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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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堂谷塞林挪用顫抖的手指抹平桌子上的報紙。 這一則在午飯的辦公閒隙間引起過激烈爭執的廣告,是用惹眼的黑體字印刷的。它引 起過辦公室低級職員們的興趣。她當時驚訝地瞪大眼睛,尖叫聲灑落在她的上級同事之 間,打斷了他們的閒扯。 「呀!看這!「她唾沫橫飛道,「這可的確是個好機會!」 保娜·維克斯討厭地晃一晃,把羊毛衣上的唾沫星抖落地上。「你這該死的小壞蛋 !」她責備道,「難道你看到一段流行音樂廣告我們都得受苦嗎?」 「去你的流行音樂!」喬伊答話道,「看看你自己吧,既然你不是金髮碧眼,就沒 有你申請的份兒。」 「申請什麼?」保娜冷冷看她一眼。 「申請擔當這份工作!」喬伊惱怒地說,「你根本不行阿,保挪!而且,你的脾性 也不好,你不會感興趣。」 這時,其餘的姑娘都好奇地渴望知道下文。「你們談什麼?」她們齊聲問道。 「不告訴你們!」喬伊決定逗一下,但當她看見姑娘們有採取行動的姿勢便立即改 變主意。「好吧,你們自已看。」她把報紙塞給一隻伸過來的手。 廣告被逐字逐句地大聲念了出來;「求聘一位拘謹、順從的金髮白膚英國姑娘,要 求完全、絕對不得離開職守。以保障終身生活以及滿足一切日常所需為酬。歡迎攜帶隨 屬。如下為相約電話號碼……」 姑娘們在一陣吃驚的沉默之後,便開懷大笑起來。「這個時代沒有姑娘會上這麼個 當!」一位姑娘大嚷道,「這個廣告人一定是發瘋了!」 「要不是瘋了,要不就是富過頭了,以為用錢可以買來血肉之軀。」保娜提出說, 「我猜一定是一個阿位伯酋長在為他妻妾物色新玩物!」 「呵,這只是一個大騙局!」另一位姑娘說出她的看法,「即使是阿位伯酋長也一 定知道,有可能應聘的這麼樣的天真姑娘簡直不會存在。尤其是在倫敦這裡!」大笑進 入了高潮,喬伊向著塞林娜的方向慢慢地說:「呵,我看……塞林娜也許符合要求…… 」 塞林娜只模模糊糊覺得她成了談論的中心,她的心思已經轉移到另外的問題上。對 於高昂的嬰兒日托費用她還能支持多久?上午她像往常一般寄放溫迪時,保育園的保育 員非常歉意說:「我很抱歉,佩恩小姐,從下禮拜開始,我們的收費就得額外提高一英 鎊。」為了避開塞林娜驚愕的神情,她轉過身,喃喃說道:「這是通貨膨脹的緣故,你 知道……是困難,但無可避免。」 打這之後,塞林娜的腦子便一直在考慮著如何去籌得這額外的一英鎊。 這時,她突然覺察到談話出現一陣沉默,她成了眾人視線之的,似乎人人都在等她 發表意見。 「什麼……你們說什麼?真對不起,我沒聽見……。」 只有保娜回答,但她閃閃爍爍的話使塞林娜還是糊里糊塗。她用力聳聳肩說,「從 這一事上講你也許是對的,喬伊。只是上禮拜我才聽說,塞林娜接受了辦公室色鬼的邀 請,到他家去聽他收藏的古典音樂唱片。」 塞林娜的臉孔羞得通紅。「為什麼不呢?那晚非常愉快,我認為哲遜先生請我去是 善意的。」 保挪冷冷地回答說:「假如善意是這次邀請的目的,那的確會是愉快的。我不知道 你是怎樣能走出他的住宅而絲毫無損;但顯然如此,因為第二天有人聽見他承認自己有 生以來頭一遭感到有所顧忌,他的無賴甚至不足以過早地去喚醒一位睡美人。」 「我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塞林娜莫名其妙地說道。笑聲隨之而起,雖然並非 惡意,但她還是感到受了污辱。當她們都各自回到自己的桌旁工作後,還有一位上了年 紀的婦女呆著喃喃說道:「別自找煩惱了,世故是一張可以覆蓋很多瑕疵的皮。你也許 很天真,但你有很強的力量,因為你的心靈是純潔的」 當時由於好奇,塞林娜把擱到一邊的報紙塞進手袋帶了回家。此時,當她低頭看著 廣告,那些莫名其妙的對話的含義便令人羞恥地顯露了出來。 這時,溫迪開始哭起來了,於是,一切都忘了。她趕忙抱起溫迪,對著她的小耳朵 輕輕安撫道;「嗨,乖乖,別哭,請別哭,你不知道我們那位臭女房東會光火的,要是 打擾了她的房客。」她用自己涼涼浸侵的臉頰去擦那張熟呼呼的小臉。 她在小小的臥房裡慢慢踱著,搖著手中的嬰孩,試圖讓孩子停止歇斯底里的抽泣。 抽泣漸漸停止了,但她繼續踱著步,恐怕孩子再哭起來。塞林挪一邊踱著步,一邊回想 起僅僅一年之前的事。那時的生活是那麼美滿,充滿歡樂,充滿愛。回憶往事是痛苦的 ,父母親留給她最深刻的印象是他們在相隔十九年之後,又有了第二個孩子。當時他們 感到幸福。但又感到難於啟齒把這事告訴自己長大了的女兒。他們很躊躇,不知道女兒 會有什麼反應。.一天晚飯後,她母親等他們都舒服地坐在廳子裡了,便提起這事來。 「塞林娜,」她開始說話,臉象十多歲的姑娘般紅了起來,「我和你父親要告訴你 一件好事。」 「是嗎?」她心不在焉地說。 「請擱下報紙聽著,親愛的。」母親說。塞林挪抬起頭,看見父親臉上的表情象男 孩子般激動,便放下報紙認真地聽起來。 「你父親有事要和你說。」母親說。 「不,你和她說吧。」他堅持道。 「不,你……」 「喲,我的天!」塞林挪一躍而起,把雙手伸過去:「你們幹嘛不一起對我說?」 他們眼睛閃著驕傲的目光,衝口而出:」我們就要又有個孩子了!」ˍ她最初的反 應是本甚贊同的,但當她看見父母的臉上都掛著擔心的神色,便為自己的自私而感到羞 恥,當即列他們說:「這是好消息!我一直渴望有個弟弟或妹妹:」 母親幾乎要哭了,父親溫和地看了他一眼,把她抱在懷裡輕柔地責備道:「是吧, 我不是告訴你塞林挪會和我們一樣高興l」但是在以後數月裡,當出生日子逼近之後, 歡喜逐漸變成擔憂。他們的家庭醫生成了越來越勤的來客,直至後來不得不坦自地說出 自己對病人健康的擔心。他們應該對最後的可怕結果作好準備,但是沒人會想到死神會 降臨,因為母親總是露著幸福的笑臉,即使她的疼痛非常厲害。 打擊終於落下來了,塞林娜和她父親完全給震動了。他們終日守候在醫院裡,煙灰 缸裡堆滿了父親只抽了半截的煙蒂,桌子上亂放著盛滿了茶的沒有動過的杯子。一位灰 色臉孔的醫生終於走了進來,悲哀地告知他們:「很抱歉,佩恩先生,——佩恩太太, 我們盡了一切力量,可是,……,或許會有一絲安慰,我們設法救活了孩子。」 在葬禮之後的數星期裡,塞林娜的父親一直處於麻木狀態。他一聲也不吭,除非塞 林娜硬逼著他說話,但從他心不在焉的表情看,她相信他根本不知道她說什麼。數月之 後一天,一位警察帶來了嚇人的消息:她父親喪生於車禍了。她哭泣了,但沒有為這位 一心只念著妻子的男人而過分哀傷。確實,她沒有時間來哀傷,她的小妹妹那麼需要她 ,不讓他有喘口氣的餘地。 問題成堆地出現和逼人,原先的房子不得不抵押出賣了,獲得的錢也只夠她重新找 住處的應急之用。她在離她工作地點不遠的地方租了個單人房。 塞林娜輕輕地把睡著的孩子放回她的小床。得算一算,無論如何得從她已經夠緊張 的預算中擠出一英鎊。她把椅子拉到桌前,用鉛筆劃了一張費用開銷單子。她已經取消 了理發、補鞋、化裝等項。她午餐吃的湯和麵包是必不可少的,她十分清楚,要是她在 這上頭再緊縮一下,那麼工作時便會天旋地轉的。 她瞧了一眼熟睡的孩子,她那滾圓面頰和壯實的手腳。也許溫迪可以不要她慣常買 的巧克力?可是所有的孩子都得寵一寵,這只是那麼少的一點享受。她極不願意地用鉛 筆劃去單中巧克力這個詞。但即使去掉了巧克力,她還差五十便士。 她用嘴咬著沿筆,緊皺眉頭。她沒有注意到小床傳來的幾聲嗚咽,幾秒鐘之後,房 子裡便再度充斥著嬰兒的嚎陶大哭,嚇得塞林娜趕忙站起身。 「呵,不要再哭!」她抱起溫迪,但孩子怎麼弄也不停一下,直嚷了十分鐘才把大 哭減為抽泣。 打雷般的敲門聲把孩子嚇得又大哭起來,塞林娜抱著孩子急急走去開門,只見發怒 的大房東站在門檻上。塞林娜衣衫凌亂,滿臉通紅,結結巴巴地道歉道:「很抱歉,柯 林斯太太。」 「我也一樣抱歉,佩恩小姐,」這位臉孔冷漠的女人打斷說,「很抱歉地告知你, 一禮拜之內你就得搬離這間房。我已經很耐心的了,但是隔壁簡特先生威嚇說要離開, 因為他不能忍受這孩子的哭聲。我很抱歉,但我不想聽任何解釋,我準備下禮拜大租出 這房間!」 她一轉身離去,留下塞林娜默默地站在那裡。塞林娜慢慢關上門,把臉貼近孩子, 她,像嘲諷地,此時正安寧地睡去了。 她抽泣了半個小時,盡情地發洩她無望的情緒。她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命運 不斷給予她無情的打擊,要是別人早折服了,而她挺了過來!但是現在,她必須承認失 敗。保娜曾經建議她把孩子交給別人養,這主意使她震驚不安,然而,此時她得強迫自 已考慮這一可能性。 她努力把思想往這方面集中,但即便是一想到要採取這一行動,便馬上引起一陣暈 眩。她慢慢抬起頭,掃一眼家俱稀稀落落的房間—一磨破了的地毯,一張快要散架的椅 子,一張床,一個殘舊的煤氣罐。一間空空如也。暖氣條件極差的小房間,然而對於溫 迪和她自己來說,那代表著安全和團聚。她什麼都行,就是不能和她家庭留給她唯一的 小東西分離。 一她失神的眼光落在攤在桌上的報紙上。她無精打采地把它拉過來,毫無興趣地打 量著上面的字。用謎一般的措詞寫成的廣告再次吸引了她,其中一句尤其突出:歡迎攜 帶隨屬! 她沒有停下思索,猛地撕下報紙上印著的電話號碼,三步並作兩步衝下樓梯,走到 走廊裡的公用電話跟前,按照號碼撥號。對方接電話了,她要求與匿名的廣告人會晤。 電話在掛上之前簡潔地給出了時間與地點。 她把記下內容的紙條撕了下來。 星期六,下午2:30。帝國飯店,1005房。 那是明天!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去改變主意了,真是個恩賜!第二章 穿什麼去會面不成問題。一套棕色的連衣裙襯著一頭耀眼的披肩金髮,再配上一件 乳白色的上衣,一雙棕色的鞋,和一個相稱的掛袋。塞林娜對著鏡子打量一下,發現自 己並沒有什麼風采。她皺起眉頭。如果姑娘們都說對了,她的僱主是個阿拉伯酋長的話 。那麼他就極不可能會看她第二眼。」 的士把她載到帝國飯店的門前。她怯怯地叫接待員通知她的匿名廣告人,她正等著 會晤。 一位侍者走過來把她帶向電梯。她苗條的雙腿幾乎不敢走過那華麗無比的地毯,當 電梯的兩扇門無聲地合上時,她覺得自己像是正在離開本身的世界而被帶在另一個星球 。在她的世界,是不會有人企圖做人的買賣的,而這顯然是廣告的意思所在。「完全、 絕對不得離開職守,廣告是這樣說的,一以保障終身生活為回報。用另外的話講就是關 押。坐進以絲綢作鐵欄,墊子作牆壁的監獄以什麼為回報?一陣恐懼充滿地全身。她極 力想請求那位侍者停住電梯,把她帶回那個熟悉的世界。可就在這時,電梯停住了,侍 者一推開門,走出走廊,示意她跟上來。 他們沿著腳下深藍色的地毯走向走廊的深處,在標著1005的房門前停下。「謝…… 謝謝你。」她口吃地說著,把手指伸進錢包裡摸出一個小硬幣。但他眨眨眼睛拒不接受 她的小費,轉身走口電梯去。她把顫抖的手伸出去要敲那扇門,但遲疑了一下,把手縮 了回來。她的神經經受不起! 當她正要轉身離去之際,門給一位溫文的男僕打開了。他從頭到腳打量了她一下, 讓開一邊,請她走進豪華無比的房間。男僕走到一位坐在一張高背靠椅,背向著他們的 人跟前,俯身告知他來人已到。她緊張之極,不知如何是好,但當一位上了年紀的高個 子紳士站起來轉身迎接她時,她的緊張心情便隨即消散了。-「佩恩小姐嗎?」他悅耳 的嗓音輕輕地說著。法國人,她首先想到,但隨即改變了看法,當他說:「小姐請坐。 」 她坐下,打量了一下他瘦削的貴族形相貌。他頭髮灰白,目光刺人,但輪廓分明的 嘴角顯得很慈善。她等著他說話,看見他很費力地去搜索詞句,所有的恐懼便逐漸湮滅 了「我首先介紹我自己,小姐。我是阿貝多·德·巴迪比阿伯爵,你的名字,我相信是 :塞林娜?」 「是的,……伯爵先生。」她給巴地說。 他瘦削的手一揮道:「稱我唐·阿貝多就行了。我說出我的頭銜純粹是替你著想, 以便你一旦明白了此行的目的之後,便可查清我的身份。」 「謝謝你,唐·阿貝多,」她不安地輕聲說。「但我沒想過要查清你的身份。」 「為什麼不呢?你除了知道我登廣告要找一個英國姑娘外,便一無所知,而廣告所 用詞句會使任何正常人一讀之後便立刻會滿腹疑慮的。我說得對嗎?」。 她點點頭,「我的確有些問題要你答覆。」 「你有多少問題我都會回答,但首先你得告訴我。小姐,我廣告上哪一點最引起你 的興趣?是承諾保障終身生活抑或是滿足一切需求,解除金錢上的擔憂呢?以往幾天裡 很多年輕的英國女人面對著我坐在同一張椅子上。她們都是金髮碧眼,聲稱脾性順從, 拘謹。都無一例外地承認受到享受和錢財的吸引而來。然而。我感到有些她們所稱述的 美德,是與他們頭髮上的顏色一般虛假。我也許是老了,沒那麼靈敏,但我還是分辨得 出哪些金色是自然的,哪些是從藥瓶子裡獲得的。」 「我的頭髮不是染的,先生。」她一側下頰,「我也不希望為自己得到財富和享受 。」 「啊!」他意味深長地慢漫說道:「那麼為誰呢?我可以問嗎?」 「你的廣告,」她繼續說,「聲明歡迎攜帶隨屬。我有一個嬰孩,只有一歲大,因 為要長牙,老是哭,我那大房東便要我另找新居。況且,我上班時寄放溫迪的保育園提 高了收費,而我的工資怎麼也開銷不出這筆賬。這就是我響應你廣告的原因——我無論 如何也得找個地方讓溫迪和我住到一塊。」『她把視線從膝蓋移到伯爵的臉上,他的表 情從全神貫注轉為深深的厭惡。 「我看我的詢問完了,」他喃喃說道,「當你走進此門之時顯得那麼清白無暇,我 當真以為你的確如此。