見:你已在主流市場佔有一席之地。甚至有一、兩個晨間新聞節目也 向我們表示過興趣。如果是新聞節目,你必須親自上場,報紙和雜誌的採訪則可以安排 讓他們透過電話或是網路訪問你。你上網嗎?如果是,我也希望知道你的電子信箱,鼓 勵你安裝網訊即時通之類的軟體,我就能和你談話了。我負責的有一些作家使用即時通 ,而且我們覺得使用起來相當方便,比普通郵件更為迅速。 我還有許多事情想與你討論。請儘快打電話到公司來,如有必要,儘管使用對方付 費的電話。我決定再次用快遞寄送這封信,明天就能送達你手上。 圓屋出版社編輯黎凱蒂敬上紐約州,紐約市六月-一十六日黎小姐惠鑒:不。 殷路森敬上安大略省,多倫多八月一日 熾天使書城
【第一章】 九月十一日,星期四「芮雪發誓,她這輩子再也不想看到棺材。」 路森對母親這番評論發出不滿的咕噥,和弟弟柏軒合力將棺材放在地下室的地板上 。他很清楚這位未來的弟媳最近討厭的東西;亞堤已經全部解釋過。亞堤很樂意把棺材 從他的大房中移出好讓未婚妻開心,但他多愁善感的一面又使得他無法將它永遠割捨。 這傢伙發誓,他的最佳點子都是靜躺在漆黑的棺木中想出來的。他是有些古裡古怪。就 路森所知,他是唯一一個帶著棺材去參加婚禮預演的人。之前牧師撞見他們三兄弟把棺 木從亞堤的小貨車搬上柏軒的廂型車上時,曾一臉驚恐。 「柏軒,謝謝你開車把它送過來。」路森挺起身體時說道。 柏軒聳聳肩。「你的寶馬跑車不太可能裝得下棺材。」他們轉身要步上樓梯的時候 ,他又加了一句:「況且,我寧可出力搬運也不要保存這玩意兒。我的管家看了會發飆 。」 路森只是笑了笑。他已經沒有管家,不必再煩惱這種問題。他雇用的清潔公司一個 星期才來一次清理主樓層的部分,不必擔心他們會看見藏在地下室的棺材。 「婚禮要用的東西都安排妥當了嗎?」他尾隨母親和柏軒走進廚房時問道。他關掉 地下室的燈,反手關上門,但沒打開別的電燈。嵌在爐子上的夜燈發出微弱的光線,足 以照亮通往前門的走廊。 「是啊,終於都準備好了。」殷梅芝像鬆了一口氣。「葛太太原本擔心婚禮太匆忙 ,芮雪的親人可能挪不出時間到場觀禮,現在他們都想辦法來參加了。」 「他們的家族有多少人?」路森誠心希望葛家的人數不要像何家來參加儷希婚禮時 那麼多。他妹妹和何睿格的婚禮是一場噩夢。那傢伙有一大票親戚,似乎大多是女性- -單身女性,全都盯著路森、亞堤和柏軒猛瞧,彷彿他們是簡餐的主菜。路森不喜歡太 過主動的女人。他從小生長在男人採取主動,而女人知趣地微笑或假裝微笑的時代。他 還不太適應時代的變遷,也不期望再發生像儷希婚禮上那樣的大災難。那一次,幾乎所 有的時間他都在閃躲女性賓客。 幸好,梅芝的宣佈緩和他部分的恐懼。「和睿格的家族比起來,算是少得多了-- 而且我看過宴客名單,大多是男性。」 「謝天謝地。」柏軒低聲說道,和哥哥交換一個眼神。 路森深有同感的點點頭。「亞堤緊張嗎?」 「一點也不緊張,真夠教人驚訝。」柏軒邪氣地笑道。「他很享受安排這一切的感 覺。他發誓他等不及婚禮當天的到來,芮雪似乎讓他很快樂。」他的表情變得有點困惑 。 路森和弟弟一樣不解,兩人都無法想像為了妻子放棄個人的自由。他在前門停下腳 步,轉身發現母親正用手指翻弄堆在走廊桌子上的郵件。 「路,你已經有好幾個星期沒有拆信了!你不看信的嗎?」 「媽,這有什麼好意外的?他也從來不接電話。唉唷,他肯來應門就算我們走運了 。」 柏軒一邊大笑,不過路森沒有漏掉母親和弟弟交換的眼神。他們很擔心他。他一向 獨來獨往,但最近更為極端,覺得每件事情都是煩擾。他們知道他變得走火入魔,厭倦 生命。 「這箱子裡裝了什麼東西?」 「我不知道。」母親從桌上拿起一個大紙箱搖動時,路森承認道。那箱子在她手上 輕得彷彿羽毛。 「那麼,你不認為應該打開來看看嗎?」她不耐煩地問。 路森翻個白眼。無論他幾歲,母親都會插手干涉,對他嘮叨個沒完。他很久以前就 認命了。「我終究會抽出時間來拆呀,」他低聲說道。「八成是騷擾郵件,或是有人想 從我這裡要什麼東西。」 「那麼,這封出版商寫給你的信呢?這可能很重要,否則不會寄快遞。」 母親拿起那個聯邦快遞的信封,好奇地在手中把玩的時候,路森的臉色逐漸下沈。 「那封信不重要。只是我的編輯騷擾我,以及出版社希望我去做巡迴簽書活動。」 「德允要你去做巡迴簽書活動?」梅芝板起臉。「我以為你從一開始就向他清楚表 示過你對宣傳沒有興趣。」 「不,不是德允。」路森並不訝異母親記得那位老編輯的名字;她的記憶力非常好 ,而且從十年前他開始為圓屋出版社寫書以來,他曾數次提到過德允。他最初出版的作 品是歷史教科書,已為大部分的大學及學院所肯定。這些課本目前仍獲採用,而且由於 書中的寫法彷彿作者體驗過他筆下的每一個時代,因此頗受好評。當然,那的確是路森 的親身經歷。只是,大家當然不知道。 然而,路森最近出版的三本書在本質上已經帶著自傳的意味。第一本敘述父母邂逅 而後結合的故事,第二本道出了他妹妹儷希與她的心理治療師丈夫睿格相遇相愛的過程 ,而最新的一本幾週之前才剛發行,描寫他弟弟亞堤和葛芮雪的故事。 路森並非有意寫出這些事情,這構想是自然而然湧上心頭的。可是一旦動筆,他認 定這些故事應該出版,讓後代見證。得到家人的同意之後,他將稿子送給德允,德允認 為它們是相當出色的小說,就歸在小說的類別中出版了。而且,不只是小說,而是「衍 生型羅曼史」(譯註:ParanormalRomance,暫譯)。路森赫然發現自己變成羅曼史作家 。整個情勢讓他有些苦惱,所以他通常盡可能地不去想這件事。 「德允不再是我的編輯了,」他解釋道。「他去年因心臟病去世了。他的助理接任 之後,就一直騷擾我。」他再次露出陰沈的臉色。「這女人一直想利用我來證明她的能 力,她認定我應該為了這幾本小說做一些宣傳活動。」 柏軒彷彿想發表意見,卻打住,側耳聆聽汽車駛入車道的聲音。路森拉開門,和弟 弟兩人驚訝程度不一的注視著一輛計程車開進來,停在柏軒的廂型車旁邊。 「弄錯地址嗎?」柏軒問道,他知道哥哥生性孤僻,不可能有訪客。 「一定是。」路森評道。當司機下車,替一位年輕女子打開後車門的時候,他瞇起 眼睛看去。 「那會是誰?」柏軒發問,他的口氣遠比路森驚訝。 「我不知道。」路森回答。計程車司機從後車廂拿出小行李箱和過夜用的提袋。 「我相信那位應該是你的編輯。」梅芝宣佈。 路森和柏軒兩人轉身看向母親,發現她正在閱讀剛拆封的聯邦快遞信件。 「我的編輯?妳見鬼的在說什麼啊?」路森大步走過去,從她手中搶走那封信。 路森的母親不理會兒子的粗魯行徑,走到柏軒旁邊,好奇地向外看。「因為郵件太 慢,你的作品又引起廣泛的注意,黎凱蒂小姐決定親自來找你。」梅芝頑皮地加了一句 :「如果你肯看信,就會知道她要來了。」 路森一把將信捏縐。基本上,信裡所寫的就是母親方才說的。信上還寫著黎凱蒂會 從紐約搭乘晚上八點鐘抵達的班機過來。現在是八點半。那班航機一定很準時。 「她挺漂亮的,不是嗎?」這句評論,伴隨著母親盤算的語氣,就足以使得路森心 中的警鈴大響。梅芝一副考慮做媒的口氣--而她對這一套可是駕輕就熟得很。她在第 一次看見亞堤和芮雪的時候也用過這一招,看看現在的結果:亞堤正忙著準備婚禮! 「柏軒,她在想做媒了。請你立刻帶她回家!」路森下令。他的弟弟爆出大笑,使 得他再加一句:「等她解決掉我,她會集中火力幫你找老婆。」 柏軒立刻停止大笑,拉住母親的手臂。「媽,來吧。這跟妳沒有關係。」 「這跟我當然有關係,」梅芝甩開柏軒的手。「你們是我的兒子;你們的將來和幸 福跟我有非常大的關係。」 柏軒試著爭辯。「我不懂為什麼要現在爭論這個。我們都已經好端端的活了好幾百 年,妳為什麼在過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之後,突然希望看到我們全都結婚?」 梅芝深思片刻。「嗯,自從你們的父親去世,我就一直在相--」 「天啊!」路森插嘴,痛苦地搖搖頭。 「我說了什麼讓你這麼難受?」他母親問道。 「那根本就是儷希會落到去庇護所工作,並扯上睿格的原因嘛。爸爸一去世,她就 開始動腦筋。」 柏軒嚴肅地點點頭。「女人不應該思考。」 「柏軒!」殷梅芝大聲抗議。 「拜託,拜託。媽,妳知道我是在開玩笑。」他安撫地說,再次拉起她的手臂。這 次他把她拉到門外。 「不過,我可不是在開玩笑。」路森一邊喊,一邊看著他們步下前廊的台階,走到 人行道上。母親一路嚴厲責備柏軒,路森看到弟弟一臉困獸的表情,不禁咧嘴一笑。路 森知道柏軒在回家的路上可有得受了,他幾乎對弟弟感到抱歉。幾乎。 然而,他的視線轉到那名顯然是編輯的金髮女郎身上時,他的笑意戛然而止。他母 親竟暫時停止責備柏軒,和那個女人打招呼。路森本來有點想發揮聽力聽清楚他們的對 話,接著又決定沒有必要。一定不會是他想聽的話。 他注視那個女人對他母親點頭微笑;然後她拉著行李,沿著人行道走上來。路森瞇 起眼睛。天啊,她不會打算在他這裡過夜吧?她信上沒有提到她計劃住在何處。她一定 是打算去住旅館,她應該不會認定他還提供住宿。這女人可能只是沒有先到旅館放下行 李,他對自己再三保證,眼神繼續打量她。 黎凱蒂和他母親差不多高,這表示她比一般女性高挑,可能有五呎十吋。她很瘦, 身材勻稱,留著一頭長長的金髮。隔著距離,她看起來很漂亮。身上的淺藍色套裝,彷 彿一杯冰水。如此意象在這個熱得不合時宜的九月傍晚,顯得特別宜人。 當她拉著行李踏上前廊階梯、站在他面前,給他一個燦爛鼓舞的笑容時,這個意象 就破滅了。她的嘴角揚起,笑意在眼中閃閃發亮,突然對他說:「嗨,我是黎凱蒂。希 望你有收到我的信。郵件往返實在太慢,而且你一直忘記給我電話號碼,所以我認為應 該登門拜訪,和你談談我們手上每一項宣傳活動的可行性。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有興趣參 與這些活動,但我確定在聽我解釋完各種好處之後,你會重新考慮。」 有那麼片刻,路森著迷地望著她的微笑;接著他將自己搖醒。重新考慮?那就是她 要的嗎?好吧,那簡單。他可以重新考慮,而且是立刻執行。 「不。」他把門關起來。 凱蒂瞪著堅硬的木板門,殷路森剛剛露臉的地方,努力不要氣得大聲尖叫。這男人 真是最難纏、最討人厭、最無禮、最可憎的傢伙--她用力敲門--最豬頭、最自大… …門倏地打開,凱蒂迅速戴上虛偽、但十分開朗的笑容--這番賣力表演應該可以拿到 高分。她看了路森一眼,笑容差點滑下來。她之前沒有真正仔細地看過他。僅僅一秒鐘 之前,她還忙著回想她寫好且沿途背誦的說詞;現在她不止說不出準備好的稿子--事 實上,她連一個字也想不起來--因為她正真真切切的看著殷路森。這傢伙比她的預期 年輕許多。凱蒂知道早在她接德允的工作之前,他已替德允寫作十年,然而他看起來不 會超過三十二、三歲。那表示他從二十出頭就從事專業寫作的工作。 他也英俊得驚人。他的頭髮像夜晚一般漆黑,銀藍色的眼眸幾乎可以反射前廊的燈 光,他的輪廓深邃、線條剛強。對一個需要長時間坐著工作的人而言,他很高,而且肌 肉意外地壯實。他的肩膀看起來比較像工人,而非學者。凱蒂無法不留下深刻的印象。 即使他的表情陰沈,也無損於外表的英俊。 凱蒂不太費勁就恢復溫暖的笑容,說道:「又是我。我還沒吃飯,我想也許你願意 和我一起用餐,我們可以討論--」 「不。請妳離開我家門口。」殷路森再次把門關上。 「嗯,這句子比一個『不』字長一些了,」凱蒂低聲對自己說。「真的,這甚至是 一個完整的句子呢。」她一向樂觀,決定把這一點視為進展。 她舉起手再度敲門。她的笑容有點疲憊了,不過當門第三度打開的時候,笑容仍然 留在原位。殷先生再次出現,發現她還在這裡,他露出比之前更加不高興的表情。這次 ,他不說話,僅帶著疑問揚起一道眉毛。 凱蒂認為如果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就是進步,那他恢復完全沈默就是退步--不過 她不要多想。她努力讓笑容更為燦爛,說道:「如果你不喜歡外出用餐,也許我可以叫 一些東西送來這裡,而且--」 「不。」他又要關門了,但是凱蒂在紐約住了五年,好歹也學到一、兩招。她迅速 地伸出腳卡位,毫不退縮,門砰地撞在她腳上又彈開來。 在殷先生批評她的游擊策略之前,她趕緊說:「如果你不喜歡外賣,也許我可以去 超市買一些材料,做些你喜歡的菜。」她立刻添加一句:「那樣,我們可以討論你的恐 懼,而我也許可加以緩和。」 聽到她的暗示,他驚訝得動也不動。「我沒在害怕什麼。」他說。 「是嗎?」凱蒂在聲音中注入大量的懷疑,必要時,她非常樂意玩這種把戲。然後 她等著,腳仍然卡在原位,希望臉上沒有露出絕望的表情,但她知道自己平靜的表象正 開始崩落。 這個男人緊抿著嘴唇,從容不迫地思考。他的表情讓凱蒂懷疑他正在幫她估算棺材 的尺寸,彷彿考慮藉由殺掉她、埋在花園裡,永久擺脫她的打擾。 她努力不要太在意那個可能性。儘管當德允助手的那幾年共事過,也擔任他的編輯 將近一年,凱蒂對這個男人的認識並不深。無聊的時候她也想過他可能是個什麼樣的男 人。大部分的羅曼史小說家都是女性。事實上,她負責的其餘作家都是女性。殷路森, 筆名殷路克,是唯一的男性。什麼樣的男人會寫羅曼史?而且是寫吸血鬼愛情故事?她 之前認定他是同性戀者……或是什麼怪胎。他此刻的表情讓她的看法比較傾向怪胎。連 續殺人魔那一型。 「妳不打算滾開,是不是?」他終於問道。 凱蒂想了一下這個問題。一個堅決的「不」字也許可以讓她進入屋內。但那是她的 目的嗎?這傢伙會不會殺了她?如果她踏入門內,會不會變成明天的頭條新聞? 凱蒂甩掉這種毫無效益、甚至很嚇人的念頭,挺直雙肩,堅定地宣佈:「殷先生, 我老遠從紐約飛過來,這件事對我而言非常重要。我決心和你談清楚,我是你的編輯。 」她強調最後兩個字,以免他漏了這個事實。這一點對作家通常有某種程度的影響力, 雖然到目前為止,殷先生並沒有露出任何印象深刻的徵兆。 除此之外,凱蒂不知道還能說什麼,所以她只好站著,等待或許永遠不會出現的回 答。殷路森只是重重地嘆口氣,轉身踏入幽暗的走廊,離開。 凱蒂不確定地看著他走遠的背影。他這次沒有當著她的臉甩上門。這是好現象,對 吧?但這是邀請她入內嗎?凱蒂決定把這當成邀請,提起小行李箱和手提袋,踏進屋內 。現在是夏末的夜晚,比當天稍早已經涼了些,可是仍然很熱。相較之下,進入屋內好 像進了冰箱。凱蒂自動把門帶上,以免冷空氣外流,然後停了一會兒讓眼睛適應黑暗。 屋子裡面很暗。殷路森連燈都懶得開。除了一道昏暗的燈光照射出長長的走廊盡頭 似乎有扇門,凱蒂所見有限。她不確定那燈光來自何處;屋內灰濛濛的,那光線不可能 來自於頭上的燈具。凱蒂甚至不確定朝著那光線走去是否找得到殷路森,但那是她觸目 所及的唯一光源,他應該是朝這個方向離去的。 凱蒂把行李靠著門邊放下,開始朝著那方形的光小心前進,而它忽然顯得好遙遠。 她不知道這一路是否有阻礙--她關上門之前並沒有很仔細地看過--不過她希望路上 不要有東西。如果有,她一定會找出來。 路森在廚房中央停下腳步,靠著夜燈的光線環顧周遭。他不太確定該怎麼做;從來 沒有訪客來過這裡,或者說,至少這幾百年沒有。客人該如何招待?經過一番內心的辯 戰,他走到爐子邊,抓起放在爐口上的水壺,拿到水槽去裝水。他將水壺放回爐子上, 轉到大火,接著他找到茶壺、幾個茶包,還有一大碗糖。他隨意地把這些東西全部擺在 托盤上。 他會讓黎凱蒂喝杯茶。茶喝完,她也可以滾了。 飢餓使他走向冰箱。一打開冰箱門,光線灑在廚房裡,由於之前太暗了,他不由得 眨眨眼。一旦眼睛適應光線,他彎腰從中間架子上僅剩的兩包血袋中拿起一包。除了血 袋之外,裡面什麼東西也沒有。冰箱白色的內層空空如也。路森不喜歡下廚。自從他的 上一任管家去世,他的冰箱就經常是空的。 他甚至懶得拿玻璃杯,只彎在冰箱裡把血袋拿到嘴邊,利牙刺進袋中。冰涼的瓊漿 玉液立刻開始注入他體內,舒緩了他的怒氣。他從未在血量這麼低的時候這麼生氣。 「殷先生?」 廚房門口傳來的詢問嚇得他倒退。這一動扯破了他拿著的血袋,腥紅的液體噴得他 全身都是。他出於本能挺起身體,一頭撞上冷凍庫的底層,血液像沖冷水澡似的噴在他 的臉上和頭髮上。路森一邊咒罵,一邊將破掉的袋子丟回冰箱架子上,一手抓著頭,一 手甩上冰箱的門。 黎凱蒂衝到他身邊。「喔,我的天!喔!對不起!喔!」她一看到他滿頭滿臉的血 就開始尖叫。「喔,天啊!你割到頭了。糟糕!」 自從那個「吃午餐表示咬上一個溫暖宜人的脖子、而不是討厭的冰冷血袋」的美好 歲月消逝之後,路森就再也沒見過人類臉上出現這麼驚恐的表情。 黎凱蒂似乎已回復一些神智,抓住他的手臂,敦促他走向廚房的桌子。「來,你最 好坐下。你血流得好多。」 「我沒事。」凱蒂將他按坐在椅子上的時候,他喃喃說道。他發現她非常關心,而 不是生氣。如果她對他太好,他可能會過意不去,也開始對她很好。 「你的電話在哪裡?」她踮著一隻腳轉身,尋找廚房裡有沒有電話。 「妳要電話做什麼?」他滿懷希望地問。也許她現在肯離開了,這個想法閃過他的 腦海,不過她的回答打消了這個可能性。 「叫救護車,你的傷勢嚴重。」 當她再次低頭看著他的時候,臉上顯得憂心忡忡,路森低頭看看自己的正面。他的 襯衫上有不少鮮血,而且他可以感覺到血液正沿著他的臉滴下來。他也聞得到血液尖銳 濃郁帶著些微金屬的氣味。他想都沒想,伸出舌頭舔舔嘴唇。接著她說的話才鑽進他的 意識,他猛然挺直身體。讓她以為這是受傷流血並非難事,但是他絕對不要去醫院。 「我沒事,我不需要醫療。」他堅定地宣怖。 「什麼?」她不可置信地瞪著他。「到處都是血!你的傷很嚴重。」 「頭部的傷常會流很多血。」他不在意地揮揮手,站起來走到水槽邊去沖洗。再不 趕快洗掉,他會開始去舔手上的血,把這個女人嚇個半死。她這麼一驚動,他本來打算 要吃的糧食也就沒了,飢餓感一點兒也沒有降低。 「頭部受傷通常會流很多血,但是這--」 路森很吃驚的發現凱蒂突然來到他身邊,將他的頭抓過去。他訝異地隨她擺佈,乖 乖彎著頭……直到她開口說:「我看不到--」 他一明白凱蒂在做什麼就立刻挺直身子,並快速地彎向水槽,把頭埋在水龍頭底下 ,不再讓她抓住他的頭,進而發現那上面一道傷口也沒有。 「我沒事。我的癒合很快。」他一邊說一邊讓冷水沖過頭頂,滿臉都是水。 黎凱蒂並沒有接腔,不過路森感覺得到她站在他背後仔細瞧著。然後她走到他身邊 ,他感覺到她溫暖的身體貼著他,彎下腰想再次檢查他的頭。 有那麼片刻,路森訝異得無法動彈。他非常清楚地感覺到她的身軀貼近,她的溫暖 向他流注,還感覺到她甜美的香氣。有那麼片刻,他的飢渴迷失方向。他嗅到的味道並 不是她血管中流動的血液,而是一陣揉合香料、花卉,以及她獨特體香的氣味。他滿腦 子都是這種香氣,思緒因此開始模糊。接著他發現她的手伸到水龍頭下面,穿過他的頭 髮尋找一道不可能找到的傷口。他向上一縮,想要躲開她的手。這個嘗試被撞上他後腦 勺的水龍頭阻撓了。他頭痛欲裂,水噴得到處都是,凱蒂尖叫著後退。 路森一邊咒罵,一邊把頭從水龍頭底下抬起來,抓住手上第一個能抓到的東西,一 條茶巾。他用茶巾裹住濕淋淋的頭部,挺起身體,手指著門。「滾出我的廚房。出去! 」 對路森的報以怒罵,黎凱蒂吃驚地眨眨眼,接著把身體挺高一吋。她非常堅定地說 道:「你需要看醫生。」 「不。」 她瞇起眼睛。「那是你唯一認識的字嗎?」 「不。」 她的雙手甩向空中,又放下來--快得好像在做伸展操。路森戒心十足地看著她。 黎凱蒂微微一笑,去泡他剛剛要煮的茶。「就這樣決定了。」她說。 「決定什麼?」路森問道,一臉狐疑地看著她將兩個茶包丟入茶壺,倒入熱開水。 凱蒂輕聳肩膀,把水壺放回去。「我原本打算在找你談過之後去住旅館。然而,既 然你受傷了,又拒絕去醫院……」她從茶壺前轉身,對他揚起一道眉毛。「你要不要重 新考慮?」 「不。」 她點點頭,轉身拿起茶壺的蓋子蓋上。這清脆的聲音聽起來居然很舒服,她繼續解 釋:「我不能讓受傷的你單獨留在這裡。頭部受傷很麻煩,我認為我應該在這裡過夜。 」 路森打算開口說話,好讓她知道她絕對不可以在這裡過夜,不過她一邊走向冰箱一 邊問:「你要不要加牛奶?」 想起還有個撕開的血袋躺在冰箱裡,他衝過去,粗野地擋在她面前。「不!」 她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他發現自己雙臂張開,擺出驚慌失措的姿勢站在冰箱前面。 他立刻改成斜靠在冰箱門上,叉起手臂,腿踝交叉,希望自己看起來自然一點。接著他 盯著她認真地打量。這動作具有讓她閉嘴的效果,然後她猶豫地說:「喔。那麼,我要 加牛奶,如果冰箱裡有。」 「沒有。」 她緩緩地點頭,可是臉上的關心表露無遺,真的伸出溫暖柔軟的手放在他額頭上, 檢查他有沒有發燒。路森吸入她的香氣,態度有點軟化。 「你真的不去醫院?」凱蒂問。「你的舉止有點怪異,頭部受傷真的不能輕忽啊! 」 「不。」 路森聽到自己的聲音轉為很低沈,心中開始警覺。當黎凱蒂微笑,半開玩笑地問他 話的時候,他就更擔心了。「呵,為什麼我早就料到你會這樣回答?」 他驚慌地發現自己幾乎要回應她的微笑了。他把心思拉回來,臉色反而更加陰沈, 暗暗斥責自己短暫的軟弱。黎凱蒂這個編輯現在可能對他很好,那是因為她想從他這裡 得到某些好處。他要牢牢記住這一點。 「好吧,那就一起過來吧。」 路森回過神來,注意到編輯小姐已經端起托盤,向廚房的門走去。 「我們應該在客廳喝茶,你在那邊可以坐下。你剛才撞那一下可不輕。」她側身用 臀部推開彈簧門的時候,又說了這句話。 路森跟著她走了一步,又停下來回頭看看冰箱,想著裡面那個血袋。在明天晚上鮮 血送達之前,那是他僅有的存糧了。他餓得不得了,快餓昏了。這一定就是他面對黎凱 蒂強勢的接近時,會這麼軟弱的原因。也許吸一口血對稍後的會談將有幫助。他伸手去 開冰箱。 「路森?」 那聲呼喚讓他不敢動彈。她什麼時候改口不再稱呼他殷先生了?為什麼她雙唇輕啟 、喊著他名字的時候,聽起來這麼性感?他真的該進食了。他拉開冰箱門,伸手去拿血 袋。 「路森?」 這次她的聲音好像有點擔心,而且似乎靠得更近。她一定是走回來了,想必是擔心 他因為受傷而暈過去。 他挫敗地喃喃自語,關上冰箱的門。滿身鮮血的災難可不能再發生。剛剛那次已經 引發了無止盡的難題,例如現在這個女人竟打算在這裡過夜。他本想當場否決那個建議 ,但是因為黎小姐接近冰箱而分散了注意力。該死! 好吧,先去澄清這個問題。他才不要她留下來,滔滔不絕地談那些宣傳活動的廢話 。就這麼決定。他會非常堅定。必要時,拿出殘忍的手段。她絕下可以住在這裡。 路森試圖擺脫凱蒂。不過她一旦決定,就像牛頭犬一般堅持。不對,牛頭犬這個形 象不對,應該是小獵犬。沒錯,他比較喜歡這樣的比喻。一隻可愛的金毛小獵犬掛在他 的手臂上,意志堅定地咬著他的襯衫袖緣,死不放手。幾次想把她甩到牆上去都不成, 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讓她鬆口放開他。 沒錯,情況相同。儘管活了好幾百年,路森一向拙於應付這一類的事。依他的經驗 ,人類相當煩人,永遠都在闖禍,尤其是女人。只要碰上落難少女,他就一敗塗地。他 已算不出多少次被陷入麻煩的女人絆住,整個生活因此陷入混亂,接下來他就為了這個 女人打架、決鬥或是去打仗。當然,他總是獲勝才能保住性命。然而,不知道為什麼, 他總是沒辦法得到那個女人。每次到了最後,所有的努力和生命中的遽變,都讓他只能 眼睜睜看著那個女人和別的男人離開。 不,這次情況不同。黎凱蒂這個編輯不是落難少女。事實上,在她眼中,顯然他才 是有難的一方。她是「為了他好」才留下來過夜。在她心中,那是在拯救他,而且打算 「如果他昏睡過去,每個小時要叫醒他一次」,只因為他太愚蠢了,居然拒絕去看醫生 。他們一在客廳坐下,她就這麼宣佈,然後平靜地從茶壺中拿出茶包,在他目瞪口呆地 望著她的同時,把茶倒好。 路森不需要她幫忙。他的頭並沒有真的撞得很疼,而且即使真的撞痛了,他的身體 也能快速自我治療。不過這件事不能跟她講,他只能盡量嚴苛、堅定地說:「黎小姐, 我不要妳幫忙,我可以照顧自己。」 她鎮靜地點點頭,啜了一口茶,愉快地微笑說道:「如果你頭上沒有像回教徒似的 纏著一條美麗卻沾滿血跡的茶巾,我會更加認真考慮你的意見。」 路森警覺地伸手去摸,只摸到他忘了拿掉的茶巾。他開始解開它的時候,凱蒂加上 一句:「不必因為我而拿掉。你頂著它還滿可愛的,比較不嚇人。」 路森咆哮著扯下那條有花朵圖案的茶巾。 「你為什麼要咆哮?」他的編輯睜大了眼睛問道。 「我沒有咆哮。」 「有。」她露齒一笑,樣子非常開心。「喔,你們男人真是可愛。」 路森知道自己正在輸掉這場戰鬥,他完全找不到理由叫她離開。 如果控制她的心智呢? 他一向規定自己避免使用心智控制的技巧,而且也有一段時間沒有練習了。通常沒 有使用的必要,因為他們全家都轉為血液銀行的客戶,以此為食,不必出外狩獵。但是 眼前這個情況顯然有必要採取心智控制。 他看著凱蒂喝茶,試著進入她的大腦,以便能控制她的思想。他大為吃驚地發現, 他只找到一面空白的牆壁。彷彿有一扇鎖緊的門擋著,他無法進入黎凱蒂的大腦。然而 他還是嘗試了幾次,無法成功闖關讓他更為擔心並警戒。 直到她打破沈默,提出她前來多倫多的理由,路森才放棄嘗試。「也許我們該討論 一下巡迴簽書活動。」 路森的反應好像她拿了塊燒紅的鐵戳他。他跳起來,放棄控制她的大腦、要她馬上 離開的嘗試。「樓上有三間客房,都在左手邊。我的房間和辦公室在右邊,不准靠近。 隨便妳要睡哪間客房都可以。」 然後他急忙從戰場上撤退,衝回廚房去。 他可以忍受她一個晚上,他這麼對自己說。等今天晚上一過,她確定他沒事;她就 會走了。他會設法讓她走。 他盡力不去想當初也是這麼堅信讓她喝完茶就可以趕她出去。他抓起玻璃杯,拿出 冰箱中僅存的血袋,走到水槽邊準備痛快享受晚餐。在黎小姐忙著選擇該睡哪個房間的 時候,他也許可以趕快喝一些鮮血。 他想錯了。當背後的廚房門打開,他才剛把鮮血從袋子倒到玻璃杯裡。 「這鎮上有沒有整晚營業的雜貨店?」 玻璃杯和血袋從手上掉落,路森急忙回頭看著她,聽到玻璃杯掉入水槽的聲音,他 的臉開始抽搐。 「對不起,我下是有意要嚇你。我……」她說到一半,他舉起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 「拜託……」他開口,然後疲倦地說完。「妳剛問什麼?」 他沒有真的在聽她的回答。甜美又帶著金屬味的血液在空氣中顯得那麼濃郁,令他 擔心在廚房另一端的凱蒂也會聞到。他無法集中注意力,尤其是聽到鮮血從袋子中湧出 來、流進水槽的聲音,更是沒辦法專心。他的晚餐。他最後的一袋鮮血。 他的大腦在大聲尖叫:不!他的身體發出抗議的痙攣。在這種情況下,黎凱蒂的話 聽起來像沒有意義的聲音。她一邊說,一邊走向他的冰箱,往裡面瞧。這次路森懶得阻 止她。之前的鮮血用完了,裡面空空如也。然而,他的確試著聆聽她在說什麼,希望越 快處理她的問題,就能去搶救他的晚餐。然而,他再怎麼努力,也只聽到隻字片語。 「……從早餐後就沒吃東西……真的沒什麼食物……買東西?」 最後這段點點點大合唱以高音收尾,提醒路森這是一個問句。他不確定那個問題是 什麼,不過他感覺得到如果答「不」可能會引發爭執。 「好。」他脫口而出,希望甩掉這個頑固的女人。這個答案取悅了她,而且讓她走 到門口去,真是大大的解救了他。 「……去選我的房間。」 他幾乎可以嚐到血液的滋味了,在空氣中聞起來這麼濃郁。 「……換上比較輕鬆的衣服。」 他好餓。 她離開後,門關起來,路森轉身面向水槽。他痛苦地呻吟。血袋幾乎完全流乾了, 變成一個扁平的袋子。幾乎。他有點迫不及待地把袋子拿起來,倒在嘴巴裡,用力一壓 ,試著擠出剩下的幾滴。在放棄之前,他終於喝到三滴血,然後他厭惡地把袋子扔進垃 圾桶。如果之前他心中還有存疑,現在可沒有了。有件事毫無疑問,除非黎凱蒂離開, 不然她會讓他像活在地獄裡一樣痛苦。他知道。 而他剛才有沒有該死的答應了什麼事情?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購物!」 他們一走進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凱蒂就嘲弄路森發出的抱怨。自從出門,他每 隔幾分鐘就嘀咕一次。起初他的抱怨彷彿是不敢相信自己同意去購物。接著,當他們坐 上他的寶馬跑車來到這裡,路森的驚恐已經轉為厭惡。讓人認為這個男人從來沒有出門 採買過食物呢!當然,從他空盪盪的櫥架看來,凱蒂猜想他的確從來沒買過食物。凱蒂 曾對他家缺乏食物的情況發表評論,他只是喃喃地說一些還沒找到管家之類的話。凱蒂 推測在這段時間裡,他一定經常在外用餐。 她並沒有費心詢問之前的管家怎麼了。他的性格就足以回答一切。那個可憐的女人 一定是辭職不幹了,凱蒂知道換做是她自己,也會辭職。 她帶路森走到購物推車前面,拉出一台推車的時候,路森發出咕噥,聽起來像是在 說「讓我來吧」,不過也很可能是「妳給我滾開」。然後他把購物車搶過去。 據凱蒂的經驗判斷,男人總是偏好駕馭的工作--無論是駕駛汽車、高爾夫球車, 或是購物車。她懷疑這跟控制慾有關,不過反正很方便;這表示她可以空出雙手來填滿 整輛購物車。 她一邊帶頭走向乳製品區,一邊在心裡列出採購清單。她認為應該要替路森多買一 些蔬菜水果。這男人雖然個頭高大,又滿身肌肉,但是臉色太蒼白了,需要攝取綠色蔬 菜。 或許蔬菜也能改善他的情緒。 路森需要鮮血。打從跟著黎凱蒂在乳製品區、冷凍食品區穿梭,以及現在來到的咖 啡區,這個念頭就不斷浮現。推車很快就填滿了。凱蒂早已經將各種不同的優格、乳酪 、蛋,還有一大堆可以當晚餐食用的冷凍佳餚丟進推車裡。她在咖啡區停下腳步,考慮 各種不同包裝的咖啡,然後轉頭問路森:「你比較喜歡哪個牌子的?」 他茫然地看著她。「牌子?」 「哪個牌子的咖啡?你平常喝哪一牌的?」 路森聳聳肩。「我不喝咖啡。」 「喔。那麼,你喝哪一牌的茶?」 「我不喝茶。」 「可是你--」她瞇起眼睛。「巧克力?義式濃縮咖啡?卡布其諾?」他搖頭否定 她所有的提議。她惱怒地問:「好吧,那你平常喝什麼?酷愛牌飲料?」(譯註: drinkingtheKool-Aid這個片語源自於一九七八年瓊斯鎮事件,現引伸為盲目追隨某一 種信仰或理念。)在同一排走道上,有個胖嘟嘟的年輕女子推著購物車向他們走來,發 出吃吃的傻笑,引起路森的注意。這是他們走進超市後第一次遇見別的客人。經歷了血 袋狂洩的災難、在客廳用茶,以及凱蒂進駐客房更衣,此時已接近午夜,超市的生意並 不忙碌。 既然那陣傻笑已經引起路森的注意,那個客人對著路森眨動她的睫毛,路森發現自 己對她報以微笑,視線牢牢盯著她喉嚨下方跳動的脈搏。他幻想著牙齒沈入那脈搏之中 ,吸取她溫暖甜美的血液。她是他喜歡的類型。肌膚粉嫩的胖女孩一向都是最棒、最豐 盛的美食。血液又濃又讓人陶醉,而且--「殷先生?地球呼叫殷路森!」 路森愉快的想像碎成片片。他不情願地轉頭看著他的編輯。「什麼事?」 「你喜歡喝什麼飲料?」她重複一次問題。 他回頭看看那個顧客。「呃……咖啡就可以了。」 「你說你不喝咖--算了。哪個牌子?」 路森瀏覽一下架子上的選擇,眼睛盯住一個上頭寫著霍式咖啡(TimHortons)的暗紅 色罐子。他原本一直以為那是賣甜甜圈的商店呢。不過,這是他唯一認得的品牌,所以 他就朝著那一罐咖啡比一比。 「你當然挑最貴的牌子。」凱蒂低聲說道。她拿起一罐精緻研磨的霍式咖啡。 路森之前並沒有注意到標價。「別抱怨了,這次採購由我買單。」 「不。我說我要付錢,就會付。」 她有提過她要付錢嗎?他想不起來,他當時什麼也沒聽進去。他的念頭都在別的事 情,譬如:鮮血滴進水槽真是太浪費了,為什麼不是滴進他乾裂的嘴唇中? 他的視線偷偷溜回那個脈搏熱烈跳動的胖客人身上,她正好走過他身邊。他幻想自 己一臉飢饞地盯著一輛自肋餐車從眼前跑過。他必須極力壓抑,才沒有撲上前去。溫暖 新鮮的血液啊……比他和他的家人所吸取的那種裝成一袋袋的冰冷血液美味多了。他不 知道自己那麼懷念老式的用餐方式! 「路森?」黎凱蒂氣沖沖的語氣令路森臉色一沈,轉頭過來看著她。她不在剛才所 站的地方,而是走到通道底端,正等著他過去。她生氣的表情起發他的怒火。她有什麼 好氣的?她又不是那個餓得半死的人。 然後他模糊地想起她曾說早餐之後就沒再吃過東西,或許她也很餓,因此,他勉強 同意她有權利表達不滿。 「我來付錢,」他一邊堅定地說著,一邊推著購物車前進。「遠來是客,我起碼該 供應食物。」而不是拿妳當我的食物,他想著。而那才是他最渴望做的事情。好吧,也 不算他最渴望做的事。他寧願拿背後那位矮胖的褐髮女子當晚餐。他一向認為像黎凱蒂 這種光鮮亮麗的金髮女子的血液嚐起來淡而無味。肉感女子的血液比較美味,嚐起來別 具風味,口感濃重強勁。 當然,他不能拿人類當食物。在現在這種時代,做出這種行為太危險了,而且即使 他自己願意冒這個險,他也不會為了短暫的美食快感而拿家族的安危冒險。 但,這並不表示他願意捨棄這樣的美夢。於是,接下來的時間,路森跟在凱蒂後面 ,在罐頭和乾糧之間穿梭,心不在焉地同意凱蒂說的每一句話,腦海中愉悅地憶起過去 的大餐。 「你喜歡墨西哥菜嗎?」她問。 「喔,喜歡。」他喃喃說道。凱蒂的這個問題馬上勾起記憶中在坦比哥(譯註:墨 西哥東部一海港城市)所享用的那個嬌小活潑的墨西哥女郎。她真是個美味的小東西, 摟在懷裡既溫暖又香甜。當他的牙齒和男性衝刺進入她體內的時候,她的喉間發出細小 而愉快的呻吟……喔,真好。吸血可以變成如此強烈的體驗。 「義大利菜呢?」 「義大利也相當美味。」他大表同意,記憶立刻轉到在亞瑪非(譯註:義大利南部 一個小市鎮)海岸遇到的一個農家女孩,她十分討人喜歡。那是他第一次獨自獵食。男 人永遠會記得自己的第一次。一想到甜美嬌小的瑪麗,他就全身發熱--那對深邃的黑 眼睛,子夜一般漆黑的波浪長髮。他想起手指纏在瑪麗那頭秀髮之中,當他對她獻出他 的處男之身,又同時吸吮她的血液時,她在他耳邊發出深切歡愉的呻吟。的確,那是一 次甜蜜而難以忘懷的回憶。 「你喜歡牛排嗎?」 他再度從思緒中跌回現實。凱蒂突然拿了一盒生肉湊到他鼻子底下,打斷了他愉快 的回憶。這塊牛排不錯,血淋淋的,雖然他平時偏愛人血--哪怕是冰冷的人血都比牛 血來得好--這塊滿是鮮血的牛排在此刻聞起來好棒。他發現自己深深吸入牛排的味道 ,然後緩緩地吐氣。 那盒牛排突然撤退。「還是你比較喜歡白肉?」 「喔,不,不。紅肉比較好。」 他往前挪,靠近肉品櫃檯,這是他進入超市後第一次認真的環顧四周。他是個要求 不多的男人,只要有肉和馬鈴薯就可以了。原則上,肉最好生嫩一點。 「你是肉食動物,我懂了。」當他伸手去拿一盒看起來格外鮮血淋漓的牛排時,凱 蒂語氣嘲弄地批評道。牛排的血滴下來,他幾乎要舔嘴唇了。接著,因擔心自己在目前 這狀況下會做出什麼後悔莫及的蠢事--例如去舔那盒牛排--他後退一步,將肉放下 。他握住推車,開始移動,希望能前往一個誘惑力比較小的區域。 「等一下。」凱蒂呼喚道,可是路森繼續走著。當她抱著幾盒牛排衝過來放進推車 裡的時候,路森幾乎要發出嗚咽了。 太好了!這下子誘惑隨處跟著他了。他真的需要吃東西。他必須聯絡柏軒或亞堤, 看能不能借一點血。或許他可以在回家的路上繞到柏軒的住處稍做停留。他可以把堅定 不移的黎凱蒂留在車子裡面看守那堆食材,衝進去,狠狠喝他幾口滋補的鮮血,而且… …天老爺!他幾乎像個犯了毒癮的人! 「我想,接下來是蔬菜水果,」凱蒂在他身邊說道。「你顯然非常需要補充維他命 。你有沒有考慮加入日曬沙龍的會員?」 「我不行。我……呃,皮膚有點狀況,而且我對太陽過敏。」 「看來,你有時候會很難受,是吧?」她睜大眼睛看著他,問道:「這就是你不願 意從事巡迴簽書會和其他宣傳活動的原因嗎?」 他聳聳肩。當她開始挑選各種綠色蔬菜的時候,他扮了個苦瓜臉。為了保衛自己的 權利,他挑了一袋馬鈴薯放進推車,可是那袋馬鈴薯很快就被綠色淹沒:小小圓圓的綠 色蔬菜、大大圓圓的綠色蔬菜、長長的綠色菜莖。天老爺,這女人對綠色有莫名的狂熱 ! 路森開始加快推車的速度,逼得凱蒂不得不匆匆挑選別的顏色。橘色、紅色、黃色 的蔬菜紛紛飛入推車之中,在路森最後想辦法逼她走向結帳櫃檯之前,橘色、紅色、紫 色的水果又跟著飛進來。 他一停下推車,凱蒂開始把東西拋到輸送帶上面。他心不在焉地看著凱蒂的時候, 那位胖嘟嘟的客人推著推車經過。她微微一笑,再次眨眨睫毛,輕輕地對他揮揮手。路 森報以微笑,視線牢牢盯著她頸間跳動的脈搏。他幾乎可以聽到她心臟怦怦的跳動、血 液奔流的聲音,還有--「路森?殷先生,你要去哪裡?」 路森頓了頓,眨眨眼,凱蒂這一問,他才發現自己跟在那個胖嘟嘟的客人後面,就 像馬兒跟著懸吊的紅蘿蔔。這份準晚餐再次對他回頭一笑,然後消失在冷凍食品區走道 的另一端。路森的視線緊緊追隨她。「我們忘了買冰淇淋。」 「冰淇淋?」他聽得出凱蒂語氣中的困惑,不過就算他想回答,也沒辦法停下腳步 。他衝到冷凍食品區的時候,發現那裡除了那位可愛的胖姑娘,還有別的客人。整個晚 上他們除了這個胖女孩之外,沒遇到別人,但是現在冒出了新的客人,妨礙他匆匆咬上 一口的計劃!他在心中嘆口氣,走到冰淇淋區,不太專心地看著眼前的選擇。巧克力口 味、櫻桃口味、巧克力堅困碎片口味。 他朝可愛的胖姑娘瞥了一眼。她也在看他,對他賣弄風情地微笑。她看起來就像一 大塊會走動的微笑牛排。讓死的女人!這樣子挑逗人真沒良心,他不悅地想著,一邊看 ,一邊把冰櫃的門開得更大一點。 當他從冰櫃拉出冰淇淋的時候,那個女人向他走來,臉上掛著大大的微笑。她一句 話也沒說,只是淘氣地微笑,從他身邊走過時手臂輕輕與他擦過去。 路森深深吸進一口氣,她的氣味令他幾乎暈頭轉向。喔,是的,她的血液很甜對。 或者是那股香甜的味道來自他手上的冰淇淋?他抓了另一盒冰淇淋,看著她從轉角消失 ,嘆了一口氣。他好想跟上去。他可以使用心智控制,將她拐到超市的後面,吸一點血 。不過,他如果被逮到..... 他嘆口氣,打消主意,隨手抓了一些巧克力堅果碎片冰淇淋。他可以再撐一下子。 只要再撐一下子,他就自由了,可以逃到柏軒或亞提那裡去。當然黎凱蒂在經過一整天 的工作和飛行之後,一定很累了。她會早早結束,上床就寢。 「哇,你真的很喜歡冰淇淋呢!」他回頭聽到凱蒂這麼評論道。 路森低頭瞧見自己手上拿著四盒冰淇淋,聳聳肩,把冰淇淋全都扔到輸送帶上。有 幾盒冰淇淋他甚至不知道是什麼口味,而且方才在分心的情況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抓了 那麼多盒,不過沒關係。終究會吃完的。 路森付錢的時候,凱蒂向他抗議,不過他堅持買單。這是男人該做的事。他的自尊 心不容許女人付錢買食物給他吃。在回家的路上,凱蒂打開一包米製餅乾來吃。她拿了 幾片給他,不過他只是輕蔑地搖搖頭。米製餅乾?天老爺! 路森控制自己不要順路停在哪個弟弟的家門口。他相當以自己的自制力為傲。他和 凱蒂將這堆食物提入屋內,然後他堅持要凱蒂在他把食物歸類收好的同時就開始烹飪。 他顯得既能幹又樂於助人,雖然事實上他希望她趕快煮好該死的晚餐,吃完,然後上床 睡覺,好讓他可以尋覓他所需要的血液。倒也不是說他無法享用食物,吃一點食物無妨 ,但是一般的食物無法紓解他主要的飢餓。吸血鬼可以不靠食物維生,但吸不到血卻萬 萬不可。 幸運的是,黎凱蒂顯然餓壞了,幾分鐘之內就做好一餐:她烤了一、兩塊牛排,然 後弄了一大缽淋了醬汁的綠色蔬菜。路森永遠看不出沙拉有任何魅力可言。兔子吃青菜 ,人類吃肉;路森則是吸血嗜肉。他不是兔子。然而,他忍下自己的意見,差不多在凱 蒂烹飪完畢的時候,他也把東西都放好了。接著,他們坐下來用餐。 路森熱情地埋頭猛吃牛排,不理那一缽給冤子吃的東西。他事先要求肉不要烤得太 熱,而這塊肉,他想,對大多數人類來說應該很生--但他嚐起來仍嫌太老。不過,肉 質仍然柔軟多汁,他迅速地吃光了。 他看著凱蒂吃完,不過凱蒂把沙拉遞給他的時候,他搖搖頭。「你真的應該吃一點 蔬菜,」她皺著眉頭對他說教。「蔬菜富含維他命和養分。你看起來太蒼白了。」 他推想凱蒂很擔心他頭上那道不存在的傷口是造成臉色蒼白的原因。然而,主因是 缺血,這提醒路森他應該看看柏軒在不在家。他先告退,離開房間,走到辦公室。 他打電話給弟弟,卻很失望地發現沒有人接電話。柏軒如果不是出去約會,就是去 殷氏企業了。柏軒像路森一樣,偏好在大家呼呼大睡的夜晚時間工作。數百年的習慣很 難一下子改過來。 路森回到廚房,發現凱蒂已經吃完了。她將大部分的餐盤沖乾淨,放進洗碗機裡面 。 「我來做就好,」他立刻說道。「妳一定很累了,應該上床睡覺。」 凱蒂訝異地看了路森一眼。難以想像那個回信只寫了一個「不」字,而且在她抵達 的時候表現得如此無禮的傢伙,居然和路森是同一個人。他幫忙她卸下那一堆雜貨,而 且對她如此體貼,讓她起了疑心。他臉上那副樂於助人的表情並沒有化解她的疑慮。然 而,她的確累了。這真是漫長的一天,於是她勉強承認。「我的確很累。」 話才剛說完,下一刻,她就發現路森堅定地握住她的手臂,把她推出廚房。 「妳該睡覺嘍!」殷路森的聲音既期待又雀躍。他把她推到走廊,送上樓梯。「妳 高興睡到多晚都可以。我會像平常一樣,一整晚工作,白天的時候幾乎都在睡覺。如果 妳比我早起,妳想吃什麼、想喝什麼都可以,但是,不要到處探看。」他用十分嚴厲的 口吻說出最後這幾個字,這就像她預期中那個無禮的傢伙了。 「我不太可能到處探看,」她氣憤地迅速說道。「我帶了一份原稿來修訂。我會一 邊工作等你起床。」 「很好,很好。晚安。」他把她推進她之前選定的黃色客房,砰的一聲把門拉上。 凱蒂慢慢轉身,幾乎以為會聽到門被鎖上。當她沒聽到上鎖的聲音時,鬆了一口氣 。她對自己的多疑搖搖頭,走向行李箱,拿出睡衣,走進套房內的浴室去沖澡。她正要 爬上床的時候想起她在這裡過夜的藉口,停下來,環顧四周。 她在床邊的桌子上看到小小的電子鬧鐘,拿起來,將鈴響設定在一個鐘頭之後。她 打算起來檢查,確定路森沒有昏睡--如果他睡著了,要叫醒他。 凱蒂將鬧鐘擺回桌上,爬進被單裡,回想之前廚房那個讓人驚慌的場面。她用鼻子 深深吸入一口氣,想起路森滿頭鮮血的模樣。老天,她從來不曾親眼看過人頭部受傷。 當然,她聽說頭部受傷容易大量出血,傷口通常看起來會比實際情況更糟糕,但是,路 森流了那麼多血。 她聳聳肩,嚥下心中的焦慮。凱蒂幾乎不太了解這個男人,而且從她抵達之後,他 的態度除了無禮還是無禮,儘管他這麼不客氣、活該受點傷,但她不是真心想看他送命 。那就無法給上司一個好印象了。她幾乎可以預見那個景象。 「不,俐珍,我無法說服他接受報社的採訪。不,電視訪問也不行。呃……不,他 也下想舉辦巡迴簽書會。事實上,我本來可以說服他,只是我殺了他。俐珍,那是一場 意外。我知道他是我們最炙手可熱的搖錢樹。雖然他是個沒禮貌的大豬頭,我真的不是 有意殺害他……不,那真的是意外!是,我了解我被開除了。不,我一點也不怪妳不能 幫忙寫推薦函。是的,如果妳容我告退,我想去應徵麥當勞的工作,我的出版生涯完蛋 了。」 她躺在枕頭上嘆氣搖頭,合上眼睛。謝天謝地,殷路森似乎很健康--除了臉色蒼 白以外。她在床上坐起來,擔憂再度啃噬她的心。他真的蒼白得嚇人呢。 「怎麼可能不蒼白呢?」她自問。他看起來流失了約四百CC的血,或是至少也有二 百CC吧。也許她現在應該去看看他的情況。凱蒂思考了一下,一方面想檢查他的狀況, 一方面不願意聽到他破口大罵,責備她打斷他的工作,不論他正在做什麼。如果她整夜 每個小時就去檢查一次,他勢必會破口大罵。可是他撞到頭之後,臉色真的太蒼白了。 話說回來,她在門廊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他非常蒼白,那時他還沒有撞到頭。或許 ,那是光線的關係?當時是夜晚時分,而且門廊的燈光又是日光燈之類的。也許那就是 他臉色會顯得蒼白的原因。 她簡短地思考一番,滑下床準備在入睡前先去檢查他的狀況,可是她聽到關門的聲 音,於是停下腳步。凱蒂動也不動地傾聽,那輕巧的腳步聲移到走廊的另一頭。凱蒂強 迫自己放鬆,回床上躺下。腳步聲很輕柔,此外,一切正常。聽起來路森並沒有搖搖欲 墜,或是步伐過度緩慢。他沒事。她還是堅持原本的計劃,一個小時之後再去檢查好了 。 她放鬆地躺回床上,閉起眼睛。她知道自己今晚不可能睡得很飽。老實說,她真的 寧可住在某處旅館,呼呼大睡。如果她不是這麼害怕一旦走出去,殷路森就不可能再讓 她進門,她一定會去住旅館--無論路森頭部有沒有受傷。凱蒂不能冒這種風險;她必 須說服他在宣傳活動上露個臉。任何一場都好。否則她這份編輯的新工作很有可能保不 住。 「你在說笑吧?她當真以為那些血全都是因為頭上撞了個小包的緣故?」亞堤不可 置信地大笑。 「欸,她不太可能想像得到那些血全來自他冰箱裡的血袋。」柏軒指出這一點,不 過他也在格格發笑。 路森當作沒聽到兩個弟弟的笑聲,牙齒戳進芮雪拿給他的第二個血袋。他早就喝完 第一袋了。他堅持先喝一袋血,再解釋自己為什麼跑到亞堤的門口乞食。第一袋血讓他 從柏軒也在這裡的驚訝中恢復,亞堤也有時間說明柏軒是順道來幫忙解決婚禮最後的一 些問題。剛好解釋了路森之前找不到他的原因。 「可是我不明白,」路森吸完第二袋血,把牙齒縮回來的時候,柏軒說道。「你何 不直接進入她的大腦,建議她離開?」 「我試過,」路森疲倦地承認。他將兩個空血袋放在芮雪伸出的手上,看著她走出 房間去把血袋丟掉。「可是我沒辦法進入她的心智。」 亞堤和柏軒瞪著他,非常震驚。 隨之而來的沈默就像人類訝異時發出的驚喘一樣效果強烈。 「你在開玩笑。」柏軒終於開口說話。 看到路森搖搖頭,亞堤跌坐在路森對面的椅子上,說道:「那麼,如果你不想要被 撮合,就別告訴母親。她一聽到我無法判讀芮雪的思想那一刻,就決定我們是很適合的 一對。」他若有所思地頓了頓。「當然,她是對的。」 路森厭惡地哼了一聲。「黎凱蒂小姐不適合我。那個女人就像在你頭上飛來飛去的 小蟲子一樣煩人。她像一隻頑固的騾子,而且強勢得要命。那個該死的女人自從強行進 入我家大門之後,就不肯給我片刻的寧靜。」 「並不盡然,」柏軒半開玩笑地爭論。「你還是找出機會,躲到這裡來了。」 「那只是因為她很累,上床去睡了。她……」他突然停住,挺直身子坐正,想起她 約定過每個小時要檢查一次,確定他頭部的傷勢沒有惡化。她真的會那樣做嗎?他銳利 地看了弟弟們一眼。「我到這裡多久了?」 柏軒興味濃厚地挑起眉毛,卻還是看了一下手錶。「不太確定,不過我猜你已經待 了四十、四十五分鐘左右。」 「該死。」路森立刻站起來朝門口走去。「我得走了。芮雪,謝謝妳讓我飽餐一頓 。」他從另一個房間大聲喊道。 「等一下。什麼……?」 柏軒和亞堤跟著站起來走出去,口中還叨唸著問題,不過路森並沒有停下來回答。 他在離開住處之前,曾把辦公室的門鎖上,而凱蒂可能認定那代表他人在辦公室中,可 是如果她真的每個小時都過來檢查,敲門的時候又沒有得到回應,那個該死的女人可能 會認定他已經氣絕身亡之類的,打電話叫警察或救護車。她甚至可能自行破門而入。那 個女人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沒人說得準。 在趕回家的路上,他想到一些很好玩的畫面。 很幸運的,當他回到家的時候,她並沒有做出任何可笑的事情。不過,她已起床試 圖喚醒他--他一打開前門,立刻明白這一點。連在樓下都聽得到她大聲喊叫、用力敲 他辦公室的門。聽到她製造的這番喧鬧,和她驚慌失措地喊叫他的名字,他翻翻白眼, 把鑰匙放入口袋,慢跑上樓。他踏上樓梯頂端之後,卻猛然停下腳步。 天老爺,這女人不僅吃兔子的食物,還穿兔子鞋。 路森瞠目結舌地看著她腳上那雙毛茸茸的粉紅色兔子拖鞋上跳動著的兔子耳朵,然 後視線往上滑,瀏覽她身上同樣是粉紅色、毛茸茸的厚重家居袍。如果他不是早就知道 她身材姣好,這下子根本就看不出她的曲線。接著,他瞥見她的秀髮,有點退縮。她頭 髮沒吹乾就上床睡覺,而且顯然在睡夢中翻來覆去,髮尾朝四面八方豎起來。 往好的方面想,顯然她並沒有放下身段、色誘他進行宣傳活動,儘管她極力想邀請 他出席。奇怪的是,了解這一點之後,路森反而悵然若失。他不明白為什麼。他甚至不 喜歡這個女人。然而,他也許願意接受一點小小的勾引。 「晚上好。」當她暫停吼叫、以便換氣的時候,他說道。黎凱蒂迅速轉身過來和他 正面相對,又再次讓他目瞪口呆。 「你!我還以為……」她回頭看看辦公室的門,又轉回來看他。「這扇門鎖住了。 我還以為你在裡面,而你又沒有回應,我……」她看見他的表情,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模 樣,拉緊身上那件破舊的袍子,彷彿他可能試圖一窺法蘭絨睡袍領口的春色。「有什麼 不對嗎?」 路森忍不住了;他知道這樣講可能很粗魯,可是他克制不住,脫口而出:「天老爺 !妳臉上那團黏糊糊的東西是什麼?」 凱蒂立刻放開睡袍,在臉上按一按,她的嘴驚恐地張成一個「0」字形,想起乾掉 的綠色面膜,真想把臉藏起來。 那顯然是某種美容秘方,路森推測,可是凱蒂沒有留下來解釋那到底是哪一種配方 。她腳跟一轉,逃回客房,把門關上。幾秒之後,她聲音緊繃地喊道:「很高興你沒事 。真的。你沒有來應門的時候,我很擔心。一個鐘頭之後,我再來檢查你的狀況。」 走廊上鴉雀無聲。 路森等了片刻,沒聽到凱蒂離開門口的腳步聲,顯然她在等他回答。「不」是他第 一個想到的答覆。他不想被檢查。他根本就不希望她在這裡,可是他發現他說不出口。 她似乎覺得被人瞧見方才那副亂糟糟的模樣相當尷尬,他真的不能責備她;亂歸亂,她 看起來像隻亂得可愛的小兔子。 他想起她站在走廊上那副亂糟糟的模樣,忍不住微笑起來。她是有些可怕--卻是 可愛到讓他很想抱抱她的可怕……直到看見她臉上龜裂的綠色面膜。 她一定正在等他回答一個「不」字,但路森決定不要再加深她的苦惱了,於是他用 讓人不舒服的嘶啞嗓音大喊一聲「晚安」。他走到辦公室門口,把鎖打開的時候,聽到 她房門的另一邊傳來輕微的嘆息,然後她非常小聲地向他道晚安。她輕柔的腳步聲逐漸 遠離。她上床睡覺去了,他這麼想著。 突然傳來啪的一聲,光線從客房的門下流洩而出。路森頓了頓。為什麼要開燈?她 是不是將鬧鐘重新設定在一個小時後?那個蠢女人真的打算每個小時起來檢查一次! 他搖搖頭,走進辦公室,把燈打開。他給她十五分鐘的時間入睡,然後他會進去把 鬧鐘關掉。他絕對不需要她整晚糾纏不清。雖然他曾經想過如果她今天晚上少睡些,隔 天早上會因為補眠而睡得更久,就可以縮短在他睡覺的時候獨自到處探看的時間。 不,他決定。她說過她不會到處探看,而他相信她。 大部分相信。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凱蒂到處探看。 她不是有意的。事實上,她原已計劃好白天的工作,當然不包括到處探看--可是 ,俗話說得好,再完美的計劃也會出錯。 凱蒂在早上十點鐘醒來。第一個念頭是猜測自己身在何處。第二個念頭--等她一 想起自己在哪裡,以及來到這裡的原因之後--則是「喔,慘了,鬧鐘沒有響」。她坐 起來,伸手拿鬧鐘查看。鬧鈴鈕設定在關閉的位置。凱蒂皺眉看著鬧鐘,很確定自己在 第一次檢查路森傷勢之後,確實重新設定過鬧鐘,也打開了鬧鈴鈕。可是鬧鈴是關閉的 。她皺皺眉,將鬧鍾放回去。會不會是第二次該醒的時候,她翻身將鬧鐘關掉了?一定 是那樣,她想通之後,對自己扮了個鬼臉。 「繼續努力吧,黎小姐。妳只有一個藉口可以在此過夜,只有一次機會能討好那個 男人,卻自己搞砸了。」她一直相信只要不辭辛苦,每個鐘頭醒來一次去確定他的傷勢 沒問題,他就不會將她掃地出門。可是既然她搞砸這個任務,他會在中午之前把她趕出 去--假使他沒像他所說的寫了一整夜。如果他整晚都在寫作,那麼,他可能睡到兩、 三點鐘。那表示她曾在三、四點被趕出去。 「凱蒂,真精彩呀-」她推開被單下床。現在她必須想一個好藉口留下來,直到她 說服殷絡森答應合作。 凱蒂一邊思考這個問題,一邊淋浴、擦乾、穿衣服、刷牙、撥弄頭髮,搽上一點蜜 粉。最後她覺得必須先吃點東西,不然大勢已去,可以準備放棄了。她的腦筋一向在吃 飽的時候更加靈光。 她走出客房,在走廊停下腳步,注視著對面的房門。也許她該去檢查一下屋主,她 整晚都沒有檢查他的狀況。這男人可能倒在辦公室地板上,昏迷不醒。 她抿著嘴唇仔細思考,然後搖搖頭。不。她決定這不是個好主意。她昨天晚上怠慢 職責,沒去檢查他的狀況;在找出方法彌補疏忽之前,絕對不要去吵醒他。 她腳跟一轉,盡可能靜悄悄地走下樓梯。第一站是廚房。她開始煮咖啡,接著察看 冰箱。雖然她知道放在冰箱裡的每一項東西,可是看見那麼多好吃的並假裝自己要吃一 些培根、雞蛋之類油膩膩的不良食品,還滿好玩的。她當然沒吃而是弄了沒那麼可口、 卻更有益健康的葡萄柚及麥片。然後,她倒了一杯咖啡,一邊喝,一邊注視著窗外的院 子。院子很大也很乾淨,外圍種了樹林,草地相當整齊,顯然有專人照顧。一如這棟房 子。 路森的家,無論屋內或屋外,都說明了他的財富以及社會地位。房子很大,擺滿了 古董,但是屋外才是最美的地方。房子座落在一大片的土地上,土地周圍環繞著樹木, 全都經過悉心照料,而且這樣的設計恰好可以讓人遺忘這棟房子位於大都會邊緣的事實 。景色很美,充滿悠閒的氣氛,凱蒂一邊享受美景,一邊喝咖啡。 她又倒了杯咖啡,漫步走出廚房,沿著走廊閒晃,編著可以讓她起碼多留一晚的藉 口。她真的必須說服路森至少接受一次訪問。凱蒂懷疑他永遠不會答應舉行巡迴簽書活 動,她早就放棄那個主意了。可是,一定可以說服他接受幾次專訪吧?也許透過電話或 網路?她負責的幾位作家接受過電子郵件訪問。採訪者擬好問題,以電子郵件寄出,作 者也以電子郵件回答。或是網路上也有很多即時通訊的服務;她聽說有些作家也以這種 方式接受訪問。天啊,這又沒什麼了不得的,對吧?路森甚至不必離開家。 她端著咖啡想轉進客廳的時候,發現放在走廊桌上的箱子。凱蒂立刻認出它。她親 自將書迷來信打包裝箱,拿去郵寄。她改變方向,繼續走到桌子前面,低頭凝視那個箱 子。她三個月前寄出的!三個月!他甚至不肯打開那該死的箱子,更別說回覆箱裡的信 了。 「該死的傢伙,」她喃喃說道。「不知惜福、愚蠢……太好了。」說出最後幾個字 的時候,凱蒂的笑容透出希望的曙光。她找到了再次留下來過夜的藉口了。「喔,」她 呼吸一口氣。「願上帝保佑你愚蠢的腦袋和無禮的行徑。」 蘇薩音樂。(譯註:Salsamusic為源自南美洲之節奏強烈的舞曲。)這是路森醒來時 第一個聽到的聲音。他認得出曲調;時下正流行這種音樂。一個畫面匆匆閃過他的腦海 :一個身穿黑衣、削瘦英俊的拉丁男子在舞台上跳舞。 音樂讓他很輕易地找到凱蒂--他只需要跟著音樂走進客廳。他在客廳門口停下來 ,目瞪口呆地看著客廳在他睡著的時候已經變成一團混亂。他上床的時候,客廳很乾淨 整齊,可是現在到處是四散的紙張。每一個可以利用的平面都堆著折開的信件和信封。 在混亂的中央有個箱子,黎凱蒂正繞著箱子跳舞,把信掏出來、拆開,旋轉著將信放到 某一堆紙張上面,又跳著舞回去拆開另一封信。 「妳搜我的東西!」他大吼一聲。 凱蒂本來拿著那個半空的箱子扭腰擺腎--坦白說,扭得相當性感--緊張地叫了 一聲。她轉身面對客廳門口,將箱子打翻,掉落在地上。 「你害我打翻了!」她大叫,尷尬得羞紅了臉。她彎腰撿起箱子和箱子裡的信。 「妳搜我的東西。」路森重複這句話。他走向前,高高在上地看著她撿起掉落的信 封。 「我……」她充滿罪惡感地望著他,不過表情接著轉為不悅。她站起來,回瞪路森 。「我哪裡需要搜查,這箱子就擺在走廊的桌上,我經過時發現的。」 「我不太確定,可是我相信拆開別人的郵件是違法的。這不是違反聯邦法律嗎?」 「我確信那不適用於自己寄的郵件--而這箱子的確定我寄的。三個月以前寄的! 」她語氣嚴厲地加了一句。 「可是箱裡的信不是妳寫的。」 凱蒂臉色一沈,專心把沒拆封的信扔回箱子裡。她解釋道:「我看你一封信都沒拆 開,也許我幫得上忙。顯然你被這麼多信件嚇到了。」 「哈!我一點都不知道有幾封信。我根本沒開箱。」 「對,你沒開,」她在片刻之後做了讓步,然後她問:「你跟郵件有仇嗎?我從來 沒看過有人像你這樣,任憑信件躺好幾個月。難怪你回信這麼慢。」 在他回話之前,她轉身,加了一句:「你怎麼可以如此漠視信件?」她揮手一比房 間內信件堆成的迷你小山丘。「這些都是你的讀者、你的書迷!沒有他們,你什麼也不 是。他們花了很多錢買你的書,又花了錢告訴你他們有多麼喜歡你的作品。如果沒有讀 者閱讀,你的書根本就不能出版。你怎麼可以這樣忽視他們?他們花時間、不嫌麻煩地 寫信給你,他們大力稱讚你,讚美你的書、你的作品!難道你不曾欣賞、或是非常喜愛 芋個人的作品,喜歡得讓你好想告訴他?讀者肯花心思這麼做,你應該好好珍惜。」 路森訝異地瞪著她。她相當慷慨激昂、滿臉通紅、胸口起伏。他注意到她的胸部很 美。總而言之,她身材曼妙,即使只是像今天這樣穿著舒服的牛仔褲和T恤,也很好看 。 這些細節都值得注意,不過在此刻卻不太有用。他譴責自己,清清喉嚨片刻,才試 著開口說話。問題是,他想不起來她剛才說的話,也想不出他該回答什麼。 「哈!」她露出勝利的表情。「你答不出來,對不對?因為我說的是實話。你對處 理那種事情非常的馬虎,而我決定--大發慈悲--幫助你。你不必感謝我。」她用相 當自以為是的口吻加上這一句适。然後她抓了另一封信拆開。 路森注視著她的時候,發現笑意不自覺地牽動嘴角。他不必進入她的大腦也能知道 這並非出於好意,而是試圖延長留在他家的時間,以便說服他參加幾項宣傳活動。他決 定--大發慈悲--讓她留下來幫他處理信件。他原本不打算回信。他跟這些人根本不 認識,回這麼多信實在太費功夫,不過現在.....好吧,她的長篇演說在某種程度 上讓他相當感動。 「很好,妳可以協助我處理這些信件。」他宣佈。 對於殷路森如此寬宏大量的說詞,凱蒂搖搖頭。「真好!你真是太偉大了,居然允 許我……」她停下來。她的譏諷完全是浪費力氣;路森早就離開客廳了。該死的男人! 他真是最讓人洩氣的傢伙,氣死人……而且為什麼他說話總是這麼恰到好處呢?這個男 人的這詞用字相當傳統,而且說話帶著些微她難以辨認的腔調,在在都令她惱火。 她正轉身要繼續將箱子裡裝的信分類整理時,一連串響亮的鈴聲響遍整棟房子。凱 蒂認出那是門鈴聲,猶豫了一下,然後放下信件去應門。她打開前門,看見門外站著一 個穿制服的男人,手上拿了一個冷藏箱,箱子上印有「ABB」三個字。(譯註:「殷家血 庫」英文字母簡寫。)「嗨。」他停下嚼口香糖的動作,對她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健康 白亮的牙齒。「妳一定是路森的編輯。」 凱蒂揚起眉毛。「呃,對。我是凱蒂,黎凱蒂。」 男人接住她伸出的手,溫暖地緊握著。「梅芝伯母說得對,妳很俏。」 「梅芝伯母?」凱蒂迷惑地問。 「梅芝是路森的母親,我的伯母。」她看起來還是很茫然,所以他又加上這一句, 不過沒有多大幫助。她來到這裡之後唯一遇見的人就是昨天她一下計程車時遇見那兩個 正準備離開的人,而且那個女人不可能老得足以當路森的母親。凱蒂聳聳肩,將這個問 題拋到一邊去,想到那個男人話中的另一個暗示。「你是路森的堂兄弟?」 「是的,小姐。我們的父親是兄弟。」他的嘴巴笑得那麼開,令她很難辨識他們像 不像。喔,這個男人稍微高一點,烏黑的髮色很像路森,可是路森不笑的,而這個年輕 男子自從她開門之後,就一直保持笑容。很難相信他們有親戚關係。「不過,我比較年 輕。」 「你比較年輕?」她懷疑地問道。她認為這兩個男人年齡相仿。 「喔,是啊。」他露齒而笑。「我比路森小了好幾百歲。」 「唐邁!」 凱蒂轉頭望過去。路森正從走廊上過來,一臉陰沈,視線從她身上移向他堂弟。他 顯然相當不悅,她在心中嘆氣。顯然,他不喜歡她去應門。天啊,這男人真是個討厭鬼 。為什麼寫吸血鬼故事的人不是唐邁呢?她確信這個堂弟比較好溝通。 「堂哥,這個給你。」唐邁似乎一點都不為路森的表情所驚嚇或困擾。他將冷藏箱 遞過去給路森。「柏軒說要我趕快送過來,還說嚴重缺貨害你非常飢渴。」他一邊大笑 一邊加了一句,還對路森眨眨眼。 「謝謝你。」 路森真的對他堂弟微笑了,凱蒂驚訝地發現這一點。而且,他的臉並沒有四分五裂 地掉下來。 「我馬上回信,」路森又說了一句,轉身向樓梯走去的時候,還特別發出警告:「 別想要咬我的客人,她會……氣死你。」 凱蒂臉色一沈,看著屋主退回屋內,然後勉強地微笑面對格格發笑的殷唐邁。她表 情扭曲地微笑,問道:「他是一直都這麼暴躁,還是只衝著我來的?」 「他是衝著妳來的,」唐邁說。看到她低頭氣餒的表情,他開始大笑,最後出於同 情,終於告訴她實話。「不是啦,不是妳的關係。路森脾氣不好,幾百年來都是這樣。 但是,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錯。妳對他一定有正面的影響。」 「這樣子算心情不錯?」凱蒂不可置信地問道。唐邁又開始大笑。 「這個給你,」路森喊道。他小步跑下樓梯,把冷藏箱還給堂弟。「替我跟柏軒道 謝。」 「我會轉達的。」唐邁說完點點頭,又對凱蒂眨眨眼,轉身離開前廊。 凱蒂向車道上的貨車瞥了一眼。車身上標示著「ABB專送」,她注意到這跟冷藏箱 上的戳記一漠一樣。路森要她讓路,好把門關上。 「那是……?」她好奇地開口,不過路森在她吐出問題之前已經轉身離開,免得她 證明自己是個沒禮貌又愛管閒事的人。 「既然有那麼多信件--說真的,多到不可能各別回信--我認為我們應該將信件 分類,針對每一個類別寫一種標準的回信。這麼一來,每一封信你只消多寫個一行,看 起來比較親切、有誠意就成了。」 路森咕噥了一聲,又喝了另一口凱蒂在午餐的時候煮好的咖啡。那一頓對她來說是 午餐,卻是他的早餐。不過,他把唐邁送來的血袋堆進辦公室的小冰箱之時,吸光了一 個血袋,如果將那個也列入計算,他想,這一頓也能算午餐。他們吃完之後走到客廳, 他就坐在沙發上聽她解釋回信計劃。 「我且將你那聲咕噥視為你對這個計劃的讚許,也當作你同意合作。」凱蒂回應。 既然那聲咕噥似乎讓她很生氣,況且他喜歡看她生氣時滿臉通紅的模樣,路森又咕噥了 一聲。 