可有個孩子……呵,天!」他歎道。「今天這代人的道德真是令 我不可想像。」 她一躍而起,怒紅了雙頰。「溫迪不是我的女兒,她是我的妹妹!我的小妹妹!你 怎麼這麼看……」 唐·阿貝多的臉孔毫無表情。他痛心馳搖搖頭;「親愛的,我早就料到你會找借口 的。」 「我並不是找借口!」她跺跺腳。面對著如此令人不能容忍的猜疑,她的膽怯早忘 得一乾二淨了。她連珠炮般說道:「我那時十九歲,我母親有一天告訴我家裡會再添一 個成員。因為她的年齡關係……因為併發症,我不知道什麼確切原因……,她在溫迪出 生時去世了。接著幾個月之後,我父親也死於車禍。從此之後,我便盡我所能撫養溫迪 。但我的工資不高,生活很困難,有時還沒法了結尾賬。這就是我來此處的原因。你的 廣告似乎可以為我和溫這提供一個新的生活。我既不需要享受,也不需要金錢,但我的 確非常渴望找個地方落腳,能讓我帶大妹妹。這就是我所需要的一切。先生!再見—— 」她帶上手套,眼淚快要流出了。「別麻煩你的男僕了,我自己能找路出去。」 老紳士以驚人的敏捷一躍而起。「請別走,小姐。我道歉,我顯然錯看你了。你能 留下聽聽我要說的話嗎?」 她要衝出房間的企圖讓佩德勞推進來的車子給擋住了。唐·阿貝多好聲哄道:「請 留下,喝些東西吧。」 她考慮了幾秒鐘之後,服從了。「好吧,先生,我接受你的道歉,我留下和你一塊 喝茶。」 她於是呷起茶來,與伯爵談論起她往日的恐懼、失望和對未來的憧憬。 鐘聲敲起了四點鐘,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她不禁一驚,「天哪!那麼晚了!出來時 我告訴鄰居只出去一小時,我真的得走了!」 唐·阿貝多面露驚愕。「我們還有很多話要設呢,小東西。你還沒聽到我要給你個 什麼職位呢!」 「你是說……你打算給我工作?」她吸了口氣。 「不是別人,正是你。」他笑道,「雖然說,最後得由你來決定。」她猛地坐回到 椅子上,充滿期望地等待著。「你聽說過智利嗎?」他問得那麼突然,她不禁一驚。 「不大瞭解。那是在南美洲嗎?」 他點點頭。「對,那是位於安第斯山脈和大平洋之間的狹長條。沿著美洲的西南岸 ,一邊是雪項的山峰,一邊是花白的海浪。我的祖國很美麗,氣候差異很大,北方是烈 日當空的沙漠,連續十多年也不降雨;而南方的森林地帶,人們開玩笑說,一年三百六 十六日的雨。冰川孕育了湍急的河流和深藍色的湖泊。在沙漠與冰川之間,躺著一深谷 ,那是一個長長的肥沃的平原,我的家鄉就在那裡。那裡的氣候宜人,夏季涼爽乾燥, 冬季溫暖濕潤。 「我的家庭在十六世紀就在那裡紮下根了!他們是征服者,是西班牙的冒險家,他 們出來探索新的土地和尋找黃金。他們沒找著黃金,但果真在那個土地上找到了快樂, 他們最後決定安居,建立了家庭。最初的生活很不容易,得征服敵對的印第安人,喪失 了很多人的生命,不過此時的原籍西班牙人卻把自己看作是智利人而不是西班牙人。我 們為印第安人的勇敢和對自由的熱愛而驕傲,他們的精神和我們西班牙的傳統一起形成 了我們國家的歷史。一個年輕的國家,轟轟烈烈地成長了,就像我莊園所僱用來看牛群 的華搜那樣精力充沛。」」 「華搜?」塞林挪問道。 「華搜……你們怎樣說的?」他眨眨眼,然後突然想起,說道:「牛仔。我的孫子 就是一個這樣的牛仔。在今後的年歲裡,他就是我莊園的當然繼承人了,不過眼下他正 過著牛仔的生活,而且要繼續下去,直至我認為時候到了才把繼承權交給他。我現在到 這個國家來就是代表他的,我代表他登的廣告,我代表他請你跟我一起國到世界的另一 端,成為他的新娘!」 她生平從沒這麼驚奇過。「什……什麼?」 他擔憂地看她一眼。「是這樣,我孫子需要有個妻子,而我認為除我之外,沒有人 能夠為他這種人找到適合作他妻子的人。我選中了小姐。」他疲倦地吸一口氣繼續說: 「我最美好的願望就是把我的莊園可靠地移交出去。我孫子只有結了婚才能更好地得到 那些和我們一起共享的老一輩的人敬重,同時在那些年輕的雇工中更快地建立新的威信 。」 塞林娜只覺得天旋地轉,她喘著氣.努力聽完伯爵這番驚心動魄的說話。她吃驚地 以呆滯的目光注視著他的臉龐。「你這是當真?」她聲嘶地說。 「我不開玩笑,小姐。」他嚴肅地答道。 「但是你孫子,」她喘著氣說,「會對你這個安排怎麼看呢?他是什麼樣的人,會 允許他爺爺給他選新娘?」 「什麼樣的人?他在許多方面都很像他的父親,我唯一的兒子,他在一次地震中喪 生了,他和妻子一道進城度假去,把兒子交給我帶。那時候發生了地震,他倆住的旅館 剛好落到一條裂縫裡,全完了。我孫子那時候還小,對父母什麼印象都沒有了,但每夭 我看見他,總會想到他父親。至於說,他會有什麼反應……」他雙眼象罩了一層紗,冷 冷地毫無表情,「他當然會全聽我的。」 塞林挪突然覺得同情起那位終年站在專橫的爺爺影子裡的人來。他無能力為自己找 一個妻子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他自出生以來,使一直為這位大貴族所撫養。她可以想像 出,他靦腆,個性內向,非常缺乏自信心。然而,無論她多麼同情這位不幸的男子,嫁 給他卻是另一回事。 她面帶尊嚴平靜地對唐·阿貝多說:「很抱歉,請你另外給你孫子物色妻子吧。」 「為什麼?」他厲聲說道,「你已經戀愛了嗎?」 「不,不是這麼回事。」她讓他相信。 「那麼你為什麼撒謊?剛才你還說只要能為你妹妹找個棲身之所,你就任何事情都 願意幹。我讓你幹的比這『任何事情』要好一點,真的,有人或許會認為你極其幸運, 能有機會改變你目下的生活。」 「可是你明白嗎?」她辯解道,「讓我嫁給一個我素昧平生的男子那是絕對不行的 。」 「可是你是要出嫁的!」 「這,對,」她臉龐升起紅暈,「我想到時……我希望……」 他圓滑地打斷道:「也許你的希望太過份了,小姐。問問你自己吧,哪個男人願意 肩起這個累贅,撫養一個不是他的孩子?我可以為你描述一下以後的日子:因為獨個兒 撫養妹妹的緣故,你會過度疲勞,未老先衰,等她到了讀書的年齡,你孤立無援為供她 上學繼續掙扎;她長大之後,戀愛了,你已經到了風燭殘年,還是孑然一身,沒人管你 ,沒人需要你。無人報答你,只除非你妹妹到其時真的還會關心你。」 塞林娜氣急地說:「你太狠心了,先生!」「這是現實的,小姐。」 他轉過身去。大步走出了房間,留下她去考慮他的話。在這間烘得過熱的房間裡, 她渾身顫抖。她害怕———害怕孤獨,害怕年老,害怕像他所說的那樣,無人需要她。 她下意識地伸手拿了塊三明洽,然後又戰慄地揭開,環視一周這間裝飾華麗的房間。比 較一下她目前安家的破房子。那裡躲不到一禮拜之久,下禮拜六之後——怎麼辦呢?他 們去什麼地方?她們怎麼過下去?她還能維持多久她們那勉強餬口的生活?也許在今後 的大半生中她都得為這一切牽腸掛肚,勞碌而終。 唐·阿貝多再度走進房子時她正治定地注視著爐火的中心。他走近了,她抬起頭, 眼含一點笑意。他問道。「決定了,小姐?」 「是,先生。」她簡潔地說。「我決定接受你代表你孫子提出的建議,我將努力當 個好妻子讓他滿意。」三天之後,塞林娜住進了聖地亞哥的一幢摩天大旅店裡了。此刻 她正站在窗前往下張望。整個首都呈現在她面前。城市的北面是廣闊的平原。一條河流 把地面剪成兩半;東面側臥著一列巨大的、參差凹凸的岩石,有的還蓋著冰雪——那就 是安第斯山脈。,不到二十四小時之前,他們還是在倫敦。從倫敦飛來的時候,溫迪的 表現非常好,她一直跟唐·阿貝多開心地玩,惹他高興,好像生來就懂得賣弄風情似的 ,所以到後來,伯爵便堅持要讓他來看管她,使得塞林娜有空去檢討自己的行動,為自 己極端的愚蠢所驚訝,猜測她缺席後在辦公室所必然引起的議論。 一切的事情都是由唐·阿貝多的男僕去安排的,事情解決得如此之比簡直令塞林娜 瞠國。她曾經打過一個電話回辦公室,不過那是在午餐的時間裡,她知道那時大多數的 姑娘都出去吃飯了。她有意要避開那些難煌的道別,沒有勇氣去國管那些奇怪的問題。 在她的同事當中,她講不出同誰有特別的交情,她們都對他很好。她們曾經邀請她下班 後一起參加一些社交活動,但她謝絕了,日為溫迪要佔去她所有的空餘時間。當然,別 人會議論她一些日子,然後便忘卻了。 她歎了一聲,然後離開窗前走向床沿。他們一到旅店,溫迪就讓一個能幹的婦女抱 開了,她是經理派來照顧孩子的。 「能夠的話,睡幾小時,」唐·阿貝多離開時說道,「然後吃午飯時在樓下見我。 我們很快就要動身到莊園去了,剩下的時間不多,可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商討。」 她躺上床去,然而她的疲倦與其說是身體上的毋寧說是精神上的,舒適的床墊消除 不了大腦過度工作的折磨。她通過代理人跟一個她從未見過的男人訂婚了!她能夠耐心 去扶助這位將要成為她丈夫的靦腆人兒嗎?他們能夠以需要代替愛情去維持白頭到老的 婚姻關係媽?她惶惶不安,心情很不舒暢。 一小時之後,她醒來時,睫毛上仍然掛著淚珠、她飛快地看了一眼手錶。離約定的 午餐時間還有一小時。她決定先洗個澡,便轉身朝洗澡間走去,但她突然站住了,前面 的去路讓紙盒阻塞了。這些紙盒灰色,形狀大小不一,每個盤子都飾有一行醒目的草書 燙金西班牙字母。「美景。」她慢慢拼了出來,伸手拿起最上面一個盤子.小心翼翼地 搖了搖。一層薄紙的沙沙聲引起了她的興趣。她輕移打開盒蓋.掀開淡紫色的、在顫抖 的手指下獲獲作響的薄紙。在她面前首先展現出來的是花邊,接著是閃閃發光的絲綢, 最後她提起了一件美麗的睡衣。 她繼續打開另一個盒子,接著又打開一個。看見拿出來的物品一個勝似一個,她也 就越來越驚愕了。內衣、晚禮服、剪裁精巧的鬆緊褲,醒目的外套,好看的鞋子,每一 件都是貴得出奇的。剩下一個盒子的時候,薄紙已經堆得沒過她的雙膝了。這個盒子更 大、更深,她幾乎等不及了,立即把它打開。她急急地拆開最後一層紙,一露出了一件 深色的、起光澤的毛皮大衣,她驚訝不已,猶豫地用手指按幾下,毛皮隨即泛起了誘人 的波紋。 她跪在地下,不敢相信地望著團周堆起的財富。就是電影明星也沒有這麼多的衣物 ,也沒有那麼昂貴! 她沒有浪費時間,迅速洗了澡,首先穿上一套透明的內衣褲,然後再決定穿什麼去 見她那位富有的恩人。她猶豫很久。最後選了一套素色的英國刺繡衣服,平領頸口上鑲 著一條淡藍色緞帶。她照著鏡子,發現自己淡素之中飽含魅力。衣服剪裁得那麼精巧合 身簡直是個創造,它緊裹著她曲線優美的身段,讓她的乳峰誘惑地聳起,使她充滿青春 活力的身體變得那麼惹人注目。 塞林娜看一眼溫迪,見她睡得那麼安寧,她便輕快地走下樓梯到她與伯爵約定見面 的酒巴去。他坐在一張靠窗的桌子前,一見她走進來便馬上站起身。一種感恩之情促使 她向他伸出於去,令她感到吃驚的是他竟提起她的手吻了一下。 「美麗的火焰。」他說了一聲。 陽光從窗口透進來沿著她濃密的頭髮而灑落在生著火的火爐上。她點點頭:「謝謝 ,先生。」 他們開始用餐了。首先上來的是巴打,一種用鱷梨、蝦仁。檸檬汁做成的色拉,接 著是阿羅穌,是用各種肉,加上葡萄乾、欖仁、洋蔥、胡椒等做成的餡餅。他們輕鬆地 東談談西談談,但都避開遲早都要接觸到的重要問題。他臉帶微笑等著她掏完最後一勺 草毒雪糕,於是就在倒完咖啡之後,綷然打斷了她欣賞食物的興致說; 「我通過無線電與我孫子聯繫過了,要他親自把他的飛機開到聖地亞哥機場接我們 走。我斷定,」他看一看手錶,「他一小時之後就會到了。」 她幾乎讓咖啡嗆了。「那麼快?」她喘口氣。 他點點頭。「在我的孫子到達之前,我有件事要請求你,小姐。經過再三考慮,我 認為最好讓他相信那孩子是你的——在目下一段時間裡。」見她驚愕地傾側了頭,他連 忙補充道:「我以後會決定什麼時候再把真相告訴他。」 她小心地放下杯子。「但是這樣欺騙他有什麼必要呢,先生?」她飛快地問道。 在他考慮之際,她耐心地等待著。他對她的單純很感滿意,嘴唇不覺彎成了半月形 。「我深知我的孫子,他喜歡惡作劇,我決定給他出個難題。最使他煩惱的莫過於一個 未解決的謎,一個未揭露的秘密。要是一個男子遇見一個姑娘,她外表年輕、漂亮、純 真、貞淑,然而卻帶著一個模樣兒與她相似的孩子,對於這個男子來說,難道還有什麼 比這更神秘的嗎?他會自然而然地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像我當初一樣,這個孩子是你的 。」 塞林娜臉變紅了,但她設法忍著性子。「你是說,你要我假裝成是溫迪的母親,並 以此來迎合你孫子的興趣?你難道不以為這樣做(無論對他還是對我)都有點殘酷了嗎 ?」 「我們達成交易之時我並沒提到不殘酷」他冷冷地說,「對你的酬報是就物質上而 言!」 冷酷的口答使她臉色變白了,然而,他講的都是事實。她天真愉快地接受了他堆在 她頭上的益處:從英國來此地費用昂貴的飛行,華麗的旅館房間,她正穿在身上的衣著 ,全都是他付錢的。她說時沒有抱怨的餘地,絲綢繩子的約束開始起作用了。 他頭一低,簡潔地點一下以示同意。「我聽從你的尊意,但是既然我不會撒謊,讓 我向你的孫子說什麼好呢? 「孩子是你的隨屬。目前你這麼說就足夠了。」 她嚥下羞辱向他提出一直大惑不解的問題:「我常常奇怪你為什麼在你的廣告中, 插進『歡迎攜帶隨屬』這句話。沒有幾個人願意在家裡接受他們僱員的隨屬的,為什麼 ……」 他扔掉雪茄蒂答道:「廣告中的每一個字都是經過再三斟酌的。你提到的那一句話 我認為恰是絕妙之處。我所要找尋的姑娘需有某種美德其中至為重要的是要有強烈的責 任感,不會背叛我的信任;就一個品德差點的人來說,她很快便會拋棄另一個可能成為 障礙或負擔的人。我並沒有希望隨屬會是個孩子,但既然這樣,事情也與我的原計劃差 不離。我們無法知道父母是多麼愛我們直至我們自己成為父母,這就是我想為孫子準備 一個現成的家庭的原因。看守一晚病孩子,教會他的東西比我的話教他的要多得多。」 「我確實不懂你的意思。」她皺皺眉頭,「既然你孫子對他父母一點印象都沒有, 那麼在他眼裡,一定是由你來充當這樣的角色。你是否暗示他對你的照看有點忘恩負義 ?」 他有點悲哀地答道:「忘恩負義並不是最合適的詞。我們可以說,他對我的動機不 甚理解,只有當他親臨其境經歷一下我把他帶大所遇到的各類問題,他才會開始明白— —無論他現在怎麼往相反之處想——我所採取的一切行動中心都是以他的最大利益為出 發點的。」 只要那些利益與你的相一致!塞林挪震驚地醒悟了。他的皮膚毛管倒豎。從第一次 會面起,他就感覺到他慈祥、有禮貌的貴族外表之下的專橫。他已經習慣我行我素,把 自己的意願強加於地位低些的弱者。甚至似乎連他自己靦腆聽話的孫子也和他疏遠了。 她的心一沉。他是弱小的,她也一樣。兩個受牽線人指揮跳舞的木偶,難道還有什 麼希望可言?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坐車去聖地亞哥機場的時候,唐·阿貝多不怎麼吭聲,似乎有點緊張。到了踏進機場 大樓時,塞林娜便明顯地感覺到了他不安的心情,使她自己的緊張增加了一千倍。 在短短的幾分鐘之後,她就要遇見她需答應與之結婚的那位陌生人了! 她緊緊抱著溫迪,匆匆跟在唐·阿貝多腳後,他的雙眼死盯著在跑道上滑行的一架 銀色飛機。 「好,他準時到達這兒。」她喃喃自語,緊張的嘴唇一鬆,露出了笑意。他們周圍 一片喧鬧,巨大的噴氣客機起飛、降落,吞吐著旅客。但塞林娜不看別的,只望著那架 銀色小飛機和從飛機上走下來的那個人,他此時正大步流星向他們走來。唐·阿貝多等 那人走近到可以辨認了,便一揚手打個招呼。 「上帝!」他惱火地驚叫道,「你來幹嘛,哥士梅。我孫子呢?」 塞林娜緊抱溫迪的手放鬆了,這人顯然不是他們要等的那個那人的眼睛首先溜過她 和孩子,然後才望著他的僱主。「他讓我來為他道歉,先生。他說事務很忙抽不了身來 接你們。」 「天!」唐·阿貝多大怒道,「我真希望到達莊園時遇到地陷或者地震!」 更可能是人造火山爆發,塞林娜想。她登上飛機,坐在發怒的唐·阿貝多旁邊。他 起初鬱鬱不樂地坐在飛機上,一聲不吭,但當飛機遠離了城市上飛了約有三十分鐘之後 ,貼著鄉村田野低低掠過時,他稍為放鬆了安全帶,指點著下面的景物。下面排著成行 的桉樹和楊樹,渠道四通八達。 「這是我們最好的土地。」他解釋道,「因為有理想的自然條件,發展灌溉不怎麼 費錢,很多智利的河流發源於安第斯山脈的雪層,水源充足,即使乾燥的夏天也一樣。 」 她清了清喉嚨道:「你們種糧食嗎,先生。」 「種,但規模不大,」他答道,「我們的土地更適合搞畜牧。我們莊園有花園、果 園,但只夠供應自己的需要。」 他再度沉默下來。下面開墾了的土地越來越少,代之的是連綿不斷的草原,上面滿 佈牛群,她從來沒看見過如此眾多的動物。牛群漸漸稀疏了,飛機開始朝著一棟剛出現 在地平線上的房子下降,不用唐·阿貝多說她也知道,他們終於到達了。 他們走下飛機,坐上汽車,向著遠處座落在枝樹叢中的一棟大房子駛去。房子建在 一個小丘背上,四壁是用小丘的石塊造成的,刷成白色,屋頂蓋著用綠鐵皮做成的波形 瓦,屋前的乎階台和游泳池都鋪上了一塊塊綠色的方磚。」他們走進了門內,塞林娜看 見地板是用同樣的方磚鋪砌而成。唐·阿貝多領她走出了涼颼颼的大堂,進入了客廳, 裡面鋪著柔軟的黃褐色地毯,兩邊擺著幾個書架,凌散地堆著書本和一些別緻的裝飾物 。房間的惹眼之處是一個開著的暖爐,砌在一塊墊起的大理石塊中間,石塊大得足可坐 上一打人烤火,正上方有一個大銅罩,當火苗躍起時便閃著耀眼的紅光、黃光、橙光。 唐·阿貝多見她看得目瞪口呆,便開心地問:「你喜歡我的家嗎,小姐?」 塞林娜閃著光芒的眼睛足以說明問題。「很漂亮,先生,你真值得慶賀,能把現代 的舒適揉進這棟老式房子而又沒有毀掉它的特色。」 他點點頭承認這一讚揚,但他沒來得及回答,便走進一位身材矮小的胖大人。 「請原諒,伯爵先生,哥士梅那小子剛剛才通知我你們到達了。你們需要恢復一下 ,這位女士和你來點飲料,這位孩子來點牛奶好嗎?」 「謝謝,卡爾曼,我敢肯定我們的客人一定和我一樣口渴,但在你送飲料來之前, 你不妨先領塞林娜到她房間去。你找我的吩咐準備好了保育室了嗎?」 「是的,先生,」卡爾曼點點頭,黑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塞林娜和她懷裡的孩子 ,「已經準備好了,小姐,跟我來!」 唐·阿貝多喊住了她們:「保姆呢?你找了個合適的嗎?」 「這你也不用擔心,先生,哥士梅的女兒,她很願意幹這保姆的活。她有很多弟弟 妹妹,有經驗。」 「那麼很好。」他向塞林娜笑了笑,」「原諒我不能和你一塊喝飲料,我還有很多 事要做,但我們今晚一起用餐,到時我希望能向你介紹我那不在場的孫子。他會為沒來 接你的事表示歉意的,我敢肯定。」 「請不要為我擔心,先生,」她答道,「你忙你的吧,我會很高興去看這新地方的 。至於說到你孫子不在場的事,已經解釋過了。我很願意和你們倆一道吃晚餐。」 塞林娜緊抱著睡著的溫迪,跟卡爾曼離開了。她一邊走一邊想:她現在已經達到目 的了——一有一個美好的、孩子能幸福地長大的環境——今天必須承擔起償還的任務, 無論價錢多高。 卡爾曼帶她看了住的房間。她的臥室刷得雪白,裡面有幾個壁櫥和書架子,窗口邊 還列著一個長長的架子,可以當為書桌用,保育室緊連著她的臥室,裡面敞開的窗子都 安上鐵欄,把蔚藍的天空圈成美麗的圖形,讓純淨、充滿花香的空氣流進來。塞林挪把 熟睡的孩子遞給一個卡爾曼告訴她叫貝婭的姑娘,她感到心情舒暢極了。就是尋遍全世 界,也找不到比這更好的地方。孩子可以在這沐浴著純淨的空氣,可以盡情玩耍,可以 永遠呆在她身邊。 在下午餘下的時間裡,她到附近的地方逛了逛,等到太陽西斜之時,她便匆匆趕回 莊園。她覺得有必要對那位男子仁慈一點,他對她的需要是帶給她幸運的主要原因。她 從衣櫃挑出一套她認為能引起一個靦腆的、不自由的青年男子興趣的衣著——一件高領 、長袖、墨藍色的天鵝絨上衣,一條緊身長裙,一雙銀白色的涼鞋。他在鏡子前照了一 下,便壯著膽子準備走下樓梯。 這時,黃昏的寂靜讓一陣雷鳴般的馬蹄聲打破了,其中還雜著騎手的吃喝聲,一個 騎手大步走進房子,「腳步聲中還雜有馬刺撞擊的丁當聲。幾秒鐘之後,由弱變強傳來 了一陣電閃雷鳴般憤怒的說話聲。她聽得出唐·阿貝多冷酷、專橫的聲音以及另一個同 樣果敢的反駁聲,她驚惶地向窗口移去,企圖去看看這位不知名的反抗者。是什麼人竟 敢如此斗膽大聲向那位以鐵拳統治的老貴族說話?肯定不是一般的人! 暴風雨般的說話突然讓一聲巨大的、震動了整棟房根基的關門聲給衝斷了,隨之是 一片寂靜,靜得使塞林娜驚恐地倒抽了一口氣。 這時她的房門砰地一聲打開,一個高高黑黑的漢子跨了進來,她不禁一驚,眼睛無 聲地詢問這位不速之客。 他傲慢地回擊了她的凝視。他分開雙腿站在那裡,黑色的襯衫敞開了胸部,露出棕 紅色的胸膛,腦袋讓結實的脖子撐著,生著一頭象撒旦的心肝一般黑的、讓風吹亂了的 黑髮,眼睛相應地閃著凶光,下面長著刀背似的鼻樑,鼻孔怒氣沖沖地繃開。他嘲弄地 翹起凶狠的嘴唇,露出兩行白齒說道:「那麼,」你就是這馬群的新來客!」他雙眼蔑 視地盯著她瑟縮的身影,「我早猜到伯爵的想法會落在這種乏味的小姐身上、象小老鼠 般精神萎靡,像石膏女傀儡般毫無性感!」「你是誰?」她顫抖地說,「你膽敢闖進我 的房間,竟不——」 「別侮辱我的人格!」他粗暴地打斷,「褻瀆了的美德不會持熟悉的態度去對待這 麼個女人,她,根據我祖父所說,過於願意分享我的床鋪。」 燙熱的紅暈升上了她的臉龐。「你是說你是—一」 「不是別人,正是你所不願嫁的丈夫,」他嘲笑地躬一躬身,「唐·華安·德·巴 迪比阿,我祖父那不可思議的把戲裡的第二個抵押物。」 「把戲……抵押物……?」她斷斷續續地說。 他大步走上前來,直至把她吞沒在他的影子裡,仔細察看她那細小的臉龐,看看有 沒有欺騙的跡象。他硬梆梆地說:「你有可能不知道我祖父的詭計——的確,他說不出 口。我一點也不驚奇,坐下吧,小姐,有些事你應該知道的。」 塞林娜散了架似的跌進椅子,雙手抱住顫抖的身體,努力壓住慢慢增長起來的、對 這位有超人權力人物的恐懼。會遇到一位靦腆、內向者的幻想消失了,眼前這個人與她 的想像離得那麼遠,她寧感染上瘟疫也別跟這位冷酷、野蠻的牛仔一起生活。 「我祖父,」他唾沫橫飛道,「因飼養牲畜特別有成就而名揚四方。他花了大半生 的時間研究動物的品種與法格,他現在可以毫無愧色地吹噓他能夠培養出各種特別的品 種,無論你需要往情和順、安靜或者是勇猛、好動的牲畜,他都能令你如願以償。這正 是他賴以自負之處。他目下已決定將其技能施諸於人身上。哦,對了,」他肯定地說, 「因為他在這上頭已成功過一次,他是決定再試一次!」 「像我一樣,」他繼續道,「我父親非常主觀任性,寧願幹錯也要我行我素,絕不 聽取他那具有無上權威的父親的意見。於是,一位姑娘事然而降,來到這莊園。那是一 位英國姑娘,金髮碧眼,『為人順從』她是專門給挑來燃起父親天性之火的。我聽說他 們戀愛了,儘管這樣.但我看最初母親是愛她周圍豪華的環境而不是愛父親。當一場地 震阻止了祖父的實驗,他一定是極為惱怒的。毫無疑問,這是他極想再試驗一次的原因 。這一次、小姐,你和我,便是他計劃之中的目標。」 他抬抬下頜,緩和了一下奚落的口氣:「你已經被選來施展你的柔情蜜意,以磨平 我起角的品性,使我對祖父的命令更加順從。當你知道這一點後還有什麼感想?我現在 曾告你,」他繼續道,「這是行不通的!你會發現,馴服那安第斯山的山鷹容易,但要 把你的苗條小腳踏在我的脖子上就難了!」 塞林娜倒退了幾步,把手放在狂烈跳動的心門上。「我並不願意把腳踏在你的脖子 上,先生。」她反駁說,「我來這兒是以為你需要我。我想像中你是個靦腆、內向的青 年,自己不敢找一個妻子。我現在明白,是你祖父把要讓我像的人整個說反了。我不能 嫁你,先生,我寧願挨餓!」 她勇敢的最後通碟消去了他的傲氣。他憤憤地盯著她,默不作聲,輕蔑的表情絲毫 也沒有減弱。她轉身走向窗口,避開他無聲的蔑視。 「請你立即離開,先生!」從她挺直的肩膀上傳來她的聲音。 他走過去雙手按住她的肩膀猛烈地把她扭過來。「你為什麼要讓自己給說服到這兒 來?」他問道,「你的美貌足以吸引一些男人,所以缺乏追求者不會是決定的因素。他 給線你了嗎?啊,我看他給了!」他放開手走開,走在門邊時站住了,投來最後痛苦的 一眼:「既然祖父買了你,你就受他支配,他一定決定了拿你怎麼辦。聽我說吧,小姐 ,離開這裡,越快越好。我們這兒不需要你!」 正當他踏出門檻之際,從保育室傳來了哭聲,他立即便給忘了。塞林娜匆匆走向相 連的房門,她貼起腳才走到溫迪的床前,哭聲便隨之變為淘氣的咯咯聲了,塞林娜一抱 起他,她就開心地笑起來。 「淘氣鬼!」塞林娜心疼地責道,「如果我不小心,就會把你慣壞的。」 「這孩子屬於誰的?」光線黯淡的房間傳來一聲嚴厲的詢問,使她想起她們這兒還 有一個觀眾。 「屬於我的。」她平靜地回答,記起她對唐·阿貝多的承諾。「你?」他後腳跟一 搖。 「對。」她證實說。對於他的驚訝,她幸災樂禍般感到高興。 「那麼父親呢,他在哪?」 她以真誠的聲音回答。「她父親死了。」 他趕忙看一眼她沒戴戒指的手指,這暴露了他當時的思想,但她沒注意到,她所需 要的是趕走這位多稜多角的男子,因為他使她感到羞恥,儘管沒有任何原因。 但他移近了,移到足以把身影映在混跡清澈的藍眼睛裡。溫迪沒有顯示出不喜歡這 位陌生人的樣子,她向著他的方向飛了一個吻,並且伸出雙手似乎要他抱。看見他不知 所措的樣子,塞林娜幾乎笑出聲來,希望不是她妹妹,而是她自己使得他難堪。然而她 把溫迪放回小床責道:「這是你睡覺的時候,小夫人。不,不許坐起來!」她把溫迪再 度壓回枕頭上,然後俯身親她一下,「再見,親親,我早上來看看你。。 她走出保育室,示意華安·巴迪比阿跟著出來,等他走進她的房內,她便緊緊關上 相連的房門。 「你們家裡除了這孩子還有別的人嗎?」 他的突然問話使她一驚。「一個也沒有。」她誠心答道,「但你別為這擔心,先生 ,只要溫迪和我一塊兒,就是一個家。」 他粗暴地瞪著她安靜的臉龐,下巴的肌肉抖動著。「那老傢伙和魔鬼一樣壞,」他 喃喃道,「但即使是這樣的情況也改變不了我的主意!」 她還沒來得及叫他解釋他就走了,他巨人般的步伐—步步吞噬了長長的走廊,腳下 的馬刺當當地留下怒氣沖沖的響聲。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樓房響起了開飯的鈴聲,塞林娜不想動,但她必須服從鈴聲的召喚,即使她不打算 留在這莊園上,與唐·阿貝多的衝突也是不可避免的。 他必須向她解釋,如果他的確是個君子的話,他就得道歉,因為他把孫子的性格完 全給說反了。她匆匆走下樓梯去,一邊走一邊為獲得力量而禱告。她走到了門外,緊張 的心情使她躊躇了一下然後鼓足勇氣推開門走進廳裡。 使她感到意外的是,廳裡只有唐·阿貝多一人。他見她進來了,便站起身迎向前來 招呼,臉上全無一點愧色。 「你臉色很好,小姐,真得謝謝你,多年來這是頭一道有這麼個美人光臨我的桌子 。」 她努力使自己堅強些。「承蒙你的厚意。但倘若我發現你的恭維跟你早先的言詞一 樣值得猜疑的話,我得請你原諒。」 他高高的身影挺直了,但她拒不屈從於這位傲慢的、毫不猶豫地欺騙她的男人。她 察覺出尖刻的說話已經到了他的唇邊,但他隨即軟了下來,他把她拉前一步,坦白承認 說:「我當真得向你道歉,小姐。