正如他預期的,血液衝上她的雙頰,加深紅暈,而怒火在她眼中閃爍。路森判定黎 凱蒂生氣的時候是個漂亮的小東西。他享受地看著她。 儘管對他相當不悅,她臉上的氣憤突然緩和下來,接著發表意見:「你今天的氣色 好多了,看來你頭部的傷口終究沒有惡化。」 「我告訴過妳我沒事。」路森說道。 「對,你說過,」她同意道。接著,她看起來有點不自在地說:「對不起,從第一 次之後,我就沒有再去檢查你的狀況。我本來打算起來檢查的,可是沒有聽到鬧鐘。我 八成是在睡夢中不小心關掉了。」 路森揮手示意她不要道歉。是他關掉鬧鐘的,她不需要道歉。他不認為凱蒂會很感 激他居然趁她睡著的時候溜進她房間。她大概也不會想知道他在關掉鬧鐘之後,站在床 邊看著她的睡姿:他著迷地凝視她睡夢中天真無邪的表情,注視法蘭絨睡衣上的小兔子 隨著呼吸起起伏伏。他多麼想要拉開那件無比端莊的睡衣,露出她的粉頸,瞧瞧底下跳 動的脈搏。不。她絕對不會想知道這些事情,於是他保留這個秘密,又啜了一口咖啡。 這飲料很苦澀,奇怪的是,喝起來味道不錯。路森想不起他這麼多年來避免喝咖啡 的理由。的確,曾有醫生警告過咖啡中的刺激成分對他的影響比對人類強大兩倍,可是 目前他還沒發現影響的跡象。當然,他才喝了一、兩杯,也許他不該再冒險多喝。他放 下杯子。 「那麼,我們要做什麼?」他突然問道,將話題從凱蒂昨晚沒有醒來檢查的事帶開 。 「嗯,我已經將信件分類放好。有許多信件的主旨和問題很類似,譬如詢問你接下 來會不會寫路森或柏軒的故事,」她解釋道。「所以我把問那個問題的都放在同一堆。 每種分類你寫一封制式回信,這樣大概可以減低到二十幾種,你就不必回幾百封信了。 」 「當然,如果你肯閱讀每一封信,個別寫個一、兩行的回覆,那會很貼心。」她躍 躍欲試地補上一句。 路森猜想她認為這整個構想會讓他生氣。他也的確感到惱怒,忍不住抱怨。「我寫 別的書從不需膛這種渾水。」 「別的書?」她迷惑地眨眨眼,然後說道:「喔,你是說你寫的歷史教科書。唉, 那不一樣,那是非小說,大多是大學上課時使用。很少學生會寫仰慕信給教科書作者。 」 路森扮個鬼臉,又喝下一大口咖啡,免得自己對她說最近的作品也是非小說,只是 被歸類成吸血鬼羅曼史販賣而已。 「反正我認為已經分成好幾類了,可以開始回信。我可以向你說明每一堆信件的類 別,你就針對每一種寫一封共用的回信。我繼續把剩下的信分類放好。」她這麼建議。 路森點頭默許,抱著雙臂等待。 「你需不需要紙筆記下我的說明?」片刻之後,她問道。「以免你遺漏了?這裡起 碼有二十種分類,而且--」 「我記性很好,」路森如此宣稱。「繼續。」 凱蒂的視線緩緩地繞了一圈,顯然試圖決定該從哪邊開始。「老天,他真像『國王 與我』那部電影中那個光頭的傢伙。」他聽到她低聲抱怨。 路森知道照理說自己應該聽不見那句話,可是他的聽覺非常敏銳。他很喜歡享受她 怒氣沖沖的模樣,所以自己加註了一句:「妳是指尤柏·連納。」 她猛然轉過身來,大為警覺地看著他。他點點頭。「他扮演暹羅國王,演得很好。 」 凱蒂猶豫了一下;接著,顯然認為他沒有生氣,她稍微放鬆下來,甚至擠出一朵微 笑。「那是我最喜歡的電影。」 「喔,他們把這個故事拍成電影了嗎?」他很感興趣地發問。「我看的是舞台首演 。」 她好似相當懷疑,他發現看過羅傑斯與漢默斯坦製作的百老匯首演--如果他沒記 錯,首演是在一九五一年--等於承認自己已經一大把年紀了。而他的外表不過三十五 、六歲,難怪她的表情會很驚訝。他清一清喉嚨,又說了一句:「當然是重新上演的時 候,大概是一九七七年在百老匯。」(譯註:RichardRodgers和OscarHammerstein是美 國音樂劇史上非常成功的拍檔,從一九四O年代開始,合作推出過許多部膾灸人口的音 樂劇,包括「真善美」TheSoundofMusic。)她揚起眉毛。「你那時候一定只有七、八歲 了吧?」 路森不願意撒謊,只好咕噥一下算數。「我記憶力非常好。」 「是啊,你當然記性很好。」凱蒂嘆氣,拿起一封信。她大聲唸出來:「親愛的殷 先生。我讀過《愛情會咬人》一、二,而且好喜歡這些故事。不過,第一集是我的最愛 。你真的相當有才華!那本小說的中古世紀氣氛是這麼的恐怖與真實,我幾乎相信你親 身經歷過那個時代。」凱蒂頓了頓,抬頭看路森。「這一疊信件都是這種路線,極力讚 美你的寫實功力,以及故事讀起來彷彿是你的親身體會。」 路森只是點點頭,她皺眉問道:「如何?」 「怎麼?」他訝異地問。「讀者說得對。」 「讀者說得對?」她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你只想要寫這句話?『親愛的讀者,你 說得對』?」 路森微微一聳肩,不明白為什麼她要提高聲音。讀者是正確的。他的作品讀起來仿 彿他去過中古世紀,因為他確實在那個時代生活過。並非在他父母相遇的那一年,但也 相隔不久--在那個年代,改變的速度非常緩慢,一切幾乎沒什麼差別。 他看著黎小編輯把那封信啪地放回那一疊上面,然後向下一疊移動。整個過程中, 她一直低聲抱怨他是個狂傲自大的混蛋,外加種種貶抑的形容,「不體貼」和「缺乏社 交技巧」只是其中兩項。路森知道這些話他全都不應該聽見。 他並不覺得受到冒犯。他已經活了六百年,早已從歲月中得到自信。路森猜想,對 大多數人來說,他的確顯得很自負,可能甚至是個混蛋。想當然耳,他不怎麼體貼,而 且他知道自己的社交技巧有點不靈光了。亞堤和柏軒對於社交向來比較在行。然而,在 度過這麼多年隱居寫作的生活之後,他的社交經驗相當不足,他也有自知之明。 然而,他看不出有什麼理由值得他費心磨練社交技巧。在他的人生舞台上,讓別人 留下深刻的印象似乎是種麻煩的重擔。 他曾經帶一個女服務生去晚餐,那個服務生說過的話剛好可以解釋他的經驗。她說 :「你去工作、輪班,一切都很順利。大部分的客人都很好,雖然偶爾會碰到一個惡劣 的。可是,有時候你碰上了個討厭鬼,甚至連續兩、三個,會讓你很沮喪,令你既疲倦 又悲慘,讓你覺得人類可惡透了。然後也許有個小嬰兒發出輕輕的咕咕聲,並向你微笑 ,或者另一個客人帶著同情的笑容,對你說『今天晚上很辛苦吧?』然後你的心情又會 好起來了,你會發現人類也許不是那麼惡劣。」 路森曾經度過好幾十年痛苦的歲月,他感到疲倦、沮喪,而且覺得彷彿所有的人都 很差勁。他沒有力氣也沒有意願去忍受他們,只想獨處。所以他開始寫作--單獨工作 讓他保持忙碌,也帶他進入更為快樂的世界。 他知道只要某個人微笑著對他說「這幾十年來很辛苦吧?」,一切就會改觀。某個 像凱蒂一樣的人。儘管他非常排斥與她相處,他卻開始喜歡有她作伴的時光。有幾次她 甚至令他露出微笑。 路森發現自己的思緒脈絡變得溫情,而且對於和這個不速之客相處已經相當自在, 他猛然打住這些念頭,臉色開始轉為陰沈。天老爺,他剛剛在想什麼?黎凱蒂是個頑固 、煩人的女人,她除了帶來混亂、並打擾他規律的生活之外,什麼也不會。他--「『 殷先生大鑒,』」她朗誦信件的嚴肅聲音將路森從他的思緒中拉回來。「『我拜讀過您 的吸血鬼小說,而且對您的作品感到無比的喜愛。我一直對吸血鬼的生活非常著迷,求 知若渴地研讀相關的一切資料。我知道的確有吸血鬼的存在,而且猜測您本身就是吸血 鬼。我渴望成為其中一員。是否能拜託您也將我變成吸血鬼?』」凱蒂翻翻白眼,停止 讀信,看著他。「你有什麼話想對她說?」 「沒有。」他堅定地說。 凱蒂嗤之以鼻地丟下那封信。「為什麼我老早猜到你會這樣回答?要對那種人解釋 你其實不是吸血鬼,事實上也沒有吸血鬼,所以你不可能『將她變成吸血鬼』等等,我 也認為太荒唐了,」她大笑,向下一疊信件移動。她一邊看擺在最上面的那封信,一邊 又說:;口訴她找心理學家幫忙解決現實與幻想不分的問題,可能會比較好。」 路森覺得嘴唇在痙攣,不過他沒說什麼,只等待凱蒂選定下一封信。 「『親愛的殷先生,』」她開始唸道。「『我還沒有看《愛情會咬人》一,可是我 保證一定會去讀的。我剛剛看完《愛情會咬人》二,覺得太棒了。亞堤好甜蜜,又好風 趣,而且那麼性感,我就像芮雪一樣愛上他了。他是我的夢中情人。』」 凱蒂頓了頓,帶著期盼的眼神抬頭看他。「你想對這樣的信件說些什麼呢?」 很簡單。「亞堤已經名草有主了。」 他的編輯雙手揮向空中。「路森,這不是笑話!你不能就這麼--」她聽到門鈴作 響,把話打住,嘆口氣轉頭,看見路森很不情願地起身去應門。他已經知道是誰來訪了 。唐邁已經把血袋送過來了,所以只剩下一種人會來找他:家人。而既然亞堤跟芮雪正 忙著準備婚禮,柏軒、儷希和睿格此刻全都在工作,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的……「媽。 」他打開門看見殷梅芝的時候,招呼聲一點熱誠也無。他真的不希望讓他母親和黎凱蒂 待在同一個房間裡;那一定會讓他母親開始動歪腦筋。既然他早就懷疑她正往那方面想 ,他完全不認為應該鼓勵她這麼做。可是他能怎麼辦?她是他的母親啊! 「路,親愛的。」梅芝親吻他左右臉頰,然後把他推開,走進屋內。「親愛的,你 自己在家嗎?我想順道過來喝點下午茶。」她不等他回答,順著母性的直覺走到客廳門 口,看見凱蒂在裡面的時候,她露出燦爛的笑容。「嗯,看來我剛好趕上,剛好讓兩位 利用這段時間休息一下。」 路森認命地嘆口氣,關上前門。他母親大膽無懼地踏進凌亂的客廳。這女人絕對不 會只是路過喝杯茶而已,她總是有所企圖。路森恐怕不會喜歡她今天順道過來的目的, 他希望上帝不要准許她在他和凱蒂身上玩那套做媒的無聊把戲。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唉呀,妳可以當路的女伴呀!」 「呃……」凱蒂聽到梅芝的建議,拋了一個暴怒的眼神給路森,卻發現他閉著眼睛 ,一臉痛苦。她懷疑他正在乞求地板裂開,把他吞進去,甚至撕成碎片吞下去也行,只 要能埋到地板下面去都可以。這幾乎讓凱蒂覺得痛快許多。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一個父母 一抓住機會就想辦法害她丟臉的人,感覺真好。 不過,梅芝還直是不簡單。自從這女人光臨,凱蒂花了半小時的時間目瞪口呆地看 著她。這個充滿異國風情的美女是路森的母親?喔,當然,相似之處其實很多。路森的 五官很像母親,不過殷梅芝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像超過三十歲。她怎麼可能是路森--或 是路,大家似乎都如此稱呼他--的母親? 「親愛的,我們家的基因優良。」凱蒂剛才發問的時候,這女人是這麼回答的。 凱蒂悲慘地嘆氣,氣忿她的家族為什麼沒有流傳這樣的基因。然後,她就只是瞪著 這個女人,心不在焉地對她的每句話點頭同意,努力想找出拉皮手術的痕跡。她顯然應 該更專心一點,好好聽梅芝說話。路森弟弟的婚禮是聊天的主題,凱蒂不太確定話鋒怎 麼會轉到剛剛那句話。 「女伴?」她腦筋一片空白地跟著唸。 「是啊,親愛的。為了參加婚禮。」 「媽!」路森咆哮似地發出警告,凱蒂瞥見他已張開眼睛,銳利地盯著他母親。 「拜託,路,親愛的。你怎麼可能明天晚上自己去參加婚禮,而拋下這個可憐的女 孩。」梅芝大笑,顯然對兒子的怒火不以為意。 「凱蒂必須回紐約,」路森堅定地說。「她明天晚上不會在這--」 「聽起來很有趣!」凱蒂突然冒出這一句。路森陷入沈默,用螺絲錐一般銳利的視 線瞪著她,不過她當作沒看到。新聞媒體吵著想跟他說話,除非他同意至少接受一次訪 問,不然她絕對不離開。聽從梅芝的建議表示他不只不能逼她回紐約,而且等到婚禮結 束,時間也太晚了,不可能搭飛機回去。這樣子她就可以一直待到星期日,好好地對這 個男人下功夫。這個念頭讓她樂得眉開眼笑,她默默地感謝路森的母親。 她唯一擔心的是殷梅芝似乎也相當愉快地回看她。凱蒂突然感到不安,覺得自己剛 巧踏入一個陷阱。她向上帝祈禱別讓這個女人有任何想撮合她和路森的想法。梅芝一定 很清楚她兒子是個不可理喻的笨蛋,完全不是凱蒂喜歡的型! 「那太棒了!」梅芝說道。她不理兒子陰沈的臉色,像隻舔到奶油的貓似地露出笑 容,接著問道:「親愛的,妳有沒有適合參加婚禮的衣服?」 「喔噢。」凱蒂的笑容動搖了。她的衣服包括每一種可能的場合,婚禮除外。凱蒂 不可能預知會來此參加婚禮,也不認為那件適合參加各種晚上活動的黑色緊身洋裝可以 。 「啊哈!」路森可高興了。「母親,她沒有合適的衣服。她不能--」 「我們趕快去找我的裁縫,」梅芝打斷他的話。「她那裡總是有應付這種緊急情況 的衣服。然後再找我的髮型設計師做個完美的髮型,這樣一切就妥當了。」 凱蒂放鬆下來,幾乎想要擁抱梅芝。這麼好的女人真下該有路森這種兒子。她既聰 明又迷人,是個好玩伴。不像某個脾氣乖戾的男人。凱蒂偷偷看向路森,他悲慘的表情 ,幾乎讓她想笑。她應該對於強行進入他家過夜感到愧疚,不過她並沒有罪惡感。他極 為需要協助;他非常缺乏社交技巧,顯然花了太多時間獨處。她的出現對他大有益處- -她相當確信這一點。 「那麼,既然一切敲定,我要走了。」梅芝很快地站起來,離開廚房--快得凱蒂 為了注視她的一舉一動,幾乎扭到脖子。 她起身匆匆趕上梅芝。「殷夫人,非常謝謝妳。」她小跑步追到走廊上一邊喊道。 路森的母親不只看起來很年輕,對一個兒子起碼有三十五歲的母親來說,她的動作 也很敏捷。她究竟幾歲?凱蒂猜想。至少有五十三歲吧。不可能,她想,不過她沒有把 這段話說出口,只是說了一句:「我真的很感激妳慷慨地答應幫助我,而且--」 「胡說,親愛的。我才要謝謝妳來這裡陪伴路森。」梅芝停下腳步,等凱蒂趕上來 。「唉,妳真該瞧瞧他在他妹妹婚禮上的模樣。我從來沒見過誰跑得這麼快,或是躲得 這麼久。妳知道,都是小姐們的緣故,她們喜歡追著他跑。」 這話讓凱蒂的眉毛揚得老高,顯然完全不相信。 梅芝突然笑了起來。「很難想像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路森這麼難以取悅的人身上,對 不對?不過我想是那種狩獵的快感吸引那些小姐。他明顯地表示他沒有興趣,而她們的 反應就像是追捕狐狸的獵犬。妳來扮演他的『護花使者』,他這次就可以放輕鬆,好好 地慶祝婚禮。等他了解這一點,就會非常感激妳的陪伴。」 凱蒂毫不掩飾她十分懷疑殷路森會對任何事情心存感激。在她看來,這個男人比「 難以取悅」惡劣多了。 「親愛的,他的外表可能似乎很暴躁,」梅芝嚴肅地說道,顯然讀出了她的想法。 「可是他很像烘烤過的蜀葵,內心很柔軟,且多愁善感。但是,很少人看得到他的內在 。」梅芝繼續走向前門,將門打開,留下凱蒂思考那番話。「明天午餐之後我會過來接 妳。一點鐘。妳覺得這個時間可以嗎?」 「可以。不過,那樣來得及將一切打理妥當嗎?」凱蒂關心地問。根據她的經驗, 婚禮通常在下午兩、三點開始。 艾梅芝看起來很鎮定。「喔,親愛的,時間非常充足。婚禮要到晚上七點才開始。 」 「七點不會太晚嗎?」凱蒂訝異地問。 「在晚上舉行婚禮是現在的潮流。我聽說茱利亞·羅伯茲和她的攝影師老公的婚禮 是在午夜過後舉行的。」 「真的?我倒沒聽說過。」凱蒂自嘲地說。 「喔,是的。她開啟了這一股風潮。那麼,明天見嘍。」梅芝興高采烈地說完話, 然後在身後帶上門,留下凱蒂站在走廊上,覺得自己活像經歷了一場龍捲風。 凱蒂站了幾分鐘,眼睛盯著門,大腦快速地想著參加婚禮所該準備的每件事情,直 到廚房的門打開,路森悄悄走出來。 「我會在我的辦公室。」他簡短地說完,臉色嚴峻地經過她身邊,走上樓梯。 凱蒂一向是個聰明的女孩,知道該明哲保身,閉上嘴巴,看著他步上樓梯消失了。 當然,他非常生氣。這是可以預期的,不過她希望他的怒氣趕快消退。 樓上傳來甩門的聲音。非常用力。 好吧,也許今天晚上沒辦法讓他消氣,不過明天應該會好轉。她這麼希望。也許她 該幫一點忙。她轉身看看客廳裡的那團混亂。今天晚上不可能要他回信了。也好,她開 始擔心他寫任何信件都會冒犯讀者,把他們嚇個半死,而非取悅他們。她願意幫他一個 大忙,擬好制式回信,他只要簽名就行。 凱蒂想到這個生意,對自己扮個鬼臉。這表示她有得忙了。不可能取悅每個讀者。 然而,讀者可能會比較喜歡收到她自作主張的回信,而不是收到以下這樣的答覆:讀者 大鑒:不。 殷路克敬上奇怪的是,凱蒂想到這主意,不禁輕笑。就某方面而言,她手下這位作 家相當爆笑。問題是,他不是故意的。 她深深嘆口氣,回到客廳開始工作。 路森從辦公室的小冰箱抓出一個他之前存放的血袋,像一隻被困住的老虎,在辦公 室內踱步。他走了一個小時以上,才覺得發洩夠了,可以放鬆地坐下來。他不知道他這 麼亢奮是出於氣憤,或是咖啡因的關係。他也不在乎。 他一邊呻吟,一邊向後靠在辦公椅上,雙手摩擦臉部。母親剛剛害他必須和黎凱蒂 多相處兩個晚上。凱蒂那麼快就同意,真是一點兒都不幫忙。那個女人就像苔蘚,或鞋 底揩不掉的污泥。像--好吧,他想出來的形容詞都不太迷人,而儘管黎凱蒂這麼討人 厭,她還是很迷人,於是路森不再列出那些形容詞。他一向要求自己要公平地看待事情 。 他將手從臉上放下來,轉而考慮書桌上的電腦。他想躲避凱蒂一陣子。他仍然暴躁 不安,如果凱蒂在他身邊,他可能會傷到她的感情,而他不想傷她--「天啊,該死! 現在你倒是擔心起她的感情來了?」他自言自語。這麼做根本行不通。他開始堅定地教 訓自己那難以駕馭的感受。「那個女人是你的編輯。她會設計你,運用聰明的伎倆和任 何必要的武器,達到她的目的。不要對她懷有溫柔感性的想法,你不希望她在這裡。你 希望能獨處,平靜地工作。」 問題是,他無事可忙。自從寫完亞堤和芮雪的故事,他還沒動筆寫新的作品--而 亞堤他們的故事在一個月之前就已經印行了。路森不知道接下來要寫什麼。他曉得凱蒂 和圓屋出版社希望他能再寫一本吸血鬼羅曼史,可是柏軒完全不肯幫忙,絲毫沒有墜入 愛河的跡象。 好吧,路森聳聳肩,反正他不缺錢。他這幾年的投資獲得相當不錯的收益,他可以 不必工作。圓屋出版社必須耐心等待,直到他有寫作的靈感。 他的視線落在書桌角落的電玩遊戲--血腥慾望二(BloodLustII)。這是亞堤最新 創作的遊戲。第一部好幾次賣到缺貨,贏得無數電玩大獎。路森並不意外這部遊戲會成 功;這遊戲很有趣,動作感十足,配上絕佳的繪圖、許多該殺的壞人、一堆費解的謎題 ,故事情節也寫得很好。路森不是家族中唯一擅長寫故事的人。大家甚至預期第二部發 行的時候會比第一部更好。 他咧嘴而笑,啪地一聲拆開遊戲包裝的封口,拿出電玩光碟。他在遊戲完成之前就 玩過雛型的前幾關,手上是他和柏軒在遊戲一出爐就優先拿到的完整版。身為電玩創作 者的哥哥,就是有這種好處。 路森將遊戲塞進電腦,準備大玩一場。他可以痛宰壞蛋,充分發洩自己的怒火,也 可以暫時避開凱蒂。他覺得這是最完美的解決之道。 聽到有人敲門時,他已經玩了好幾個小時,深深沈醉在遊戲之中。當他分心喊「什 麼事?」的時候,門打開了,凱蒂端著托盤走進房間。 「我想你可能餓了。」 她語氣中的猶豫,伴隨著食物的香味,讓路森的注意力離開電玩遊戲。他興趣濃厚 地嗅一嗅,認為自己可以吃一點兒食物了。他就像家族中其他人一樣,既吸血也進食。 如果不吃實質的食物,他們就會瘦成皮包骨了。 「那是什麼?」他好奇地問。 「嗯,我知道我會很忙--處理那些信件。」她通知他。「所以,在你母親離開、 你上樓之後,我把我們買的一些烤肉和馬鈴薯丟進烤箱。你說過你喜歡所有的食物都生 嫩一點,我希望你的意思包括烤肉,因為肉沒有烤得很熟。」 「太好了。」路森接過托盤,放在書桌上,注意到上面有兩盤食物、兩杯看起來似 乎是葡萄酒的飲料,以及兩杯水。她將一切基本的需求都打點妤了。 他正準備休息,她卻拉了一把椅子到書桌邊陪他。「我希望我們可以討論--」 她正準備再次提起宣傳活動的話題,路森立刻開始感到緊張;接著,凱蒂的視線落 在電腦螢幕上。 「那看起來好像是血腥慾望。」 「是『血腥慾望』二。」他糾正她。 「開玩笑!真的嗎?這要星期一才上市啊!我預訂了一套。」 「我認識這套遊戲的作者,」路森不情願地承認道。「可以提早拿到遊戲。」 「不會吧,你運氣真好!這次和第一部一樣好玩嗎?」 「更精彩。」看著凱蒂渴望地盯著暫停的畫面,路森鬆了一口氣。遇見電玩迷的時 候,他認得出來。任何與宣傳活動有關的話題都可能因此化為塵埃。 他看了螢幕一眼,發現他選的角色在他分心的時候死掉了。遊戲正等著他決定接下 來該做什麼。他可以選擇重新開始,或是退出遊戲。他短暫地考慮了一下,接著問道: 「要不要一起玩?我們玩雙打。」 「真的?」她看起來非常興奮。「好啊,謝謝你。我很喜歡血腥慾望,而且等待第 二部發行等了好久。」她將椅子拉得更近。「太棒了!」 路森對自己露出微笑,按下遊戲結束的按鈕。他可以為她說句好話了:黎凱蒂品味 不錯。她喜歡他的作品,也喜歡亞堤的電玩。 她也證明她是厲害的電玩高手。她煮好的晚餐被遺忘在書桌上,他們合力打破他之 前玩過的關卡,繼續邁向下一關,他們聯手打敗壞蛋,拯救絕望的少女。每一次他們成 功晉級,凱蒂就興奮得像個小孩子,在電腦載入下一關的時候,他們會擊掌,或是繞著 書桌跳舞,慶祝勝利。 他們玩了好幾個鐘頭,直到食物乾掉,凝結成一團,他們的脖子和手都痠痛了,而 凱蒂開始打盹。路森不情願地建議凱蒂最好去睡覺,她也同樣不情願地同意,否則她明 天會無法及時起床,跟他母親一起去採買。 奇怪的是,她一離開,路森就開始想念她。他繼續突破遊戲的下一關,但是她不在 身邊一起發出勝利的歡呼,感覺截然不同。少了擊掌和勝利之舞,他發現自己想念這些 小事情的時候,覺得很困擾。路森覺得更困擾的是,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覺得很孤單 。 雖然昨天很晚才入睡,凱蒂在一點鐘的時候已經準備好了。她焦急地站在前門等侯 ,眼睛搜尋殷夫人的蹤影。當一輛豪華轎車駛入車道的時候,她急忙出去,步下門廊的 台階,然後停下腳步,回頭猶豫地望著門口。她拿下門閂開門出來的,不知道該如何重 新將門拴上。她可以不鎖門嗎?或是該叫路森起床,請他把門拴好? 「凱蒂,沒關係,不用擔心門的問題,」梅芝搖下車子後座的車窗,對她喊道。「 來吧,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凱蒂在心中聳聳肩,轉頭走向豪華轎車。當她抵達的時候,司機下車為她開門,凱 蒂一邊低聲道謝,一邊滑入車內;然後她才仔細看清楚殷夫人的打扮。這女人全身上下 裹得彷彿身在寒冬的暴風雪當中。她穿著長袖的上衣、寬鬆的長褲,戴了手套,頭上披 了一條絲巾,遮住臉蛋的下半部,臉蛋其他的部位則被過大的太陽眼鏡遮住。她的鼻子 是唯一露出來的地方,鼻子塗了厚厚一層白色的乳液,凱蒂猜想那是防曬乳。 「先別說。妳像路森一樣,對陽光過敏?」凱蒂猜測。 梅芝開心地露出自嘲的笑容。「不然妳以為他從誰身上得到這種遺傳?」 凱蒂大笑,輕鬆地靠向轎車的椅背,準備展開瘋狂採購的一天,過足當大小姐的癮 。而那正是她經歷的:旋風似的衝進店裡選了一件完美的禮服,看著裁縫師為她量身修 改,然後又在殷梅芝的髮型設計師處奢侈地接受了幾個小時的泡澡與按摩。那真是無與 倫比的享受。 路森睡得不好。他在凱蒂離開之後,因為太無聊就上床了,不過卻睡不著。那個女 人不只強行侵入他家,也侵入他的夢境。這個事實足夠讓他一起床就滿肚子火,當他星 期六下午蹣跚下樓的時候,心情更是陰沈。他很快地在屋內搜索之後,發現凱蒂出門購 物尚未回來,他的心情越發惡劣。 他磨著牙喃喃抱怨著,走到廚房--出於習慣--打開冰箱門尋找鮮血。他打開門 之後,才想起存糧都放在辦公室的小冰箱裡,免得被凱蒂發現。他考慮上樓去拿一袋血 ,不過他並非真的很想吸血,也不太想吃一般食物,儘管他和凱蒂昨天晚上只顧著玩「 血腥慾望」二,忘了吃晚餐。他知道在婚禮的慶祝儀式上有很豐富的食物可以享用,那 麼,他最好晚一點再吃東西。 路森決定出門參加婚禮前才喝一袋鮮血,所以漫無目的地走出廚房,來到客廳。他 立刻做了個鬼臉。凱蒂已將所有的信件都歸類放好,也擬好幾封制式回信等著他簽名。 出於好奇,他坐入沙發開始閱讀凱蒂擬奸的信。她的寫法很友善,像在閒話家常, 筆調優雅迷人,完全不是他的作風。凱蒂也是個好作家。她做得很好,好到路森覺得應 該向她道謝。他也認為未來或許該聘用一名助理負責處理這一類的工作。不幸的是,他 清楚自己不會這麼做。光想到家裡有個陌生人笨手笨腳地翻動他的東西,就讓人不悅。 這也是莊太太去世之後,他沒有再找管家的原因。他驚訝地發現那已經是八年前的事情 了。 從那之後,路森雇用清潔公司固定每週一次來打掃家裡,而且他通常出外用餐,或 者打電話向街尾的美食餐廳訂餐。他本來打算找人接替可憐的莊太太,可是一直沒找到 。他一想到這件事,以及隨之而來的麻煩,就決定不找了。他何必花那麼多時間和力氣 去雇用一個像莊太太和德允一樣,十年或二十年後就會死去的人呢? 一想到如此,他就低聲抱怨。從那方面看來,人類真是不可靠。當你好不容易將他 們訓練完好,他們永遠會比你早一步去世。 沈思於人類這種討厭的小毛病時,前門啪地關上。凱蒂購物回來了。他用手指梳理 頭髮,拍拍襯衫,希望自己看起來比較像樣。他端正坐姿,眼神企盼地望著客廳門口… …剛好瞥見凱蒂飛奔上樓的模樣。至少,他認為那是凱蒂的身影。其實他只看到一大堆 側邊印著許多名牌設計師名字的可怕購物袋,和一雙腳。 喔,是的。她採購回來了。他重重躺回沙發上,心中感到厭惡。她甚至沒有注意到 他的存在。女人,真是的! 接著,樓上傳來一陣雜音--客房的門關上的聲音,然後是各種無法辨識的碰撞聲 響。聽起來彷彿這女人跳來跳去,到處亂丟東西。 噪音持續了很久,讓路森開始擔憂,然後一切突然徹底安靜下來。他起身,走到走 廊上,焦急地看著樓上。有一扇門打開又關上;接著,他聽到高跟鞋踩在硬木地板上發 出的喀喀聲,凱蒂在樓梯頂端現身。 她好美,美得像幻覺。金色的長髮層層盤在頭上,幾束長鬈髮落下來,環繞著發亮 的漂亮臉蛋。她穿著一件深色的翡翠綠禮服,裙襬很長,縐絲的領口,禮服的布料看起 來非常柔軟,優雅地隨著身材的曲線垂落,發出淡淡的光芒。她非常明豔動人,像個天 使。路森這輩子從來沒見過這麼美麗的女人,而那具有某種涵義。他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只是敬畏地看著她走下樓梯。 她走到一半的時候,看見路森。她立刻停下來,眨眨眼睛,臉色一沈。「你還沒有 準備好!」 這回輪到路森眨眼了。他的天使正在咆哮,非常生氣。寧靜的幻象消失了。 「路森!」她不可置信地瞪著他。「婚禮七點鐘開始!現在已經六點十五分,我們 該出門了。而你甚至還沒有沖澡之類的!這段時間你都在做什麼?」她害怕地捂著嘴巴 。」我們會遲到的!我討厭在婚禮上遲到。大家都已經在長椅上坐好了,瞪著我們看, 而且--」 「好了!」路森舉起雙手試圖舒緩她的緊張,一邊上樓。「沒問題,我很快就可以 準備奸。給我十分鐘,我們不會遲到的。」他小心地從她身旁走過去,要她別擔心。「 真的,我向妳保證。」 凱蒂怒氣沖沖地看著路森消失在樓上。等他一走出視線,她的肩膀立刻垂下來,覺 得悶悶不樂。她這樣精心打扮,他居然一句讚美也沒有。 她感到很失望,繼續走下樓梯,到客廳等候路森。她不耐煩地用腳輕叩地板,準備 要把地板敲出一個洞來。還沒來得及敲洞,十分鐘過去了,路森回到樓下,準備好,可 以出發了。他的頭髮仍然因為淋浴的關係而顯得微濕,向後梳得十分光滑,身上穿著量 身訂做的西裝,優雅地展現他寬厚的肩膀。 十分鐘,凱蒂厭惡地想著,只要十分鐘,他就可以看起來非常英俊。她花了一整天 才把自己打理好,他卻只需要十分鐘!她走到走廊和他會合,雙眸氣憤地瞪著他看。 「看吧?我告訴過妳,我動作很快,」路森一邊打開前門,一邊安撫她。「我們不 會遲到的。一定會準時到達。」 凱蒂仍在氣憤為什麼他的動作這麼快,所以只是做了個鬼臉,先走到屋外。 路森以她非常激賞的優雅舉止為她打開寶馬跑車乘客座的車門,然後說道:「妳看 起來非常動人。」凱蒂尚未回答之前,車門已被關上,不過凱蒂帶著一朵盛開的微笑看 著他繞過車身走到駕駛座那一側,她的心情開始再度變得飄飄然的。凱蒂通常不喜歡參 加婚禮,而且被當成路森的女伴一定很不自在,可是今晚也許不會太可怕。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它可怕極了。好吧,不完全是那麼可怕。路森向自己承認。婚禮儀式非常美好。而 且他那位頑固、討厭的編輯在亞堤和芮雪交換誓言的時候居然熱淚盈眶,讓他大為意外 。他細心地將胸前口袋的手帕遞給她,她是這麼解釋的:「他們看起來好幸福,顯然彼 此深愛。」 路森只發出一聲咕噥,希望這場婚禮不要像去年儷希的婚禮拖得那麼久。他只帶了 一條手帕。 幸運的是,芮雪的牧師不像何家的牧師那麼囉唆。不過,路森幾乎是在儀式一結束 ,就催促凱蒂離開教堂。或者該說,試著離開。他們逃跑的時候,被出口狹窄的通道阻 撓了,每一位賓客都在那裡停下腳步,向亞堤和芮雪恭賀致意。這對新人依照禮俗,先 從教堂出來,正站在教堂最上一層台階,與要離開的賓客說話。 當然,凱蒂也堅持要向他們恭賀致意,路森覺得這很可笑。她甚至不認識他們!可 是凱蒂不理他的催促,停下腳步,祝福這對新人。 芮雪和亞堤看到凱蒂出席婚禮,完全不覺得訝異。家族內互通消息的管道如同往常 一般,暢通無比。讓路森生氣的是,芮雪是個天生愛交朋友的人,她喜歡朋友,也喜歡 聊天。亞堤同樣也為這一點深感苦惱,所以他們不能只對凱蒂道謝然後請她離開。不行 。他們必須實實在在的和凱蒂聊天,詢問她在多倫多是否玩得愉快。 路森發現自己很緊張地等待她回答,並有點驚訝凱蒂居然笑著說:「喔,很愉快。 」 亞堤似乎也很驚訝。他問:「妳是說,我哥哥真的讓妳感到很開心?」彷彿路森是 化外之民,不懂得當個稱職的主人。 「是的。」凱蒂興高采烈地點點頭。「令堂也是。梅芝今天帶我去購物,還享受了 水療按摩。昨天晚上,路森和我一起玩血腥慾望二玩到早上。」 「喔!」芮雪興奮地大叫。「那部遊戲很棒,對不對?亞堤真是才華洋溢。雖然他 的設計進行到尾聲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會因為這部遊戲而把我逼瘋。它帶給他很多麻煩 。」 「亞堤?」凱蒂有一點兒不太確定地將視線從芮雪移到亞堤身上。 「是啊。這是他創造出來的遊戲,」芮雪解釋,一臉訝異的看著路森。「你沒有告 訴她那是亞堤寫的嗎?」 「有,我相信我提過--」 「不,你沒有!」凱蒂輕拍一下他的手臂。「喔,天啊!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路森臉色一沈。他的編輯沒注意到,轉頭和他弟弟談起話來。 「真不敢相信!我非常喜歡血腥慾望,一和二都喜歡。這兩部遊戲太精彩了!」 她滔滔不絕的和亞堤說話,路森發現自己相當氣惱。凱蒂突然停下來,稍稍倒抽一 口氣。「啊!我剛剛才想到,路森上一本書的主角也叫芮雪和亞堤。書裡面的亞堤也是 電玩的創作者。喔,哇!」她對芮雪露出大大的笑容。「說不定妳會告訴我,妳像故事 的女主角一樣,也擔任法醫的工作。」 路森、亞堤和芮雪交換眼神,不安地改變一下姿勢。 發現他們沈默不語,凱蒂睜大了眼睛。「妳真的是法醫?」 「我喜歡盡可能從真實生活中取材。」路森開口打破沈默。 「可是你寫的是吸血鬼故事。」凱蒂的口氣非常困惑。 「我只在合理範圍內取材,」路森更正自己的話,堅定地握住她的手臂。「來吧, 我們擋住其他客人了。」 路森催促凱蒂上車後,他自己也跳上車,立刻打開廣播頻道。他調高音量以避免談 話,然後開車到婚宴會場。他的車速比速限稍快,希望凱蒂會分心,因而忘掉書中人物 與他真實家人之間詭異的巧合。結果,他們是最先抵達會場的人。 凱蒂沒有再提那件事,讓他鬆了一口氣。她和路森先坐下來,他母親、他妹妹儷希 與丈夫睿格很快地加入他們這一桌。 路森撫著他面前的酒杯,在凱蒂和梅芝及儷希聊天的時候,神經質地注視著凱蒂。 這三個女人讓他非常緊張。她們交頭接耳,格格地笑個不停,在小聲的談話中,不時爆 出大笑。 他很想知道她們的談話內容,但是由於周圍充滿了賓客抵達寒喧的說話聲和干擾, 他再怎麼努力就是聽不到。 「儷希!」 凱蒂這麼一喊,路森不敢輕舉妄動,她轉頭對他說:「你妹妹的名字叫儷希!正是 你第二本書裡那位女性吸血鬼的名字。」 「呃……是的。」他銳利地看了母親和妹妹一眼。她們是不是故意要把他的生活搞 得天翻地覆? 「亞堤和芮雪是上一本書,儷希和睿格是第二本。還有梅芝!」她轉頭看路森的母 親。「妳丈夫叫勞德,對不對?」 「那名字要發『O』的音,親愛的,唸成洛德,而不是勞德,」梅芝溫柔地糾正她 。她點頭說道:「不過,是的,洛德正是我丈夫,也是孩子們的父親。」 「喔。」凱蒂沈默了片刻,不過她顯然是在思考,尋找其他雷同之處。「而且你們 姓殷(譯註:Argeneau法文的鉑)。慢著,」她更正。「在小說裡面,主角是姓鉑,來自 於拉丁文argent這個字,象徵銀色之意,因為依據宗譜紀錄,族長有著銀藍色的眼睛。 像你一樣!」她突然轉頭過去看著路森的雙眸。 「是的。」路森非常不安地轉換姿勢,不確定該怎麼解釋比較妥當。幸好凱蒂不需 要他解釋。 「我認為你用家人的名字來寫書,實在很甜蜜。顯然你很愛他們。」凱蒂說道。 「呃……」路森覺得自己彷彿落入奇怪的圈套中。有人輕拍他的肩膀,他轉頭,發 現是柏軒和亞堤。他對他們露出大大的微笑,反而讓他們有些詫異。 「我們需要兩位的協助。」柏軒看著路森和睿格說。 「喔,沒問題。」睿格站起來的時候,路森回頭對凱蒂說話。「他們需要幫忙。我 們得過去。」他解釋道。 凱蒂認真地點點頭。「是男人之間的事,對吧?」 「呃……對。」路森站起來,對母親和妹妹投以警告意味濃厚的眼神,想阻止她們 對凱蒂灌輸奇怪的想法,這才尾隨兩個弟弟離開。 他們四個人穿過婚宴會場,從一扇半掩的門離開。他們繼續沿著一條狹窄的走廊而 行,從另一扇通往大樓後面停車場的門出去。柏軒穿過一排排停放的車輛,來到他的貨 車旁邊。路森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直到弟弟打開後車門,將一個醫療用冷藏箱拉到面 前。-「我不太清楚你們幾個的狀況,可是,今天有這麼多事情要忙,我在婚禮前什麼 也沒吃。我想我可能不是唯一感到困擾的人,所以替大夥兒準備了野餐盒。」柏軒打開 冷藏箱。 路森看見冰在冰塊裡的血袋,開心地咧嘴一笑。柏軒這個好傢伙!他總是隨時有準 備。如果他們童年的時代有童子軍,柏軒一定是最出色的一個。 「喔,謝天謝地!」亞堤是第一個伸手去拿血袋的人。「我忙著到處跑,根本沒機 會吃東西。我相信芮雪也餓了。」 「我替每個人都準備充足的分量,」柏軒向他保證。他把血袋遞給路森和睿格。一 我們回去之後,我會把女孩子們帶過來。我們如果全部都不在場會不太好。殷家的人會 諒解,可是葛家的人一定會覺得奇怪。」 「好傢伙,你說對了,」睿格搖搖頭,說道。「我還不太習慣這些事情。」他比一 比手上的袋子,然後把血袋舉起來,將伸長的牙齒刺進去。 路森微笑,一起吸血。雖然他妹夫宣稱不習慣新的生活方式,但動作卻像自在的老 手一樣熟練。如果你的心理治療師像吸血鬼一樣,必須靠吸取人血維生,那你就要當心 了。 四個男人全都安靜下來,各自喝完第一袋血。然後柏軒從廂型車中拿了塑膠杯子出 來,又開了兩個血袋,平分在四個杯子中,他們就站著邊喝邊聊天。沒多久,他們聊到 路森那位不速之客。亞堤首先提到凱蒂似乎很好相處。 路森嗤之以鼻。「別被她給騙了。那個女人像頭騾子那般頑固。她就像那些該死的 壁蝨,潛伏在你皮膚底下,賴著不走。她擅自潛入我家,不肯離開!」 其他人大笑。睿格提出建議:「儷希最近在教我心智控制的技巧,你何不對她做心 智控制呢?溜進她的大腦,在她的思考中加入離開的建議,不就好了?」 「路進下了她的大腦。」亞堤咧嘴一笑,向大家宣佈。 「你試過了?」睿格訝異地問路森。 「當然,第一個晚上就試了。」路森臉色陰沈地搖搖頭。「可是她似乎對這種暗示 非常抗拒。我甚至沒辦法判讀她的思想,那個女人的頭腦像銅牆鐵壁。」他嘆氣。「真 是該死的讓人洩氣。」 「沒錯,但你可別讓母親知道。」亞堤提醒他。 「為什麼?」睿格問道。 柏軒解釋道:「母親說夫妻之間應該讀不出彼此的想法。當你遇上某個心智強壯、 且能將你擋在門外的人--據母親的說法,這種情況很罕見--你就應該注意,那種人 會是很好的另一半。」 亞堤點頭。「所以,如果她聽到風聲……」 「她會決定撮合我們,」路森替他把話說完。他立刻感到困惑。他最不希望發生的 事情就是他母親扮起媒人的角色,強迫他和頑固的黎小編輯配成一對。另一方面,凱蒂 是這麼厲害的電玩高手,又非常迷人。而且不知怎地,他越了解她,就越不討厭她。他 甚至開始習慣她待在他家中活動。如果他必須被迫接受婚姻--「如果我是你,就不會 告訴她。」柏軒說道。 「就這點而言,我必須同意柏軒和亞堤的看法,」睿格看著路森。「雖然我很喜歡 你們的母親,但她是那種一旦起了念頭,就會堅持到底的人。如果你不希望她出手撮合 你和凱蒂,我不會告訴她,你讀不出凱蒂的思想。」 「來不及了。」 四個男人聽到這一聲甜美的評論,都跳起來,內心充滿罪惡感。他們轉身看見梅芝 。她顯然聽見每句話了。從她的表情看來,她已經在盤算計劃。 起碼他是這麼認為的,所以當他看見她拿起柏軒提供的血袋時,感到很訝異。梅芝 轉而對長子微笑。「路,親愛的,如果你這麼急於擺脫那個女孩,何不答應從她一直提 議的宣傳活動當中,選一項去參加呢?你一答應,她就會離開了。」 「我不想去。」他聽見自己的答案是如此的孩子氣,不禁縮了一下。 「我不想聽你哀嚎,可是人生中總會有些時候必須勉為其難。」她的話讓每個人都 陷人沈默;梅芝將牙齒戳進血袋,喝乾那一袋血。她喝完之後,轉頭看著路森。「凱蒂 也巴不得不要留在這裡打擾你,可是她的工作全仰賴是否能說服你參加宣傳活動。她喜 歡這份新工作,想要好好把握。除非你答應至少參加一項宣傳活動,她才會離開。」 梅芝打量路森驚愕的表情,慈愛地拍拍兒子的臉頰。「我建議你說你會參加R.T的? ※吽C從她今天在按摩時候的談話看來,那可能是對你們兩個最合適的選擇。」 「什麼是R.T?」路森狐疑地問。 「《浪漫時代》雜誌(RomanticTimes),」母親解釋道。「只要告訴她你會參加這 一項活動就可以了。」梅芝說完轉身沿著一排排的車子離開了。 「嗯。我懷疑她如何得知凱蒂的工作完全仰賴你能不能參加宣傳活動。」他們注視 著母親離去的時候,柏軒喃喃說道。 睿格聳聳肩。「她非常善於讓人吐露原本不願意說出口的事情,她可以當一位非常 優秀的心理治療師。」 路森沒有說話。他們將空杯還給柏軒。他不曉得母親是如何發現她剛才提到的事情 ,不過他毫不懷疑地認為這是實情。這讓他感到萬分悲慘,因為他相信自己永遠也無法 擺脫那個女人了。她已經走投無路,而這樣的人總是死不放手,會做出無法預料的行為 。 「你們都在這裡啊!」 四個男人再次轉身,這次看見黎凱蒂出現在他們面前。看到他們一臉罪惡感的表情 ,還有急忙把東西藏在背後的模樣,她不禁露出淘氣的笑容。 「芮雪在找你。我告訴她我看見你們走出去,就自告奮勇來替她傳話。」她解釋的 時候,眼睛充滿笑意地看著他們。「她本來說不必了,她可以自己來,可是這是她的婚 禮--我不能讓她追著你們四個無賴跑出來,丟下賓客不管。」 路森和其他人交換眼神。他們全都該死地明白芮雪可能是像母親一樣,希望偷偷溜 出來吸一點血。凱蒂雖然是出於好意,卻讓芮雪的希望破滅。 「妳為什麼叫我們無賴?」睿格發問。 凱蒂雙手向空中一揮,笑著說道:「看你們在這裡幹什麼就知道了。」 四個男人交換眼神,站得緊密一點,努力遮住廂型車後門那一箱血袋。路森重複她 的話,問道:「我們在這裡幹什麼?」 「喔,好像人家不會發現似的,」她哼了一聲。「偷偷溜出來,群聚在廂型車旁邊 。」她搖搖頭,紆尊降貴地看著他們。「雖然我在內布拉斯加州長大,卻也在紐約住很 久了,非常了解你們這種藝術家。」 他們臉上的表情轉為很困惑。藝術家?路森是作家,亞堤是程式設計師,柏軒從商 ,睿格是心理治療師。藝術家?她到底認為藝術家會做什麼?不問問看是不會知道答案 的。路森發問:「妳究竟認為我們在做什麼?」 她認命地嘆一口氣。「你們在哈草。」她把它說得像個術語。 幾個男人全瞠目結舌地望著她,亞堤爆出一陣不可置信的大笑。「什麼?」 凱蒂發出嘖嘖兩聲,生氣地說道:「哈草,抽大麻。你們偷溜出來抽捲菸。」 「呃……我相信那個叫菸捲。」睿格插嘴。 「名稱無所謂。你們就是來這邊抽大麻,對吧?」 「呃……」路森開口。接著,他、柏軒、亞堤,和睿格心照不宣地露齒大笑。 「對,被妳逮到了。我們在抽捲菸。」亞堤同意這說法。 「菸捲。」睿格糾正他。 「對。」柏軒點點頭。「本來可以分妳一些,可是我們……呃……」 「全部抽完了。」亞堤幫他把話說完。 他們的話在路森的耳裡聽起來充滿歉意。天老爺。 「喔,沒關係,我不抽菸。」她露出邪惡的笑容,又說:「況且,晚餐即將開始。 我想那就是芮雪要找你的原因。」 「那麼,我們該進去了。」路森向前一步,牢牢抓住凱蒂的手臂,帶她走進建築物 。他們走不到兩步,就聽到其他人關上車門,跟在他們後面的聲音。抽大麻,天老爺。 路森整場婚宴心不在焉,隨便吃幾口作罷。根據凱蒂的評論,晚餐的菜色顯然非常 美味,可是他真的沒有胃口。他滿腦子想著母親那番話--凱蒂能不能保住工作全看她 能不能說服他合作。路森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一直煩惱這件事,而且是非常煩惱。 「……跳舞,路。」 路森迷惑地看著四周。他太專心思考,只捕捉到母親語尾的幾個字。他疑惑地看著 她。 「什麼?」 「我說,你應該帶凱蒂進入舞池跳舞,給亞堤和芮雪一個面子。總得有人開始,別 人才敢跟著跳舞。」 他的視線多移向舞池,訝異地發現新郎新娘正在跳舞。晚餐結束,第一支舞已經開 始了。他身為家中的長子,照理說,應該立刻去陪這對新人。按照禮俗,他應該帶著母 親,他們家的女性長輩,下場跳舞,鼓勵大家一起加入,可是梅芝的眼神他曉得她已經 迫不及待想開始撮合他了。她不會與他共舞的。 他嘆口氣,拉開座椅,向凱蒂伸出手。黎編輯小姐起身將手指搭在他手上的時候, 表情非常猶豫--她的態度讓他更為生氣,他無法探測她的想法,也沒有深入了解的意 願。他告訴自己,這支舞純粹是義務,母親不能強迫他跟凱蒂跳第二支舞。路森帶領凱 蒂走向舞池,摟著她跳起舞來。 這是個錯誤。他一將黎凱蒂摟進懷中,立刻感覺到兩個人的曲線彷彿天造地設一般 服貼。她的頭頂剛到他的下巴,她的手在他掌心中顯得嬌小柔軟,她的香氣飄散、微微 挑逗刺激他的嗅覺。路森不自覺地敦促凱蒂更貼近些,讓兩人的身體緊密結合,他的腿 和胸膛隨著舞步輕拂著她。 路森已經習慣飢餓;他每天早晨醒來的時候,都會感到飢餓。無論白天有何損傷, 身體會自動在睡眠中運用他所喝下的血來修復,造成他口乾舌燥,需要更多鮮血。在某 些日子裡,他會心平常更飢餓。其他時候,他可以忍受輕微的飢餓,將注意力分散到別 的事物,如同今天早上。然而,當飢餓來臨的時候,路森很清楚。他了解那種渴望。他 活著的每一天,都感受到打從骨子裡發出的強烈渴求緊緊地束縛著他的身體。然而這次 ……他低下頭,吸嗅凱蒂秀髮上揉合了洗髮精與香水的甜美辛辣氣味。她有著微微的香 草氣味,像一杯濃郁美味的冰淇淋甜點,他突然很想舔紙她的頸背和……路森猛然挺直 ,壓抑自己的思緒。舔舐她的頸背?比較像是要吸她的血吧。天老爺,他需要更多鮮血 。他最近不太注意自己的食量。家裡有凱蒂在,他沒辦法維持平常一天要喝八百CC鮮血 的習慣。這幾天他大多一天只喝平常量的一半--難怪他會感到莫名的飢餓。他錯把對 鮮血的渴望當成對她的渴望了。 他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聽見凱蒂低聲喊他,他低頭對她露出俊朗的微笑。看到他的 笑容,她似乎很意外,猶豫地問道:「有什麼問題嗎?你停住腳步,不跳舞了。」 路森環顧四周,訝異地發現自己因為陶醉在領悟之中,停下腳步了。他現在站在舞 池中央摟著凱蒂。摟得很緊。她的酥胸因為緊貼在他的胸前,高聳地快從禮服上蹦出來 了。她的胸部很美。渾圓,淺粉紅色的肌膚色調象徵著健康的血液。路森好想一路舔吻 那對乳房直到..... 「我必須找柏軒談一件事。」他喘著氣說道。 他鬆手放開凱蒂,走向正在跳舞的柏軒,卻又忽然想到自己在做什麼。凱蒂一臉困 惑,像個被遺棄的小孩站在舞池中央。他轉回凱蒂身邊,拉起她的手,送她回到座位上 ,再回頭朝舞池走去。他走到弟弟身邊的時候,音樂正好結束,他感到很慶幸。 「柏軒,你把舞伴送回座位去,我必須跟你到外面談一談。在廂型車那邊。」他意 有所指地說。 「好,」他弟弟說。「待會兒跟你會合。」 路森點點頭。柏軒護送伴娘,也就是芮雪的妹妹,回到主桌坐下。 「好像聽到你說你要去廂型車那邊?」 路森轉頭發現儷希站在身後。她和睿格繼路森和凱蒂之後,加入跳舞的行列。這對 夫妻就站在附近,等待下一首歌開始演奏。他並不意外儷希聽見他的談話。 他以點頭代替回答,卻又覺得有必要解釋:「凱蒂來了之後,我就沒有吃飽過。」 儷希點頭,十分理解他的處境。「芮雪和我稍後也會過去。她花太多時間準備婚禮 --」 「好,好,」路森打斷她的話。他不需要儷希解釋;女孩子們願意加入,他很高興 。「那妳去找她過來吧。柏軒會……喔,他帶她過來了。」 柏軒帶著新娘子穿過舞池而來。 「我會留意凱蒂的動靜,不讓她溜出去,逮到你們手上拿著大麻的模樣。」柏軒和 新娘子來到他們身邊的時候,睿格小聲地這麼說,然後前去邀請凱蒂跳舞。 「很好。」路森甚至沒有微笑。他只是點頭致意,帶著其他三個人走出婚宴會場。 凱蒂和睿格一開始跳舞,凱蒂就覺得輕鬆許多,她在路森的懷中找不到這種輕鬆自 在的感覺。她看到路森和他妹妹、芮雪,以及柏軒一起溜出去,懷疑他們又要出去抽大 麻了。她仔細考慮之後,認為他可以抽一點。大麻一定能幫助他放鬆。這傢伙整頓晚餐 都很緊張,而且.....好吧,她認為他吃晚餐的時候似乎心煩意亂--倒不是因為 她很在乎他,才會注意到這一點。當時,她忙著和他母親與妹妺聊天,耹聽她們描述路 森小時候的趣事。 如果他母親和妹妺的敘述具有可信度,路森其實天性敏感,只是戴著暴躁乖戾的面 具。凱蒂讀過他寫的小說,認為這個可能性很高。他在書中描述男女主角的方式總是帶 著某種渴望,超乎吸血鬼對鮮血的慾望,甚至超乎性慾。他的主角都是內心寂寞的吸血 鬼,殷殷企盼共享長生不老的靈魂伴侶。如今凱蒂開始猜想那些故事或許是他情感上的 投射,是否他渴望愛情? 睿格帶領她輕輕旋轉,她對睿格露出微笑。儷希的丈夫跳起舞來比路森放鬆多了。 路森緊張得幾乎有一點發抖,那也感染了她,讓她充滿苦腦與壓力。然而,撇開緊繃不 談,她發現自己融化在他的懷裡,她將頭依偎在他的肩上,手指滑到他的頸背,撫摸他 頸上的頭髮。當他突然停下舞步離開的時候,她雖然有一點訝異,但也鬆了一口氣。 唉,好吧,她的訝異其實大過解脫。她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注視他的背後,不敢 相信他就在舞池正中央、當著大家的面,恢復他的招牌特色--粗魯無禮。如果他沒有 突然轉身回來,護送她回位子坐下,她可能會追殺過去,從後面用力地踢他一腳。是的 ,他出去外面抽一下大麻是件好事。一定可以讓他放鬆下來。 「我認為你應該同意幫她做一些事,」柏軒提出建議。當然,像上次一樣,他們從 扺達廂型車旁邊,話題就離不開黎凱蒂。讓路森大為氣憤的是,每個人都想給他建議。 「你為什麼不告訴她你願意接受一次採訪?譬如剛剛母親提到那個R.T的活動,」 柏軒繼續說話。「或是告訴她你會參加宣傳活動,不過僅限一場,而且不做巡迴簽書會 。讓她從中選擇一項最有可能保住工作的宣傳活動。這樣,她就會開開心心地離開了。 」 「讓她選擇?」路森想到要做出這麼大的讓步,滿臉驚恐。「可是,如果她選擇來 一場電視訪問呢?」 儷希發出不耐煩的嘖嘖聲。「路,花半個小時待在攝影機前面,不會要了你的命啦 !」 「可是--」 「花半個小時在攝影機前面接受訪問,或者讓黎凱蒂在你家前廊搭帳棚住下來。」 他妹妹說。「你自己決定。」 柏軒大笑。「如果你有辦法將她掃到前門。」 路森瞪著弟弟,柏軒卻只是聳聳肩。「路森,顯然你心軟了,」他繼續說道。「一 百年前,你會不假思索地抓著她心形的小屁股把她扔出去。」 「你盯著她的屁股瞧?」路森火冒三丈地問。 「當然,有何不可以?她單身,我單身。」他聳聳肩。「有什麼問題嗎?」 路森臉色一沈。那不成問題,他很清楚。可是,出於某種因素,他一點兒也不喜歡 柏軒盯著凱蒂瞧。 「路真是可憐,」儷希說道。他用眼神詢問她;儷希拍拍他的手臂,彷彿他需要安 撫。 「你活了六百年,卻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凱蒂在你心中激起的感覺。年紀越大,應該 越有智慧才對啊!」 「男人對感情方面的事情似乎一直都很遲鈍,無論他們活了多久。」芮雪語氣乾澀 地評論道。 路森沒有說話,思緒騷動。儷希暗示他不知道自己愛上那個女孩子了。他並沒有愛 上她,他很清楚這一點。但是,他不必喜歡--也不必對此讓步。至於他在她身邊所感 受到的飢渴,路森現在願意承認,他在跳舞的時候感受到的不是吸血的慾望,而是性慾 。他想要黎凱蒂。他可以甩開這個困擾。假設她沒有對他關閉心智的大門,他也許可以 順從慾望,放縱自已盡情享受凱蒂的肉體。他這六百年並非一直過著僧侶般的禁慾生活 。但是,她的大門關閉,讓體享受變得很危險。 他搖搖頭,拋下其他在廂型車旁邊的人,走回婚會場。在他看來,自己只是一時迷 戀--當你被迫與另一個人親密接觸,自然會產生這種情感。只要黎凱蒂一離開,他就 能熬過這種痛苦。只要她離開就不會有問題。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路森回到座位時,那一桌只剩梅芝待在位子上。他快速地掃視一下舞池,看見凱蒂 和睿格在跳舞。他們看起來很愜意,愜意得令人討厭。凱蒂在何睿格的懷中輕鬆自若地 微笑--她在路森懷中就笑不出來--而且他們舞步配合得天衣無縫,彷彿是多年的舞 伴。 睿格在舞池上甚至表現出該死的溫文儒雅。路森從來不認為妹婿是一個懂得討女孩 子歡心的男人,不過睿格現在做得有模有樣。路森在理性上很清楚睿格深愛儷希,對凱 蒂不具威脅。況且,自己並沒有興趣和女人談感情,路森這樣子自我提醒。可是,他的 身體似乎不贊同他的理性思維。他體內那個原始的自己對於理性不屑一顧。路森注視著 睿格和凱蒂在舞池中旋轉,覺得自己的肌肉繃緊、抽搐。路森看見凱蒂隨著睿格的動作 下腰,旋即起身;他的胸中頓時湧起一聲低沈的咆哮,隆隆作響。 「你應該插手。」 聽到母親說的話,路森身體凍住。他望了她一眼,發現她正用同情的眼神看著自己 。他猛然收回視線,內心短暫掙扎了一下,把椅子往後推,起身大步走向舞池。如果要 說路森有什麼痛恨的事情,那就是被人同情。他現在氣瘋了。 睿格注意到路森向他們走來,看了一眼路森的表情,嚴肅地點點頭,離開舞池。 睿格突然放下凱蒂的手,舉步離開,令凱蒂困惑地轉過頭來。看見路森出現,她並 不訝異。然而,路森的表情卻讓她吃驚。他平常冷漠、脾氣粗暴的外表已經被某種專注 與激動取而代之,彷彿他正在追蹤獵物。他的樣子嚴厲而憤怒,卻不冷漠。絕對不是冷 漠。他的雙眸轉為銀色,完全不帶半點藍光。她現在可以體會他在第一本書中對洛德的 描述了--「閃著地獄之火的銀灰色眼眸,令敵人望之生畏。」她無法想像那對銀藍色 的雙眼居然會露出如此殘暴的目光,可是他的眼中燃燒著朱紅色的火焰,簡直像是點焊 機射出一道弧形的火焰,瞬間點燃他的虹膜。 可是凱蒂並不害怕。出於某種因素,她的嘴角揚起一朵微笑。她本想忍下嘴邊的話 ,卻又忍不住脫口而出:「看來,抽大麻並沒有令你放鬆?」 路森彷彿撞上了一道看不見的牆壁。他立刻停下堅定的步伐,之前那副野性狂熱的 表情完全一掃而空,他瞪著她,一臉茫然。接著,他做了一件讓人大大吃驚的事:殷路 森,這個頑固、愚蠢、自負的男人,突然爆出一陣大笑。事實上,凱蒂之前認為這是不 可能的事情。這個男人是如此的……路森將她擁入懷中,翩翩起舞,她的念頭消逝無蹤 。他依然發出柔和的輕笑,他的胸膛貼著她,因為笑聲的迴盪而震動著。他將凱蒂摟得 更緊。凱蒂抬起頭,羞怯地凝視他,他微笑說道:「黎凱蒂,妳這隻小妖精。」 她發現自己報以微笑。她在初次見面的時候,認為這個男人很英俊,可是現在,他 的眼底閃著盈盈的笑意,嘴角揚起,絕對不只是英俊;他俊美得令人透不過氣,絕對不 誇張。凱蒂與他視線交會的時候,的確感到呼吸困難。他們身上每一吋貼近的部位都散 發著熱力。她好想將頭倚靠在他肩上,融化在他懷裡。她好想知道他的手撫摸她的肌膚 會是什麼感覺。她好想..... 好想回家。凱蒂絕對很想回家。或者,說真的,她想去任何可以遠離路森的地方。 她不希望她有這種感覺,她不希望自己渴望他。天哪,她甚至不喜歡這個男人。 好吧,她痛苦地坦白承認:她和路森一起玩血腥慾望二玩得很開心,當路森願意的 時候,他可以非常友善,她相當確信這一點。那不表示他的友善是裝出來的,不過,每 個人只消一點點努力都一定表現得出友好的態度吧?對,她向自己保證。事實上,他此 時此刻就很友善。多少吧! 凱蒂在心中嘆息。跳舞的感覺的確不錯。當路森這樣摟著她,她就忘記他是個多麼 無理的豬頭。可是--這是個很重要的「可是」--她完全不打算和她負責的作家發生 關係。她在商言商,非常專業。哪怕只是演戲,她也有辦法表現出專業的態度,不過, 她真正渴望的卻是剝掉他所穿的名牌西裝,貼上他赤裸的身軀。 喔--那可不妙。 路森突然停住舞步。「我累了。」她沒有回應,他又加了一句:「妳可以離開了嗎 ?」 「可以。」她飛快地答道,非常樂於從親密的折磨中脫身。 路森顯然頗有同感。他立刻拉住她的手,帶她離開舞池,穿過大廳。他途中只停下 一次腳步,走到主桌旁邊,短暫地告知弟弟和剛剛成為姻親的弟媳,他和凱蒂要先告退 。 凱蒂偷瞄到殷梅芝坐在椅子上皺眉望著他們,她知道路森的母親不喜歡他們這麼早 離席。她有點愧疚,但這真的不是她的問題。梅芝是路森要面對的問題。凱蒂的問題是 如何保持公事公辦的態度,說服路森參加宣傳活動。她只剩下一天的時間。 在開車回家的路上,路森很沈默,他的思緒有一點混亂。他不確定提早離席的意圖 為何,可是……喔,他在騙誰呢?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將凱蒂單獨帶回家,如果可能,接 著褪下她的衣裳。這個女人真的把他惹惱了,家人們已經逼他坦承這一點。柏軒對她臀 部的評論引起他的注意,而且柏軒詢問欣賞凱蒂的身材有什麼不對的時候,臉上還掛著 明知故問的笑容:儷希那一聲「可憐」更是火上加油。光是看見睿格摟著凱蒂,就足以 喚醒他心中的野獸。不過,母親露出憐憫的表情是致命一擊。路森知道他可以欺騙自己 ,卻騙不了別人。天殺的,他甚至無法欺騙自己。 他喜歡她。儘管她是個現代女性,在必要的時候,她的作風積極強勢,不知好歹, 他卻很喜歡她;儘管她不是身陷險境、等待英雄救美的少女--她的困境只有他的不肯 合作,他還是很喜歡她。而且,天老爺,他渴望凱蒂。 路森是個活了六百一十二年的健康男性。他曾經帶上床的女人算起來有……欸,他 甚至數不清。可是,當他將凱蒂擁在懷中的時候,他連一個女人也想不起來。 不過,凱蒂現在不在他懷裡;她坐在乘客座上,雙臂交叉環抱胸前,一副嚴陣以待 的態度,眼神空洞地注視著前方的夜色。她刻意忽視他的存在,保持疏遠。這使路森稍 微能清醒地思考。凱蒂是他的編輯,他必須與她共事,萬萬不可帶她上床。他將車子駛 入私人車道,感到難以形容的疲倦。 他和凱蒂下車的時候都很沈默。她先開口說話。他們沿著車道走的時候,她抬頭仰 望滿天的星星,喃喃說道:「這真是一個美麗的夜晚。」 她語氣中的傷感讓路森放慢腳步。她似乎很不願意見到今夜就此結束,而他也不願 意。路森知道不能對慾望讓步,可是依然不願意與凱蒂分開。 「的確很美,」他同意。「妳想不想在門廊坐坐,喝一杯葡萄酒?」 她遲疑了一下,他屏息等待她的回答。 「我們能不能改喝咖啡?」她問道。「我今晚已經喝了比平常多的酒。」 路森鬆了一口氣。「當然可以。妳坐下,我去--」 「我來幫忙。」自從離開喜宴,她第一次露出笑容。「無意冒犯,可是我想你事先 並沒有準備咖啡。」 路森不覺得受到冒犯。他很高興夜晚沒就此結束,而且凱蒂臉上又有了笑容。 在廚房中,他們安靜而友善地分工合作,凱蒂煮咖啡,他則是拿出小碗,舀了幾球 冰淇淋放在碗中。然後,兩個人端著寶貝宵夜到門廊去。 凱蒂凝視天上的星星。這是一個如此安詳而美麗的夜晚,路森陪在身旁的感覺讓人 愉悅。是的,她真心喜愛這種感覺。他平常脾氣乖戾、惜字如金的那一面消失了。她不 知道原因是酒精或大麻,但這是他第一次流露出溫柔的神情。喔,昨夜他們一起玩電玩 遊戲的時候,相處也很融洽,可是這一次大大不同。玩電玩的時候,他很緊張,隨時準 備射殺壞蛋。現在,很不可思議的,他一派輕鬆,很好相處。他們坐了好一會兒,喝咖 啡、吃冰淇淋,稍微聊了一些婚宴的話題,不過避免目光交會。至少,凱蒂努力不看他 。她必須如此--不然每一次她凝視著路森唇邊挑逗的笑容,都好想親吻他。 妳這個傻子,凱蒂暗想。為殷路森所吸引,太危險了,而且他如此友善,甚至表現 出討人喜歡的樣子,實在是種折磨,她不能放任自己的感情滋長。他只是她所負責的作 家之一。對兩人的關係來說,她就像保母。可是,在此刻,她對路森的感情完全與母性 無關。這段插曲延續得越久,她就越感到難以抗拒。她好想靠近路森,一邊說話一邊撫 摸他,倚偎在他懷中,接吻……她趕緊打住幻想,挺直身體,尋找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事 情,某件可以了結這段插曲的事。最簡單的解決之道,就是提起她來多倫多的原因。凱 蒂作個深呼吸,突然冒出一句話。「路森,我知道你不想談這個話題,可是我真的很希 望你能考慮舉行巡迴簽書會。」 他立刻繃緊神經,溫和的神情消失無蹤。「不,我不願意舉行巡迴簽書會。」 「路森,我知道你不願意。可是……你的作品非常暢銷,而且--」 「既然如此,我根本不需要舉辦簽名會,不是嗎?」 「可是讀者渴望見到你,他們--」 「不。」他堅定地重複說道。 「路森,求求你。」凱蒂聲音低啞地懇求他。 路森靜靜看著凱蒂,滿腦子希望她乞求的是完全不相干的事情。路森,求求你吻我 。路森,帶我上床吧,求求你……可是那並非她的請求。這是生意。她渴望他替作品舉 行宣傳活動,替她的公司賺進更多利潤。她希--他瓦解自己的生活,冒著危險,在有 害的陽光下舉行巡迴簽書會。路森真希望自己從未寫過那些該死的暢銷作品。 他站起來,突然將杯子裡剩下的咖啡倒在草坪上,掉頭離去,走入屋內。「我還有 工作。晚安。」 「不,等一下。路森!」她立刻站起來,尾隨著他。「我們必須談談。我已經來這 裡三天了,卻一事無成。」 路森不理會,逕自踏進屋內,往樓上走去。 「路森,求求你!沒有一個作家喜歡簽書會,可是這對宣傳相當有益,讀者們很高 興能與作家有所接觸。他們希望能和創作出精彩故事的作家見個面。即使是小型的巡迴 簽書會也好,」路森完全沒有接腔,她只得用甜言蜜語哄他。「也許只去六個地方。我 會陪著你,確保每一項細節都遵照你的意見執行。只要你願意--」 路森走到辦公室門口。他踏入辦公室,砰地一聲,將門關上,關門聲只比上鎖的聲 音稍微大一些。 凱蒂瞪著門。他們兩人相處時,甩門的情節似乎一再發生。她開始恨起房門來了。 她的肩膀垮下來,斜靠著門,閉上眼睛。她通常是個能正面思考的人,一向認為只 要下定決心,全力以赴,天下沒有做不到的事。可是那是在她遇到路森這個不動如山的 傢伙之前。這男人頑固得跟……好吧,頑固得跟她一樣。也許更頑固。 凱蒂考慮就此放棄,打包行李,夾著尾巴回紐約去,可是那不符合她的天性。她不 喜歡當個討厭鬼,希望還給他一個平靜的生活,可是站在公司的立場,要求路森參與一 些宣傳活動並不過分。他們花了大筆銀子替他的作品打廣告;他起碼也應該付出一點點 努力。她非常同意這一點。她必須說服他。天殺的,到了這種地步,就算只能說服他接 受一、兩次電話訪問,她都會視為是一大勝利。 凱蒂緩緩挺直身子。這可能行得通。她一直集中火力在簽名會,但接受訪問也許是 比較容易達成的目標。 「路森?」她喚著他的名字,他沈默不答腔。可是凱蒂沒有被嚇到。「聽著,我知 道你不想舉行簽名會,沒問題。不過,求求你,至少考慮接受一、兩次訪問好嗎?」 她靜靜等待片刻,接著又說:「你先考慮看看,好嗎?」 凱蒂決定今晚到此為止,轉身回客房。她必須想出一套論點和計劃來說服路森。她 決定明天早上和他談判。 路森知道凱蒂放棄,走開了。他感覺得到她的離去,也聽到客房的房門打開又關上 的聲響。他坐在書桌前好一會兒,聽見她在客房內走動、準備上床睡覺,接著,她的活 動停止,夜晚變得靜悄悄的。 他考慮玩玩血腥慾望二,可是少了凱蒂,他已提不起勁。他考慮寫作,卻沒有動筆 的心情。於是,他坐在沈默的黑暗之中,傾聽夜晚的聲音。夜行性鳥類的鳴啼、蟋蟀的 歌聲、風的低語,以及……凱蒂的嘆息。他突然明白那陣昏昏欲睡的呼吸聲是凱蒂的聲 音。如果他仔細聽,可以聽到凱蒂的呼吸。他也聞得到凱蒂的氣息。她的香氣似乎飄盪 在他的周圍。路森想起跳舞的時候,她倚偎在他懷裡,於是他低頭嗅聞外套。外套上的 香氣濃郁,令他心煩意亂。 路森起身脫下外套,將外套掛在椅背上,但那股香氣似乎仍如影隨形。或許那只是 空氣中的味道,或許那股幽香就像她本人一樣,已經滲透到屋子裡的每一處。路森放棄 擺脫香味的想法,走到辦公室門口,打開鎖住的門;他站在門口,閉上眼睛。如果他注 意力非常集中,夜裡的其他聲響就會淡去,他可以把焦點集中在她發出的聲音--床單 在她翻身時發出沙沙的聲響,她在夢中溫柔的輕嘆,偶爾一陣呢喃,但大多數的時候, 他聽到凱蒂的呼吸聲,柔軟和緩,一次又一次的吸氣、吐氣。 他幾乎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吹拂他的皮膚,溫暖而微濕的吐息。