把真相掩蓋起來比照直說謊或許是更大的罪過。可是 ,在我們談論之前,讓我先給你倒一杯酒。晚餐可以等一下,等你情緒更好一點時再上 來享用吧。」 她一揮手拒絕他的酒,但允許他把她引向一張沙發,他猛地坐下,眼睛不自覺地望 著門口。 「我的孫子已經和他的夥伴們一起離開了莊園,去走訪鄰近的一個城鎮。我敢肯定 要等明天一早才能聽到他們口來的喧囂聲。」他喃喃道。 塞林娜放下心來,輕鬆地靠在椅背上。他察覺出她感情上的變化。 「那麼說,你巳經見過我孫子了?」 「豈止見過,」她激動地說,「更確切地說,我讓他追得走投無路,捕捉住,並且 隨即打上烙印。」 他把他不要的酒倒掉,猶豫了一下,皺皺眉頭:「打上烙印?」 「給一個買來的女人烙上記號,先生。」她解釋道。「就是那麼個女人。按照你孫 子所說,在這兒沒有她的位置,決定她命運的,只能是她的買主也就是你本人。」 「天!」一聲驚叫,略帶惱怒的驚叫從他的嘴唇吐了出來。「如果他還是個孩子, 他會因為這樣的侮辱而受嚴厲的懲罰!」 「但他不是孩子,而無論如何,我覺得他所說的有道理。為靦腆的孫子選妻子也許 並不是沒理由,然而為象唐·華安這樣的人選妻子便太過份了。先生,你確實十分瞭解 你孫子,知道這行動一定會喚起你孫子的極大憤懣嗎?」 他的回答僅僅是一聲歎氣。她不知道他的歎氣是怨恨自己碰了壁,抑或是悔恨自己 傷害了他孫子和她的感情? 「你若允許我解釋,」他懇求道,「我的動機便不會顯得那麼自私。」 「你的動機已經跟你的孫子解釋過了。他告訴我你培養牲畜上的成功,使你津津樂 道你的設想——你能確定什麼樣的人最可能結成成功的伴侶。在這一點上,先生,你是 大錯而特錯了。唐·華安是我討厭的那類人——一粗魯、不文明、以自我為中心!」 使她驚奇的是,唐·阿貝多眼睛露出了喜色,臉上泛起的笑意打破了嘴角露出的嚴 峻神態。受他的欣喜所惱,塞林娜一躍而起,但他用手和解地按住了她。 「原諒我。親愛的,但我以前已經聽過這樣的話,說得同樣的激烈,同樣的真摯。 話是由後來成了我的兒媳婦的姑娘講的。她,我承認,讓我硬留住了,目的是跟現在我 留你同一個樣。我兒子就是和華安一樣不聽話的年輕人。他每天的時間都花在草原上, 和那些他羨慕有自由的牛仔作伴。對制定計劃,管理賬目,處理事務,辦好事業一概不 聞不問!很多好家庭的姑娘都願意、渴望嫁給他,但他一個也不要,寧願跟無拘無束的 女人——我不知該不該稱她們為女士——作伴,那些女人經常都光顧附近城鎮裡的小酒 店的,就跟我孫子和他的朋友一樣。 「跟你不一樣。」他告訴她,「那位姑娘沒有經過仔細挑選,而是偶然到來的。然 而我得向你坦自,看了她的第一眼,我便萌生了一個主意:把他們硬湊在一塊兒。起初 ,他們相互對頭,但後來使我高興的是,我所預見的那種融洽發展起來了,並成了愛情 ,完全改變了我兒子的性格。他們十分幸福,小姐。當他們的幸福終結時,我的痛心, 真是用言語所表達不出的。華安是那幸福的遺物,我最良好的祝願是看見他在我死前有 一個同樣幸福的婚姻。你也許認為我是想拿上帝開玩笑,」他簡短地歸結道,「但你能 責備我重新安排這樣一個婚姻——一個以華安作為活例子去證明其價值的婚姻?」 塞林娜站起身,慢慢走向壁爐。火光映紅了她彎下的頭,在她不安的臉龐上投下了 陰影。 「很抱歉,先生,我不能在你的幻想中充當角色。」見他猛然拾起頭來表示反對, 她連忙多插一句:.「那確是個幻想。人人都有權利按自己方式去生活,你孫子也不例 外。我相信你的動機並不自私,你最好的願望是為了使你孫子幸福,但你可曾考慮過, 」她深藍色的眼睛誠懇地哀求,「你第一次的成功不過是一次僥倖,而重複的嘗試並不 會產生同樣的結果?」 她的懷疑引起了一顆憤怒的火星:「人的天性不會改變,小姐!生生世世,人類一 次又一次重複了他自己的本身,同樣的性格,向樣的特徵,同樣的惡習,全都一代一代 傳了下來。我血管裡流的是早期征服者的血液,我的冒險天性、無畏精神、傲慢的態度 ,都是我父親遺傳給我的,然後再造傳給我的兒子、孫子。我對他們倆的瞭解出於一個 事實,那就是:他們倆都承襲了我的一部分,與我有相同的反應,愛我所愛,憎我所僧 。所以你要明白,我是不會走錯路的。」 她用力捏緊顫抖的手指,反駁道:「但是,有一個未知的因素你還沒想到過,這個 因素是一個旁人,而且是你計劃中的主要部分;這個旁人就是我本人!沒有我的合作, 你什麼都得不到,而我偏偏不打算成為你的同謀,我希望解除我的承諾。我想馬上回家 去,並且不再與你孫子相見!」 唐·阿貝多慢條斯理地放好他的空杯子,然後莊嚴地向著她走來。 「那不可能,」他冷冷地告誡她,「交易已經達成,而且你已經接受了我出的價錢 。你穿的衣服,你和你妹妹現在住的房子正是那價錢的一部分,我必須堅持得到公平的 回報。像你所發現的那樣,莊園完全與世隔絕,所以任何要逃跑的念頭你都可以打消。 僅有的安全交通就是飛機。而我們的私人飛機是肯定不會受你支配的,所以你得呆在這 兒,不管你願意與否!」 她臉色變白,喘了一口氣:。「你可以強迫我留下,但你永遠強迫不了我嫁給你的 孫子!」 他沉著地反擊道:「起初你的前任一點兒也不合作,現在你也一樣,真使我開心。 你這種完全一樣的反應預示我的計劃一定成功。」 月光照進窗口,灑落在塞林娜的床上,離開那位貴族之後她已經在這躺了足小時了 。一見鍾情的房子此時似乎成了一座監獄,而她的寢室就是牢房,她正在裡面反省自己 的罪過,那罪過就是愚蠢,她握緊拳頭深深埋進被褥裡去。「傻瓜!傻瓜!」她抽泣道 。「想得那麼好,得到好處而不用付出痛苦的代價!」她並不是沒準備付出代價——她 準備了,是帶著願意與理解的心情向著那個人的,而他卻與她所想的完全不同,他是那 麼的蔑視她,他命令她離開。 她傷心地哭泣著,從床上爬起來,開始解衣服的扣子,很想扔開這昂貴的賄賂物。 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看不起自己,即使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溫迪之故,也止不了 內心的痛苦。 她坐著,雙眼佈滿痛苦的淚水,出神地望出窗外。一陣輕微的了當聲傳入她的耳內 ,但她沒有理會,只當是苦楚引起的回音。接著,聲音再度響起來,這一次,她轉過身 去,用驚恐的眼睛去搜索昏暗的房間。恐怖竟使她釘在原地,動也不動,一個黑影子正 移過來,這時,一縷月光穿過幽暗.印落在一個人束著皮帶的腰部,皮帶上的大銀扣子 泛起一陳耀眼的光芒。她已經見過這個扣子,它複雜的圖案曾經吸引過她注意,那時她 正與他的主人在唇槍舌劍地交鋒! 她發現了自己的聲音:「你要幹什麼?你竟敢未經過請便闖進我的房間。唐·華安 !」 他哈哈笑了起來。低沉、目空一切的笑聲顯示出他對人慣常約蔑視。 「我來告知你,在我對我們的尷尬處境深入考慮之後,我已經找出了一個解決辦法 。」他以嘲弄的口吻說。 她意識到他剛喝過酒,而且,從他襯衣散發出來的便宜香水味可以知道他並不是單 獨度過這一夜的。 「我也作出了一個決定,」她一歪頭說,「我決定不留在這裡,我只想聽見你應承 願意幫助我回家。」 他伸出粗野、帶惡意的手抓住她肩膀。使她感到不安。當他的手指開始捏她那平滑 的、沒有覆蓋的肌膚時,他抖動起來,但她還是象石塊一樣立著不動,決心不讓他看見 她畏縮而滿意。 「但是那與我的計劃一點兒也不相符。」他拒絕道。 「我已決定和你結婚,這並不是作為一個投降的行動。而是給我祖父一個教訓,向 他證明:惡魔安排的婚姻一定會引向地獄,他的幫兇的地獄,然而我呢,我會心滿意足 地看著他因我之如其所願而履行他的諾言!」 「諾言?什麼諾言……?」她受痛苦所堵塞的喉嚨爆出了一個問題。 「他應承把莊園交給我,還有什麼嗎?」他惡狠狠地道,「我從小他便讓我相信, 有一天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歸於我。因為有了這一信念,我一直辛苦地騎馬、辛苦地看書 .幹得雙手起滿老繭,滿心歡喜地盼著得到這座莊園作為報酬!可這時我祖父卻扔下了 炸彈——要嘛結婚,要嘛……!並不是和我選擇的女人結婚,而是和他選擇的女人結婚 ,而我拒絕的結果便是讓我從這一直讓我以為是我自己的地方滾開。然而,小姐,我們 會一起來愚弄這老狐狸!讓他沾沾自喜以為成功吧,讓他在自己剩下的短短光陰裡陶醉 去吧!他老了,這東西!」他的調子充滿強烈的憂鬱之情,使她為之震動,「在數年之 後,或許更短,他就會死的,到那時你我就分道揚鑣。可是眼前我願意經過一下形式, 答應愛你,和你一道生活。我並不打算守約。」他訕笑道,「我的生活一點也不會改變 ,但我肯定那不會妨礙你。小姐,婚姻和一個光榮的姓氏,我相信,對於一個二手貨新 娘來說,是足以補償的!」 這侮辱簡直是給塞林娜當頭一擊。她幾乎要倒出她對他的鄙視,和盤托出真相以維 持自己的尊嚴。但本能警告他,這個承諾的婚姻,是使他感到最乏味不過的。唐·華安 ·迪比阿總想成為她這新娘第一個的,唯一的男人,而溫迪的存在則可以證明他不過是 第二個,這一境況是他傲慢天性所不能容忍的。 受兩個男人所主宰,兩人都想達到同一的一目標,她知道,反抗是無用的。然而, 沉默便能使得不單只她人受折磨。他也會受折磨!塞林娜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復仇的滋 味——而且,她發現這味道是甜的! 「晦,你有什麼要說?」他要求道。「你願意幫我挫敗老狐狸?」 「我有選擇的餘地麼?」她輕蔑地說。 他刺一樣的眼睛探究地望著她蒼白的臉。在他的手下塞林娜還是那樣剛強,臉上掛 著一副冷靜的笑容。他發出一陣尖刻的笑聲。「你冷淡的美貌使人不敢高攀,小姐!與 我同種的女人相比。你不過是個女性的影子而已,你缺乏她們火一樣的魅力,缺乏她們 逗人的熱情。缺乏她們成熟而放任的肌體。你不必擔心與我結婚意味著與我同睡一張床 ——我想像不出有什麼東西比冰冷的接吻更乏味,不敢冒險去嘗試伴隨著每一個愛撫舉 動而來的霜凍!他把她從身邊推開。態度是那麼目中無人,塞林娜讓他激怒了。 「我理解你的厭惡之情,先生,因為這十分合我本人的口味!最使我噁心的莫過於 想到與這麼個男人接觸:他酗酒程度之深使他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是骯髒的,每走一步都 是東至西倒的。這酒含有三種葡萄的成份:第一種使人快樂,第二種使人陶醉,第三種 使人作嘔!」 她的嘲諷象鞭子般抽打他的高傲。他挺直身子,然後跳起來,把她像小雞一樣提起 擱在胸膛上。「你要為這侮辱的話道歉。」他咬牙切齒道,「否則,就要受懲罰!」 「把我放下:」她大聲說,兩隻腳一個勁地瞪著,想要著他。 「直到你按我所說的去做為止。」他答道。 「我為什麼要為說真話而道歉?我還沒有要你道歉呢,你說的話沒有一點紳士的素 養,而且還帶侮辱性。」 「沒有紳士素養!」他一仰頭笑道;「這是我從來不主張的東西:所謂紳士,難道 是整個兒用鴿子做成的男人,口中吐不出一點兒毒蛇的信子?這是你所賞識的一類男人 嗎,小姐?一隻咕咕作聲,沒有靈魂的鴿子?」 「倘若範圍只是這般窄小,那麼說,我真的寧願挑一個只有在動口不成的情況下才 嘗試武力的男人。」 「正相反,我認為武力可以排除動口的必要性!」為了表明他的觀點,他對著她張 開的嘴唇猛地一吻。這一吻不過是一記凶殘的印記,橫蠻無禮,完全缺乏感情。塞林娜 想起他喜歡的是有火一樣感情的女子,她便在他執行他的罰刑之際強壓著自己不反抗。 反抗便會使他高興,而她冰冷的容忍之情則倒出了對他野蠻行動的鄙視。 他毫不後悔地離開了她,左搖右擺地走向門口,轉身說道:「把你的接吻留起來吧 ,冰姑娘!我吃驚地知道,對於有足夠膽量去撕掉一個新人眼前的面紗並使她成為母親 的男人,是應該敬佩還是瞧不起!」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一禮拜之後,婚禮便在莊園範圍內的一個小教堂裡舉行了。客人的名單開列到最 低的限度,這並不是——唐·阿貝多使塞林娜相信——願意這樣做的原因,而是不可能及時 通知住在西班牙的親朋成友前來參加這個倉促安排的婚禮,所以只有附近的客人接到邀 請前來。 舉行婚禮的前一個禮拜裡,唐·阿貝多包辦了所有的安排工作。他對華安突然就範 非常驚奇,程度之深不亞於聽到塞林娜提出一個要求之後的反應;她要求他永遠不要告 知他孫子她與溫迪之間的關係。 「可那為什麼,孩子?」他當時喊道,「只要這孩子在場,就一定會是他身上的一 條刺:為什麼不好心些,消去那使他痛苦的懷疑?」 「我不希望對你孫子好心,」她反駁說,「你硬要我跟你達成交易,我除了同意結 婚之外別無他念,但對於這一條件我堅定不移——保守我的秘密,否則我就不結婚。」 對唐·阿貝多來說,這一點並不太重要,不值一爭。他的目標已經在望,事情正往 他預定的方向發展,所以他準備容忍最後的這一變卦。 「好吧,」他粗暴地屈從道,「如果你希望那樣就那樣吧。」他略有所思地用手指 撐著臉頰,隨後淡淡地笑了起來。「你的做法也許會證明是最好的。我們兩個都不是傻 瓜,「孩子,我們都知道華安同意結婚並不是因為愛你,而是另有他謀。當然,也有可 給是你吸引了他,而他自己還察覺不到,甚至會出於同情之故。然而什麼原因也好,我 是準備依靠女性的直觀去找出一條通向他內心的捷徑。對,親愛的,保住你的秘密,要 不擇手段!我們巴迪比阿一家族的男人是很野蠻地主宰女人的,如果這條刺讓它留著發 炎,就會不斷提醒他,他的妻子曾經屬於別的男人。」 塞林娜已經在自己的房間裡呆了一個上午,窗口老是傳來人來人往的聲音。賓客們 一個個來到,一個個給引進去休息。唐·阿貝多告訴她,多數客人都是坐私人飛機來的 ,附近的鄰居,則是坐汽車來。 她腳下的莊園似乎很熱鬧,但她像凍結住了似的,不敢貿然走下樓梯,不然的話, 好奇的眼光會打破她極力維持住的鎮定。況且,還有一個小傳統希望她遵守,儘管這是 個可笑的傳統,但她這是打算執行。據說新郎要是在儀式開始之前看見新娘,便會有不 幸的。 聽見客人們動身去教堂的聲音,她的神經馬上繃緊了。他早先吃得很少,就是卡爾 曼掛心地責備了她。她也是只吃了一片烤麵包和喝了一口咖啡。此刻,就在最後的客人 離開之際,她感到身子虛弱得很,便用力把住椅子背,想不讓自己暈倒。一聲敲門聲使 得她心跳加速,她遲疑了幾秒之後才顫抖地說了聲:「進來!」 卡爾曼進來了,她臉色興奮發紅,兩手拿著一條乳白色的帶子。她給塞林娜行了一 個舊時代的奴婢禮,然後把帶子遞給她。。 「小姐,這是披巾,所有的巴迪比阿新娘都戴它。」 塞林娜象給紮了一下,往後退一步:「不,謝謝你,卡爾曼,我按自己那套行了。 」 卡爾曼震驚地瞪開了黑扣子般的眼睛。「可是,你不這著頭走進教堂是不允許的, 小姐!而且新娘的臉總是應該藏起來不讓人看……來,我給你戴上。」 塞林娜還未來得及說話,卡爾曼已經把披巾披在她頭上,擺弄起來,把她蒼白的臉 頰遮了大半邊。 「真漂亮,小姐!」她叫道,「好看嗎?」 「好,真的很好看。」儘管塞林娜並不情願,但也只好讓步。 看見她滿意的樣子,卡爾曼催促道:「伯爵在樓下等著你,房子都空了,只剩下我 們。」 「那唐·華安呢,他在哪?」塞林娜問。 「在聖壇前不耐煩地等著,毫無疑問。」卡爾曼說,「可別再耽擱了!再過五分鐘 就出發了。」 塞林娜慢慢走下樓梯,用手接著扶手以幫助支撐顫動的身子。正如卡爾曼所說的, 房子都空了,但空氣還飄著刺鼻的雪茄味和昂貴香水味,這使她想到,再過短短一陣子 ,她就要面臨密集的眼光襲擊。 唐·阿貝多正在大廳裡不耐煩地候著,一聽見了她柔軟的腳步聲,便轉過身來熱情 地歡迎她。 「美麗的日子迎接美麗的新娘!你今天顯得特別漂盛,唐·華安一定會成為他所有 朋友嫉妒之的。」 他領她走向窗口,然後讓她往外張望沐浴著陽光的花園,他自己則走到他的書桌邊 ,開始翻抽屜。聽見他的聲音貼著耳邊響時,塞林娜嚇了一跳。 「這些是我送給你的結婚禮物,倘若你戴著舉行儀式,我會感到非常高興。」他拿 出一串珍珠,戴到她的脖子上,然後又給她戴上一隻鑽石別針,滿意地哼了一聲,把她 領到一面鏡子前面,讓她看看村在胸前白衣上泛著七彩紅光的美麗珠寶。 「謝謝你,真漂亮。」她呆板地讚道,「但是,你既然已經達到目的,就不用繼續 給我看這些昂貴的禮物——給我和溫迪一個房間就是足夠的價錢了。」 他皺皺眉頭,不喜歡重提討價還價的交易。他目下已準備把這忘掉「這些珍珠並不 是用來討價錢的,只是用來表達一個老人歡迎你加入他家庭的感情以及愉快的心情。我 會感到榮幸的,倘若你能把我尊為一位祖父——無論是你還是你的妹妹,她。但僅在一 個星期之內便使每個見到她的人都喜歡她。」 一個飛速消逝的笑容湧上她的嘴唇。他講的確實如此,奇怪得很,溫迪似乎已經感 覺到她現在已永久性地安下了家,身邊都是些讚美她的奴僕。唐·阿貝多從不放過每一 個機會會抱她,和她說話,貝婭和卡爾曼都把她當作手中的玩具,即使是華安,看見她 蹣跚地走路也會微笑起來。只要他一走近,便會成為她的目標,就像木偶只受一個人操 縱一樣,其他人她都不理睬了;大大的藍眼睛盯著他所在的方向,嗚嗚叫著,不害羞地 打飛吻,直到他不得不有所反應為止。他會以一個不習慣於逗小孩的窘態向她點點頭。 但有一次,在沒有人看見的情形下,塞林娜驚奇地發現他在偷偷地跟溫迪玩,向她扔壘 球,把她擱在下頷下逗樂,直弄得她開心大笑為止。 是華安自己堅持要讓溫邊參加儀式的,所以十分鐘之前她已經由貝拉抱著,乘車去 教堂了。她穿的是跟她眼睛一般藍的衣服,外面套一件白罩衣,淡金色的卷頭髮扎上一 個相稱的藍蝴蝶。 「來,親愛的,我們走吧。」唐·阿貝多的接觸使塞林娜猛然回到現實中來,「另 外,我可以說我是多麼的感激能允許我在這一天裡取代你那最近失去的父親的位置。」 痛苦和感激的淚水湧上了她的眼圈,她趕忙眨眨眼把淚水趕跑。此時此刻,她應該 充滿悔恨之情才是,然而正相反,悔恨卻消失了,剩下的是不堪他如簧之舌一擊的脆弱 感情。 卡爾曼站在滿掛綵旗的屋前的階級上揮手道別,直至汽車幾乎走出視線為上。她給 留在家中指揮酒菜的準備工作,待客人回來用婚禮午餐時便要把食物送上去。在途中, 塞林娜看見樹叢間懸著綵燈,那是為晚上開野外宴會準備的,牛仔們和他們的家庭成員 人數是那麼多,只能在戶外為它們開宴。 「你會喜歡我們的教堂的,孩子,」在車上,唐·阿貝多對她說,「教堂是我們的 祖先建造的,用來祭奠上帝,感謝他贈給他們很多好處,我們在那裡做禮拜已經有幾個 世紀之久了,所有巴迪比阿家族的結婚都在這裡舉行。使我非常高興的是華安和你繼承 了這一傳統。」 有那麼一陣子她真想當面笑他。他似乎把這次婚姻看作是似乎純粹的愛情結合而不 是出於人為的精心策劃。他權當什麼也看不見,寧願相信他那些終歸會淪為幻想的意願 ,希望它變成事實。 這時,空氣中突然充斥著叫喊聲,遠處一陣煙塵迅速接近,逐漸現出一團騎在馬上 瘋狂奔跑的人,他們包圍住汽車歡呼起來。這些牛仔是來護衛她的,他們個個披著鮮艷 的披巾,戴著闊邊帽,穿一雙帶馬刺的高跟鞋子,腿上還打上黑皮護腿。他們無一例外 ,瘦削的臉都曬成皮革一般褐色露出不可一世的神情,就是護住了汽車,他們仍然是吆 吆喝喝的,一直走到教堂的梯級前。 塞林娜走下車之際,他們脫下闊邊帽,向這位靦腆猶豫的姑娘嘲弄地行了個禮,她 緊張地點一點頭以回禮。這時教堂的風琴開始奏起雷鳴般的音樂,她沒有時間想到緊張 了,慢慢地扶在唐·阿貝多的臂上,走進教堂的走廊,走向一個高高的身影。他,在等 候著,幾乎不認得地穿著正式禮服,他的貴族相貌顯出不自然的嚴峻。 塞林娜像在夢中一般扮演著完善的角色,並不打量這間裝飾華麗的小教堂。教堂擠 滿穿著入時的婦女和腰身筆直高傲地站在她們身旁的男人,個個都顯露出有高貴的血統 ,個個都是第一批把這兒的土地據為已有的征服者的後裔。 她樣子冷靜,淡漠修長的身影沐浴在透過色澤繽紛玻璃窗的七彩陽光之中,絲毫不 顫抖地說出誓言。她內心是麻木的,從頭至腳都冷若冰霜,然而卻非常清醒地覺察到身 旁的那一位在念著謊話,以他的保證去欺騙每一位在場的聽眾。「我衷心地敬仰你…… 去愛,去珍重……直至死亡將我們分離!」 她震動地長舒一口氣,起碼,這句不是謊話。是唐·阿貝多的死才能把我們從禁錮 中解脫出來——只有到了那時她才能拿到她的護照奔往自由。那是華安所承諾的,她毫 不懷疑他遵守諾言的誠心。 華安把戒指套上她的手指。他執起她的手,棕色的長手指象銳利的鷹爪子一般堅實 。她住上翻起眼皮,看見一道嘲諷的光芒,便隨即望往別處。 要不是唐·阿貝多吻她一下,她還意識不到沉悶的儀式已經過去,她輕鬆了一點, 甚至能在新郎伴著她往回走時向著祝賀眼光望過來的方向回敬了一個微笑。他們一走出 教堂,便爆發了巨大的歡呼聲。她眨眨眼睛,排去了身後的燦爛陽光使她驟然感到的目 眩。這時,一群失聲叫嚷的祝福者湧了上來,大把大把地往她低垂的頭上灑花瓣。 華安笑著催她走向汽車,但是她沒氣力鑽出那群湧來看新娘子的婦女,華安把她抱 起來,一個勁地擠出這幫牛仔們的眷屬,來到等候著他們的汽車旁邊時,他那上氣不接 下氣的新娘還使勁抓住他。 周圍的女人都被惹高興了,大聲嚷道:「給她親個嘴,先生,親個嘴……!」使她 感到可怕的是他果真照做了。 塞林娜給猛然放下,肺腑都幾乎給顛了出來。一隻強有力的手抓住了她,不讓她的 頭轉動,然後他的口壓在她柔軟的嘴唇上,像禁了酒的酒鬼遇見酒一般,甜蜜地吸個痛 快。 他把她吻夠之後,便塞她進了汽車,接著迅速跟了進來關上車門,把狂烈歡呼的人 群擋在外面。汽車移動了,她也從混亂的心境中清醒過來,用眼睛憤怒地瞪著他。 「你這樣的行為並沒有納入我們的交易之中!你怎麼竟敢這樣,把我當成一個在城 裡伴你快活的女人!」 他的笑容消失了,眼睛瞇成一條縫責備道:「你已經像一位愛抱怨的老婆一樣說話 了,小姐:我提到的是什麼樣的交易?我沒作交易,我作的是要求!」 「你要我嫁給你。」她說。 「我對你說你將嫁給我。」他冷冷地反駁,「是的,即使這樣,我也願意承認,作 為我的妻子,你是有某些權利。如果說我到城裡去會讓你發火,那麼,我將不再去。不 管如何,去城裡的理由不再存在了。結婚有很多痛苦,而獨身也沒有愉快。親愛的,現 在你是我的妻子,使我擺脫前者的痛苦和減輕後者的不愉快,這將是你的責任……」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他們一齊站在靠近正廳的入口處招呼他的客人。那些穿著體面,舉止優雅的賓客都 為好奇而沸騰了,然而,因為教養好的緣故,沒有大肆發洩他們的猜疑,而是在他們當中 道慎地耳語著,好奇地打量塞林娜和華安——他,使塞林挪感到驚奇,抓住了溫迪,並指使 貝拉道:「你走開,自己快活一個小時,我們來照看這孩子。」 溫迪很高興,對著他一個勁地嘟嘟啥啥,顯示自己對他這位最喜歡的人的依附。他 的小手指在摸他瘦削的臉頰,她的藍色大眼睛象會說話似的要他注意她。他反應了。塞 林娜為他的轉變感到迷惑;她從未見過的、他那帶著怪誕笑容的彎曲嘴唇放鬆了;他那 老是帶著輕蔑、凶狠的眼睛此時閃著愉快的光芒;他那喉嚨深處吐出來的柔和的聲音, 她本來想這是不可能出自這位說起話來鞭撻人的男人的。 溫迪的手指衝去撥弄他黑黑的頭髮,使他哈哈大笑起來,引得所有的頭都轉了過來 。正在此時,唐·阿貝多走進大廳了,手上挽著一個白髮體弱的老婦人,那高貴傲慢的 樣子顯出她是他同一代的女權威。一陣喃喃的細語聲使塞林娜警覺起來,覺察出周圍的 人都屏住了吁吸,空氣充斥看一種山雨欲來的氣氛。 老婦人倚著枴杖,步履沉重地走上前來。當她走到他們身邊時,唐·阿貝多便要作 介紹,但她一揮手讓他沉默下去。 「你已經負上家庭的印記了,華安,」她向他挑戰似的,黑眼睛閃著光芒,「如果 有人猜疑這是你的孩子,你應該原諒他!」 廳子裡響起了吃驚的喘氣聲,塞林娜兩頰開始燒起來。然而華安並沒有收起笑容, 他嘲弄地躬一躬身子以示承認這侮辱人的話。 「遺憾的是,蒂婭·伊莎貝婭,很多猜疑到頭來都並不是捕風捉影的。」他回答道 ,沒有一絲兒的不安。塞林娜掩飾住自己的驚愕,以防觀眾留意。老婦人的暗示似乎是 使他高興而不像對他冒犯,但她的回答只能引起聽眾的疑心:溫迪是他的孩子,今天舉 行婚禮是一個高尚男子漢想要肩起責任的行動。於是,這給了她一擊。當然!這是他恢 復聲譽的方法;被人視為聲名狼藉的浪蕩公子比起由於負擔起另一個男人作為包袱丟下 的孩子而受人同情,要強多了! 即使是目光銳利的老婦人也被他蒙騙了。 「嘸……!」她穩重地打量他,然後臉部綻開笑容:「我道歉,孩子,我應該記得 ,不信任一個人的朋友比起讓其欺騙更為羞恥。好了,把我介紹給你的新娘子吧。」 在隨後的時間裡,他們兩人在客人當中細語漫步。塞林娜壓住怒火,仁慈地容忍身 邊這位傲慢而高尚的男人。華安的話幾乎成了一種坦白,把冰層敲碎到這種程度,以至 終於有一個笑眼盈盈的後生覺得有必要打趣一下:「這是樁怪事,華安,你一直閉口不 談去年失蹤的原因!你說是去度假,沒別的。你若能夠,給你自己做作辯護,你這狗, 現在你的小雞都歸窩了……!」 這一失禮的言語迅速給那後生的父親掩飾過去,他搶過話題熱切地與華安談開牲口 市場的前景。但這太遲了,塞林娜的羞辱,明明白白地寫在她緋紅的臉蛋上。她喃喃地 說了個無關重要的借口,便一把從華安的手臂上奪過溫迪,退出了房間,身後留下一陣 令人不舒服的寂靜。 幸好貝婭正在保育室,塞林娜便把孩子交給她,然後退回自己的臥房。此時,只覺 得全身筋疲力盡了。她揭掉頭上薄薄的披巾扔在床上,然後猛然坐到梳妝台前的椅子裡 ,仰頭看見自己被羞辱的表情全映在面前的鏡子裡——受傷害的、燃燒著怒火的眼睛, 有聲無淚的哭泣,眼淚都讓盛怒的肝火灼干了:「去他媽的!」她怒目瞪圓,「他竟敢 ——」 她毅然離開椅子,脫掉衣服扔在一邊,拿一條冷綠色的大毛巾裹著身子。她撥開頭 上的髮夾,讓頭髮技落在肩膀上,然後坐到敞開的窗子前,頭俯在手臂上恨恨地回想起 剛才的一幕,那位剝掉她一切尊嚴與自尊的男人。 但是可以讓她安安靜靜的時間並不長久。十分鐘剛過,一她的門沒有敲聲便被推開 了,華安跨了進來。 「你的缺席正在開始引起議論。」他利落地說,「立刻穿好衣服,我帶你下去。」 專橫的命令不讓她有分辯的餘地。她一躍而起,身子挑戰地躬著,斥道:「當然不 !你的客人愛怎麼議論就怎麼議論、天知道,他們有的是彈藥。我犯不著再去迎合他們 那體面的好奇心;你走開,讓我一個人呆著!」 他向前走來,威脅道:「按我說的做,否則,我來給你穿衣服!給你五秒鐘考慮。 」他掃一眼手錶,「如果你還不穿的話,就有你的好看。」 藍眼睛燒起反抗的火焰。「我不!」話從她緊咬的牙縫中吐出來,「只要你碰一碰 我,我就大嚷,那時你的客人會怎麼想呢?」 「如果你嚷我就以最快的速度最有效的手段讓你閉上嘴。拿定主意,時間就要夠了 !」 她感到他的意願象鋼鐵般堅不可折,沒有半點慈悲。然而他發現自己身上存著從未 知道的堅韌——那是不容許她屈膝於這位暴君的高傲。而且儘管他凶神惡煞,她敢肯定 他不會施行他的威嚇。所以她歪著下巴挑戰地看著他數秒數。 他捲起袖口,出擊了。她沒來得及作保護,他的手象磨石一樣已經抓住毛巾,從她 身上拉開並扔在牆角。她張開嘴唇——並不是叫嚷,她太震驚了,只是要作出受驚的分 辨,但他誤解了她的意圖,用手抓住她裸露的肩膀,用力拉過來用身抵著她。 「要教訓你一下,讓你知道我說到做到。」他蠻橫地咕噥道。