他發現自己實實在 在感覺到手上那股柔軟溫暖的觸感。他站在床邊--完全沒有察覺雙腳已經自動走到這 裡。 在朦朧的月色中,路森低頭看著她,看她睡著時候孩子氣的模樣,他不禁微笑。凱 蒂像個嬰兒似的側身姥曲著,一隻手墊在下巴下面。他的視線飄向她的臉蛋,往下瀏覽 她的身體。今天晚上很暖和,樓上的空調似乎沒有樓下那麼冷。凱蒂踢開被單,身穿一 件白色棉質睡衣,裙襬纏繞在大腿附近。他目光飽覽她曲著的纖細雙腿。凱蒂的腿很漂 亮,修長、勻稱。路森努力抗拒誘惑,不讓自己用手指輕輕滑過那片睡衣沒遮住的珍珠 白肌膚,不過他幻想著肌膚的觸感,知道摸起來一定十分溫熱柔嫩。 一聲羽毛般輕飄飄的嘆息自凱蒂唇邊逸出,她在睡夢中轉身平躺,一隻手緩緩地滑 過胸前,垂落在床上。路森的目光跟著她的手移動,又沿著玉手剛剛滑過的痕跡回到她 睡衣的領口。睡衣有一排扣到腰際的釦子。最上面的兩顆釦子沒有扣,第三顆顯然也快 滑開來,露出一大片春光讓路森欣賞。他的視線牢牢盯著她乳白色雙峰的頂端,注視著 乳尖隨著每一次呼吸起落。一起一落。他幻想著去解開第三顆釦子,露出更多春色,一 顆接著一顆,直到她的酥胸完全露出來。 路森想像她的乳房在月光下看起來會是多麼的渾圓飽滿,多麼嬌豔欲滴啊!他知道 自己一定沒辦法抗拒觸摸的衝動,他想要愛撫她的乳房,嘴裡含住一朵堅挺的蓓蕾,吸 吮她的甜蜜。 凱蒂躺在床上拱起嬌軀,喉嚨發出低低的呻吟。路森幾乎要跟著一起呻吟了。她的 香氣在客房內更加濃郁;洗髮精、香皂,以及她的體香揉合在一塊兒,令人如癡如醉。 他的唇間彷彿可以品嚐到這股香氣。除了缺少觸感,他完全可以想像自己的動作:吸吮 、舔舐、一點一滴貼著她的肌膚來回輕嚼那對嬌乳。 路森閉上眼睛,他的想像越來越生動,幾乎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嘴唇貼在她溫熱的肌 膚上。在腦海中,他放任雙掀起她的睡衣,溜到衣服底下,輕柔地沿著她的腿外側向上 撫摸。他可以感覺到她在他的撫觸之下微微顫抖,焦躁地移動雙腿,唇間又發出呻吟。 凱蒂拱起身體歡迎他,她也渴望他--乞求他填滿她,令她感到完整,央求他平息他挑 起的火苗。 路森樂於答應她的乞求。他放任自己的幻想,想像雙手溜向她雙腿的頂端,將她睡 衣薄薄的衣料往上推,分開她柔軟的腿,讓自己可以好好舔吻那裡的血管。他想像自己 觸摸、愛撫、舔逗著她充滿光澤的肌膚,然後驅策自己進入她熾熱、欣喜迎接的身子。 他幾乎可以感覺到她緊緊地裹著他、不斷喘息,在他的耳邊低語,呼吸柔柔地吹拂著他 的皮膚,她的指尖在他的肩膀和背上留下細痕。 他一次又一次地衝刺進入凱蒂的體內,她歡愉地呻吟著,直到她開始在他的身子底 下震動顫抖,她體內深處收縮又放鬆。 「路森。」 她從唇瓣吐露他的名字,讓他睜開雙眼,低頭一看,發現凱蒂熟睡的臉蛋露出狂喜 的表情。她喘著氣,流著汗珠兒,在被單上扭動,雙手放在頭部邊扯著枕頭,嬌軀因為 狂喜而劇烈震動。這讓路森瞭解到她清醒的時候關上心門,但睡著的時候,大腦不再設 防。她體驗了他剛才所幻想的全部過程,從他的大腦同步接收訊息,彷彿正在享受歡愛 。 了解這一點幾乎令路森感到痛苦。如果他想要,他可以佔有她。她會欣喜地迎接他 。渴望的念頭令路森呼吸沈重,慾望則讓他悸動,他痛苦得想衝刺進入凱蒂。同時,他 也渴望牢牢咬住她的脖子,立刻享受她的鮮血和嬌軀。他知道這會是他一生中最美妙的 經驗。但是,他不可以這麼做。如果他現在佔有凱蒂,她對他的歡迎是出於他的私心渴 望。 路森搖搖頭,抹去煽情的意象,踉踉蹌蹌地從床邊離開,走出她的房間。他沒有停 下腳步,而是像喝醉似的搖搖晃晃經過走廊,下了樓梯。他滿腦子都是凱蒂。他必須離 開。渴望佔有凱蒂的念頭排山倒海而來。 他甩上門,離開屋子,走向汽車。他發動引擎,心中並沒有特定計劃,只想遠離凱 蒂不經意流露出的性感誘惑。他開了一個小時左右的車四處亂晃,最後發現自己來到柏 軒的住處。弟弟的房子一片漆黑無聲,他感應得到房子裡沒有人。他正準備倒車離開, 柏軒的廂型車駛進車道,停在他的車旁邊。 路森鬆了一口氣,下車和弟弟在車頭碰面,脫口而出,大大抱怨凱蒂帶給他的種種 困擾。他抱怨了好一會兒,把一切經過都告訴弟弟。 他說完之後,柏軒只問了一句話:「你打算怎麼做?」 路森沈默片刻。談話並沒有讓他釐清想法,他仍然感到困惑。他不喜歡困惑的感覺 。他不喜歡生命中任何脫序的事情。答案似乎很簡單:擺脫掉這個困惑就成了。 「無論用什麼方法,我一定要叫她搭上明天的飛機滾蛋。」他決定。 瞧,和弟弟談話果然有幫助。 凱蒂在床上打了個呵欠,伸伸懶腰,唇邊浮現笑容。她已經有好幾年沒睡得這麼甜 了。而且醒來的時候,感到前所未有的神采奕奕。她感到很放鬆、很滿足。她吃驚地眨 眨眼睛,發現這是真的--她真的感到很滿足。她的身體既快樂又溫暖,手腳靈活自如 。 她從床上起來,前去淋浴。直到全身抹遍香皂,一邊哼歌一邊洗澡的時候,她才想 起那場美夢。她雙手移動的速度變慢,睜大眼睛回憶夢境中的片段:路森愛撫她,吸吮 她的乳房,猛然衝刺進入她的體內。 一陣刺痛令她低頭看著胸部,她發現自己在不自覺中開始撫揉雙乳,不禁尷尬地放 開雙手。她胸前的蓓蕾堅挺突出。更糟的是,她感覺到兩腿之間逐漸泛潮,那股濕意與 從背部流下的水柱一點關係也沒有。她將臉轉向水花,雙手抵著蓮蓬頭下的牆壁,讓熱 水流遍全身。可是,那場春夢並未因此消退--這是她有生以來最生動的夢境。 曾經有那麼片刻,凱蒂很擔心這不是一場春夢,而是確實發生過的事,只因為她太 想睡覺,才會以為是在作夢。不過,她搖搖頭,甩開這個愚蠢的想法。如果確實發生過 ,她希望能接吻,而他卻連一次也不曾親吻她。有必要的話,凱蒂會抓住他的頭髮,將 他的嘴唇拉過來,反正她一定要接吻。她喜歡親吻。 不,那不曾發生過,她如此想著,格格地笑,心底鬆了一口氣。那真是一個性感得 驚人的夢啊。一場濕潤的春夢。 凱蒂在心底嘲笑自己,淋浴完畢,踏出浴室,擦乾身體。無論那是不是一場夢,她 都覺得美妙極了。由於夢中的歡愉,她也開始對屋主懷抱善意。無論他和這場夢有沒有 關聯,他都是夢中的主角;在夢境中讓她嚐到無比歡愉的滋味。沒錯,他是第一流的男 人。 凱蒂帶著大大的笑容更衣,梳頭髮,然後離開房間,慢跑下樓前往廚房。她打算替 路森準備早餐,準備一頓豐盛的早餐。她打算甜甜蜜蜜地讓他知道,她已放棄說服他舉 行巡迴簽書會的念頭。也許這麼一來,他會鬆一口氣,答應接受一、兩次採訪。 她做好早餐了:生嫩得還在滴血的牛排、兩面都煎過,蛋黃半熟的荷包蛋、馬鈴薯 煎餅、吐司,還有咖啡。她開始發愁了,接下來該做什麼?路森還沒有現身,可是早餐 已經準備好了。她是不是應該去敲路森臥房的門,冒著激怒他的風險?那對她一點幫助 也沒有。還是說,應該用托盤將早餐端去給路森,讓他在床上吃呢?這似乎也不是個好 主意。經歷昨晚的春夢之後,她最好能遠離路森和他的床鋪--不然她可能會懷抱著美 夢成真的渴望,將那個可憐的男人撲倒。 凱蒂一邊嘆氣,一邊看著佈置妥當的餐桌思考。她朝著烤箱看了一眼,所有的食物 目前都放在裡頭保溫。將食物放在那邊一會兒應該還好,但是不能太久。她決定先動手 清理做早餐造成的混亂,如果整理完畢時,他還沒有醒來,她得冒著讓他發火的風險叫 他起床。 她瞄到廚房角落有一台收音機。她打開收音機,開始清理廚房,一邊聆聽古典搖滾 電台,一邊隨著節奏擺動身體。 一陣動物瀕死的尖銳叫聲把路森吵醒。起碼,他一開始是這麼判斷的。那聲尖叫將 他驚醒,他猛然坐起身來,然後停下來細聽屋子裡的噪音。 有人在廚房裡敲敲打打,他還聽到樓下某處傳來微弱的音樂聲,但沒聽見吵醒他的 尖叫聲。會不會是凱蒂發出疼痛的大叫?他猜想著,覺得非常緊張。她是不是遭到某個 正在拆廚房的瘋子攻擊? 「蘿--克珊!」 那尖銳的叫聲再次響起,像用指甲刮黑板一樣的聲音竄過他的神經,路森驚恐地睜 大了眼睛。天老爺,是凱蒂努力引吭高歌的聲音。 他感到一陣厭惡,跌回床上,筋疲力竭的感覺將他擊潰。他直到黎明才睡著,目前 還不打算起床。 「蘿克珊!」凱蒂繼續尖叫。(譯註:Roxanne是搖滾歌手Sting的名曲。)無論如何 ,凱蒂似乎已準備好,正等著他起床。 路森低聲抱怨著起身,搖搖晃晃走去淋浴。他試圖用沖澡喚醒自己,並且沖掉惡劣 的心情。他一直告訴自己今天就可以擺脫凱蒂了;她離開之後,他可以好好睡個飽。這 鼓勵沒什麼作用。他蹣跚下樓時,感到無比的暴躁。 凱蒂聽到路森下樓的聲音,停止唱歌。她轉身走向爐檯,抓住隔熱墊,迅速打開烤 箱,將早餐拿出來。她正準備將馬鈴薯煎餅的盤子放到餐桌上,他就走進廚房來了。 「早安!」她興高采烈,唱歌似地打招呼。 路森縮了一下,發出抱怨的呻吟;然後,他的視線牢牢盯著餐桌,抱怨的臉色消失 了,代之以訝異的表情。「這些都是妳做的?」 「是的,」凱蒂輕聲說道。她鬆了一口氣。看來他不會因為被吵醒而大發雷霆,只 會有一點點難搞。「坐下來吃早餐吧,免得食物冷掉了。」 他坐下來,瀏覽面前的食物,最後埋頭猛吃。凱蒂幫兩個人都倒了咖啡後也開始吃 早餐。她讓路森安靜地享用,決定等他吃飽喝足心情好的時候,再開始討論採訪的可行 性。 然而,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她根本下必這麼做。 路森吃完早餐,把盤子推開,凱蒂起身,拿著咖啡壺替兩個人都重新斟滿飲料。她 把咖啡壺放回去,正準備開口,路森突然說道:「一項活動。」 凱蒂走回餐桌,一臉困惑。「一項活動?」 路森點頭。「黎凱蒂,如果這是唯一能擺脫妳的方法,我答應參加一項宣傳活動。 」 「真的?」她想捕捉住這一絲突然浮現的希望。她等著準備接住這一球。 「對。可是,說好了,我參加一項活動,僅只一項。從此以後,妳不要再來打擾我 。」 「好。」她答應。 路森狐疑地看著她。「妳不會再打電話來騷擾我?不會再寄快遞郵件?不會在我家 門口的台階上搭帳棚?」 「我保證不會。」凱蒂嚴肅地說。 「很好。」他嘆氣地說道。「一項活動就好--可以的話,最好是我母親說的那個 《浪漫時代》的活動。」 凱蒂的眼珠子幾乎掉出眼眶。「《浪漫時代》的活動?」 「對。我這麼做,妳的上司會很滿意了吧?」 「喔,當然。」凱蒂吸一口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交了好運。她在婚宴上對梅 芝提過羅曼史作者與讀者年度大會,而且坦承她希望能說服路森參加,可是料想不到他 會同意。看來是梅芝幫忙敲邊鼓的。凱蒂決定把整顆心偏向殷梅芝。梅芝真是太棒了! 「好。妳去安排吧,我會接受《浪漫時代》的採訪。那麼,妳打算什麼時候離開, 還我清靜?」 凱蒂看看廚房的時鐘。現在已經快到中午了。她稍早打過電話,知道一點鐘有一班 飛機,三點鐘和五點鐘也各有一個班次。她原本考慮搭乘晚班飛機,如果想和路森相處 久一點,她還是可以這麼做。但是,他那句話在她的腦海閃過。「好。我會接受《浪漫 時代》的採訪。」那本雜誌並未要求訪問路森。他們舉辦的是羅曼史年會。路森的母親 是故意誤導他嗎? 「呃……路森,關於《浪漫時代》的活動,你母親是怎麼說的?」 大作家聳聳肩。「她說,『我建議你告訴她,你願意參加《浪漫時代》的活動。』 她認為這對我們可能是最佳的選擇。」 「她只提到這樣子嗎?」凱蒂小心翼翼地發問。 路森點點頭,又說:「喔,她還說那是一本雜誌。」 凱蒂仔細思考著。好吧,看來梅芝是故意誤導她的兒子。而凱蒂認為梅芝的誤導, 純粹是想幫助她。她感到一陣內疚的刺痛。 過了一會兒,她決定拋棄罪惡感。梅芝不會做出傷害兒子的事情。她一定是認為路 森有參加的意願,也認為這活動對他有益。凱蒂決定不干涉梅芝的決定。他說他願意參 加《浪漫時代》的「活動」;就這麼決定了。 她得趕緊離開,免得一旦他發現羅曼史年會並不是訪問的時候,打起退堂鼓。 「喔!我沒發現時間這麼晚了,」她瞄了手錶一眼,假裝驚訝地倒抽一口氣,然後 對路森露出甜美的笑容。「你問我什麼時候可以還你清靜。嗯,如果我動作快一點,可 以趕上一點鐘的飛機!」 她說完,轉身衝出廚房。 路森目瞪口呆地望著廚房搖擺的彈簧門。他希望她離開,可是她迫不及待地一口答 應,讓他反而有點不知所措。他抬起頭,臉色陰沈地看著天花板,樓上突然爆出乒乒乓 乓的聲響。她像個瘋女人似的匆促打包行李,似乎巴不得儘快離開他家,迅速打包完畢 。不久之後,他聽到頭上傳來她匆匆跑過走廊的聲音。 他即時踏人走廊,看見她衝下樓梯的模樣。她一腳才剛踩上一樓的地板,前門就響 起了汽車喇叭的鳴聲。 「喔!」凱蒂轉頭看看廚房,停下腳步。她看到路森,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你 在這裡!好!計程車來了,我不希望沒跟你道別就走人。」 「計程車?」路森難以置信地重複她的話。 「是的。我打包行李的時候,在房間裡打電話叫了計程車。天啊,這裡的司機速度 真快,對吧?」 路森茫然地瞪著她,凱蒂遲疑了一下。最後,她提起行李箱,說道:「這一切都要 感謝你。我知道自己是不速之客,可是你是個很好的主人,事事替我著想。我很感激- -喔,該死!」計程車司機又按了一次喇叭,她低聲抱怨。 「慢著!」編輯小姐轉身打開前門的時候,路森喊道。她猶豫了一下,對計程車揮 手示意她會馬上過去,回頭看著路森。路森並非真的有話想說,只是不願意見到凱蒂離 去。他在腦海中搜尋話題--任何話題--然後終於想到:「採訪怎麼辦?妳什麼時候 會安排?妳應該抄下我的電話號碼,打電話告訴我訪問的時間。還有,妳也該記下我的 電子信箱。」他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呃……」凱蒂縮了一下,然後坦承。「你母親把你的電話和電子信箱都告訴我了 。」 「是嗎?」他嚇了一跳,不過既然有個這麼愛管閒事的母親,他不該感到意外。 「是的。」凱蒂側身打算從門口溜走,臉上露出有趣的表情。她看起來相當掙扎, 彷彿她應該要告知路森某件事情,又不願開口。當她像隻螃蟹似的側身溜走時,路森感 到更加有趣。她突然爆出一句話:「《浪漫時代》並沒有要求採訪。」 「不做採訪?」 「不,他們不要求採訪。你母親所提到的活動其實是羅曼史年會。」痛苦的表情掠 過她的臉蛋;當路森還在消化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又說道:「不過,你別擔心。你不會 後悔的。整個年會期間,我都會陪著你、照顧你。」她依然側身行走,幾乎快溜出門外 了,接著又加了一句:「我會將所有的資料和機票寄給你,也會去機場接你。所以,你 不用擔心!」 計程車司機正好選在這一刻,不耐煩地再按了一次喇叭。 「我走了!」凱蒂一邊大喊,一邊砰地一聲甩上前門。甩門的聲音響徹整間屋子, 接著是她踩著高跟鞋衝下門廊台階的腳步聲。之後,屋內陷入一片寂靜。 路森嚇得呆若木雞,彷彿被人用戰斧劈了一記。羅曼史年會?母親並沒有提過這種 事。她只說《浪漫時代》是一本雜誌,一個讀書俱樂部,他們只想做個訪問。凱蒂一定 是搞錯了。天老爺,她最好是搞錯了。 他趕到門口,隔著深色玻璃向外望去,看到計程車正好開走。路森看著這一幕。 他站了一會兒,凱蒂的話還在他大腦中迴盪;他轉身朝樓上走去。《浪漫時代》。 她一定是糊塗了。他會上網查查《浪漫時代》雜誌,以確保是她弄錯了。 三分鐘不到,整棟屋子迴盪著路森的怒吼。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我不要去。」路森宣佈,怒火隱含在平靜的聲明之中。 「你要去。」殷梅芝正在進行每天必玩的填字遊戲。她一邊說,一邊填上單字。從 路森到達之後,她就一直在玩那個該死的遊戲。 梅芝不喜歡城市的氣味和噪音。洛德--路森的父親--也有同感。況且,在城市 裡居住,意味著每十年就必須搬遷一次,避免人們注意到他們不會衰老的事實。為此, 路森的雙親在多倫多郊外,車程約一小時的地區購置幾處房地產,並在其中建立家園, 所以他們不需要擔憂人類住得離他們太近,除非自願離開,不然也不需要遷徒。起碼, 自從置產之後,他們已有三十年未曾搬家了。 路森此刻坐在家族的宅邸裡頭,看著母親填字。他不明白她為什麼對這該死的填字 遊戲這麼有興趣;她活了幾百年,又擁有絕佳的記憶力,玩這遊戲實在缺乏挑戰性。他 聳聳肩,看著母親,又說了一次:「我不要去。」 「你要去。」 「不去。」 「去。」 「不去。」 「去。」 「好了,你們兩個。別說了。」柏軒插嘴。他接到路森的電話之後,就開車回到殷 家大宅。路森胡言亂語嚷著自己被要了,吼著說要扭斷母親大人的脖子。其實柏軒並不 相信哥哥真的會這麼做,不過他好奇心大發,趕到這裡來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路森前 腳剛進家門,他後腳就跟著來了,可是他不太明白哥哥在發什麼脾氣。 他非常好奇。路森很少氣到雙眼冒火。脾氣暴躁、行為乖張、缺乏耐心?沒錯,路 森的脾氣一直都是這樣。憤怒、火爆?不。過去五百年,柏軒不曾看過路森這樣子,黎 凱蒂在路森的心底點燃了火苗。柏軒確信路森會這樣一定和那位捉摸不定的編輯有關。 路在電話中已經用詛咒的語氣,多次厲聲提及那個編輯的名字。這也是少數柏軒辨識得 出來的幾個字。 柏軒轉頭看著哥哥,問道:「路森,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我以為你以接受《浪漫週 刊》的訪問當作交換條件,好擺脫凱蒂。什麼事情讓你改變主意?」 「是《浪漫時代》,」路森簡短地更正。「而且,該死的,那不是訪問--這就是 我改變主意的原因。那是一場天殺的羅曼史作者和讀者聚在一起的年會。」 「羅曼史年會?」柏軒吃驚地看著母親。「妳知道這一點嗎?」 殷梅芝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這是她最接近自首的暗示。「我看不出有什麼問題,只 不過是和一些讀者在旅館中相處幾天罷了。」 「母親,是五天,」路森憤怒地說。「和大約五千名書迷在同一座旅館共度五天。 而且還要加上一大堆舞會、簽名會,以及--」 「只有一場簽名會,」母親插嘴。「和其他一、兩百位作家一起舉行一場簽書會, 你不可能會成為全場唯一的焦點。如果有人注意到你,你就該偷笑了。」 這並不能安撫路森的心情。「那麼,舞會和頒獎晚宴又該怎麼辦?」 「這些活動都是在旅館裡面進行,你不須冒著曬太陽的危險。而且--」 「我不需要冒著曬太陽的危險,因為我不去!」路森怒吼。「我不能去。」 「你要去,」梅芝堅定地開口,不過柏軒打斷她的話。「你為什麼不能去?」他問 路森。 「柏軒,活動在美國舉行,」哥哥一臉兇狠地說道。「血液不可能通過機場海關。 我不可能度過五天沒有鮮血的日子。」事實上,他可以,但是會非常不舒服。手腳會抽 搐而導致無法行動,身體會開始自體吞噬。 柏軒皺起眉頭。「你一到我就把血袋快遞過去。我們常幹這種事的。」 「你看吧!」母親帶著獲勝的語氣,洋洋得意地說道。「你要去。」 「親愛的弟弟,多謝你哦。」路森語帶諷刺地對弟弟說話,然後狠狠瞪著母親。「 我不去!」他再說一次。 「你已經答應要去了。」 「我是遭人欺騙才會答應這種事,妳讓我以為那只是訪問。」 「我從來沒說過那是訪問,」梅芝爭辯,接著,又施加壓力。「你答應過要參加, 你就得去。」 「我也許口頭上答應了,可是並沒有簽署合約之類的文件。我不去。」 梅芝突然坐得很挺直,彷彿他剛剛甩了她一個耳光。她語氣冰冷,一個字一個字慢 慢說道:「在古時候,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路森微微退縮,不過他咆哮喊道:「那是古時候的事情。時代改變了。在現代的社 會中,除非有白紙黑字,不然男人什麼也不必做。」 「在現今這個年代,的確如此,」她承認,瞇起眼睛看著他。「但是,殷路森,那 不是我教育你的方式。你不再是個信守承諾的男子漢了嗎?」 路森咬緊牙關,憤怒與無助在心中翻騰。母親使出殺手簡,質疑他的榮譽感,連名 帶姓叫他,意味著她深以兒子的不守信用為恥。他忍心讓母親失望嗎? 凱蒂啃著大拇指指甲,在入境閘門前的地毯上踱步。她的班機提早到達,而殷路森 的班機延誤,這表示她已經等了快要兩個小時,而她甚至沒有把握路森在不在那班飛機 上。 離開多倫多的隔天,她就將機票和《浪漫時代》舉辦羅曼史年會的所有相關資訊寄 出去。她沒有收到路森拒絕參加活動的任何回信,可是,也沒收到他願意參加的消息。 就凱蒂所知,他甚至可能如同往常一般,沒有拆開她那封該死的信。她可以打電話-- 她有電話號碼--可是凱蒂突然發現自己膽怯的一面。她害怕一撥電話過去,路森會叫 她把機票吞進肚子裡。 她發出呻吟,轉身順著原路踱步回去。自從離開多倫多,已經過了四個星期又三天 。這段期間內,她成了圓屋出版社人人恭賀道喜的寵兒。俐珍很訝異她達成連德允都辦 不到的任務--大家之前都忘了曾經發生過這樣的趣聞。她似乎已脫離之前工作岌岌可 危的險境;說服路森參加羅曼史年會這件事,大大提升公司對她的評價。俐珍現在明確 地相信凱蒂「可以勝任愉快」。她保住這份工作了。 除非自己又捅出大樓子,她心中暗想。這種可能性包括在他們花了大把鈔票替路森 報名羅曼史年會、為他購買頭等艙機票、以及她堅持在旅館訂下一間三房套房之後,路 森拒絕出席。凱蒂告訴俐珍這些是路森開出的條件。就某方面來說,也的確是如此;她 在溜出他家門的時候,親自向他保證他絕對不會後悔來參加年會,以及她會全程陪伴他 ,確保每件事順利進行。 她在搭機返回紐約的途中,仔細思考如何才能取悅路森;到家之後的晚上又繼續計 劃,萬一星期一在辦公室收到路森謝絕出席的消息,她可以把這些條件都搬出來對他進 行遊說。結果證明她不需要再遊說路森,但她依然按照原定計劃安排一切事宜。 她會幾乎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黏在路森身邊,即使某些時機並不適合她作暗--譬如 ,當他必須上廁所的時候,或是她得溜進廁所的時候--還有另一個人可以陪伴他。圓 屋出版社僅有的兩位男性編輯之一齊克理,已經答應在這方面協助她。 她本來盤算無論是乞求、賄賂,或甚至是靠散發黑函,都要讓這位資深編輯答應幫 她的忙,不過她完全不必使用這些伎倆。雖然克理所負責的作家也有多位出席本次大會 ,需要他照顧,但是他很爽快地答應協助凱蒂。 凱蒂猜想保證可以在三房套房中享有私人臥室這一點,對克理形成很大的說服力, 這樣他就不必和湯姆--行銷部副理--共用一間普通的雙人房。不過,小齊,她偶爾 會這麼喊克理,也是路森筆下吸血鬼故事的大書迷。凱蒂從多倫多回來之後,克理問了 許多與路森有關的問題,但她一貫的答案是:「你很快就能見到他了,耐著性子等一等 吧。」她擔心如果說出真相,他會拒絕幫忙。 凱蒂身邊響起越來越大的嘈雜聲,她發現有一大群人沿著走道過來了。飛機已經抵 達,她很快就可以得知路森是否願意參加大會了。凱蒂祈禱他母親會纏著他、逼他出席 ,但即使是梅芝這種高手出馬,也不見得能說服路森。 凱蒂雙手垂在腿邊緊緊握拳,在人群中搜尋一張張臉孔。羅曼史年會星期三才正式 開幕,不過她替路森訂了星期二傍晚的飛機,防止他藉口對陽光過敏,不肯與會。她和 克理很早就飛抵此處,準備替他接機。兩班飛機相隔一個小時,凱蒂不願意匆匆趕去旅 館報到,又要趕回來接路森,於是克理好心地帶著兩個人的行李前往旅館,讓凱蒂留下 來等待路森。 謹慎至上,當她了解路森的班機會延誤很久的時候,她大可選擇和克理一起去旅館 略微休息,喝個兩、三杯飲料再回機場。她對於這次大會感到神經緊繃,緊張得胃酸過 多。也有可能是胃潰瘍--她聽說這是從事編輯工作者常有的職業病。 凱蒂注視到一個夾在人潮後端的男性身影時,所有的念頭一掃而空。無論身在何處 ,她都認得出那一身肌肉勁實的骨架,還有那副頭微微揚起的尊貴氣勢。路森。他正朝 著她逼近,修長的雙腿大步邁開,快速擠身旅客人潮的前瑞。 「梅芝,謝謝妳。」她低語,甚至不在乎這個男人依舊一副脾氣乖戾的樣子。她不 奢求,他來了,這才是最重要的。凱蒂嘴角漾開如釋重負的笑容,上前招呼他。 「你來了。」她原本害怕會洩漏安心的感覺,並不打算這麼說的,卻偏偏說溜嘴了 。 路森瞼色一沈。「我說我會來,我是信守承諾的人。」 凱蒂的笑容加深;她低頭看看路森的大行李箱和隨身提袋,還有他手上拿著的手提 電腦。「來,讓我幫你提行李。」 她在他阻止之前就伸手接過他的公事包和手提電腦,但他似乎不怎麼喜歡她幫忙。 「我可以自己拿,謝謝。」他語氣生硬地說道,試圖將行李拿回來。凱蒂假裝沒看 到他的動作,自顧自的轉身帶路,嘴裡還模糊不清的說著一些鼓舞的話。「克理先去旅 館幫我們辦入房登記,所以我們只須搭車過去把東西放下就行。我安排你搭今晚的班機 ,因為考慮到你對太陽過敏,最好的解決之道就是安排你搭下午以後起飛、傍晚時分抵 達的班機,我認為這比白天的航班更為合適。結果不錯,我們現在有一整個晚上的時間 可以放鬆休息,其他人明天才會來。」 路森一直繃著臉瞪視凱蒂的背後--事實上,如果他從實招來,他是在看她心形的 臀部--但是聽到她那番話,他猛然將視線移向她的後腦,扮了一個鬼臉。他曾經猜想 過凱蒂為什麼將班機訂在年會開始之前的夜晚,他還以為大家都會提早報到,現在知道 她是出於對他的關心。或者說,更有可能是擔心他以「過敏」為理由拒絕搭乘白天的班 機。這下子慘了,他必須感激她了。 「上車吧。」 凱蒂讓他搭晚間班機的體貼讓路森內心交戰,不過當他看見凱蒂停在一輛汽車旁邊 的時候,把那些想法拋到腦後。那是一輛黑色的小型豪華轎車。她面帶微笑,將他的公 事包和手提電腦交給司機,請司機將大行李放在後車廂,然後她轉身想接過路森手上的 提袋。路森皺起眉頭,閃過她伸出的雙手。他走到後車廂那裡,自己將行李放進去。這 傻女人想幫忙,不過,路森不習慣接受女人的幫助。在他成長的歲月、性格逐漸成形的 時代,他應該幫女孩子提行李--不容許女性來分擔他的責任。 司機關上後車廂,帶頭走向後座車門,凱蒂已站在那裡。她顯然並不欣賞路森拒絕 女性協助的男子氣概。這一點也激怒了路森。誰來教教這個蠢女人啊,男人天生在生理 方面就是強壯有力,足以承擔生命中的重責大任。上天賦予女人的則是取悅男性的美貌 。司機打開後車門,他決定當作沒看見她的表情,隨著她進入後座。他臉上擺出一副「 在我眼中,妳什麼都不是」的高貴派頭,直直盯著前方看。 車門一關上,他就全身籠罩在凱蒂誘人的香氣之中。他不清楚她搽的是哪一種香水 ,可是這瓶香水應該貼個警告標示:「令人暈眩的氣味,吸聞時可能造成神智不清」。 他本身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他心中充滿憤怒。從她奪門而出之後,這四個星期以來,他覺得遭人背叛,怒氣持 續在心底累積。然而,此時此刻,當凱蒂的香氣縈繞在他身旁的時候,一股與怒火截然 不同、卻一樣強烈的感情湧上心頭。 男人在這方面屈於弱勢,他憎惡地發現憤怒已被慾望所取代。他居然花了六百年才 肯承認這個事實,真是驚人。 「我盡了最大的努力,確保你在這次活動的期間過得很舒適,」凱蒂開口,引起他 的注意。「我會列出已經安排好的細節,如果有任何地方你希望更動,我應該今晚就可 以處理好。接著我們就可以好整以暇地等待其他人抵達。可以嗎?」 路森發出同意的咕噥聲,不過當她從大皮包中掏出資料夾的時候,他卻又希望自己 不曾表示同意。凱蒂將資料夾拿得靠近一些,方便他能看見她將資料夾打開。他實在不 希望她靠近。她的香氣會讓他失去平衡;她一貼近會造成……她打開資料夾的時候,無 意間擦過他的手臂,路森深深吸進一口氣,然後發出嘆息。他的目光落在大會活動議程 的第一頁。他皺起眉頭。「從這份資料看來,羅曼史年會在星期天就已經開始了。」 「倒也不是,」凱蒂說完又糾正自己。「他們的確準備了一些活動給想要提早報到 的人參加,但是正式的開幕儀式是在明天。」 「嗯。」路森決定閉上嘴巴,他應該感激她沒有逼他參加會前的活動。 「那麼,」編輯小姐恢復她一貫活潑的語氣。「明天一開始是與封面模特兒有一段 晨間散步。接著是享用早午餐--」 「為什麼要與封面模特兒做晨間散步?」路森插話。當然,他之前已看過議程表- -包括年會的網頁與她寄給他的書面資料。可是列出的活動並沒有隻字片語的描述。 「呃……事實上,我不太清楚,」她坦承。她清清喉嚨,勉強擠出微笑。「可是沒 有關系--你不必參加。」 「不必?」他滿腹狐疑地盯著她看。她不希望他參加晨間散步?似乎事有蹊蹺。他 一直以為她打算將他拖出去參加「每一項」活動。 「對,你的第一項正式活動是參加早午餐歡迎會,與頒獎典禮。」 路森點點頭。這兩項活動聽起來不錯。有餐點可以吃,雖然頒獎的部分可能會很無 聊。 「接下來是讀者招待暨討論會,」她繼續說道。「俐珍和查克希望你能到場參加。 」 「他們是誰?」 「俐珍是總編輯,我的上司,」凱蒂解釋。「查克是出版社社長。他們非常希望你 能參與讀者招待會。」 路森扮了個鬼瞼。「那是什麼樣的活動?」 「那是……」有那麼一會兒,她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每個出版社--大部分的 出版社--合力在旅館租下一間接待室,讓作家、編輯與參加的讀者有機會面對面談話 。」 「妳要我跟大家談話?」他驚恐地說道。天老爺,早知如此,他應該答應參加簽書 會!簽書會比較不麻煩,隨便簽個名就行。 「我當然希望你和大家聊聊,」凱蒂氣惱地說。「你辦得到的。我看過你說話。」 她沈默下來,瞪著他,臉上逐漸浮現緊張的表情。她咬緊嘴唇。「或許我們也可以略過 這一項不管。不,俐珍和查克可能會氣死。你必須參加。」她沈重地嘆了一口氣。「喔 ,該死。這下子不妙了。」 「嗯,的確不妙,」路森點頭同意。然後,他出於驚訝,猛然動了一下身子。他旁 邊的車門打開了。顯然已經到了。他沒有發現車子停下來,司機現在正等著他下車。路 森點頭致謝,下了車,轉身接過凱蒂的手,協助她下車。 「我們今晚得將你改造一番。」她挺直身子站在他身邊的時候,下了這個決定。 路森身體一僵,放開她的手。「改造我?」 「是的。改造你。」凱蒂重複道。他們跟在路森的行李後面進入旅館。穿著制服的 服務生將行李放在手推車上,推入旅館。顯然司機先將行李提出來才去替他們開門。 「我不需要改造。」他們停在電梯門口的時候,路森氣急敗壞的說。 「需要,路森,你非常需要改造。」電梯門開的時候,凱蒂對服務生露出甜美的笑 容。 「我不需要。」路森堅持。他跟著凱蒂進電梯,緊靠著她,把空間讓給行李推車。 「我們晚一點再談好嗎?」 凱蒂不耐煩地對服務生點點頭,按下房間樓層的按鈕。至少,路森的推測是如此。 他不太清楚,不過她說過有個叫克理的人已經先幫他們做好入房登記了。他猜想克理也 是一位編輯。不知道她會不會像凱蒂這麼討人厭? 他看了服務生一眼,不明白凱蒂為什麼想要稍後再談。那個男人只不過是僕役,不 需要擔心。不過,他也不想繼續爭執。「不,沒什麼好談的。我不需要改造。」 「你需要,」凱蒂堅持。「我現在不想討論這件事。」 「沒什麼好談的。」 「有。」她厲聲說道。 服務生小聲地笑,路森瞪了他一眼。古時候的僕人非常謹守本分,對於這種討論會 裝聾作啞,當作沒聽到。時代變了,他常常忘記這個世界變得多麼缺乏禮貌。 電梯門開了,服務生將推車推出去,帶領他們走過長長的走道,經過多到數不清的 房間門口,停在走道底端,拿出一張磁卡鑰匙,將房門打開,把推車推進去。 「小姐,這些行李應該搬到哪一個房間?」他將推車停在應該是當作客廳使用的寬 敞房間的中央。 他的問題又讓路森臉色一沈。他是男性,那傢伙應該問他才對。 「我還不確定,先放著吧。我們可以自己處理,謝謝。」凱蒂從那傢伙手上接過磁 卡鑰匙,將小費遞給他,這又使得路森一臉不快,他這次是對自己發脾氣。他是男性, 給小費的人應該是他。他應該更像男人一點。他唯一的藉口是今天很累。班機的時間是 下午三點鐘,可是因為冗長的安全檢查,他提早在一點出發前往機場。他穿了正式的西 裝、戴上帽子和太陽眼鏡,抹了厚厚一層的防曬乳液,可是,還是有一些陽光透進來。 血液已經在快速進行修補身體傷害的工作。他感到筋疲力竭,需要進食--他開始把黎 凱蒂與飢餓聯想在一塊兒。 房門關上的聲音將注意力拉回凱蒂身上,他立刻重拾剛才的爭執。「我不需要改造 。」 「路森,」凱蒂疲倦地開口。她突然失去耐性,非常嚴厲地說:「聽著。你的名字 像乳製品的牌子,你的外表像假扮的安吉,但是你一開口卻像是吸血鬼的拙劣版。你需 要改造!」 「哇塞,凱蒂。」 路森轉頭看見一個高高瘦瘦的金髮男子走進來。那個人緩緩拍手,無法克制地露齒 大笑。「妳得給我類似的教鞭來指揮那些作家,我從來沒看過有人這麼厲害。」 「喔,克理。」凱蒂悶悶不樂地嘆氣。 「這位是克理?」路森驚慌地問。 凱蒂緊張得不敢動,只有簡單地說:「是的。」 「妳沒有說過他是男人,請他離開。」 凱蒂瞇起眼睛看著他,眼底閃著熊熊怒火。「聽著,路森--」 「不對,」克理插嘴。他舉起雙手,做了一個安撫的手勢。「凱蒂,他說話不像吸 血鬼。他沒有那種迷人的腔調。」 凱蒂轉而瞄準她的同事開砲。「我的意思是:他的遣詞用字太老氣過時。」 克理只是揚起一道眉毛。一會兒之後,他又說:「他的頭髮顏色太深,不會有人認 為他是安吉。」 「閉嘴!你少管閒事。」 克理哈哈大笑,顯然不覺得受到冒犯。「俐珍和查克還擔心妳應付不了這傢伙呢。 」 「這位紳士是誰?」路森拘謹地問道。如果她說是她丈夫、男友或情人,他怕自己 可能會忍不住動粗。 「這位是齊克理,」凱蒂宣佈。「他也是圓屋出版社的編輯。齊克理,這位是殷路 森,筆名殷路克,那位吸血鬼故事作家。」 「殷先生,很高興認識你。」這個身材細瘦的編輯上前伸出手表示歡迎。 路森機械性地和他握手,問道:「你是編輯?」 齊克理點點頭。 「你編輯哪一方面的書?」 「羅曼史,和凱蒂一樣。」 路森緩緩點頭,滿懷希望地問道:「你是同性戀嗎?」 齊克理訝異地睜大眼睛。 「路森!」 路森惱怒地看了凱蒂一眼。她高聲說話的時候,聽起來與他母親如出一轍。他看著 編輯小姐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但他決定不告訴她。 一陣大笑突然冒出來,令他將視線移回克理身上。這個年輕男人已經從原本的震驚 回過神,開始捧腹大笑。路森耐心地等待他恢復正常。 克理的大笑慢慢轉為輕笑。他問路森:「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疑問?」 「你是羅曼史編輯,那是女人家的工作。」 「啊!」克理咧嘴一笑。「可是,你是羅曼史作家。你是同志嗎?」 路森凝視片刻,然後露齒而笑,被逮到了。「一針見血。」 凱蒂可不覺得好笑。她走到他們中間,抬頭看路森。「克理很好心,答應這個週末 幫忙照顧你。不可以對他失禮。」她臉色一沈,又說:「起碼,不可以比平常更沒禮貌 。」 路森也以陰沈的表情回敬她。「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顧。」 「你--」 「凱蒂,」克理打斷她的話。「時間不早了。如果妳還想參加鮑比的開幕派對,也 許妳該--」 「喔,該死!」凱蒂看看手錶,似乎忘記路森在場。她問克理:「你把我的東西放 在哪裡?這次派對的主題是西部風情,我必須換衣服。」 「我放在那個房間。」克理指著右邊的門。「我想,如果妳不滿意,我們可以晚一 點再交換。」 凱蒂點頭之後就衝進房間,砰的一聲甩上門。克理搖搖頭。 路森的目光追隨凱蒂而去,他的臉色很難看。如果她期望他去參加這個派對,那她 可打錯算盤了。他絕不打算一下飛機就去參加西部風情派對。 「看來今晚只剩你我兩人嘍,路森。」克理興高采烈地說。突然之間,路森願意重 新考慮去參加派對。至少派對上有凱蒂陪伴,而不是跟這個傢伙待在一起。 「你來這裡的原因是……?」他問克理。 克理咧嘴大笑。「遇到像今天晚上這樣的場合,凱蒂不能陪你的時候,就由我來負 責你的安危。」 「負責我的安危?」路森重複他的話。「為什麼?」 克理噘起嘴巴思考,然後他又笑開來。「路森,你從沒參加過羅曼史年會,對不對 ?」 路森搖搖頭。克理拍拍他的肩膀,讓他有點訝異。他望著克理朝角落的吧檯走去。 「先喝一杯,我再告訴你。你會需要喝一點酒的。」 路森一臉煩躁地看著克理倒了一杯他要的蘇格蘭威士忌。他開始相信這場年會必定 遠比他的認知更為慘痛與恐怖。 「來,拿著。」克理把酒杯遞給他,示意兩人可以到安置在窗前的沙發坐下。 路森走過去,突然想到肚子餓了。「有沒有人送一個快遞包裹到這裡來給我?」 「據我所知,沒有。如果有,我相信櫃檯會在登記入房的時候告訴我。」克理回答 。他坐在房間裡的一把椅子上,把沙發留給路森。「話說回來,我不清楚訂房的時候有 沒有用你的名字登記。」 路森再次靜止不動。難道他在目前的這些情況都不是主導的男人嗎? 凱蒂的房門突然打開,她衝出來。她進來的時候,路森自動起身,暫時忘記他所渴 望的血液包裹。他看著凱蒂。她穿著一條他這輩子見過最緊身的低腰牛仔褲,另外搭配 及膝牛仔靴、格子襯衫、有流蘇的麂皮外套,還有一頂看起來經過日曬雨淋的牛仔帽。 她這模樣真是天殺的性感。 「凱蒂,」克理喊道。「妳訂房的時候有加上路森的名字嗎?」 凱蒂回頭,一臉訝異。「當然沒有。我擔心有人會將路森的名字與他書中的人物聯 想在一起,進而猜出路森住在這裡。我會訂這套房也是為了防備他的書迷找上門來。怎 麼了?」 「路森在等一個包裹。我在想,旅館方面如果不知道路森住在這裡,他們可能會將 包裹退回去。」 凱蒂滿懷歉意的看了路森一眼。「對不起。你再打電話,請他們將收件人改成我的 名字,可以嗎?」 路森緩緩點頭,他正用眼睛大吃凱蒂的冰淇淋。他的凝視讓凱蒂羞紅了臉。她說道 :「我盡早回來。在我回來之前,克理會照顧你。你有任何需要,找他就對了。好嗎? 」 路森又點點頭,他的舌尖頂著上顎。 「克理,」她轉頭對同事說話。「給他看一點電視節目,也許看電視可以讓他說話 的方式比較跟得上時代。」 克理哈哈大笑。「凱蒂,親愛的,如果他從前看的電視節目都改變不了他的說話方 式,想要一夜之間有所突破,根本是天方夜譚。」 「他沒有電視,」她語氣乾澀地解釋道。「起碼我在他家沒看到電視。」她轉身, 對路森投以好奇的眼神。「你有電視機嗎?」 他搖搖頭。以他的意見,電視對大腦有害。 「我想也是,」她滿意地說。她對克理下達指示:「讓他看電視。回頭見嘍。」 兩個男人沈默地看著凱蒂關上門,路森回到沙發上坐下。 「你為什麼站起來?」克理很好奇。 「因為有女士進入房間。」路森心不在焉地回答。他滿腦子都是凱蒂穿牛仔裝的模 樣。 他通常偏愛打扮得比較有女人味的女性,可是凱蒂那一身勁裝沒有絲毫的男人味。 「電視的事情,你是在開玩笑吧?」克理問道。「你真的沒有電視機嗎?」 「沒有,一直都沒有。」 「天啊!」克理拿起桌上的遙控器。路森認得出那是遙控器;他家中的立體音響系 統也有一個遙控器。這一個是看電視用的。克理按了一下遙控器,露齒而笑。「敬請欣 賞。你會愛上電視的。」 路森扮了個鬼臉。他不太相信自己會愛上電視。他比較喜歡上電影院,老習慣總是 根深柢固。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路森愛上電視了。他不知道為什麼以前會對電視有那麼大的偏見,連嘗試一下都不 願意。電視實在是一項神奇的發明,好像許多迷你演員在迷你舞台上演出。而且這些演 員真棒!在過去的三個小時,他看了一齣由一個叫蒙提·派森的人所演出的電影……或 者,蒙提·派森是戲中角色的名字?(譯註:MontyPython是英國著名的諷刺喜劇影片系 列。)總之,他們先看了這部電影。電影結束之後,克理翻了一下電視指南,大喊:「 萬歲!黑爵士影集馬拉松!」然後他們就一直在看這部影集。這節目真棒!既精彩又逗 趣。路森已經好幾年沒笑得這麼開心過了。(譯註:TheBlackAdder是由英國演員 RowanAtkinson所主演的黑色喜劇。RowanAtkinson亦主演另一系列相當有名的喜劇-- 豆豆秀MrBean。)「這部影集把歷史都攪混了,不過,很有趣。」他一邊說,一邊伸手 去拿一瓶放在咖啡桌上的半打裝新鮮啤酒。 克理爆出一陣大笑,然後突然站起來,眼睛睜得大大的。「喔,糟了!凱蒂會殺了 我!」 路森揚起眉毛。「為什麼?」 「我應該讓你看當代的美國電視節目,改善你的說話方式。」他沈思一分鐘,然後 聳聳肩。「管他的。反正,到現在才想改變你的用字遣詞,為時已晚。」 路森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一提到凱蒂,他想起她稍早的責難。她說他的用語太老氣 。路森猜想她說得對;不過要改變說話習慣相當困難。他於一三九0年在瑞士出生。他 的父母在那段時間裡搬家頻繁,不過他們在瑞士懷了路森,也在那裡生下他。之後,他 們搬回英格蘭,而他也學會使用正統英語。儘管後來他在許多國家往過,也學會這些國 家的語言,他仍然保有輕微的腔調,用字遣詞也仍遵照以前的習慣,也許這習慣會一直 保持下去。 她還說了什麼呢?他想起她提起安吉之類的事情。他的外表像是偽裝的安吉?這到 底是什麼意思?她的口氣似乎很憤怒,不太像是讚美。他將目光從螢光幕移向克理。「 安吉是什麼?或是什麼東西?」 克理一臉茫然的看著他。「啊?」 「凱蒂說我像假扮的安吉。」路森提醒他。克理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喔, 你曉得吧,安吉。芭菲與安吉?吸血鬼殺手與吸血鬼?喔,對了,你不看電視,不懂這 些故事。」他最後說道。「安吉是吸血鬼,他是吸血鬼殺手芭菲的男朋友,或者說,前 任男友。不過,他現在有自己的節目了。」(譯註:BuffytheVampireSlayer電影譯為「 魔法奇兵」一九九二年在美國上映,一九九七年拍為電視影集。)「吸血鬼殺手?」路 森驚慌問道。現代還有吸血鬼殺手嗎?天老爺,他原本以為股狂熱在大約一個世紀以就 消失了。在那段時間裡,他們的日子過得很緊張,全家都必須非常小心--比平常更加 提心弔膽。幾個世紀以來,他們與生俱來的特質多次令他們成為人類攻擊的目標。在宗 教大審判時期,有許多吸血鬼被當成巫師,胸口釘上木樁,活活燒死。而當該死的布拉 姆·史托克的作品發表之後,突然之間各地都冒出許多獵殺吸血鬼的人。這真是該死的 棘手,而且十分駭人。(譯註:BramStoker為吸血鬼德古拉故事的作者。)自從血庫問世 ,降低了吸血鬼獵食人類、也被人類獵殺的機會,他的家人才安心一些。但這似乎只是 表面的安全。現在外面的世界竟然仍有吸血鬼殺手的存在。 哎,路森此時此刻雖然想向家人發出警告,卻無計可施。只能等柏軒回電話的時候 ,再告訴他。 路森提起凱蒂的另一項批評。「凱蒂說我的名字像乳製品牌子,這是怎麼回事?」 「喔,」克理扮了個鬼臉。「路森(Lucern)是一家美國的乳品製造商。」 「乳品製造商?」 「是啊,你知道的嘛--牛奶、白乾酪、冰淇淋之類的。」克理不太高興地解釋。 「我知道什麼是乳製品,」路森氣憤地說。「可是我的名字並非來自乳製品廠牌。 」 「那你的名字有什麼來歷?」 「它是瑞士的一座湖泊,我母親在那裡懷了我。」 克理點點頭。「我想我聽過那個湖泊。不過,那不是叫琉森湖(LakeLucerne)嗎? 」 「是的,這.....我想母親認為琉森太過女性化,所以改為路森。」 「啊。」克理又點點頭。「這名字很酷。別理會凱蒂的話。她最近脾氣不太好,可 能是工作太忙了。」他指了一下桌上的披薩盒。「披薩還有剩嗎?」 路森彎腰,看見裡面還有兩片他們點的肉類總匯披薩。他拿了一片,把盒子交給克 理。除了電視之外,他也沒嚐過披薩。他常常去的美食餐館並沒有這道菜。路森開始懷 疑他自以為是的優越感是否讓他錯過許多美好的享受。他以前不太愛喝啤酒,可是一邊 吃披薩一邊喝啤酒的感覺真不錯。啤酒配上克理跑出去買的花生,滋味更好。撥開花生 ,把花生殼扔得到處都是,也非常好玩。 路森興致勃勃的看著咖啡桌。桌上到處是空的啤酒罐、花生殼、用過的紙盤和紙巾 。起先由於天性講究,他一吃完就將東西收拾乾淨,可是克理叫他先別收,會擋住電視 螢幕。現在,路森發現自己坐在這一團髒亂之中,還滿舒服的。 他好奇地看了看克理。凱蒂這位同事是個有趣的傢伙,他通常一副好脾氣的模樣, 只在偶爾談到他年輕時候的事情,會冒出一、兩句譏諷。路森得知克理將近三十歲-- 與自己相較,只是個小嬰兒,不過如果這位編輯知道他這樣想,可能會相當憤慨。除此 之外,路森很喜歡跟他相處。 不過,他發現自己在最近這一小時,常常盯著這個男人的脖子看。他已經吃完一般 食物,滿足了天性之外的飢餓,那個遺失的血液包裹開始啃噬路森的理智。他已經從臥 室打了兩通電話給柏軒,可是電話沒有人接。弟弟老是不在家!不過,柏軒本來就是這 樣。 他這個弟弟是個用心工作、用力玩耍的人,體力驚人,有時候他會冒險在白天工作 ,有時候每晚在家族企業工作。父親去世之後,柏軒是唯一扛起殷氏企業營運的兒子。 路森對經商不感興趣。他一向偏好藝術,最近兩、三百年來,他有時繪畫、有時寫作。 相較之下,柏軒一向喜愛掌管事業,經營生意。他成年之後的時間都在經營家族企 業,對此非常專精。他在十八世紀的時候,說服父親放棄農場經營轉而將投資擴大到工 業生產。決定改成向血庫訂購鮮血的人,也是柏軒。柏軒的思想非常先進。 想找到他的行蹤,也是該死的困難。家族的生意讓他常常必須臨時出差到國外,每 次時間長短不一。路森經常不知道弟弟跑去哪裡,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所以當他 打電話過去的時候,柏軒有可能剛好出門用餐,也有可能正趕往歐洲總部處理問題。無 論如何,他遲早會聽到路森的留言而打電話過來。可是,路森現在就餓了。 他的視線又溜向克理的喉嚨。這位編輯的脈搏健康有力。路森也許可以從他身上吸 取一些鮮血,而不會對他造成傷害。當然,他的血液酒精含量會很高,這讓路森有點不 開心。路森自己的血液已充滿許多酒精。他皺皺眉頭,不過眼睛仍然盯著克理的脖子。 克理看著正在上演的黑爵士,因為某段情節而哈哈大笑。路森沒有看電視;他很餓。 對鮮血的渴望跟對食物的渴望完全不同。在某種程度上,這比較像口渴,只是沒有 口乾舌噪。這種渴望會影響全身。由於缺乏養分,他的皮膚似乎開始萎縮與疼痛。 他知道若不是下午曬到太陽,應該不會這麼嚴重。下車到走進機場的路程很短,但 機場到處是玻璃帷幕,他在飛機上的座位又靠近走道,所以無法拉下遮陽板。陽光從窗 戶照射進來,侵襲他的身體,他卻無計可施。對吸血鬼而言,陽光的威脅性很大。當然 ,陽光對吸血鬼或一般人類都有害。可是他的身體和血液一直持續不斷的修補曬傷和其 他日常傷口,而陽光的輻射造成的影響太大,會加速消耗他的體力,再嚴重一點,會造 成他脫水,令他無論喝多少水都無法解除那種乾渴。只有喝血才可以。 「你在做什麼?」 克理這麼一問,路森才發現自己已經站起來走到克理背後。坐在椅子上的克理正好 奇地轉頭望著他。 沒事,我正坐在沙發上。繼續看電視吧。路森下達命令,毫不費力地進入他的大腦 ,控制他的心智。 「繼續看電視。」克理跟著他重複說道,轉身坐好。 路森露出微笑。他並沒有失去潛入別人的大腦、控制其思想的能力。他原本很擔心 自己無法控制凱蒂是因為他遺忘了心智控制的技巧。當然,他沒有遺忘。這表示凱蒂是 屬於心智堅強的人,而母親宣稱心智堅強的人是……路森推開這個念頭。現在想到凱蒂 會讓他感到愧疚。畢竟,他正考慮要把她的同事當作晚餐,而且他知道凱蒂會不高興。 他瞇起眼睛看著坐在他面前的男人,迅速篩檢這個編輯的思緒,尋找任何與凱蒂有 關的事情。他發現克理對於凱蒂只懷抱著友善的想法,他鬆了一口氣。克理和凱蒂不曾 交往過。很好。路森很喜歡克理。如果克理與凱蒂有愛情方面的牽扯,他就不會這麼喜 歡克理。 路森進一步的消去克理的思想,逼他專心看著黑爵士影集。他不會感覺到路森一手 放在他的頭頂,讓他的頭斜向側邊,貼近他的頸動脈。 路森彎腰向前。他只要吸取一點點血液,足夠紆解痛苦的口渴就好。只要一點點。 凱蒂步出電梯,踏上走廊,鬆了一口氣。她花了好幾個小時與同業聊天,她負責的 幾位作家也參加這個派對,她對她們鼓勵、打氣、大加讚美。這些女性作家都很棒,不 過凱蒂私下很少與她們接觸,所以當她們有機會遇見她本人,她們的表現都非常熱切。 雖然很愉快,但是幾次招呼下來,凱蒂的精神和情緒都很疲憊,迫不及待想回套房休息 。 她想到路森。她摘下帽子,不太開心地用手指梳理頭髮。她稍早之前的態度不需要 這麼惡劣。她只想得出一個藉口:她既疲倦又挫敗。挫折感是因為她好不容易把這個男 人弄來參加羅曼史年會,現在卻得擔心造成反效果。而且她上個月常常加班,以免這個 星期的出差造成進度落後。除此之外,她的神經因為一直擔心路森會不會出席而繃得很 緊。 凱蒂在心中嘆了口氣,伸手進口袋想找房間鑰匙。她會對路森格外體貼,以彌補之 前惡劣的態度。畢竟,他的名字像乳製品廠牌,多半時間看起來像死人一樣蒼白,或者 說話這麼老氣,都不是他的錯。他遭人設計,不得不答應參加活動,而且他已信守承諾 。路森的個性不全然那麼惡劣,他是……變態!凱蒂一打開套房的門,立刻想到這個字 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起初甚至不太確定自己看到什麼。克理坐在椅子上,凱 蒂差一點以為他在看電視,可是路森俯身靠著他,一手沿著他的胸口慢慢滑過,路森把 臉埋在克理的頸窩裡。 凱蒂目瞪口呆,一臉驚恐。殷路森是同性戀;他正在勾引她的同事! 「天殺的,你在做什麼?」 路森猛然挺起身體,轉頭望向門口,看見凱蒂瞠目結舌地站在那裡。他第一個念頭 是:糟了。第二個念頭是:真可惜心智控制對凱蒂無效,不然他可以用在凱蒂身上。接 著,電話鈴聲響起。 路森花了一點時間加強他對克理的控制,以免他聽見或看見所發生的事情;路森認 為除非得知克理打算如何解釋,不然最好別放鬆心智控制。凱蒂此刻似乎無法移動,他 就任憑她站在門口,逕自走進他的臥室接電話。他希望是柏軒打來的。 正如他所希望的,電話那頭傳來柏軒的聲音。雖然時機不巧。如果他弟弟提早半個 小時回電,他也許可以克制飢渴,避開這個尷尬的場面。該死,他要如何對凱蒂解釋呢 ? 「路森?路森!」 他放棄思考,把注意力轉向柏軒。「你在哪裡?」他問道。 「我在歐洲。我聽到你的留言了,可是你沒有講出了什麼問題。發生--?」 「掛掉電話。」凱蒂突然在他身旁出現。他應該把門鎖起來的。顯然她已經從驚嚇 中回神,而從她的神情看來,她不太高興。 「等一下,凱蒂,」路森臉色一沈。「去客廳等我。」 「不要。我要和你說話,現在!」她伸手想抓聽筒,不過路森轉身將聽筒移到她拿 不到的地方。 「聽著,柏軒,我……」一聲喀嚓在耳邊響起,他停下來,瞪著手上的聽筒。 「你對克理做了什麼事?」 路森轉身。「妳把電話切掉了!」他睜大了眼睛看著凱蒂。 「對,我把電話切了,」她不滿地說道。她的視線從開著的房門望向客廳。客廳傳 來黑爵士影集的罐頭笑聲。她轉頭,嚴厲地低聲斥責:「我離開你們才幾個小時,回來 就看見你在勾引我的朋友?告訴你,他不是同志,你不必浪費時間了。我不敢相信你居 然這麼做,你立刻給我解釋你在幹什麼。」 路森仿彿被她揍了一拳。「我沒有勾引妳的朋友。妳把我當成哪一種男人了?」 「我該把你當成哪一種男人?你對我一點興趣也沒有,而我一回來就發現你趴在克 理身上。」 路森瞪了她一會兒,然後把沈默的電話重重放回架子上。他抓住凱蒂的手腕,把她 拉進懷裡。她發出驚訝的喘息,嘴脣旋即被路森所覆蓋。 這一吻並不是溫柔的試探。路森想證明自己。況且,他已經渴望她這麼久,即使他 想對她溫柔一點,也辦不到。這個吻充滿佔有慾--他蹂躪她的嘴唇,逼她張開雙唇, 他的舌頭放肆的探入她口中,他的身體牢牢箝住她,享受她的甜美。她跟他的想像一模 一樣:火辣、而且甜蜜。 她也樂意回應。喔,一開始並不樂意。起初凱蒂很生硬,不敢動彈,但是,她接著 發出投降的呻吟,在他懷裡融化,她的身體像柔軟的毛衣貼著路森,酥胸抵著他的胸膛 ,她伸出沒被抓住的手摟著他的脖子,頭稍稍傾斜,調整角度,用比較自然的方式回吻 他。 這一吻搧動了路森的慾望之火。他忘記原本只是想證明自己不是同性戀,放開她的 手腕,雙手環抱著凱蒂。他的雙手滑到凱蒂背後,罩住她心形的翹臀,將她抱得更緊, 直到她的臀部拱起;他的嘴唇像漩渦似的親吻著她。凱蒂在他手中化為溫暖的陽光,拱 起身體,貼著他扭動、呻吟。她將雙唇張得更開,近乎狂喜地吸吮他。 「路森!」當他暫停接吻、環顧四周的時候,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呼喚他的名字,表 示抗議。路森沒有結束這個吻。他不想結束:該死的,他只想知道床鋪在哪裡。他渴望 觸摸她其他的部位。他想要佔有她。兩個人這樣站著,他沒辦法愛撫她、佔有她。 他發現床就在凱蒂身後,敦促她向後躺。他隨著她躺下,強制將她壓在身下,再次 低頭親吻她。凱蒂立刻就放鬆了,她的雙手在路森的背上、身側和手臂間來回游移。路 森感覺到她有意無意之間拉住他的襯衫,想把襯衫從長褲裡拉出來,他突然很感謝自己 稍早之前已經脫掉外套和領帶。這樣一來,該去掉的東西比較少。 當然,凱蒂穿得太多了。他決定幫助她解決這個問題;可是當他想中斷親吻的時候 ,她大聲呻吟抗議,雙手壓緊他的下背,不希望他離開。 路森微喘著在她嘴邊發出輕笑,被她的熱情所取悅。他再次深深吻住她,舌頭填滿 她的小嘴,然後又撤出,彷彿在模擬接下來會發生的動作。他中斷親吻,一路輕咬到她 的下巴,再順著喉嚨下來,他開始解開她襯衫上的鈕釦。他的嘴唇找到她喉間跳動的血 管,他停了一下,有一點遲疑。他感覺得到她血液中的興奮,幾乎嚐得到那種滋味。他 想咬她一口,吸食她的鮮血。不過,他可以等。他會在佔有她的同時,吸她的血。這樣 能讓兩個人都達到狂喜的高峰。最好等一等。 路森的嘴唇繼續往下親吻凱蒂柔嫩的肌膚,直達那蹦出胸罩的飽滿乳房。他的雙手 一直很忙。她的襯衫已經褪到牛仔褲上緣。路森起身,膝蓋跪在她臀部的兩邊,拉出她 塞在褲頭的襯衫、打開,衣襬分別落在她的兩側。她躺在床上,除了白色的棉質胸罩, 上身赤裸。 路森看過許多女人褪下衣服的模樣。他看過穿著緊身褡的女人,那令他腳趾捲曲; 穿著絲質法式家居服的女人讓他發出喘息;身上布料少得簡直不能稱作衣服的女人-- 可是他沒看過哪個女人比穿著棉質胸罩的凱蒂更加性感。她的牛仔帽已經掉在身旁,頭 髮散亂圍繞著泛紅的雙頰,眼睛因為慾望而顯得迷濛。他想把凱蒂整個人吃掉,將她融 入自己體內,永遠留住她。他渴望凱蒂。 她在他身體底下焦躁地扭動,雙手貼著他的襯衫輕柔撫摸他的肚子,路森不情願地 停止欣賞凱蒂的美色。他俯身向前,握住她的手臂,將她拉起身,變成坐姿;接著,他 一邊吻她,一邊雙手伸到她背後去解開她的胸罩。他可以將胸罩扯破,不過不能看到凱 蒂再次穿上這件胸罩實在太可惜。 當他努力的時候,凱蒂也沒有閒著。她已經將他的襯衫從長褲中拉出來,雙手探入 襯衫底下撫摸,滑過他堅實的後背,然後繞到正面探索他的胸膛。 路森貼著她的嘴唇微笑。他解開胸罩上最後一個鉤子,感覺到布料滑落。他迅速從 她肩膀將她的襯衫脫掉,將她推回床上,拉掉棉質胸罩,飽覽她的嬌媚。 「完美極了。」他伸手罩住她的雙峰,不禁脫口讚嘆。凱蒂呻吟,拱起背部,向上 貼近他的撫摸。路森不需要更多的催促,低頭覆蓋她,向前一靠,嘴巴含住一朵完美堅 挺的蓓蕾。他歡愉地閉上眼睛,吸吮蓓蕾的核心,感覺那朵小花因為激情而更為挺立。 凱蒂給路森片刻的時間寵愛她的乳房,然後抓住他的頭髮,命令似的將他的頭往上拉。 路森服從她的命令。他轉而親吻她的唇,一隻腿滑入她緊貼的雙腿之間。他用力壓 緊,一邊吻她,一邊將大腿壓向她的私處。凱蒂熱情回應,靠著他的大腿磨蹭,邪惡地 拉扯他的襯衫。有幾個釦子鬆脫了。路森發現自己的襯衫突然敞開,他向前一推,兩人 肌膚緊密貼合。凱蒂胸前的蓓蕾摩擦著他的胸毛與肌膚,讓他全身激動。他感覺到她的 手滑過他的腹部直達他的隆起。 路森變得有一點狂野。他用力壓著她磨贈,她的雙手夾在兩人中間。電話鈴聲響起 。路森聽到了,可是這鈴聲聽起來很遙遠,遠得他懶得理會。他滿腦子都是凱蒂。她佔 據了他的視線、他的聽覺--她的喘息、溫柔的嘆氣、她的香味、她的撫觸。她令他深 深著迷。就算這個世界變成地獄,他也不在乎了。凱蒂和他在一起,他希望凱蒂會永遠 陪伴他,比天長地久更加永恆。 路森的嘴唇從她的唇上離開,轉向她的頸項,找到她的脈搏,牙齒刺入她的肌膚。 她喊出聲來,拱起脖子,路森閉上雙眼,下半身貼著她磨贈。他口中充滿她充滿生命力 的鮮血。雖然她身材纖瘦,但是血液嚐起來很甜美。路森之前一直偏愛較為豐滿的女人 ,認為她們的血液豐厚濃郁,比較令人滿足。但是凱蒂的鮮血雖然滋味不同,但仍然讓 人目眩神迷。他感到她的血液奔湧而來,填滿他的渴望。 「嗨,路森!有個叫柏軒的人……喔!呃,對不起。」 路森猛然挺直上半身,膝蓋跪在床上。他轉頭看見克理正迅速從開著的房門離開。 他驚愕地看著門,不敢相信自己被激情沖昏了頭,竟然忘記關門,更訝異自己居然失去 自制力,完全忘記他原本正在對克理進行心智控制。最糟糕的是,他被克理逮到他和凱 蒂在一起親熱。他不擔心這個男人看出他正在吸血,但是如果克理朝另一種方向猜想, 也相當不妙。凱蒂一定會很不高興。路森不希望造成她與同事相處時的尷尬。 然後,他想起克理的話,也想起電話鈴聲。柏軒回他電話了!路森匆忙下床,衝到 門口,只來得及看到克理掛上電話。 「喔,」克理從門口偷看他一眼。「我告訴他你正在忙。」 路森低聲咒罵。他張開嘴想咬住這個年輕男子,卻又停下來,發現克理迴避他的目 光。齊克理氣得滿臉通紅。路森低頭看看自己,不禁退縮,他看到凱蒂不只解開了他的 襯衫,也解開了他的長褲。腰帶解開、鈕釦也開了,長褲褪到大腿的一半。 然而,他不懂克理為何如此氣憤。這個男人無疑是因為當場逮到凱蒂和她所負責的 作家親熱,所以感到十分難堪。 路森還在想接下來該怎麼做的時候,突然被人從背後推開。他讓到一邊,轉頭看見 凱蒂從他身邊衝出房間。她已穿好襯衫,也戴好帽子,他瞥見她臉上泛著尷尬的羞紅。 路森想抓住她的手,可是她早已跑得遠遠的。凱蒂口中喊著難以理解的話,路森只 聽懂了一個字「床」,然後凱蒂就躲進她的臥房了。她砰的一聲關上門,然後用力上鎖 。她一定是想要獨處。 路森悶悶不樂地嘆了一口氣,用手爬梳頭髮。每件事都被他搞成一團亂。 「我想我也……呃……要去睡了。」克理說完話就消失了。 路森搖搖頭,朝吧檯走去。他替自己倒了一杯烈酒,端著酒杯回房間,順手把門關 上。 「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他自言自語,走到床邊。他知道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 現在能做什麼?他不知道凱蒂腦子裡的想法。她曉得他咬了她嗎?人類通常不會察 覺,可是他在吸血的時候也同時會進行心智控制,將他吸血時嚐到的歡愉灌注回人類體 內。對人類而言,這通常是一種非常激情的體驗。好吧,只針對女人。他才懶得花這麼 大的工夫在男人身上,他只抹去男人的記憶,讓他們想不起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最後 他們的脖子上只留下兩個小洞,他們也不會明白這兩個小洞是怎麼來的。當路森吸食凱 蒂的鮮血時,他將自己的心智對她開放,但是他不確定她是否能將他的愉悅當成她本身 的感受。她感覺得到他吸血嗎?會不會很痛?或者,她感覺到的是喜悅與歡愉呢? 如果凱蒂感受到被吸血的疼痛,她可能會認為他是某種瘋狂的怪人。她會認為他寫 吸血鬼的故事是因為他誤以為自己是吸血鬼。她會開始懷疑自己遇上麻煩人物。或者, 更壞的情況是,她發現事實真相了。可是路森懷疑這種可能性。像凱蒂這樣明理的現代 女性,不可能相信吸血鬼的存在。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凱蒂醒來的時候,感覺非常難過。她起初不明白為什麼,但昨夜的回憶立刻毫不留 情的敲醒她:她一回來就發現路森趴在克理身上。路森走到臥室去接電話。她跟在他後 面,憤怒摧毀了她的理智。她想著:他怎麼可以是同性戀?這念頭讓她大為震驚。她是 如此深受他的吸引,作過與他纏綿的春夢。他不可能是同性戀! 結果,他的確不是。她仍然感覺得到他吻住她雙唇的美妙滋味。 對於他的美妙攻擊,她的第一個反應是驚訝;後來,她的憤怒轉為放鬆,而且迅速 化為慾望。 這男人是個接吻高手。她推開被單下床的時候,想起了他的吻。他此她遇過的任何 對象更懂得接吻的訣竅。他的吻直達她靈魂深處,誘出藏在她心底深處的每一吋渴望、 每一絲慾望、每一滴貪戀,暴露她的渴求。她昨夜非常渴望他。現在依然如此。光是想 起這些回憶,胸前的蓓蕾就已經傲然挺立。而他絕對也感到非常興奮;當她將雙手放在 他褲襠上,感覺得到他長褲底下雄偉的男性。 這一切都很美妙。只不過,她是他的編輯,不管他的男性有多雄偉,都不在她的職 責範圍之內。更何況還被同事逮到兩人打得火熱的樣子! 她發出抱怨的呻吟,走進浴室,踏入淋浴間,打開冷水。她不知道該如何再次面對 路森和克理。可是無論如何,她都必須面對。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好不好?該不該和他 們兩位都談一談?她該說什麼?她知道自己應該對路森說什麼。她應該說明這是一次脫 軌的意外,絕對不能再發生第二次。可是她不想這麼說。至於要和克理談的話,她一點 兒頭緒也沒有。 凱蒂嘆氣,關掉水龍頭,抓下一條毛巾像回教徒一樣,把毛巾纏在濕答答的頭髮上 ,然後抓了第二條毛巾擦乾身體。接下來,她穿上旅館提供的毛巾布浴袍,將自己裹起 來,走到鏡子前面,對自己扮了一個鬼臉。她必須把頭髮擦乾,上好彩妝,穿上衣服, 出去和克理及路森會面。唉。 凱蒂伸手解開包著頭髮的毛巾,準備在吹頭髮之前先將頭髮擦乾一點。她注意到脖 子上有痕跡。她暫停動作,仔細看了片刻。