然後便用一個長吻閉 住她的呼吸,足以給她一個徹底的教訓。 塞林娜生平從未忍受過這樣一種感情的風暴,它像潮汐一般迅猛湧起,刷去清醒的 神志,壓倒理想的權力,激起了她無名的憤怒與仇恨。 當華安認為教訓夠深刻了,便抬起頭。「晦」,他繼續威嚇,「你還不穿衣嗎:否 則我……」 她不知從那兒獲得了力氣把他推開。 「你這魔鬼!」她顫聲說,「你還嫌羞辱我不夠嗎,簡直把我當成阻街女郎——那 類你無疑最熟悉不過的騷貨!」 「你真是與那些老在酒巴間裡等候牛仔們的女人那麼大不一樣嗎?她們也是為錢出 賣自己的。有些人起碼是誠實的,因為她們毫不隱瞞自己的目的。但也有些人跟你相類 似,她們有一副甜蜜、清白的臉孔,讓一個男人覺得自己的所為是可恥的,直至他後來 看見她們再和另外的男人呆在一起,他便意識到那甜蜜的臉龐只是一個側面,於是她們 便比她們誠實的姐妹更受鄙視了!」 她想她已經達到了羞恥的極點。她意識到這個男人為了懲罰她是什麼都幹得出的, 他說過,會有她的好受,他是會兌現他的話的! 她渾身抖動,力圖要辯護:「我一點也不像你說的那種女人。當我同意和你祖父來 這兒的時候——」 「他,可憐的傻瓜,比我更容易受人愚弄。」他打斷說,「他生活在上個世紀,對 他來說,所有的女人都需要男人的保護和愛寵。當你發現他的孫子是那麼不容易上當, 那麼不容易受眼淚欺騙,那麼疑心女人們幹的勾當,這一定會使你震驚非常。然而,這 不要緊。」 他指著堆在地板上的衣服,「我們此時對客人失禮了,穿上它,快點。沒時間整理 你的頭髮了,就讓它這樣吧。」他諷刺地撅起嘴唇,「就讓頭髮這樣鬆鬆散散,那會造 成一個印象,你給徹底吻過了。」 塞林娜內心抽搐著,她開始穿衣了,並不是出於選擇,而是她增強了對這位男人的 畏懼,他幹事全然不顧後果,不能相信他會和其他的男人一般,而是跟風一樣不可捉摸 ,像利嘴的禿鷹一樣的殘忍。 她希望他轉過身去,可是他仍然待著看她的每一個動作;他兩腿分立,兩手相叉, 對她的窘態沒有露出一絲的同情。她足足花了兩倍於平時的時間才穿著好。 她拿起梳子飛快地梳頭,決心不像他建議那樣出現在樓下。從鏡子中她看見一雙幽 默的黑眼睛在打量著她的舉動。 他們走進大廳時,最早來的客人正在道別。這道別的儀式可苦了塞林娜了,握手、 講客套話、與各種表情的面孔打招呼,有的傲若尊長,有的不可一世,有的挖苦打嘲, 有的滿目同情。折磨就要過去了,每一位都鬆了一口氣。有些人如果不是看在與唐·阿 貝多的友誼的份上,本來是不會來的;在很多老一輩男人的眼裡,他的孫子辱沒了一個 高尚的姓氏,這耽擱的婚姻算是稍稍挽回一點名譽。他們的妻子——當塞林娜看見她們 沾沾自喜地打量著她們自己純潔的女兒時她覺察到——放心了,威脅已經從她們當中消 除了。 唐娜·伊莎貝婭最後一個離開——她有意這麼做的,當所有客人都走出了門口後, 她對塞林娜說:「過來,坐到我身邊,孩子,我想和你談談。」她本能地望著華安求救 ,但他聳聳肩,表示別無他法。 「你別來。」老婦人見華安要走過來便摔然說,「我想單獨和你妻子談!」 「好吧,蒂婭,但你別想把她吞掉。她也許看上去很和藹,可是像所有的英國人一 樣,你逗得她走投無路,她就反擊了。」 「聽你這麼說真使我喜歡!用陷阱比用蜜糖捉的老鼠一要多!你妻子需要有海格立 斯的力量和所羅門的智慧,如果她想在嫁給你的婚姻中免於毀滅的話。」 調皮的黑眉毛豎了起來。「那麼你的目的就是提供這二者了,蒂婭?」 「不必如此,她是個女人,不是嗎?」老婦人歎道,「需要的只是警告她提防你自 墜地以來便有的惡習。」 華安淺淺一笑而退出去了,留下塞林娜獨個兒對付這位利嘴老婦人。門一關上,唐 娜·伊莎貝婭便開口了:「他具有何等的魅力!即使他祖父在他這個年紀也不及他。親 愛的,你已經套住了這匹野馬,但千萬別打算把他馴服。」 塞林娜安靜地坐著,兩手抱著膝蓋,眼睛盯著唐娜·伊莎貝婭裙子下面露出的腳。 「我十分清楚你現在的感覺,因為我年輕時曾輕瘋狂地愛上伯爵。巴迪比阿男人誘 人的魅力是我們這一帶所為人傳頌的,我們的歷史記下長長一串大人們的傷心事,她們 一點也意識不到這樣的男人你用鞭子抽他是沒好結果的,你只有放得鬆鬆的他們才能容 忍你的手執韁繩。我從沒有過機會去探索我的理論,因為我父親,他在給我選丈夫的時 候,根本不理睬我心中的形象。巴迪比阿的脾性讓我父親皺眉頭,他需要未來的女婿順 從而不是有魅力。我羨慕你,親愛的,」她歎口氣,「但我同情你的無辜。唐·華安太 對不起你了,即使是今天的婚禮也不能完全彌補。為了你自己和他幸福的緣故,我懇請 你耐心待他,不聽他的尖刻語言,以微笑回報他,勇敢地忍受他的脾氣,那麼我擔保, 你最終會獲得深深的、長久的愛情,並且幸福無窮。」 老婦站起身要離去之時,微笑鬼也似的升上塞林娜的嘴唇,但願她知道!她所關心 的是唐·華安能有夠長的繩子去上吊,但願如此!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因為要參加當晚的野外宴會,塞林娜穿上色彩斑斕的裙子,上身套一件農民款式的 短袖上衣,這是牛仔們的妻子、女友參加宴會時所愛的裝束。 她用龜背髮夾把金黃色的頭髮結在頸背,晃晃頭,欣賞起差不多齊腰長的、金絲般 的頭髮。她的情緒開始好起來了。即將來臨的晚宴似乎沒有先前的事兒那麼使人害怕。 牛仔們,她想,並不像唐·阿貝多那些道貌岸然的同輩人,對她會好一些,會把她當作 朋友的。 溫迪很累了,已經睡著,她踮著腳走到她的小床前看了一看,便走下了樓梯。外面 的音樂聲和歡笑聲已隱約可聞。她輕快地下了樓梯,走向唐·阿貝多通常晚餐前在那裡 喝點酒的小廳。她走進小廳內,看見只有華安一人躺在一張椅子上,手中還拿著一隻杯 子,無聊地用手指轉動著。 見她進來,他連忙站起身,回答她那詢問的表情:「我祖父跟以往一樣周到,決定 了到唐娜伊莎貝婭家中過幾天。」 她眼睛瞪大了:「你是說我們給單獨留下?」 「對,除了還有僕人們之外。不過他們住得離這房子不近。」他詭詐地說,「所以 ,如果我今晚決定強姦你的話,你的喊叫聲不會給聽見。」 「別胡說!」她說,不理他奚落的微笑。 「你別得意!」他慢吞吞地回擊著,她走向門口,「夜還早,如果晚會搞得很好, 天知道你會發現我有什麼情緒?」 塞林娜挺著身等他踏出門外,但他把手按在門閂上,轉過身對她說:「我們是新婚 夫婦,親愛的,就是說,起碼得稍稍裝出親暱的樣子。新娘應該是因為幸福而顯得不知 所措,而我,要作出熱切的動作,有可能就和你接觸。讓人家看見我在你耳邊輕輕傾吐 愛情的說話,偷偷和你接吻。來,先讓我們微笑。去掉你眼睛裡的擔憂,因為無諸如何 ,」他意味深長地強調,「不管前景怎麼嚇人,第二次行事一點也不是那麼不得了!」 他調子裡暗示的痛苦,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他對牛仔們的看法是敏感的,然而,他 對唐娜·伊莎貝婭的撒謊一定已經以光一般的速度給傳播出去了。嘿,在他的幫助下, 她正成為偽裝的專家呢,她能全力支持他,讓螺釘擰進他那令人難以容忍的驕傲!所以 ,當他們走出門外面對眾人的歡呼之時,她能夠從容地微笑,這連華安也吃了一驚。 夜充滿歡宴的氣氛,地面上每間隔一段距離使點上一堆火,年輕的牛仔正埋頭在琥 珀色的火焰上燒著肉,年輕的姑娘跑來跑去,忙忙碌碌在桌子上端上眾多的菜式:土豆 餅——那是把土豆挖空裡面,塞進肉粒、乳酪、洋蔥,然後粘上蛋漿、煎熟;烘玉米; 還有用玉米和豆子拌煮,澆上牛肉湯蛋糊,再加上大蒜的菜式等等。周圍還放著一桶桶 的智利酒和一堆堆的水果。 樹下拉的綵燈放著五顏六色的光彩,樹下的陰影裡走來一群青年,他們拿著吉他飛 快地舞動手指奏出美妙的音樂,恭敬地護衛著唐·華安和他的新娘。人們看見華安,便 把手中的雜活都放下迎上來打招呼,向他們稱作朋友的人致敬。這位牛仔們的王子就要 成為國王了,而今晚他們所要關心的就是他的加冕禮以及他所挑選的那位美麗的苗條姑 娘——他們做夢也沒跟過這麼個絕色美人同床呢。 在熱烈的歡迎之後。人們隨即便瘋狂地搶起座位來了,這時塞林娜和華安已在前面 的主桌上坐了下來。烤肉宴開始了,他們用手大塊大塊撕著帶有木煙味的烤牛肉,蘸上 用生長在這山谷中部的葡萄釀成的烈味酒,大口嘗起來。歡笑快樂的氣氛使得人胃口大 增,即使是塞林娜,也吃得很滿意,她用細小牙齒啃著肉塊,和身邊大吵大嚷的人一樣 吃得津津有味。 「好嗎?」她給問了好多次了。 她讓人家高興地回答:「很好,先生!」而且還熱情地點點頭。很快就有人傳開了 ,人們都認為那英國姑娘——先生的漂亮妻子,與他們的國王很相配。 宴會完了之後,桌子都給搬開了,音樂家們開始奏起節奏強烈的音樂,牛仔們和女 人們飛快地跳起舞來。 「這是我們的求愛舞。」華安身往前靠,用手摟住塞林娜的腰部,「首先,女人得 引起男人的興趣,然後,隨著跳舞的進展,她便開始贏得他的心。」 她簡直沒有理睬他的解釋。她眼睛盯著一對舞伴;兩人頭上都舉著大手絹旋轉,女 的用腳尖轉動著,做著姿勢,讓男的注意她。男的跺著腳,馬刺發出叮、叮、叮的響聲 ,他們倆摟著,越跳越快,合著音樂的節拍。所有圍觀的人都在拍手,大聲喝采。一對 接著一對舞伴加人跳舞,直室舞場都充滿了旋轉的身體和跺著的腳。 這時,從黑暗中走出一位姑娘來,她是如此美麗,使塞林娜的眼睛給吸引住了。 「嘉比麗娜,一個混血兒。」他聽見急促的一聲耳語,「一個混血兒,一個感情暴 烈的女人,她找她的男人來啦!」 華安似乎是察覺出她緘默的提問,急忙抽一口氣作為回答。她的猜疑一秒鐘之後得 到證實了,只見那姑娘搜索的眼神落在他的臉上,接著朝他走來,她凝視的目光表明她 既不知道也不理睬周圍對他誹謗性的議論。 她以野獸般的姿態停了一下,使路起腳尖立在他面前,讓他再多看一眼她豐滿的胸 脯、苗條的腰肢和性感的大腿,讓他把她身段的各部與他那位柳腰新娘作個比較。她帶 侮辱往地眨巴一下睫毛,似乎是把塞林娜看作一個蒼白無力的英國女鬼,配不上這位愚 蠢到把她娶作老婆的男人。塞林娜不寒而慄。她感覺這女人並沒有因為被甩在一邊而急 恨,而是把這一行動看作是一個挑戰,是一個機會讓她去戰勝所有的對手,贏得她的男 人——而塞林娜卻得第一個承認所有的對手對她來說都是微不足道的。 華安縱容地把水果推向這姑娘,邀請她喝茶,她兩眼不離他的面孔,伸手抓了個蘋 果,爽脆地咬了一口。然後,嚼著蘋果,仰起臉頰,以伊甸園中第一次誘惑的姿勢,邀 他分享她的香腮。他像亞當那樣飛快彎下身來了,但正當他閃亮的牙齒只有一寸光景便 要咬著她時、她猛把頭閃開,咯咯笑著退了回去,眼睛嘲笑地引他跟上來。 跳舞的人們都停了下來圍成一圈觀看,嘉比麗娜漂亮的雙腳踏著音樂拍子緩緩走進 圈子,還是緘默不言地催促華安加入去。他沒有看一眼塞林娜面部的表情使跨進圈子。 這時,觀眾都讓姑娘的優美動作迷住了,按著吉他強烈的節奏,不約而同鼓起掌來。華 安開始跺腳了,馬刺悅耳的鏗鏘聲促使姑娘幾乎停止了移動。她雙眼盯住他的臉孔,繞 著他慢慢轉動並且扭動著臀部,使得長裙隨著身體的每一下挪動而飄動起來。 隨著時間的消逝,她此時受他隨心所欲指揮了,旋轉、曲體、飄忽在他筆挺的身前 ,身體相近而不接觸。如果這就是求愛舞的開端,那麼要到什麼時候才有完了?塞林娜 詫異起來。這姑娘送的秋波令人震驚不已,很顯然,她熱戀著華安,無情的分手迫使她 尋他來了,即使這是他結婚的日子。塞林娜覺得難堪之中雜有對這姑娘的同情,她無論 怎麼幹,也永遠不會得到這高傲的、冷酷的、封建的巴迪比阿家族所承認。她瘋狂愛著 華安是顯然的,然而華安並不是以同樣的熱情愛著她。作為玩物而言他也許發現她逗人 ,作為伴侶而言他也許會發現她給人以野性的滿足。但永遠不會允許她成為如此重要的 角色。就像傳說中他的同名者一樣,華安只是一個貴族的花花公子,從一朵花飛向一朵 花,每吸乾了一朵花的蜜便找另一朵去。他應受到同樣命運的回報,塞林娜恨恨地想道 ,就像那位淫逸無度終歸會被帶進地獄的男人一樣! 在她注視之際,他向她打來一個眼色,眼色嘲諷地警告她,她的思想都坦然地寫在 臉上了。她對自己、對他都感到惱怒,等他的背一轉過來便迅速地、悄悄地溜進了周圍 的暗處。沒人看見她走,她立即跑了起來,一直跑回莊園的大房子,進了屋,直奔臥房 去,「砰」一聲關上門。倚在門後,直到恢復了正常的呼吸為止。她厭惡地把轉動插入 鎖裡的鎖匙拋開,開始脫衣服了。夜——按照牛仔們的觀點——還很早,但她覺得累得 要死了,似乎在這一個永遠不會完結的日子裡她已經耗盡了一切的感情和精力。 她伸手去摸睡衣,但它不在她意想的地方,她感到有些不可理解,便抽開一個抽屜 ,發現裡頭空空如也,旁邊一個是如此,再旁邊一個也是如此。於是她打開衣櫃的門, 發現裡面也是空的。一陣恐懼的顫抖驅使她走到床邊,往後一仰跌在床罩單上,她發現 只有床墊猶存——被單、枕頭、衣服,所有的東西都不翼而飛了。 聽見硬實的腳步聲在走上樓梯,她連忙用薄絲床罩單裹著打顫的身子,呆呆地站著 ,這時,腳步聲停在門口。門把子咯咯直響,她還是一聲不吭,這時,透過門板,傳來 了華安的聲音:「讓我進來,妻子,要不我就破門的了!」 他無須威嚇,她知道他確實會說到做到,倘若她置之不理,他會毫不猶豫地驚醒溫 迪的。 只裹著薄薄的絲罩單是很難有什麼尊嚴的,但她努力顯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他跚跚 進來之後,眼角掃一下她尋找東西的余跡。 「既然我們結了婚,你肯定不希望住這間孤獨的小房間羅?」他嘲笑說,順手合上 敞開的衣櫃門,「卡爾曼浪漫的靈魂會讓這樣的想法弄得無可奈何!是她把你的東西移 進我們共享的房間的。」 這暗示使她感到一陣眩暈。「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從沒說過……我從沒想像過…… 」 「那麼現在別開始想!」他笑道,「我們住兩間相連的房,其中一間——這是安排 做我的化妝室的——也有一張床在裡面,我將用這房;我起得早,可以有充裕的時間去 打消一切有人宿過的痕跡。這樣便不會引起僕人們的懷疑。我看,我們可以聰明地讓他 們有兩三次機會發現我們一起睡在你的房間,這樣會是太過份的要求嗎,我清教徒般的 小狐狸?」塞林娜不能反駁他合乎邏輯的論調。「好吧。」她不愉快地作出讓步,「那 麼現在請你帶我到我住的房間去。我覺得冷……」 華安用手抱著她走出走廊。她不敢掙脫,讓他抱著下了樓梯,走向樓下的主臥室; 隔著絲床單,他的手像是印在她皮膚上的烙印鐵。他察覺到她的緊張,大笑起來,他膽 大妄為的眼睛不斷打量著她不知所措的麗質。 「告訴我,」他停在臥室門前時低聲道,「你為什麼要跑開?害怕競爭對手?或是 你有點兒嫉妒?」 「嫉妒?」塞林娜的聲音空虛地迴響。「嫉妒你……?」 她懷疑的、變了調的聲音使他失去了笑容,他沒有多說一句,走進臥室把她放下。 當她從他懷裡滑下來時,絲罩單也溜開了,使她裸露出肩膀,她焦急地用手抓住床單, 半盼望著看見他的手剛才留下的紅印。 她不安地迎著他的憂鬱目光,不知道他作孽的沉默將帶來什麼結果。 「不!」他讓她吃了一驚,「嫉妒是如此狂烈的一種感情,豈是冰塊一樣的你所能 體驗到的!你的冷漠的外表下感覺到什麼?你感覺到?你能感覺到?這會是很有意思的 !」 他伸手重新把她扯入懷裡,她不能抵抗,她的雙手都用來抓住薄薄的罩單,若一鬆 手,它就會滑離她的身體。所以,她在他懷中雙手在前面緊抓著,攏作一團。他要避開 他的頭俯下來的企圖,只增加了他缺乏幽默的趣致。 「別緊張,孩子。」他勸道,用嘴唇沿著她裸露的肩膀火熱地一直吻到她纖弱的彎 彎的脖子上。 當他抬起頭來,她看見他滿意的神情不禁異常惱火,失去了控制,也不稍為考慮一 下便揚手給他下巴一擊。趁她收回手時他猛然伸手摟著她的腰,並握住她的另一隻手用 力捏,迫使她鬆開拿著的薄罩單。 一陣楚痛的紅霧罩在她的眼前,她用力抵抗,盡量堅持著,但他的力量是超然的, 經過一陣猛烈的掙扎之後,她呻吟了一聲,罩單從她的手指縫中滑了下來。 她怒火沖天,他開懷大笑。此時此刻,給她力量的話,她會毫不猶豫地把他殺死: 「冰塊燃燒了!」他軟軟地嘲笑,「一切只需要合適的人給予一個火花! "她像石膏像一般立著不動,靈魂中的感情也像身子一樣給完全披露了,恨恨的責 罵聲從喉嚨裡爆了出來:「你不是人!你是野獸!我恨你!」 她振作起來,準備忍受他進一步侮辱人的大笑,但他的回答卻是低聲而熱切的:「 起碼說,我讓你有了熱烈的感受,比那孩子的父親所能給予的——我願意打賭——更熱 烈的感受!」 提起她的父親,簡直是給予她最殘酷的一擊。她的心到達了沸點,她極力要堵住傷 心的眼淚。 「你為那拋棄你的男人哭泣啦?你還為他傷感?」 「他沒有拋棄我,他死了。」她痛心地反駁,「當然,我愛他,他總是要……」 在沉默之後,遲疑了一陣,他彎身從地板上撿起絲罩單,輕輕地裹住她顫動的身體 ,然後抱起她走過去,放在床上。 擦擦眼淚沾濕的睫毛,她疑心他要進一步折磨她,但他挺身站著不動,黑黑的眼睛 含著焦慮。 「放心吧,親愛的,我不會希望成為死者的情敵的。但你要這樣想——你身處塵世 ,只要在生,就必須容忍那些人的軟弱;他們之所以不贊成與具有永恆美德的人相比, 是因為他們不再活在世上作錯事。忘記他吧,讓他安息去,對一個人來說,他沒有給忘 卻就是沒有死。」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隨後的子裡,生活是那麼安寧,塞林娜想都沒敢想過。唐·阿貝多經過在唐娜·伊莎 貝婭家中短暫的逗留回到家中之後,讓華安對接管莊園——這是他想要達到的目的——的堅 決拒絕給弄糊塗了,他還是堅持像往常一樣和牛仔們一道工作,每天一大早,太陽還沒 升起就離開莊園,馳向望不到邊的大草原。 有幾次。他一去便是好多天,把牛群趕往遠處的港口運走,回來時風塵僕僕,形容 憔悴。 一天,華安離開已經很久了,唐·阿貝多百無聊賴,在游泳池旁邊日光浴,逗著溫 迪玩得正歡,這時華安帶著旅途的疲憊出現了。 「華安,我的孩子、歡迎你回來!看,塞林娜,華安來了。來,給他看看你是多麼 高興他回來的!」 塞林娜裝作在弄乾溫這抓著她頭髮的小拳頭,以此來掩飾她的慌亂。她知道老紳士 希望她幹什麼;華安也一樣,當看見潛藏在他眼裡的一絲嘲笑時,她明白。她慢慢站起 身向他走去,以溫迪作為蔽護,擋在她自己和這位疲於鞍馬的人之間。他不在的日子裡 ,她過得多麼好,她發現莊園內的消遣隨著每天的消逝似乎都成為了幸福呢。 在唐·阿貝多仁慈的注視下,她盡責地仰起臉來以承受他的接吻,華安的嘴唇輕輕 地擦一擦她的臉頰,然後抬起頭,把注意力集中在溫迪身上:「我的小美人今天怎麼樣 啦?」他把一個勁地扭動著的溫迪提起,抱在手上,「我多麼想跟你玩,小東西,可我 很熱,很髒。來,我把你交回給媽媽,我要去淋個浴。」 「洗完澡來池裡加入我們這兒不好嗎?」塞林挪感到震驚的耳朵簡直不能相信這話 是從自己的嘴唇裡吐出來的。 他瞇縫著眼穿過溫迪的頭頂望著她。「好吧,」他接受道,「如果你是那麼希望的 話。」 他的祖父臉孔一亮。「她當然是那麼希望的!就一個新婚妻子來說,塞林娜已經飽 受忽視了,但我已決定不會再允許這些長期的外出了。晚餐後我要和你討論討論你作為 莊園之主的新角色。七十年長已足夠了,我已準備好退位,一刻也不遲疑!你先淋浴, 再來游泳,你和塞林挪一定有很多話要談,所以我們的討論可以推遲一點。可是,記住 ,我不打算聽到你進一步的爭論,說你需要時間去適應什麼新的規律,你已經花了足夠 的時間了!」 華安向他祖父簡短地點點頭,離開去做他所受吩咐的事。 在塞林娜候他回來之際,她起碼是這樣想的:他就要得到所有他為之奮鬥的東西了 。正是因為這樣的結果。他才願意接受一個使他長年失去自由的婚姻;真有點奇怪,他 竟堅持要有一段喘息的時間,去向他熱愛的生活,他的牛仔朋友,以及嘉比麗娜說那苟 延了的再見……她陷入深深的沉思,沒留意到唐·阿貝多在示意貝婭來把溫迪帶回屋裡 ,也沒有留意到他靜靜地退去。此時華安回來了,他只穿著一條黑色的三角褲,展現了 男性的活力,肩上搭一條洗澡用過的濕毛巾。 「你邀我和你一塊游泳,」他的話嚇她一跳,「這邀請現在還生效還是僅是剛才給 我祖父的賄賂?」 塞林娜喘一口氣,此刻,她能夠體會到他那吸引女人們的磁力。他體格異常結實, 在那曬成牛皮般棕黑的皮膚下,一塊塊肌肉皺成絲綢一般。「喂?」他詭詐地問。 「好把,我喜歡。」她突然需要和他呆一起。 她跑去池子的盡頭往下扎,像一把刀一樣劃開了水面。興奮流進她的血管,華安的 影子在身旁一起一伏,有力地劃著臂破水而去,很快便把她遠拋在後頭了。 她到達池子的另一端時他已經在等著了,他浮在綠墊子般的水面上,雙眼仰望著天 空,一副神情,就像剛抵達抱負的頂點。 「好多天來,我就夢想這一個時刻了。」他喃喃說道,斜她一眼,「這最後一次的 趕牛跟往常不一樣,滿是災難,耽擱了好久,牲口熱得極為暴躁,人只稍微好一點兒… …」 「毫無疑問,一旦你抵達文明的彼岸便有補償了。」干干的語調衝口而出。 他滾過身來。「有一些!」他乾脆地說完,扎進水底,一把握住她的腳踝,拉她一 起沉入池底。待他鬆開手時,她的肺都快要炸了,她迅速浮出水面,大口吸氣。見他的 頭一從身邊冒了出來,她馬上還以顏色,於是,一場遊戲開始了。在一個小時裡,他們 象孩子一樣地嬉戲,完全的無憂無慮,他們的分歧被預料不到的和諧淹沒了。 他們躺在躺椅上曬太陽,卡爾曼端來兩大杯冰鎮檸檬水。 「我喜歡你們的夏天,」塞林娜說,」乾燥但不會熱得不舒服。我幾乎不能相信現 在是二月;在倫敦,可能下著雪哩,人行道上蓋滿雪水,人人都壞脾氣地往車上擠,怨 恨這壞天氣。」 她惹起了華安的興趣,他懶懶地望著她。「跟我談談你自己吧,」他摔然問道,「 告訴我你在遇見我祖父之前是怎樣生活的,你怎樣遇到我祖父。」 她愉快的表情逝去了;與他作伴,她一度感到輕鬆,但這問題再次把她拉回危險的 實地。 「我在一間辦公室工作,」她吃吃地說,「溫迪和我共住一間在附近的小房間。」 「你去工作時孩子怎麼辦?」 「我每天早上把她寄放在幼稚園,晚上回家再順道接她。」 她住在莊園的這些日子,是以使她瞭解西班牙的生活方式,知道他會覺得這樣做是 難以思議的。智利人十分溺愛子女,總是堅持要讓母親來照顧。 「我別無他法。」她分辯道,「在我們國家裡,上工的母親把子女留給幼稚園照看 這是可以接受的,幼稚園都受當局的嚴厲監督。」 他的黑眼睛迸出火花:「那麼你認為官場機構適宜於代替母愛?」 他的盤問突然觸怒了她:「不!這就是我到此地的原因!我對溫迪健康的擔心到了 不顧一切的地步,當幼稚園提高了收費,我便花不起錢讓她留在那裡了。我的房東也告 訴我讓我離開,因為溫迪的哭聲騷擾其他房客,而那又是最後的一根稻草。情勢逼著我 響應你祖父的廣告——」她頓住了,不知道華安究竟瞭解多少他祖父的東西。 「對,繼續講我祖父的廣告,」他慢吞吞地說,「那具體寫的什麼?」 塞林娜想跳起身跑開,但他的眼光束縛住她,逼使她一字一句地重複刻在她腦子裡 的詞句:「求聘一拘謹、順從的金髮白膚英國姑娘,」聽見他吐出硬朗的笑聲,她皺皺 眉頭,然後繼續說,「要求完全、絕對不得離開職守。以保障終身生活以及滿足一切日 常所需為報,」這時,她的聲音降低到耳語般輕,「歡迎攜帶隨屬。」 「我的天!」他噓道,「你竟冒險走進地獄的大門!為什麼沒人警告你危險?」 「沒人知道,」她帶著尊嚴答道,「我和溫迪完全沒有親戚,而且像我說過的那樣 ,我對能否和溫迪共呆一起已到了不顧一切的地步,只要做到那樣,幹什麼也行。」 華安坐起身,面露笑容。「顯然,」他鋼一樣的下巴動著,「即使我祖父堅持要你 嫁給魔鬼本身你也俯首聽令!」 難道我還能抵賴嗎?她想道,她讓他撒旦般的凶狠神情弄呆了。但是,因為一些不 可名狀的理由,她得試試。 「不,不!」她除了分辨別無他計。「你祖父愚弄了我——並不是對我說謊,而是 給我造成對他要我嫁的孫子一個完全錯誤的印象。他暗示你為人過於靦腆,找不到老婆 ,而他採取的舉動是完全得到你贊同的。要是我知道你與我心中的形象多麼不同,你對 他的舉動又是多麼的憤恨,我就根本不會來。」 他默默詛咒他祖父的奸詐,但他轉過身來時,眼光並沒有仁慈多少。「所以你就來 到了智利,盼望找到一隻鴿子,殊不知你多情善感的身心卻讓利爪的禿鷹撕裂?我祖父 把我們倆部損害了,現在我們要報復,但其間是否要我增加對你的報答以便足夠補償你 的犧牲?」 在他站起來要離開之際,塞林娜申辯道:「你的祖父已經慷慨有餘了,我什麼也不 再要——」 一個傲慢的手勢讓她沉默了。「花在你穿著上以及給你遮頂的屋簷上的錢是微不足 道的,不能算作富;然而,即使他把財富降雨般灑在你頭上,你還是——我認為——兩 袖清風!」 他走後過了五分鐘,她拖著身子回到房間,太陽仍然是曖洋洋的,但因為他剛才吹 來的一陣蔑視的冷風,使她感到打顫。這並不新鮮了,從相會的第一次起,他們就已經 交換詞鋒了。跟平常樣,總是她帶著重創的傷痕敗下陣來,但這一次,華安厲害的舌頭 ,刺得更深,一也許這是因為她的愚蠢,經過他們間長時間的休戰,她竟解除了武裝。 她在脫下游泳衣時,耳邊響起他房間傳來的移動聲。自他們結婚的那晚以來,他沒 敢越雷池一步走進她房間,即使他們兩下的障礙只有一堵沒敲過的門。這間房他父母以 前往過,這對不幸人兒的婚姻開始時是與他們一個樣的,但據唐·阿貝多說,他們後來 熱烈相愛了。她閉上目,努力去感受那種幸福的氣氛,若然他們當真像唐·阿貝多說的 愛得那麼深,那幸福的氣氛就一定會縈繞在這房間之中。然而,她什麼都感受不到。 離晚餐的開始還要等幾小時,所以她鑽上了床,她身體是很疲倦了,但煩躁得不能 入睡。她兩眼滴溜溜打量這間幾乎完全是純白修飾的新房。仔細收疊在床尾的是一張雪 白的勾花羊毛被單,四邊飾有一呎長的錦絲流蘇。書桌鑲著帶有金色花紋的白琺琅,上 面擺著罩有金邊燈罩的檯燈;柔和的燈光射在淡藍的壁上。四壁空空,只除了一幅色彩 柔和的印畫和一面鍍金框大鏡。鑲藍邊深白緞子窗簾被流蘇繩子拉開,分掛在由地板高 至天花板的大窗兩旁。嵌進牆中的白衣櫃使地方寬闊了一點。純白的地毯、上面織有綠 葉扶持的金色小花華麗地鋪落到房間每個角落。 「夠羅曼蒂克的……」她眼昏昏道。隨後,她的眼皮承受不起睏倦的重量,沉沉地 合上了。 一個時之後,她醒了,精神一新,沐浴之後便完全恢復了。為了襯托她的好情緒, 她挑了一件芙蓉紅衣著,找了一支相襯的口紅,把她敏感的口唇也蓋上一層芙蓉紅,然 後帶上耳墜子,晃晃腦袋,以適應一下這不熟悉的重量。 她在落地鏡子前照著,這時華安走進來了,他的腳步在厚地毯上嚓嚓作響。她察覺 到他的出現,猛然轉身,憤慨的神情取代了愉快的表情。正當她要申斥他時,便讓他的 瞇縫的眼光制止住了。 「脫掉那衣著!」他響起了厭惡的聲音。 她似乎給咬了一口,臉刷地發紅了。她側側下巴:「為什麼?我看它適合我!」 「就像獅子皮會適合一隻羔羊一樣!」他唾了一口,「這是誘惑性女人的穿著,而 你,怎樣誘惑卻絲毫不懂。」他伸手把她的大耳墜子摘掉,一把扔在遠遠的角落。然後 他紮實地抓住她的肩膀,用另一隻殘忍的手去擦她的嘴唇,在她的臉頰上留下了一抹芙 蓉紅。「現在去洗洗臉,然後換掉那衣服。」他命令道,「它不正派!」 塞林娜惱火地反唇相譏:「你知道什麼叫正派?當你允許嘉比麗娜耀武揚威走出來 ,用眼睛向所有的人證明應該是她嫁給你時,你想到了正派嗎?」 「不要談嘉比麗娜!」他打斷道。 「哈,那麼你還是有良心!」她偏側腦袋道。 