然後,靠近鏡子,頭轉向一側,斜眼檢查脖 子。 她花了很久的時間仔細檢查脖子上兩個刺孔的痕跡,腦子裡冒出一大堆揣測:路森 筆下的每個角色都與他的家人同名。在晚上舉行的婚禮。路森和他母親對太陽過敏。他 頭上似乎大量流血,她事後卻找不到傷口,而且路森也毫不在意的洗去鮮血。她回套房 的時候,他趴在克理身上的姿勢--他的嘴唇貼著她朋友的脖子。克理似乎不曉得路森 在場,對凱蒂的歸來也毫無反應。 可是,她不記得路森昨晚曾經咬她。會不會記錯了? 喔。她的腦海突然浮現自己上身赤裸,被路森摟在懷中的畫面,她的雙乳磨蹭著路 森堅實的胸膛,他的男性貼著她的雙手用力推擠,他輕輕咬住她的脖子。她原本以為他 可能是想在她的肌膚上種下吻痕,所以毫不在意,她覺得好舒服。「天啊,」她當時低 聲呻吟,還說:「不要停。」她甚至把頭側向一邊,方便他繼續動作。 她雙手滑落。他咬了她。殷路森不只是吸血鬼,他竟然有膽子咬她! 她腳跟一轉,衝出浴室去找他算帳。 「你咬了我!」 路森雙眼圓睜,從床上坐起來,瞪著站在門口的女人。他還沒恢復精神,睡眼惺忪 。他昨晚睡得很少,也沒怎麼熟睡。六百年來,他的身體已經習慣白天睡覺,沒辦法突 然改成在晚上入睡。夜裡大部分的時間,他清醒的躺在床上,猜想凱蒂會不會對他生氣 ,猜想何時才能再將凱蒂擁入懷中。從她現在的表情來判斷,那可能得在很久之後。 他嘆了一口氣,發出呻吟,撲通一聲倒回床上。他現在沒有體力應付凱蒂。他昨晚 才從克理身上吸了一、兩口少少的血,凱蒂就回來了;從凱蒂身上,他也沒吸到幾口。 他饑腸轆轆,該死! 「殷路森,不准你假裝沒聽到我說的話!」凱蒂怒氣沖沖,像暴風雨似的向前踏了 一步。「你咬了我。」 她的話灌入他睡意迷濛的大腦,他眼睛眨一眨,再次張開。該死,她發現了。他看 著她接近,也注意到克理一臉憂慮地在門外徘徊。 「關上那扇該死的門。」他生氣地說。 凱蒂驚訝地轉頭。她看到克理,看到他的脖子。他的脖子上也有小傷口。 看到她氣沖沖的表情,克理揚起眉毛。他握住門把,準備將門帶上。「我來關門。 」 「等一下。讓我看看你的脖子,」凱蒂命令。她立刻走到門邊,將他的頭偏向一側 。她仔細看了一下他的喉嚨,然後轉身對路森發火。「你這個混帳東西。」 「凱蒂,冷靜一點。這不是路森的錯。脖子上的傷口是我刮鬍子的時候傷到的。」 她轉頭震驚地看著克理。他已經離開,把門關上了。 臥房內頓時籠罩在黑暗之中,然後,路森扭開床頭燈的開關。凱蒂走向他。「你對 他做了什麼事?你怎麼有辦法讓他以為那是刮鬍子的傷口?」 她太粗心大意了。她靠得太近,路森從床上起身,雙臂將她拉入懷裡摟著躺下,她 猛然躺倒在床墊上。下一秒,他翻身壓住她。 「放開我。」她希望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更有威嚴。然而,她的聲音軟弱無力,彷彿 在喘息。凱蒂臉色轉沈,想加強自己的話。她其實不害怕,但是聲音裡有一絲顫抖。路 森雖然沒有生氣,但他的眼眸轉為深銀色。他看起來像是正在狩獵的猛獸,而凱蒂確信 她就是被追捕的獵物。問題是,她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不願意當路森的獵物。她的身體 早已開始回應路森壓在她身上的美妙感受。 路森遲疑片刻,垂下眼簾,像是一頭傭懶的獅子。這對情況毫無改善。 「我很抱歉。」他用正統英語說道。凱蒂悶悶不樂地想,又多了一條證明他是吸血 鬼的線索。他可能真的很老了。 「為什麼道歉?」她在沈默片刻後,開口問道。 「因為我咬了妳,」他立刻回答,然後又說:「事先沒有得到妳的允許。」 凱蒂臉色一沈。「那麼,克理呢?」 「我只咬了一小口,」他聳聳肩。「而且妳說過如果我有任何需要,可以去找他。 」 「我的意思不是你可以咬他!」凱蒂吼道。 路森厚著臉皮,露齒一笑。「不然我該怎麼辦?」 「你可以……」 她陷入沈默的思考。他問:「怎麼辦?難道要說,『嘿,克理,你出去買花生的時 候,順便買一瓶鮮血回來好嗎?我現在有點口渴。』」他做個鬼臉。「妳訂房的時候沒 有把我的名字列上去,原本快遞給我的血液被退回去了。我當時非常飢餓。」他簡單做 個解釋。 凱蒂口乾舌燥地瞪著他。他真的是吸血鬼。她從前並不相信有吸血鬼,現在她可相 信了--大致相信。她在他身下扭動,下達命令。「讓我看看你的牙齒。」 他張開嘴。在她看來,他的牙齒十分正常。犬齒稍微尖銳一點,不過並不會太長。 她喃南說道:「看不到尖銳刺人的犬齒……」 「喔,那種牙齒啊。」路森又張開嘴。凱蒂嚇了一跳,他的犬齒像貓爪一樣,從牙 齦向外伸長。 「喔,天啊!」凱蒂低聲嗚咽。 他立刻將牙齒縮回。「沒關係,凱蒂,我絕對不會傷害妳。」 「你咬過我!」她大叫,接著發出一連串合唱似的:「喔,天啊。喔,天啊。喔, 天啊。」她似乎無法停止,一再說著。 「可是,不會痛吧,」他辯解。「會痛嗎?」 「喔,天啊!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她開始在他底下徒勞地掙扎。他比她高 大許多,而且也比她強壯。她不再掙扎,試著鎮定下來。她說:「請你離開我身上。」 路森滿腹狐疑,注視她一會兒,然後搖搖頭。「不行。除非妳答應我,妳不會把這 件事說出去。」 她開口要說話,但他先發制人,加了一句:「凱蒂,這是為妳著想。不然,大家會 認為妳瘋了。」 她知道他這一點可能是對的。大家全都會以為她工作過度,精神錯亂。底下一陣騷 動引起她的注意,那不是路森。起碼,並不是路森的整個身體都在動。天哪,他勃起了 。她感覺得到他的男性抵著她,正逐漸變大。凱蒂輕輕喉嚨。「呃,路森?」 「叫我路,」他壞壞的笑。「路森太正式了,而我們早已跨越那個界限了。」 她沒笑,只再次輕咳。「路,如果你已經死了,你怎麼有辦法……」她往下看。謝 天謝地,不需要她明說,他已經挪開他的男性,也換了個姿勢,不那麼親密地貼著她。 「我道歉,但恐怕我已深深為妳著迷。」他很有尊嚴地說道。 「真的?」她問道。 「是的。」 「喔。」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為此感到高興,所以她重提之前的問題。「可是,如 果你已經死了--」 路森翻翻白眼,對她說道:「我沒死。」 「沒死?」她問。他嚴肅地搖搖頭。她繼續問:「那麼,你有靈魂?」 「當然。」他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 「你的家人也……?」 他嚴肅地點頭。 凱蒂消化這個訊息,她想到他在寫吸血鬼故事之前,寫了許多歷史教科書。她想起 他的第一本吸血鬼故事中男女主角的名字是他的雙親;第二本是儷希和睿格--社工與 心理治療師,一如真實生活中的儷希與睿格;第三本則是芮雪與亞堤,法醫與電玩設計 師的愛情故事。看來,他顯然仍是維持自己一貫的寫作方式--記錄史實。「你幾歲? 」 「六百一十二。」他平靜地回答,彷彿活這麼一大把年紀很稀鬆平常。天哪,凱蒂 驚慌地發現自己已經失去理智。她再度嗚咽。 「沒關係,凱蒂。」路森把她臉上的頭髮撥開。「我知道一時難以接受這麼多訊息 ,不過,沒關係的。」 「怎麼會沒有關係?你是吸血鬼,而且你咬了我。」她仍然不敢相信他居然這麼做 。而且,為什麼那種感覺會如此美妙? 「只是輕輕咬一口,」他說。在她的怒視之下,他只好試著解釋。「我很抱歉我咬 了妳,可是當時我非常飢餓……而妳的味道令人垂涎三尺。」他視線落在她的脖子上, 慾望閃過他的臉龐。凱蒂心中警鈴大作,用雙手遮住脖子。 讓她氣惱的是路森竟然笑出聲來。他的胸膛抵著她震動。 「這不好笑,」她氣沖沖地說。「如果你被人當作一塊厚厚的牛小排,看你會有什 麼感想?」 「我親愛的凱蒂,妳不像牛小排,」他說道。他勉強擠出嚴肅的表情,繼續說:「 妳起碼可以算是牛排。」 她嚇得張開嘴巴。路森乘機用嘴唇堵住她。讓凱蒂更懊悔的是,他昨晚在她體內點 燃的那股熱情立刻重新燃起。顯然她的身體一點也不在乎他是吸血惡魔。她的身體非常 喜愛路森,而且不只是普通的喜愛。現在,凱蒂必須對抗他,也必須對抗自己。這是一 場注定失敗的戰爭。沒多久她就讓步,發出一聲長長的呻吟,雙手圈住他的脖子。 顯然路森正等著她這麼做,因為不消一秒鐘的時間,她就發現隔在兩人之間的床單 消失了,她的浴袍也被掀開。這不只讓她赤裸地躺在他的身下,也讓她警覺殷路森原來 是全裸入睡的。 她雙眼圓睜。他光溜溜的睡在床上。他停止接吻,開始輕咬她的耳垂,凱蒂喘息說 道:「你的棺材呢?」 「我把它放在家裡。」他的低吼彷彿是點綴著笑聲的天鵝絨。 凱蒂不太確定他是不是開玩笑,可是當他的手溫柔地覆蓋住她一只嬌乳,輕輕擠弄 的時候,她不再擔心這件事。她呻吟著,拱起身體迎向他火辣的愛撫;接著,她突然睜 開眼睛。「為什麼你的身體摸起來不冷?我以為吸血鬼都冷冰冰的。」 「我說過,我不是死的。」路森提醒她。 「哦,對,」凱蒂喃喃說道。路森再度佔領她的櫻唇。他往下移動,用溫熱濕潤的 嘴唇含住一只渾圓的乳房。他像飢餓的嬰兒一樣吸吮她的飽滿,用舌尖彈動她胸上的蓓 蕾。突然間,凱蒂不在乎被當作路森的晚餐了。這又讓她想到:「那大蒜呢?」 「我喜歡大蒜,」他說完,用嘴唇含住她另一只乳房。「以後我會將大蒜抹遍妳全 身,再全部舔乾淨,向妳證明這一點。」 凱蒂想到這個煽情的畫面,不禁扭動嬌軀,然後想到這和他們現在進行的挑逗並沒 什麼兩樣--他正舔著全身赤裸的她。老天爺!當他一隻手溜到她雙腿之間的時候,她 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路,」她喘息著。讓她意外的是,他停下來,重重嘆一口氣,改變姿勢,坐在她 身旁。「好吧。我們必須把話說清楚。顯然,如果不談清楚,我們沒辦法進行下去。」 凱蒂發現路森以為她又要提出另一個問題,本來想出聲更正,卻又決定不說話。她 其實不太想了解。 「我的高祖父來自一個人類稱之為亞特蘭提斯的城市。」(譯註:傳說中, Atlantis是一個高度文明古國,甚至遠比現代更為進步,卻在一夜之間沒入海底,消失 無蹤。但是,到目前為止,並沒有確切的證據可以證實這個傳說的真實性。)凱蒂有點 瑟縮。她沒想過他會這麼說。他說的話聽起來很瘋狂。 路森不理會她的反應。「正如某些人所推測,亞特蘭提斯在科技方面非常先進。我 的高祖父是個科學家。在亞特蘭提斯城毀滅之前,他研發出今日人類稱之為奈米的科技 --奈米是電腦化的微細單位。我姑且不解釋整個過程,只能說他將奈米科技與微生物 學結合,只能用高度精密顯微鏡才能發現的細小奈米分子--一種病毒--注入血液之 後,奈米分子就會存活,並且不斷複製。這是一種寄生病毒,」他解釋。「病毒寄生在 宿主身上,但是會修復並重建宿主的身體。讓宿主與病毒本身都能長時間保持青春與活 力,但每個人的時間長短則不一定。」 「病毒?」凱蒂覺得很噁心。 「並不會經由接觸傳染,也不會透過接吻傳染。」 「那吸血呢?」她雙手無意識的護住自己的脖子。 「不會。不會經由吸血感染。感染途徑只有兩種:直接注射,或是喝下病毒。」 「像德古拉割傷自己的手腕,把血滴進米娜的嘴裡那樣?」 「德古拉!」路森嘆了一口氣。「布拉姆的角色是以一個殘忍、浮誇、野蠻的混帳 為原型。那個混帳如果喝酒的時候嘴巴閉緊一點,布拉姆·史托克也不會寫出那本該死 的書--那本書內容錯誤百出,因為提供他資料的人來不及洩漏更多秘密,就被拖走了 。」 凱蒂杏眼圓睜,不確定她該不該相信路森。也許他們兩個都瘋了。 「我還活著,不是死的。我有靈魂。我可以嗅聞、進食、觸碰大蒜,也不怕十字架 ,而且妳參加過我弟弟的婚禮,所以妳很清楚我也可以上教堂。」 「可是你不能曬太陽。」凱蒂說。 「我可以,」他糾正她。「只是太陽對皮膚的傷害很大,我體內的奈米分子會需要 更多的血液才能進行修復。曬黑對人類也沒有好處,會加速皮膚老化。我們曬不得太陽 ,奈米分子會自動更新老化的皮膚,這表示我們必須吸取更多鮮血,增加被人發現的風 險。避免日曬、限制攝取鮮血的需求是比較簡單的作法。在夜晚,獵食也比較容易。」 「你們獵捕『人類』。」 他點點頭。 「這麼說來,你不是人類嘍?」 「我是人類,」他皺起眉頭。「我是亞特蘭提斯人。同樣是人類,但不同種族。」 「喔。」她輕輕嘆氣,坐在床上消化這個消息,直到她的目光瞟向路森的腿部。他 的腿十分蒼白。建議他去日曬沙龍的主意已經出局,她想起路森有時候看起來蒼白得可 怕,有時候卻臉色紅潤。「那麼,當你實在蒼白得不得了的時候,原因是--」 「因為我需要進食,」他接口說道。「我會脫水,而血液會全部流向五臟,維持身 體的運行。當我臉色紅潤的時候,表示已經吸飽了血。」 「脫水。」她點頭。「你為什麼不喝大量的水就好了?為什麼必須喝血呢?」 「奈米分子需要利用血液進行修復與再生,而身體製造血液的速度不夠快。當奈米 分子需要更多的血液時,會藉由製造體內某種化學反應,呈現出飢渴狀態。」 「那,牙齒呢?」 「牙齒是最早被創造出來的。這與某種基因編碼有關。」他露出疲憊的神色,嘆了 一口氣。「凱蒂,告訴妳這件事,代表我已經將我、以及我全家人的性命交付在妳手上 。如果妳洩漏出去……大部分的人會認為妳瘋了。但也可能有人會相信妳,只要有一個 人相信,就足以危害整個吸血鬼族群。」 「你們有多少人?」 「不超過五百人。」 她毫不掩飾她的驚訝。「這麼少?」 「是的。人數過多也會造成危險。照規定,我們每一個吸血鬼每個世紀只能生育一 個嬰孩,以便控制人口數。」 「可是,應該會有更多吸血鬼啊!如果現在有五百個,而每一位都生下小孩--」 「五百之中包含男性、女性,以及幼兒。由此推算,大約有一百對夫妻。而我們每 個世紀也會有一些吸血鬼死亡。」 凱蒂非常吃驚。「我以為你們不會死。」 「我們不會老化,但萬物皆有一死,」他耐心解釋。「疾病和病毒不會影響我們的 身體--奈米分子會處理這一類的狀況--所以我們不會老化。可是,另有其他因素造 成死亡。譬如說,在宗教大審判期間,我們許多族人被綁在木樁上活活燒死。」 「那麼,將木樁刺人心臟呢?」 路森點點頭。 「將子彈射入心臟?」她問道。 他搖搖頭。「奈米分子會迅速修復傷口。」 「那木樁為什麼會致命?」 「如果木樁插入心臟的時間太長,就會致命。奈米分子會盡力修復木樁周圍的組織 器官,卻無法將木樁拔出體外。一旦心臟無法跳動,就不能運送修復所需的新鮮血液或 奈米分子,然後奈米分子和身體就會死亡。」 「喔。我懂了。」凱蒂發現自己正盯著他平靜下來的男性。這一大套解釋有點破壞 氣氛--真可惜。她清清喉嚨,再次抬起頭看著他的臉。「這麼說來……柏軒將血液寄 過來給你,可是因為我訂房的時候沒有列出你的名字,所以包裹被退回了,而你現在… …」她遲疑了。他像死人一樣慘白。如果她像他這樣蒼白,她看起來一定會像鬼一樣, 他卻依然展現出強壯性感的模樣。實在不太公平。「如果你喝不到血,會怎麼樣?」 「奈米分子會開始蠶食身體組織,以便獲取它們需要的養分。」他相當不情願地承 認。 凱蒂嚇得眼睛睜得大大的。「聽起來很痛苦。」 「是的。」他簡單說道。 「會因此喪命嗎?」 「最後一步當然就是死亡。不過,在那之前,會經歷許多痛苦。」 「我昨晚掛掉柏軒的電話,」她十分驚慌地想起這件事。「你能不能叫他多送一些 鮮血過來,免得--」 「不能。」路森的語氣突然聽起來有一點暴躁。 「你有回他電話嗎?」 「我不知道他在哪裡。在妳掛斷之前,他只來得及說他在歐洲。」 「喔,天啊,」她小聲說道。「你痛多久了?」 「從今天早上四點鐘開始。」 凱蒂閉上眼睛。很好!那表示奈米分子早就開始對他鯨吞蠶食。她手上有個飢餓的 吸血鬼,一個餓到發痛的吸血鬼。而她把他安置在旅館,而這旅館中有超過兩千名羅曼 史書迷渴望撲進他懷裡。這簡直就像把一頭獅子放進豬圈。凱蒂嘆氣。當然,一切都是 她的錯。她認為自己最好儘快彌補這個過錯。 「好吧。在我們想出別的方法替你弄到更多鮮血之前,你需要喝多少血?」 他露出訝異的表情。「也許二百CC就足以支撐我度過今天。不過我需要--」 「二百CC!」凱蒂尖叫。天哪。 「是的,差不多。」 凱蒂認真考慮這件事,他昨晚咬她的時候,並沒有造成疼痛。事實上,該死的,那 感覺很美妙。可是,二百CC? 「妳去捐血,也差不多是這個分量。」他滿懷希望的告訴她。 「是嗎?」她不曾捐過血。可是她看過每當急需用血的時候,新聞報導會拍出許多 人排隊捐血的畫面。她想,路森說的應該是真話。 凱蒂嘆了一口氣,伸出手臂,手腕朝上,送到他嘴邊。「來吧。」 路森眨眨眼,鼻子微微顫動。她很好奇,不知道他能不能聞到她血液的味道。路森 覺得她聞起來像晚餐這件事情讓她很苦惱。 「來吧?」他不太有把握地重複她的話。 「來咬我吧!」她不耐煩地說。她把頭轉開,擔心這次會疼痛,先瞇起眼睛。畢竟 ,這次是咬在手腕上,不是在脖子上。也許她應該伸出脖子才對。 當他握住她手指的時候,她不敢亂動。凱蒂屏住呼吸,等著被咬。路森的嘴唇接觸 到她手腕敏感的肌膚,她的心跳停止,幾乎想把手抽走。可是她並沒有感覺尖銳劇烈的 痛楚;他彷彿只是細細的咬著她的肌膚。 路森沿著她的手腕輕咬的時候,她想著:嗯,這感覺還不壞。她相信比到血庫去輸 血的感覺好多了。好多了,甚至讓人興奮。路森一路輕咬至她手肘內側敏感的彎弧,她 不禁微微扭動。顯然他還沒開始吸血。或者,他已經在吸了?凱蒂輕眨睜開一隻眼睛, 看著他。她只看得見他低頭俯貼在她的手臂上。他的頭髮很好看,濃密、漆黑,而且- -「喔,」當他輕輕刺入她的肌膚時,她發出喘息。並不會疼痛,反而湧現性感的感覺 ,讓她很訝異。他繼續沿著她的手臂往上移動。她模模糊糊地想:也許那邊的血管不夠 好。她注視著他的頭部逐漸上移,在抵達她的上臂內側與胸部之間的時候,他突然改變 方向,噙住她胸前的蓓蕾。她嚇一跳,幾乎要抗拒,但是他吸吮著她敏感的肌膚,或許 他從胸前吸血也比較好。別人不會發現傷口。他緩緩舔她、吸吮她,深深將她含入口中 。凱蒂認為他隨時會開始吸她的血。 他一隻手從她的小腹向上撫摸,找到另一只乳房。凱蒂慢慢躺回床上,告訴自己這 只是避免她在路森吸完二百CC的血液之後會暈倒,實際上,她的身體顫抖得很厲害,肌 肉興奮地顫動。她不認為自己能挺直身體承受路森如此煽情的襲擊。 路森隨著她躺下,用一隻手肘支撐身體,繼續取悅她。凱蒂閉上雙眼,雙手游移, 伸入他的頭髮中,雙手揉亂輕扯他的髮絲。她無意打擾他的用餐,可是她突然覺得很飢 渴--迫切渴望路森的吻。他的嘴唇離開她的蓓蕾,凱蒂看見她的皮膚上並沒有傷口。 他還沒吸血。看來,吸血是相當複雜的折磨。她早該知道。路森不是那種吃飽就溜的人 。 如她所願,他的嘴唇來到她唇邊,凱蒂發出嘆息,迎接他的親吻。她的雙手也滑到 他背後,摸索他的臀部,催促他更加緊密地貼近自己,甚至拱起身體配合他。他的男性 碾磨著她,並沒有進入,但他似乎和她一樣興奮,因為他的吻越來越強勢與猛烈。 他移開嘴唇,轉向凱蒂的脖子,她不禁發出呻吟。不知道為什麼,她明白吸血的時 機到了,感覺到身體已經準備好,十分緊繃。接著,她分心了。路森移到她身上,敦促 她分開雙腿。她用雙腿圈住他,他的堅挺頂著她。 「我想要妳。」他在她耳邊低語,輕輕咬著她柔軟的耳垂,尖銳的牙齒微微露出, 劃過她的耳垂。 凱蒂突然有個瘋狂的點子,假使她沒有穿耳洞,他可以替她做這項服務。 「凱蒂?」 她強迫自己專心。他想徵得她的同意。她不太確定他是想徵求吸血的允許,還是徵 求進入她體內的允許?也許兩者都是。凱蒂模稜兩可地叫他儘管進行,門上卻響起敲門 聲。 「嘿!你們兩個!」克里的聲音從門的另一邊傳來。「聽著,我不願意打擾你們, 可是十五分鐘之後,早午餐歡迎會和頒獎典禮就要開始了。你們準備好了嗎?」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路森還好嗎?他的臉色十分蒼白。」 俐珍這麼一說,凱蒂擔憂地看看她所負責的作家。路森的確非常蒼白。在他的臥室 之中,他已經顯得很蒼白了,但是在早午餐歡迎會會場的燈光下,他的臉色看起來更可 怕。她應該堅持叫他吸血的。 當然,她努力過。當時,她要他好好吸血,可是克理非常固執,一直敲門,所以路 森拒絕咬她。他擔心吸完血之後,她會暈過去,而他不希望看到她忍受頭暈目眩之苦準 備出門,也怕她昏倒。況且,沒有時間了,他說,他晚一點再吸。 現在,看著他慘白的膚色,她真想踢自己一腳。她應該更堅持的。 「凱蒂?」 她轉頭對上司擠出一絲微笑。「他的時差還沒調整過來,稍後就會好了。」 俐珍接受她的說法,把注意力轉回餐點。凱蒂打算餐會一結束就讓路森咬她;他們 可以在前往讀者歡迎會之前,上樓趕快吸一點血。她已經找到方法,可以讓他得到充足 的血液補給。她仔細考慮過了,即使他們今天找得到柏軒,她相信包裹最快也要明天才 能寄達。 凱蒂一想到柏軒的電話隨時都可能進來,而現在房間內一個人也沒有,她不禁皺眉 。白天都不會有人在。如果他們今天去參加封面模特兒晚會,晚上也沒人在。也許他們 可以略過這個項目,路森其實不需到場。書迷的焦點全都在男性封面模特兒身上,也許 不會發現路森缺席。不過,俐珍和查克會發現。凱蒂對著餐盤大皺眉頭。俐珍不會介意 ,可是查克會。他認為公司付一大筆錢請路森來參加羅曼史年會,自然希望物超所值。 「他會說話嗎?」 查克酸溜溜地提出問題,凱蒂銳利地看了他一眼。她事先確保克理坐在路森旁邊, 她坐在路森的另一側。俐珍坐在她右手邊,查克的位子在俐珍隔壁,可是查克的頭靠過 來,擋在總編輯俐珍的前面,他說話的時候,下巴幾乎碰到她的胸部。俐珍氣得快冒煙 了,凱蒂不怪她。查克是個色老頭,每次遇到女同事,都試圖偷瞄她們的胸部。他不受 員工愛戴,他們簡直等下及看到有人取代他。一般而言,圓屋出版社的社長大多每年換 人,凱蒂希望莫查克也不例外。自從他來到圓屋,接掌施喬治的位置之後,同事都不太 開心。施喬治表現優異,他把在廣播業與電視業的學問帶到出版界,對圓屋貢獻良多。 當他突然被大公司挖角的時候,沒有人感到意外。莫查克是個很差勁的繼任者。 凱蒂的目光從他不屑的表情瞟到韓裘蒂臉上。這位作家坐在查克旁邊,正好奇地打 量著路森。凱蒂並不訝異。路森除了外貌迷人,也得到非比尋常的貴賓級接待。原本圓 屋出版社的編輯和主管應該分散到不同的餐桌,才不至於冷落旗下的各個作家。但是克 理和凱蒂這個星期都會寸步不離的陪著路森,而俐珍和查克一直想和這位神祕的殷先生 見面,所以他們全都圍繞在他身旁。只留下譚迪娜和行銷部副理杜湯姆去照顧其他三十 位與會的作家。 「我剛剛問妳,他會說話嗎?」 凱蒂將目光移回查克臉上。很少人的五官恰好反映出他們惹人厭的個性,查克偏就 屬於這種人。他有一張坑坑疤疤、紅不隆咚的臉,有氣無力的灰色鬍子,和一顆佈滿斑 點、日漸光禿的頭顱。 凱蒂思考這個問題。很不幸的,路森大多時間都相當沈默。此時,他安靜得像塊大 石頭。她正要開口替路森的沈默找藉口,卻突然改變主意。老闆希望路森出席,她也把 他找來了。如果老闆對他的表現不滿意,也許以後就不會再要求她糾纏路森。她聳聳肩 ,說道:「他很少說話。」 查克似乎不太高興。凱蒂不在乎。她說的是實話,她也不能替路森的個性負責。她 又看看路森。克理正在說話,路森沈悶地點頭。他的眼睛周圍出現緊張的皺紋,讓她很 擔心。她猜想他是否正在忍受許多痛楚。她立刻開始動腦筋,想找方法替他弄到鮮血- -他說只要二百CC,但是多給他一些會比較保險。她考慮為他排出可供吸血的受害者陣 容,可是,儘管她樂於把查克當成讓路森飽餐一頓的第一人選,她並不想把其他人列入 名單。 凱蒂還在思考這個難題,桌上的餐盤就被收走了。頒獎典禮開始。 她不甚專心地聽著主持人唸出每一個獎項的所有入圍者,然後宣佈得獎者。凱蒂跟 著其他人鼓掌,不過她通常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 「最後一位入圍的是殷路克--《愛情會咬人》。」 主持人喊出路森筆名的時候,凱蒂在座位上突然挺直坐姿。她一點兒也不意外發現 身旁的路森也做出同樣的舉動。她忘了告訴他,他的作品入圍三項提名。看到他向她投 以控訴的目光,她縮了一下。 「被提名不表示一定會贏。」凱蒂安撫地說。 「得獎的是……殷路克--《愛情會咬人》!」 「狗屎。」路森用法文喃喃咒罵。 「狗屎。」凱蒂用英文重複他的話。她遲疑了片刻,不過路森完全沒有要站起來的 跡象,她靠過去對他解釋道:「你必須起身去領獎。」 「我不要去領獎。」 聽到這麼孩子氣的抱怨,凱蒂覺得心臟無力。他活了六百多歲,講話還像個小孩似 的。男人不分物種,通通一個樣兒……或者該說不分種族呢?哎,隨便。她伸手抓住他 的手肘,猛然起立,強迫他跟著站起來。「我也不想去。所以我們一起去領獎吧。」 路森允許她逼他起立,讓她鬆了口氣。她帶路森走到位於大廳另一頭的舞台。一路 上,眾人紛紛鼓掌、恭喜他,也有些人嚷著他們很喜歡他的作品。路森似乎對此絲毫不 以為意。他頑固地向前走的時候,臉上繃得緊緊的,表情近乎痛苦。凱蒂分辨不出這是 因為飢餓,還是他不習慣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從他在多倫多的隱居生活看來,她知道 他一定很痛恨這一類的事情。就算她在三天相處的時光中沒有了解這一點,他的母親和 妹妹在婚宴上也透露了許多他的個性。 貝羅夫人(LadyBarrow特為本書寫了篇自述,請參閱本書附錄之「午茶聊天室」。 )--這位一手推動《浪漫時代》雜誌、羅曼史年會,以及許多重要活動的女性--在 台上等著要頒獎給路森。凱蒂和路森順著台階登上舞台的時候,她展現燦爛的笑容;不 過,她注意到他們怪異的舉止,臉上不禁流露關懷之情。凱蒂擠出比較愉快的笑容想讓 貝羅夫人放心,可是她卻無法讓自己安心。路森並不擅長演講,凱蒂料得到他會說出什 麼話。 「殷先生,恭喜你,」貝羅夫人一邊說,一邊將獎座頒給他。「我非常喜愛你筆下 的吸血鬼系列故事。」 路森咕噥一聲,接過獎座,就要下台離去。凱蒂目瞪口呆看著他的背影,然後小聲 抱怨,追上前去,伸手抓住路森。 「你必須發表感謝詞。」她小聲敦促他回到台上。 「我不要。」 凱蒂聽到他虛弱的聲音,不禁皺眉。她幾乎開始比較喜歡那個說「不」的路森了。 她揣測缺少血液對他的心智造成多大的影響。如果她不快一點替他找到血液,他會不會 完全失去理智,變得瘋瘋癲癲?這種可能性讓她有點害怕。 「說謝謝就好了。」她下達殘忍的命令,硬把他拖回舞台上。 「他還好嗎?」貝羅夫人低聲問道。路森停在麥克風前面,一臉茫然地瞪著底下的 人海。凱蒂心想,不知底下的觀眾看在他眼中有沒有變成牛排大餐。她對貝羅夫人點點 頭。 「時差的關係。」她撒謊。 「真的只是這樣嗎?」貝羅夫人一臉懷疑,凱蒂只好又說:「還有一點腸胃型感冒 ,我想。」然後,凱蒂讓步,坦承道:「他不太舒服。」 「喔,天啊!」貝羅夫人喃喃低語。 「可是我們希望他的感冒很快就會痊癒,」凱蒂向她保證。「我們今晚可能會去看 醫生,不能參加封面模特兒晚會。」 「晚上去看醫生?」 「我們只約得到這個時間。」凱蒂撒謊。 「喔。」貝羅夫人搖搖頭,發現路森已經沈默地站在麥克風前面好幾分鐘了。大家 都安靜下來,等待他發言。 凱蒂走到他身旁,用手肘頂了他一下。「說謝謝。」 「謝謝。」他照著她的話說了。聽起來像忘恩負義的咆哮,而且說完立刻退後。凱 蒂畏縮不前,不過貝羅夫人挽救了這個場面。她走到凱蒂和路森的中間,抓住他的手臂 ,敦促他再次上前。她靠近麥克風,說道:「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她說最後幾個 字的時候,朝著那一桌男模特兒露齒而笑。除了出版界的工作人員與少數幾位作者的丈 夫,這些男模特兒是萬紅叢中的幾點綠。「你們也看到殷先生蒼白的臉色了,他不太舒 服,卻仍堅持來參加今天的典禮,以答謝大家的支持。」她暫停片刻,讓大家消化這個 消息後繼續說:「我個人衷心感謝他的參與。讓我們給他熱烈的掌聲,感謝他寫出精彩 的故事。路克,謝謝你。」 貝羅夫人轉身擁抱他,然後觀眾開始鼓掌。 凱蒂鬆了一口氣。貝羅夫人成功挽救大局!接著,她注意到路森鼻翼翕動,他低下 頭靠近貝羅夫人的脖子。更讓凱蒂驚慌的是,他眼中散發銀色的光芒。他的嘴唇沿著貝 羅夫人的肌膚移動,尋找跳動的脈搏。 凱蒂驚恐地睜大眼睛。該死的,他竟然想在舞台上吸人的血! 「不!」看到路森的牙齒變長,凱蒂發出尖叫。叫得很大聲。所有的人一片錯愕, 鴉雀無聲。可是凱蒂不在乎,畢竟貝羅夫人因此離開路森的懷裡,轉頭驚訝地看著她。 路森失去進食的機會,臉色陰沈地瞪著她。 「呃……」凱蒂試圖打破沈默。她走到麥克風前面,說道:「不。這個……呃…… 沒有必要感謝他。路森……他也很高興……呃……有這個機會向大家道謝。呃……謝謝 。」 群眾又開始鼓掌,可是凱蒂幾乎沒有注意到這些。路森又朝著毫不猜疑的貝羅夫人 靠近,眼中依然流露著飢渴。凱蒂擠出一個笑容,抓住他的手,把他拖走。 「你快要咬到她了。」她譴責他。 「我只想吸一點點血。」他語氣微快。 「一點點?」她驚呼。「就在舞台上吸血給大家看?」 「他們會以為這只是宣傳的噱頭,」他替自己辯護,然後嘆口氣,悲慘地承認。「 我克制不了。她的血液既濃烈又甜美。」 凱蒂瞪著他。「你該不會--」 「沒有,妳及時阻止我。但是,我可以由氣味判斷血液的口感。」 凱蒂扮了個苦瓜臉,注意到他眼睛周圍的紋路加深,他的嘴唇周圍也出現皺紋。「 你現在有多餓?」這問題很蠢。這傢伙差點在舞台上咬貝羅夫人一口。他一定餓壞了。 她真正想知道的是:「我是說,你很痛苦嗎?」 他冷酷地點點頭。 「昨天曬那麼一點點太陽,就造成這麼大的困擾?」她問道。如果是這樣,那麼她 認為在某些方面來說,吸血鬼似乎比人類更虛弱。起碼,在這方面非常脆弱。 「昨天曬那麼一點點太陽,而且昨天在飛機上坐我隔壁的人得了感冒,不停對著我 咳嗽,這--」 「周遭有病人也會消耗掉更多血液嗎?」凱蒂緊張地問。他們和幾千人一起待在旅 館裡面--病菌可能非常猖獗。難怪他喜歡離群索居。 「會。」路森點頭。「奈米分子會包圍入侵的疾病,殲滅疾病,可是會消耗更多- -」 「血液。」凱蒂悶悶不樂地接口說完。 「是的。而且,今天這裡也有陽光。」 凱蒂驚訝地環顧明亮的宴會廳。牆壁堅實,沒有窗戶,但是頭頂有天窗。天窗是毛 玻璃,凱蒂沒想到這也可能是個問題。她早該考慮到的。她望向他們坐的那一桌,發現 她選了一張剛好在天窗下的桌子,她幾乎發出痛苦的呻吟。 「昨天晚上喝酒也不好,」路森繼續說道。「酒精會讓身體脫水。」 凱蒂皺眉。她今天早上曾經注意到電視機前面的咖啡桌上有壓扁的啤酒罐、空空的 披薩盒和一大堆花生殼。看起來克理和路森昨天享受了一個男人專屬的夜晚。毫無疑問 的,路森正為昨晚的歡樂付出代價了。看來他的虛弱是許多事情綜合起來的結果。然而 ,最後一個因素的確是她的錯。 他們快走到他們那一桌的時候,凱蒂把路森帶開,朝一處出口走去。「來吧。」 「我們要去哪裡?」他聽起來很困惑。 「幫你找食物。」她踏出宴會廳,環顧四周。實在沒有時間回套房去了,必須找一 個近一點的地方。她把他拖到男廁。 「進去看看裡面有沒有人,」她提議。「如果裡面有人,讓他們離開。你辦得到, 對吧?你知道,就是控制他們的心智,然後--」 「可以。不過--」 「快!」凱蒂堅持。 路森搖搖頭,推開男廁的門。幾分鐘之後,廁所門打開,一個男人走出來。凱蒂認 出他是一個封面模特兒。她緊張地對他微笑,可是他沒有回應--甚至沒有發現她站在 那裡。他的眼神呆滯,表情空白。 她看著模特兒走遠後,溜進廁所,很高興看到路森獨自在裡面。 「好。」她充滿決心地走向他。「我們開始吧。」 她伸出手腕,路森搖搖頭。「我做不到。」 「做不到是什麼意思?」她怒氣沖沖地說。「你已經咬過克理和我了,你當然做得 到。把牙齒伸出來。」 「凱蒂,不行。妳會痛。」 「昨天晚上不會痛。」她指出這一點。 「那是因為妳被性慾沖昏了頭。」 凱蒂臉紅,可是沒有否認。她昨晚的確相當激情,而且急切。「這有什麼關聯嗎? 」她瞇起眼睛。「克理沒有--」 「當然沒有。」他語氣開始不耐煩。「可是我可以控制他的大腦。」 「那就控制我的大腦吧。」 「凱蒂,我做不到。妳的心智太強壯了。」 「是嗎?」她感到滿心愉悅。她的心智太強壯了。這不是很好嗎?她心智強壯。喔 ,她突然發現自己的心智比克理強悍,因為以她昨晚回到房間時所看到的情況來判斷, 路森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控制克理。她想好好炫耀一番,可是路森繼續說著。 「我唯一能進入妳大腦的時機是在妳睡著,或是妳陷入激情的時候。至少,我確定 在那種情況下我辦得到。我昨晚咬妳的時候,妳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對不對?」 凱蒂搖搖頭。「一點兒疼痛也沒有。」 他點點頭。「在那個時候,妳的心智是開放的,我才能把歡愉的感覺注入妳的大腦 。」 「嗯。」凱蒂消化這個消息。「你怎麼知道你有辦法在我睡著的時候進入我的大腦 ?」 路森露出愧疚的表情,凱蒂突然想起她在他家中作過一場煽情的春夢。「你該不會 ……」她說。 面對她的指控,他微微退縮,舉起手安撫她。「我只是……檢查妳。而妳的樣子如 此甜美性感,我開始幻想將對妳的渴望付諸行動,一直沒有發現妳在接收我的想法,直 到妳……呃……」他不自在地聳聳肩。「我就立刻停止了。」 凱蒂瞪著他,覺得秘密曝光了,感覺好脆弱。她在他家所作的夢完全不是夢境。或 者,的確是夢呢?是他的性幻想?是一場夢嗎?一場清醒的夢?那並不是她的夢。 廁所的門開了,她和路森警覺地朝門口看去,有一個中年男子走進來。路森臉色一 沈,眼睛閃爍銀色的火焰。離開。 那個男人突然停下腳步,眼神呆滯,轉身,順從地離開廁所。 等到裡頭又只剩下他們兩個,凱蒂抓住路森的手,把他拉進有隔間的廁所--她不 能放任他對每一個進入廁所的人施咒。有隔間的廁所很隱密,適合吸血。「路,快吧。 你需要鮮血,你愈來愈像個活死人。」 「我不想傷害妳。」 她惱怒地嘆口氣,心底卻暗暗高興路森不願意讓她受苦。尤其是他顯然正為了她能 輕易供給他的血液而忍受悲慘的折磨。被咬的疼痛應該和打針差不多吧。至少,她希望 只有這麼一丁點痛楚。 「聽著,如果我對你打開心智呢?」她提議,雖然她並不知道該怎麼做。她猜想或 許想一些開闊的事會有幫助。「我們試試看。我打開心智,而--」 「凱蒂,」路森開口。她知道他打算拒絕。她目前身在該死的男廁裡面像是瘋狂的 倫菲爾德(譯註:Renfield倫菲爾德是被吸血鬼德古拉所利用、奴役的房地產經紀人。 ),把血液貢獻給這個愚蠢的男人,而他卻拚命堅持歐洲古老的騎士精神。他一定真的 很老了。以她的經驗,現代男人都十分樂意接受女性的奉獻,無論對那位女性是否有益 。天殺的,他們有時候甚至強奪女性不願意奉獻的東西。 「該死,路森!」她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她抓住U字領洋裝的領口翻開,露出她 用來將胸罩肩帶固定在洋裝上的別針。 「妳在做什麼?」他又露出一臉怒容。 很好,她氣憤地想,心底覺得很不高興。她以為只有小嬰兒才需要一匙一匙餵食。 她將別針從肩帶上解開,快速刺入指尖,用力擠出一滴圓滾滾的血珠。她意志堅決地把 指尖伸到他的鼻子下面。 「你餓不餓?」她問。他後退貼在隔間牆壁上,努力避開她的手指,她卻緊跟不放 ,在他鼻子下面輕輕搖動手指。當她看到他鼻翼翕動的時候,心中湧起一股勝利感。「 來吧。你餓了。嚐嚐看,舔一口就好了。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再替你找別的人。如果你 喜歡,在我的脖子上輕輕咬一口,你就會感覺好多了。來吧,路森,早餐嚐一點凱蒂試 試看……」她語音未落就發出一聲驚嚇的喘息,路森舔去她指尖的血滴。他的舌頭掃過 她的指尖,快得她幾乎感覺不到。不過她很滿意,路森的眼睛閃耀著銀色的光芒。她成 功了。 她把頭偏向一側,瞇著眼睛準備接受下一步,然後她想起打開心智這回事。她想著 :我的心智打開了,路森可以進入。我的心智打開了,路森可以進入。 顯然,打開心智並不容易。她感覺到路森的手放在她的手臂上,嘴唇輕刷過她的脖 子,他的牙齒刺入的時候,她感到一陣劇痛。 「噢,噢,噢。」儘管不願意,凱蒂還是開始掙扎。路森立刻鬆開。不過他仍然抱 著她,雙手用力箝住她的手臂,呼吸沈重,他努力克制飢渴的時候,眼中的銀色火焰看 起來像地獄之火一般。 凱蒂不快樂地咬著下唇,對自己的軟弱無用感到羞恥。可是真的好痛。打針從來沒 那麼痛。話說回來,針頭也沒有路森的牙齒那麼粗。她用一手壓著喉嚨。「我想,我不 知道該如何開啟心智。」 路森放下他的手。「妳最好趕快離開,我不認為我還能繼續克制自己。」 凱蒂遲疑,接著,向前一靠,雙手環住他的脖子。 「妳在做什麼?」他嚴厲地問。 「如果你只能在銷魂忘我的時候進入我的大腦,好讓我不覺得疼痛,那你最好勤快 一點,努力挑逗我。」她說。 「凱蒂,我們在廁所。這地方不適合--」 「你真是缺乏冒險精神,」她說。「老兄,忘掉我們身在何處,趕快開始吧!這裡 是公用廁所--隨時會有人進來,」她指出這一點。她向前一靠,貼上他的嘴唇。她只 需要這麼做,路森猛然開始回吻她,手臂像鋼圈一樣牢牢圈住她。 凱蒂猜想接下來是吸血鬼版的急就章。這完全不像他們之前在套房共度的激情時光 。她無法解釋,可是他一舉一動都有用意,彷彿他並沒有把心放進來,而是在進行必要 的動作使她興奮,以便吸她的血。不知為何,他顯得有些疏離,沒有參與感。他的親吻 很老練,依然撩人,但是即使她呻吟回應他,向他敞開,她知道他的心思不在這裡。至 少,她起初有這種感覺。但當他的舌頭闖入她的口中,她有一點失神,不再介意。 路森解開她洋裝正面的一整排釦子,手滑進衣服底下,伸進胸罩,冰涼的手掌握住 她一只玉乳。凱蒂在他的嘴邊呻吟。當他用大拇指逗弄她蓓蕾的頂端時,她顫抖了。 接下來,他將一隻腿滑入她兩腿之間,把她的洋裝拉高,直到他的大腿上部磨贈著 她的女性核心。凱蒂抽一口氣,近乎瘋狂地親吻他。當路森離開的時候,她發出呻吟, 頭向後一仰,拱起身體,貼著他的大腿摩挲,要求更多。她感覺到他的嘴唇沿著她的頸 部輕咬,可是一切感覺如此美妙,她低聲訴說她的歡愉,揚起頭讓他盡情地探索。然後 ,她察覺他在吸吮她的脖子。這次她沒有誤認他在種吻痕,可是一點兒也不痛……直到 她朦朧的思緒告訴她路森正在吸血,應該會痛才對。興奮的激情開始消退。 凱蒂一開始感覺到微微的痛楚,路森似乎就察覺到,並努力讓她分心。他一隻手溜 到她裙子底下,手指輕柔滑過她的大腿內側,敦促她把雙腿分得更開一些。然後他推開 單薄的底褲愛撫她。凱蒂忘了所有被咬的事情,滿足地喘息、呢喃,在他的愛撫下扭動 。他將一根手指滑入她體內時,她發出喊叫。 「喔,路!」她倒抽一口氣,手指穿過他的頭髮,攀著他的頭部,彷彿那是她賴以 維持神智的靠山。她一邊呻吟,一邊抵著他的手擺動,身體興奮地低吟,這股興奮強烈 到令她雙腿發軟。凱蒂睜開眼睛,想警告路森她快站不住了,可是她又覺得一切似乎都 很迷濛。她也想把這件事告訴路森,可是似乎是多此一舉。奇異的疲倦感偷偷湧上全身 。 隔壁廁所的門突然打開,她背後的牆壁隨之震動。凱蒂猜想有別人進入廁所了。她 不太在意,可是路森抬起頭皺眉。他看了凱蒂一眼,臉上充滿擔憂。 他輕聲咒罵,調整擁抱的姿勢,放下凱蒂讓她坐在馬桶上。他一句話也沒說,表情 卻非常嚴厲。他拉好她的衣服,扣好洋裝的釦子。他一整理好凱蒂的衣衫,就打開廁所 的門向外看,然後抱著凱蒂站起來,讓她的雙手摟著他的肩膀,半走半抱的離開廁所。 凱蒂沒有看到任何人,可是他們隔壁的廁所門關上了,她可以看到門底下露出的腳。有 人進來了,她模模糊糊地想著。 「你們在這裡啊!我到處找你們兩個。」 凱蒂環顧四周,看到克理正朝著他們走過來。他一臉緊張,語氣聽起來很急迫。「 查克非常生氣。路森贏得了另外兩個入圍的獎項,人卻不在現場……天啊,凱蒂,妳還 好嗎?妳的樣子真可怕。」 「她不舒服,」路森解釋,在心裡踢了自己一腳。這都是他的錯。他吸太多血了- -他無法克制自己。一旦甜美溫暖的血液衝過他乾裂的舌頭,湧入口中,他就迷失了。 如果不是有人讓他分心,他不知道自己還會做出什麼。他擔憂地凝視凱蒂失去血色的臉 蛋,再次嚴厲譴責自己。幸運的是,他吸食的量不至於造成嚴重傷害,只是凱蒂會覺得 虛弱而且--「我還以為是你不舒服,」克理困惑地說。他上前扶住凱蒂另一隻手臂, 幫他分擔凱蒂的重量。 「這是會傳染的。」路森低聲說道。他帶著另外兩個人走向電梯。 「太好了,」克理說。「接下來大概就是我了。」他臉色一亮。「可是你似乎痊癒 了,臉頰上又有了血色。起碼這個疾病消退得很快。」 路森歉疚地縮了一下。他恢復氣色要歸功於凱蒂的鮮血,但卻造成她的虛弱。他覺 得身體好一點兒了。一點點。他猜想如果能再弄些血液,他就能恢復正常。 「我們要去哪裡?」他們在等電梯的時候,克理問道。 「帶凱蒂上樓去躺一下。」 「不。」凱蒂突然強迫自己站直。她奮力嘗試,卻只能虛弱地搖擺。「我們應該參 加讀者招待會。」 「妳身體狀況不好,不能去參加什麼愚蠢的招待會,」路森反駁她。「妳需要吃一 點甜食,好好休息。重新製造……」他把話打住,不希望在克理面前洩漏太多事情。 「我只要坐在那裡。他們會有準備點心,」凱蒂堅持。她轉向克理。「頒獎典禮快 結束了嗎?」 「對,再半個小時吧。」電梯門打開的時候,克理看了路森一眼,然後一起攙扶凱 蒂走進電梯。「她待在讀者招待會應該還好,我們會注意她。如果她不去,查克會發火 。」 克理按下電梯按鈕的時候,路森沒有說話。他不喜歡這個決定,可是他不想危及凱 蒂的工作。他會留意她的情況。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 凱蒂將袋子倒過來,注視她所買的東西滾出袋口,再將它們分類。她抓起黑色的毛 衣和黑色的羊毛帽,到衣櫥旁邊拿出黑色的長褲。她迅速穿上長褲、套上毛衣,將帽子 塞進口袋。接著,她趕回床邊,將東西都丟進新買的黑色背包。完成之後,她看看手錶 。 凱蒂大半個下午都在圓屋出版社招待會場,坐在路森隔壁的椅子上,吃光他不斷塞 到她面前的每一樣食物,順從地喝下他請克理出去買的柳橙汁。路森的餵食簡直沒完沒 了。凱蒂在吃下食物、喝下柳橙汁之後,很快地就感到好多了。至少,身體覺得好多了 ,可是路森一直焦急地守在她身邊。這男人簡直像悉心照顧幼雛的母鳥。 路森心中充滿愧疚,使得凱蒂很想踢他一腳。他不需要覺得內疚--是她逼他吸血 的。是的,被吸血讓她暫時體力不濟,但終究沒有造成傷害。然而,她不打算自願變成 路森的晚餐。即使這種體驗大致上還算愉快,她也不願意再次奉獻自己,成為他的下一 餐。所以她整個下午一直苦思該如何替他找到血液。 凱蒂參加過幾次羅曼史年會,可是從來沒看過圓屋出版社的招待會這麼忙碌。書迷 大量湧入,會場大爆滿,擠不進來的人只好流落到走廊上。查克顯然很滿意。俐珍、湯 姆和迪娜忙著回答問題,發送畫著迷你版故事封面的鑰匙圈。克理幾度被迫離開路森和 凱蒂,去和他所有負責的作家商談,不過一切都沒有問題。書迷都很體諒,對路森很溫 柔。這可能是因為羅夫大那席「殷路克身體不適」的話,也可能是因為路森雖然不再像 個活死人,臉色卻依舊蒼白,顯得非常脆弱。無論是什麼原因,凱蒂原本擔心會一擁而 上,嚇壞路森的書迷都表現出優雅而體貼的態度。而且她們也都主動發言,滔滔不絕的 訴說她們有多麼喜愛他的作品,似乎沒發現他很少開口應答。 凱蒂是在招待會上想出這個計劃的。實行這個計劃必須冒很大的危險,也需要足夠 的瘋狂,但這是她唯一想得到的法子。她知道路森可能不會贊成,所以沒讓他知曉。她 要求克理陪同路森出席晚餐暨封面模特兒晚會,自己溜去蒐集必需品。現在,她檢查完 畢,確定一切準備好了,再次看看手錶。 她指示克理晚餐過後立刻帶路森回房間,略過其他活動。她望向旅館窗外。當她進 行秘密採購的時候,太陽已經西沈;現在外面一片漆黑。很好。他們需要黑暗。 客廳傳來的笑聲,讓凱蒂知道這兩個男人已經回來了。她很好奇他們的笑聲為何這 麼輕浮,於是溜到客廳。她看到路森一副苦惱的模樣和克理開心的表情,不禁揚起眉毛 。 「玩得愉快嗎?」她輕聲問。克理再次大笑,她的好奇心跟著高漲。 「凱蒂,妳不會相信的,」克理大喊。「我從來沒看過這種事。我是說,妳也知道 ,女人總是繞著與會的少數男性打轉,就像蜜蜂繞著花朵,可是今天太瘋狂了。我發誓 ,有一個女人真的撲到路森腿上,當著大家的面,向他求歡。我還以為他會逃跑,」他 又哈哈大笑。「路森當時一臉驚恐。」 克理繼續描述另外幾次被他擋掉的攻擊,路森露出苦瓜臉。那個晚會太瘋狂了。路 森厭惡太過積極的現代女性--當然,凱蒂除外,她的激進只限於某些美好的方面。可 是他和克理努力逃離的那群女人……天老爺!路森從孩提時代看見拿著火把和乾草叉攻 擊城堡的村民之後,就沒再那麼害怕過。直到今天。 他聳聳肩,聽克理描述那個跟著他們跳入電梯的女人。她竟然乞求路森當她孩子的 爹,宣稱她熱切渴望生出一個跟路森一樣才華洋溢的兒子。儘管那個女人身材豐滿、胸 前偉大,路森仍舊拒絕了她慷慨的提議。如果當時克理不在場,他很有可能冒險嘗試。 凱蒂捐贈的血液幫他舒緩了稍早的痛苦,但是效用並沒有維持很久。他的身體需要更多 鮮血。他再次迫切感覺到進食的需要。他認為離席回房實在很可惜,若能走出晚會廳門 口到走廊去找一些點心吃--不只一些,應該不錯。他知道應該記取凱蒂的教訓,別吸 食過頭。他的父母在許久之前教過他不可殺雞取卵的道理。 「我要回會場去了。」 路森將注意力拉回現場,見到克理朝門口走去。 「你很樂意再度挑戰那些女人嗎?」凱蒂則揶揄他。 克理咧嘴一笑。「我必須陪我負責的作家說說話。況且,路森不在場,那些女人應 該不會來打擾我。也有可能即使他不在,她們還是會來找我。」他說著,眨了一下眼睛 。可是當他開門的時候,幾乎被擠進來的人撞倒在地上。 路森驚恐地睜大眼睛,突然發現自己被一群興奮而且吵鬧不休的女人團團包圍。她 們每個人都互相推擠,想抓住他。路森一直往後退,直到發現自己已經退到牆邊,可是 她們仍然蜂擁而上,將他團團圍住,他的注意力全被這些女人血液甜美的氣味拉走了。 他偶爾斷斷續續聽到隻字片語,但是這些話對他而言毫無意義。 「……好喜歡你的作品喔……」 「……負擔不起參加年會的費用,可是住進同一家旅館……」 「……一直在大廳等待……」 「……從放在小說封底的照片認出你來……」 「……跟著你回房間……」 「……愛你!」 「……請咬我吧。讓我也變成吸血鬼……」 「……可以在我的胸前簽名嗎?」 「出去!」 路森一定聽到了這一聲大吼,甚至知道這是凱蒂的聲音。他還聽到她下一句尖銳的 話:「路,你可不可以來一點特別服務?」 路森微笑。他很喜歡聽凱蒂這樣叫他。接著,他突然了解凱蒂希望他使用心智控制 ,說眼這些女人離開。他只能祈禱自己的注意力夠集中,才能進行心智控制。他盡力拋 開飢餓的感覺,集中精神,將「自願離開」的訊息傳送給那些女人。 凱蒂和克理也很幫忙,各抓住兩個女人的手臂,催促她們向門口移動。路森使用心 智控制對付剩下的人,直到她們通通出了套房門口,他才解除控制。 「天啊,」克理將門鎖上,喃喃說道。「『咬我』?『讓我也變成吸血鬼』?這些 女人必須學習分辨現實與小說的差異。」 路森和凱蒂交換眼神,不過他們什麼也沒說,看著克理走向他的臥室。 「我還是從我房間的門口溜出去好了,希望那些女人沒有盯上我的門。我會順道去 大廳櫃檯,要求安全人員上來請這些女人離開。」 「好的,謝謝你。」凱蒂揮手送他離去。路森和她默默等待克理出去,並且把門關 上。 關門的聲音響起,凱蒂嘆了一口氣。她帶著堅決的表情轉身看著路森,即使在如此 體力不繼的狀態下,路森也察覺得出來一定沒什麼好事。她的第一句話並沒有讓他更安 心。 「我有個計劃。」 「妳的袋子裡面裝了什麼東西?」他們離開旅館的時候,路森迷惑地問。 「一些東西。」凱蒂簡短地回答。她現在對他有些不滿,因為他並沒有立即遵從她 的計劃。聽她說出計劃之後,他一臉的不可置信,努力想說服她放棄。他盡全力想要她 答應放他去咬一、兩個來賓,他認為自己的計劃比較明智,可是她似乎認為他這種想法 很不可取。 他曾經短暫幻想,她的不悅會不會是因為她不喜歡和別的女人分享他讓她嚐過的快 感,不過他很快拋開這種揣測。撞見過他吸克理的血,她早就明白他不需要藉著情慾挑 逗達到目的。他認為凱蒂是因為身為人類,所以覺得受到冒犯。人類不介意為了吃牛小 排而屠殺小牛,卻對自己變成別人的食物感到憤怒。 「如果袋子太重,我很樂意自己提--在樓上我就告訴過你了。」凱蒂咬著牙說。 看到她這麼生氣,路森覺得自己快要露出笑容了。他立刻逼自己收回笑臉。他以前 幾乎不笑,所以這微笑應是缺乏鮮血的徵兆。他換另一隻手提袋子。這女人從不輕言放 棄。在超過一個小時的爭論過後,路森終於讓步且同意她的計劃。主要是因為他餓了, 她又這麼頑固,而且這是能離開房間的唯一辦法。他很清楚,凱蒂會纏著他直到他答應 。 路森雖然軟化,答應試試她這個「一次解決」的用餐計劃,卻不代表他放棄禮儀。 當地拿出這個她稱之為「法寶袋」的袋子時,他立刻堅持要提袋子。凱蒂似乎認為這種 舉動是對她體力的輕蔑。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她可以自己提。可是他不答應。 哼,路森想,現代的女人真是麻煩。 「到了,」凱蒂宣佈。她帶領路森走向一輛計程車。路森跟著她坐進車內,她將一 張地址便條交給司機。看來,她做過研究。她顯然是「事前作好準備」的信徒--和柏 軒一樣。 即使身體不適,路森還是努力忍住笑意。他真的好想笑;凱蒂是如此可愛,又討人 喜歡。 車子沒開多久就停下來,路森下車後,發現他們停在一家餐廳前面。路森困惑地站 著,注視面前的建築物,凱蒂跟在他後面下車。 「凱蒂,我想我們走錯地方了,」計程車開走的時候,他說道。「我看不出--」 「往這邊走。」她拉著他的手臂,往前走。「我不希望計程車把我們直接載到門口 ,免得我們小小的冒險明天就上了報紙。計程車司機也許會記得我們上車和下車的地方 ,記者可能會追蹤到旅館。這麼做我們就不必擔心這一點了。」她聽起來不太愉快。這 雖然是她的主意,她卻顯得非常緊張。 「啊,設想周到。」路森喃喃說道。他不想指出他們身上的服飾已足以讓別人印象 深刻了--更別說他提的袋子一直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響。即使提早在別的建築物前面下 車也沒有幫助。不過也不必擔心這一點;路森自會處理好,他無意讓凱蒂遭到危險。 他想認出他們所找尋的那棟建築物,不過凱蒂拉著他的手,匆匆走過去。他正想開 口詢問原因,她卻突然轉向,進入與建築物反方向的一條巷子。 「我來採購的時候事先勘查過。」她一邊低語,一邊偷偷摸摸穿過巷子,一隻手牢 牢拉著路森的手腕。她以一種非常奇異的方式行走,低頭屈膝,以為這樣可以減少被別 人看到的機會。 路森很不解地觀察她的行為,猜想她平常的理智都跑哪裡去了。她應該了解雖然用 這個方式行走比較不容易被人發現,可是也使她看起來像要做壞事。她顯然不了解這個 道理。 他的腳尖踢到一顆石頭,看著石頭飛遠,他嘆了一口氣,嚇得凱蒂魂都快飛了。她 突然拉著他一起跑,跑到一輛放在巷子中途的大型垃圾車旁邊。她拉著他躲到垃圾車後 面,然後害怕的探頭向外張望。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她焦慮地低聲問道。「我好像聽到一些聲音,可是沒看到 任何人。也許是一隻貓。」 「可能是老鼠。」路森低頭在她耳邊低聲說話。他曉得這樣做很卑鄙,尤其他明明 知道凱蒂聽到的是什麼聲音。可是他克制不住。要捉弄她真是輕而易舉。他已經好久沒 玩得這麼開心……嗯,幾百年了吧,他訝異地想著。 「老鼠!」凱蒂猛然挺直身子,她的頭狠狠撞上他的下巴。 路森後退。他揉揉下巴,臉部肌肉抽搐,而凱蒂也按著頭,發出疼痛的嚎叫。當然 ,她幾乎立刻就停止尖叫,可是路森忍不住猜想那聲慘叫讓他們鬼鬼祟祟的行動曝光了 。凱蒂並不擅長做壞事。 「噓!」她嚴厲地說道,彷彿路森才是那個嚎叫出聲的人。路森沒有反駁,只興味 濃厚地看著她從口袋掏出兩頂羊毛帽。她戴上一頂,從頭上拉下,罩住全臉。那是一頂 滑雪帽。她調整好洞口,露出眼睛和嘴唇,然後將另一頂帽子遞給他。 「戴上。」她下達命令。她接過他提的背包,將袋子放在地上,袋子裡發出匡噹聲 。 「我不要戴這種東西。」他輕蔑地說。 凱蒂不耐煩地重重嘆氣。「路森,戴上。我不希望明天早上打開報紙,看到你蒼白 的臉被印在報紙上。」 「怎麼可能--」 「防盜攝影機。」她冷冷地打斷他的話。 路森嗤之以鼻。「不可能會有人把防盜攝影機架設在一個--」 「現在到處都裝有防盜攝影機,」她又插嘴。「可以降低保險費之類的。」 路森低聲抱怨,然後讓步。戴上這頂愚蠢的帽子,他覺得自己好像白癡。謝天謝地 他家人沒有看到這一幕。尤其是亞堤,他一定會嘲笑路森好幾十年。他曉得凱蒂看不到 他不悅的表情,可是仍然忍不住一臉憤慨地瞪著她。她果然沒有注意;她正忙著搜索袋 子裡的東西,東西互相碰撞,一直匡噹作響。 她到底帶了什麼鬼東西?他不悅地想著。 「你活了這麼多年,」她用緊張的聲調說道。「不會正好學過如何偷竊吧?」 「知道一點點。」路森承認。 「很好,」她聽起來鬆了一口氣。「因為我所知道的方法都是從電視上看來的。」 路森揚起一道眉毛,不過他再次想到凱蒂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用嚴肅的語調說:「 妳說這種話,沒有人會相信。」 「是真的,」她熱切地告訴他。「我喜歡有關警察的節目,而且才剛剛複習過。希 望已經弄到足夠的器材了。我不太有把握--只是去五金店抓了一些看起來很有用的工 具。」 啊,所以她才沒參加封面模特兒晚會。路森跪在她身邊,好奇地看看袋子裡的東西 。他第一個看到的是頂端磨得很尖銳的螺絲起子。有好幾把螺絲起子,尺寸不一。「劃 針?這些是用來做什麼的?」 「電視上闖空門的小偷總是使用銳利的東西來撬開門鎖,」凱蒂解釋。她停了一下 ,露出沈思的表情。「或者使用信用卡。」她皺了一下眉頭。「早知道應該把皮包帶出 來。」 路森沒有注意聽,他在翻那個背袋。「水管扳手?」他舉起那個巨大沈重的鉛管工 用具。 凱蒂咬著下唇,不安地扭動一下。「我想,如果你撬不開門鎖,可以把窗戶打破。 」 路森揚起一道眉毛,然後拉出一綑……「繩子?凱蒂,繩子?妳帶繩子做什麼?」 「萬一你必須爬入或爬出二樓的窗戶,就用得到了。」她辯解道。 「這棟建築物只有一層樓。」他指出這項事實。 「喔,對。」她不悅地看看這棟建築物,彷彿懷疑屋子在她沒有注意的時候矮了一 層樓。 「我以為妳事先勘查過。」 「我勘查過啊,我只是……」她隨便揮揮手。「好吧,你不用從窗戶爬出去,不過 你可能必須把人綁起來。」 「嗯。」路森伸手拿下一項東西。「空調管膠帶?」他掏出一捲銀色的膠帶。即使 夜色漆黑,他還是看得出她臉紅了。 「我爸爸常說手上有膠帶,萬事都好辦。」她吶吶地說,然後,她挺直雙肩,又說 :「你在打破玻璃之前,先用膠帶貼好,那樣可以減少噪音和髒亂。或者,如果我們必 須把人綁起來,膠帶會使那個人沒辦法掙脫。」 「我還以為綁人要用繩子。」 「好,」她惱怒地說。「用繩子把人綁起來。你可以貼上膠帶,堵住他們的嘴巴。 」 路森差點笑出來,不過努力忍住了。她顯然考慮過各種可能性。只是漏了一項,他 不必用到這些廢物。路森把東西都放回去,拉上背包,然後站起來。 「妳在這邊等。」他命令凱蒂,然後沿著巷子走到側門。 如同往常一樣,這個女人很不聽話,緊緊跟在他後面。她的聲音透著驚慌,問道: 「你要做什麼?」 「依照我們的計劃,」他回答。「搶劫血庫。」 他敲敲側門。凱蒂幾乎不敢置信。她不相信。路森認為闖入血庫的方法就是敲敲那 扇該死的門?他實在需要買一台電視,多少了解一下現實生活。沒人會在闖空門前先敲 門的。 也許他失去理智了,她悶悶不樂地想。這個念頭停在腦海中,凱蒂認真地思考著。 這可能性非常高。血液不足所造成的飢餓和痛苦已經超過他能忍受的極限。他現在可能 已經神智不清了,她想著。所以她決定告訴他。 「你瘋了,」她在路森敲門之後,周遭一片安靜的時候說道。「對鮮血的渴望已經 把你逼瘋了。你--」 側門開啟的時候,她趕緊閉上嘴巴。凱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目瞪口呆地站著,看 見一個男人走出來。那個人有一頭沙色的頭髮,年紀大約和她差不多,穿了一件白色的 實驗袍,臉上露出詢問的表情,彷彿只是訝異誰會在這麼晚的時間敲門。 凱蒂原本不期望有人應門,即使有,她也不希望是血庫的員工。工作人員應該都回 家了,不是嗎?她原本以為來者會是一位安全警衛,或者是清潔工。 這個人似乎注意到他們的滑雪面罩,凱蒂趕快把思緒拉回來。她確信這就是那人臉 上閃過一陣驚慌的原因。他正要關門的時候,凱蒂看了路森一眼,用手肘推推他。顯然 ,不必她擔心。下一秒,這個男人就定住了。路森早已對他進行心智控制。 路森瞪了那個男人片刻,周遭一片寂靜,接著,那個人慢慢變得面無表情。路森愉 快地問:「只有你一個人在嗎?」 「是的。」血庫的工作人員語氣平直,聽起來很像被麻醉了。 「這裡有防盜攝影機嗎?」路森問道。 當這個男人答「是」的時候,凱蒂覺得平衡多了,堅持戴上滑雪面罩是對的。可是 路森有一點不高興,她猜想他可能很希望能摘掉面罩。 「你能不能行個方便,讓我們看看你的血液庫存呢?」路森接著問。凱蒂聽到路森 這種舊世界的客套用語,不禁翻白眼。路森真是凡事遵循古禮,連闖空門也不例外。 血庫員工轉身,沿著走廊前進。路森瞥了凱蒂一眼。「妳在這裡等,我立刻回來。 」 「是、是、是。」她答道。她扛起背包,跟在他後面進去。這是她的點子;如果她 像某些小說中沒用的女主角一樣,擰著手在巷子裡等他,她就該死了。 路森瞪她,她回瞪。她把路森拋在後面,跟著穿實驗袍的男人走。 他們一路走,她一路緊張兮兮地環顧四周。血庫安靜得有如墳場。不要這樣想,她 決定,可是腦海中馬上浮現許多棺木,而她開始思考棺木的問題。顯然,路森不需要睡 在棺木裡面。雖然他在旅館房間內的窗簾上加掛了一條毯子,加強隔絕光線,可是他不 睡在棺木裡面。她想這是史托克搞錯的另一項吸血鬼特質。根據路森的說法,他還活著 ,不需要棺木。他只是年紀大了。 她、路森,以及工作人員進入一間放置許多金屬與玻璃冷藏櫃的房間,凱蒂臉色一 沈。路森的年紀非常大。她通常比較喜歡和同一年齡層的男人約會,路森不在那個年齡 層。她絕對有把握路森是她所約會過最老的男人,也許他會是任何女孩子所約會過最老 的男人。 她走入門內,停下腳步觀看,而路森越過她身邊,走向其中一個冷藏櫃。他打開冷 藏櫃,裡面露出好幾排他所需要的紅色液體。 凱蒂好奇地看著那個穿實驗袍的男人。他看起來完全事不關己,像一具被路森所控 制的彊屍。有那麼片刻,她很慶幸自己有顆強壯的頭腦。倘若不夠強壯,路森就會對她 施咒,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對待她。這個念頭太嚇人了。 她將注意力轉回路森身上。她帶著濃厚的興趣觀察路森選出一包血液,把牙齒戳進 去,過程乾淨俐落。看來,他可以直接利用牙齒吸血,一如使用吸管。他只是站著、牙 齒插入,血液就被他吸乾了。速度很快。不過,凱蒂還是緊張地看著走廊,等待他吸食 完畢。 路森就這樣,一個接著一個,吸光了八個血袋。當他喝完最後一包,他關上冷藏櫃 的門。凱蒂衝向前阻止他。 「妳在做什麼?」他看到她打開背包的時候問道。她把血袋丟進背包。 「帶走一些血袋啊!你明天會需要更多血液,」她指出。「而我不想再闖進這裡了 。」 路森點點頭。「把空袋也拿走。」他下達指示。接著,他走到血庫員工的面前,低 聲說一些她聽不清楚的話。 「你剛才說些什麼?」他們匆忙沿著走道回人口處時,凱蒂問道。 「我指示他配合數量的變化,更改庫存記錄,才不會有人注意到血袋少了。」 「喔。」凱蒂踏出門外,陷入沈默。她摘下面罩,涼爽的空氣吹拂在臉上,真是舒 服多了,而且感到神經緊繃的感覺離她而去。可是她並沒有完全放鬆,尤其是當他們搭 上一輛計程車返回旅館的時候。她今天一整天都像個上緊發條的時鐘。她簡直不敢相信 會這麼輕而易舉。敲敲門?哼! 路森伸出一隻手覆蓋在她的雙手上,凱蒂訝異地看著他。他居然在微笑,就某種程 度來說。至少,他平常陰沈的表情消失了。這很接近人類的笑容,她想著,注意到他的 雙頰現在很紅潤,臉上痛苦的紋路也不見了。她不敢相信他喝了這麼多血,可是顯然鮮 血對他大大有益。他的氣色看起來前所未有的健康。 她低頭看向覆蓋在她手上的大手,反過來用自己的手握住他。凱蒂知道他感覺得出 ,她依然被緊張的感覺牢牢束縛,而他試著無聲的告訴她一切都沒事了。她覺得自己彷 彿回到少女時代,第一次和男朋友手牽手。當他們抵達旅館,路森放開她的手,付錢給 司機的時候,她感到很遺憾。 他們沈默地走進旅館,搭電梯回到他們住的樓層。凱蒂納悶,不知道電梯抵達的時 候,他會不會親吻她,感謝她的協助。她希望他會,甚至希望他會更進一步。不過,當 他們走進房間,聽到電視的聲音,事情便不可能了。克理已經回來,正坐在沙發上休息 。 「喔,嗨!我還在想你們去哪裡了。你們不在的時候,有一個包裹送來了。」他比 了一下放在窗邊桌上的大箱子。「上面寫著:請由黎凱蒂轉交殷路森。我猜這應該是你 弟弟重新寄送的,他一定自己想出來了。」他對自己說的話大皺眉頭,然後又搖搖頭。 「不過,我猜昨天那一箱還沒退回他手上--才隔了一天的時間而已。」他聳聳肩。「 他八成是寄別的東西給你吧!」 凱蒂沒有聽到克理在說什麼。她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著桌上的箱子。箱子側邊 有「ABB」的印記。會是殷氏血庫(ArgeneauBloodBarn)嗎?天啊!她真是白操心了。 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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