「對,我是有良心。」他的話讓她吃了一驚。他一邊說,一邊把手溜進宴服的口袋 ,掏出一個天鵝絨面的扁盒子,「要是我們手下的牛仔有誰少給了錢,我就會感到他受 剝削了,你也有權利完全受相同的對待。這是屬於我母親的東西,我為你帶來了,作為 付給你服務的額外費用。今晚把它戴上。」他掀開盒子,示出一條藍寶石項鏈,這些寶 石在燈光的照射下,像有生命般颯颯搏動。 塞林娜因受言語的侮辱面色發自,但她依然故我,站穩不動。 「不!謝謝!這項鏈與我的衣服不襯。」 她應該清醒一點才是。只一秒鐘光景,她便像他手上的陀螺一樣給轉弄起來,拉鏈 哧地給拉開,接著傳來刺耳的撕裂聲,衣服在他手中給撕開兩半。 「好了,問題解決了。」他無情地說著,「收起你進一步的爭吵,別開腔保護你衣 櫃裡的物質,好好記住:我習慣於讓我的吩咐從速服從。」他淡定地看看手錶,「在用 晚餐之前,你還有十分鐘的餘地——時間不少,足夠你決定換一件合適的衣服。」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晚餐是令人緊張的事兒,只有唐·華安泰然自若,他談他的,不理睬塞林娜凝固的 表情。然而,唐·阿貝多的眼睛卻老是不離她那蒼白、憂鬱的面孔。 她覺察到他的擔心,但裝不出有興致去品嚐食物。當時,華安野蠻地堅持要按他的 做,使她震驚不已,於是她想也不想便從衣櫃中摸出一件奶白色的襯衫穿上,簡樸地襯 起那串在她凍結了的心口上泛著冷藍色光的寶石項鏈。 唐·阿貝多皺起眉頭。「我一直在考慮,」他對華安說,但眼卻望著塞林娜垂頭喪 氣的臉孔,「在你接管莊園之前最好能讓你們倆去度度假——延遲了的蜜月。」他固執 地繼續說,對他們的缺乏熱情視而不見,「去海邊過幾個星期是不錯的,我曾打算遠行 一趟去拜訪西班牙的親戚,但這可以等你們回來再去。你會喜愛我們夏天的勝地的。塞 林挪·維尼亞一德馬分有著美妙的海濱和好旅館——甚至還有一間賭館,吸引著世界各 地的遊客。」 她相信華安不會同意,剛要開口就聽得他回答:「那裡肯定很吸引人。到海邊也會 對那孩子有好處。」 但就此點上唐·阿貝多十分堅決:「蜜月只是兩個人度的,溫迪要留在我的身邊。 」 塞林娜的嘴唇剛分牙便讓華安截去了她的分辯。「你說的也許對。就這樣定了吧, 那麼我們明天一早起程到維尼亞一德馬爾去。」 他祖父等晚餐一完使高興地離開了,單獨留下他們兩人。這是一個悶熱的夜晚,微 風緩緩從窗口吹進來,但絲毫減輕不了他一走就當頭罩下來的窒息氣氛。 「喜次去散散步嗎?」華安建議道,他一點兒也不在乎那種煩悶。 塞林娜想要拒絕,但隨即決定,干幹別的,不管什麼,總比關在屋內度過好,於是 她點頭同意。 「我去給你取條圍巾。」他站起身出去了,一陣之後,帶回一條繡花厚絲巾。「這 條很好。」他走近,「結實而輕巧。」 她因為他的接觸而臉紅起來,用手緊緊捏著他披在她肩上的圍巾兩端。 「放心吧」他衝著她的舉動說道,「我沒打算全毀了你擁有的物品,只是那些惹人 生氣的罷了。」 「我覺得奇怪,一個寧願自己的情婦嫵艷的男人竟要堅持讓妻子有高潔的風采。」 她尖刻地譏諷道,他的野蠻動作仍然使人痛恨。 華安深深地端詳著她:「我們有句諺語,是這樣說的。'只有不被問及的女人才是 高潔的'。當然,這位孩子的在場足以證明,難道這樣的情操能夠落到你身上?」 她匆匆走過他,避開他挖苦的眼光,免得他看見她落淚。同時,她強烈地感到高興 ,她已經抓住了這一武器,用它可以折磨他的傲氣。她若使用得當,他終將會發現她的 在場難以忍受而十二分願意提供資金讓她回家。 他們沐浴著明如白晝的月光,蕩進那近乎於熱帶的美麗花園。花園建著房子,周圍 種滿按樹,形成了一堵屏風,擋住了遠處的建築物。 「巴迪比阿家族一向是這一莊園的領主。」華安一邊走一邊開始懶懶地解釋,「牛 仔們不單只把我們看作是僱主,而且看作是一個大家庭的頭。」 「或者是看作遠離世界一個小天地的獨裁者!」她駁斥道,「你們感到驕傲,工人 們不允許挨餓,但你們從不會想到去提高他們的生活標準。我毫不懷疑,牛仔們一生下 來就依附於這莊園,而他們當中無論誰都會發現很困難——不,不可能——在他處找到 工作,假如他企圖離開的。」 他驕傲地挺直身子說:「我們的工人是自由的,他願意什麼時候、去什麼地方都行 !」 「就像我一樣自由嗎?」她奚落道,「你十分清楚別處莊園的領主不會雇他們,只 有在城市他們才能找到工作。你們巴迪比阿部是暴君,使用起人來只當作木偶而不是血 肉之軀,迫使他們違背心願去按你們的做,就拿這次度假作例子吧,你明知我不願到海 邊,尤其不願意和你一道去!」 「難道與我作伴幾天的光景那麼嚇人?」他說。「你需要休假,你顏容憔悴,需要 找個有使人盡情歡快氣氛的地方,像維尼亞一德馬爾,去輕鬆輕鬆。而且除此之外,」 他聲音繃緊了,「得讓我祖父保持好的情緒。成功已幾乎在我掌中了,倘若一起度假是 取得一個王國的先決條件而不只是假期本身,那麼我們就要去度假。在這一點上,你是 對的,我將不允許任何東西阻礙我的計劃。然而,既然我現在覺得對你要更慈善一點, 我保證你對陪我去維尼亞一德馬爾不必有疑慮——真的,我要盡力保證你欣賞這一個不 會有衝突的假期。因為你的合作,我要使它成為值得紀念——作為對你有能耐服務的獎 金。」 他們翌日早上起程了,飛機由華安駕著,像鳥一樣飛向藍天。他穿著敞胸襯衫,樣 子悠然自得,似乎決心過好這次意料之外的休假,有否他的同伴作陪都關係不大。 他往旁偷看一眼挺坐的苗條身影,她雙手擱在膝上,一副表請既有激動又有緊張。 「你喜歡開一下嗎?」他的話使她驚愕。 塞林挪一縮。從視野中消失了,「不,謝謝。」她拒絕道,察覺出他的惡作劇。 他按按操縱桿,飛機抬起鼻子,筆直爬往天空。塞林娜感到有股無形的力量把纖細 的身子壓住椅背。血液湧進她的耳朵,氣在喉嚨處卡住了,講不出聲來。華安動動桿子 ,有一秒光景,她輕鬆了;隨後他使飛機急速旋轉,載著他們瘋狂地直插大地,速度之 快使她相信一場災難是無法避免的了。她閉上眼睛,咬緊牙,準備承受碰撞,這時,就 在她的嘴唇無聲地禱告之際,她覺得飛機拐了個彎,引擎的尖叫聲變為柔和的搏動聲。 他睜開眼,看見他咧開嘴的笑面。「傻瓜,」他說,「我們會死了的!」 他大聲笑道:「可飛得多痛快!閃光的速度,留下蔑視的余跡。」 她聚集起四散了的機智。「飛吧,你一定要這麼飛的話,先生,可得一個人飛。就 個人來說。我寧願悲慘地活著而不願光榮的犧牲。」 餘下的航程,是平靜地飛完的。飛機開始失重了。準備降落。下面是瓦爾帕來索。 「你奇怪我們叫它天堂谷嗎?」華安向下點點頭。 塞林娜伸長脖子往下看,下面的城市象鐮刀一樣成半月形圍著一個港口,港口佈滿 船隻,巨大的吊車正裝卸著貨物。 讓她失望的是,華安租來的汽車運直穿過城市而去了,她本來想慢慢欣賞這座分級 的、建築在從海灣拔起的山巖上的城市。「城市建成兩級,」他告知她,「分作上下城 。下城繞著海灣,是商業區,而上城是住宅區。兩部分用纜車連接。」 沿著瓦爾伯來索海濱往北開了十五分鐘車之後,他們來到了維尼亞一德馬爾,塞林 娜立刻讓這裡的景象吸引了。延展而去,平坦的白沙灘上,飾著點點鮮艷的陽傘.海浪 沖刷在海灘上,泛起了明快的色彩。離海灘不遠的地方,一輛輛馬車的的得得地走過一 幢幢古老大屋和新房子。高大的棕桐樹和松樹整齊地列在大街兩旁。到處種滿鮮花。 「多麼沁人的芳香!多麼繽紛的色彩!」她驚歎道,眼睛高興地瞪大了。 「城市法律規定每戶人只要有地方種花就必須種上。」華安笑著,伸手去摸車門把 手,這時他們的汽車已經停在一間莊嚴的旅館前了。 她心不在焉地跟著華安穿過門廳,走進電梯,一直坐到大樓的最高處,然後給引到 頂層的一間套間。這裡通風透氣,裝飾著春天的色彩,巨大的窗子把不平靜的湛藍色的 太平洋框作一幅圖畫。 「你喜歡這兒嗎?」華安走到她身後發問,她站在窗前心曠神治地望出窗外。 「真是驚人的好!」她轉過身子。面帶開心的笑容,大大的眼睛深處保留了一些海 洋的閃藍色。 她使他失去防備了。由於習慣了老是碰到猜疑以及隱晦的敵對,他似乎對如何應付 她無拘束的愉快不知所措。他凝視得那麼久,使她察覺到自己的忘情,以一笑掩飾臉上 慌亂的紅暈。 當她不安地慢慢走開時他拉長聲子說:「我願意忘記你是個女人,你若願意忘記我 是個男人的話。我厭倦了這場性別間的戰鬥。為什麼我們不放下武器,同意在這次逗留 期間休戰?」 忘記他是個男人!他在要求辦不到的事情!然而她點頭同意,同時把中指交叉在食 指上,以消去說謊的罪過。 「好!」他的笑容使她動搖了一下,「那麼既然我們已經同意作為玩友,我們就先 清醒一下,然後去看看這個城市有什麼好玩的。」 他們有兩個相連的房,當中有一個洗澡間,他讓她佔頭一個房。她穿上一件領口鑲 邊、袖子有方格紋的白衣服。這時她聽得見他並不悅耳的嗓子從淋浴的濺水聲中升起。 他把雲一樣的金頭髮別起時她的手顫抖起來。是激動?是害怕?她帶著走著瞧的心 情,兩者都不願意承認,告誡自己情緒不要過高,得提防這西班牙人的沉重的禮品。 但是華安一走進房間她便把自己的警告全忘了。他像魔鬼一樣英俊,穿著黑褲子, 一件合身的T恤就像第二張皮一樣緊繃著他富有彈性的肌肉。 「你準備好了?」他很滿意她的打扮。伸出手來,她把手指插入他的掌中,數月來 第一次強烈感到一種青春的幸福。 頭一個小時,他們沿著海邊,飽嘗海濱上成群在日光浴的快樂人群所散發出來的歡 快氣氛。華安給她買雪糕和新鮮海味,她笑著反對,說這會倒了她的胃口吃不了晚餐, 但華安不管她那麼多。他們坐在一堵牆上觀看隨著海水起伏的,泊在港口中的船隻,觀 看邊波逐浪的海鷗。 塞林娜走進套間的客廳,感到渾身發熱和幸福。華安給她倒水,她感到一陣衝動要 感謝他。 「今天真好玩,」她的裙子隨著她坐下而翻滾,「你作我的朋友要比作我的丈夫好 多了。」 他面帶難以測度的表情把水遞給她,然後便喝自己的水,喉嚨的肌肉隨著每嚥一口 而平滑地移動。 她眼睛疑惑地注視著他放下的空懷子。他於每樣事情都是充滿活力的,連喝水也是 一樣!她知道他固執而狡猾——難道是她自己傻,只是看到他話裡的表面價值?難道他 的轉變只是個釣餌,誘她產生虛假的安全感?他是個精力旺盛、血氣充足的男子,而他 已經有很久一段時間沒見過嘉比麗娜……! 他捉住她的眼光微微一笑,完全沒有內疚的一笑。 「友誼是一種慢慢成熟的果子,親愛的,我們的友誼就像一種新酒,當它陳了我們 就要愉快地喝。」 塞林娜暫時解除了武裝,她回笑了一下,執起他伸過來拉地起身的手。「穿衣服去 ,是用餐的時候了。」他以頭示意窗外正在黑下來的無空,「我們早點吃,然後去搜索 天堂谷裡最大的快樂。」 十一他們兩人並排坐在一張餐桌前,津津有味地品嚐好吃的食物。 「給我講講你早年的生活,」華安問道,「你孩童時幸福嗎?」 「很幸福。」她閃著柔軟光輝的眼睛捕捉住他的目光,「我雙親是非常好的人,」 她回憶道,「我想他們把我寵壞了,可我是他們唯一的孩子,起碼直到——」她淬然頓 住,臉龐染上了顏色。 「對,直到……?」他的眉毛不解地皺起。 「知道……他們死。」她口吃地道。 「他們是和我雙親一樣,死在一塊?」他帶著同情的聲調問。 「不十分一樣……先後相差六個月死去。」 「要是這話題會令你痛苦,我很抱歉,也許我不該問。我只是多少有這麼個感覺; 你並不一直總是這麼冷漠,我真希望生活在還未來得及給你青春的嫵媚留下傷疤之前, 我們就相見了。溫迪的父親——你父母贊成他嗎?母親們保護她們子女行動之迅速是聞 名的——你母親把他看作你合適的丈夫嗎?」 她臉上的紅暈加深了,無法形容地感到一種不老實。她真誠地回答:「我母親很喜 歡他。」 「呵!」他沉思地領一頓,然後進一步問:「那麼你認為她會怎樣看待我?」 塞林娜正是經常向自己提出這一個問題並且找不到滿意的答案。他是完全超出她們 的理解範圍之內的,她相信,母親會像她自己那樣敬畏他。她憎恨巴迪比阿們的獨斷專 橫,然而她不得不承認他們是無可匹敵的,就像遠離凡世的恆星在頭頂閃閃發光。 華安不耐煩地等著她答覆。她深深吸一口氣:「我母親象大多數的婦女那樣,很易 為嫵媚所動,讚美美貌,為恭維所折服,但是……」 「對。講下去。」他皺皺眉頭。 「她不會喜歡嘉比麗娜,」她不安地告訴他,「她永遠不會把幸福和財富聯繫起來 。」 「你是說她寧願溫迪的父親不名一文?」 她父親的臉孔從面前閃過,使她溫和地口答:「我曾經聽她說過:他有富有的心腸 ,使得財富成為多餘的東西。」 他猛然挺直,突然怒火凝胸。「真奇怪,你受騙了!我聽起來,你母親真是愚不可 及,根據你的說話,我必須把你的不幸完全歸咎於她的身上!一個母親應該十分瞭解男 人,一接觸就立刻知道她能否把女兒托付給他,但她似乎盲目的多情善感,容易上當, 沒有一點判斷力!」 他不給時間她分辨,拖她出了餐廳,然後穿過門廳,走出旅館外。 「我們去哪?」她喘著問,快步跟著他走。 一部的上溜了過來,他把她拉了進去,對司機說所:「到賭場。」然後他挖苦地對 他說:「在那裡多餘的財富可以買多餘的東西……」 儘管夜還是相對的早,但賭場已經擠滿了人,優雅的女人滿身珠光寶氣,而男人也 穿得堂而皇之,自信十足,旁若無人,似乎輸贏在他們來說無關緊要。吊燈掛在桌子之 上閃著光芒,每當賭徒從一張桌移去另一張桌去轉轉運氣,帶過的輕風便扇動了吊燈垂 下的透明瓔珞。開賭人抽出贏數或打出大牌,無論籌碼滾進來還是滾出去落到一個贏家 的口袋部不露聲音。 這氣氛直透塞林娜的腦子,強烈得像烈酒衝進未嘗過酒的咽喉。她說了一聲謝謝, 當華安把一把籌碼塞進地的手裡。 「試試你的運氣。」他微笑道,詼諧又回來了,「你喜歡在哪張桌子開始?」 「在帶有個轉輪的那一張吧。」她說道,似乎受輪盤賭所吸引。桌子只有一個空位 置,她鑽了進去,感到一陣不安,因為華安在她肩膀上面俯身指點。 她謹慎地把三個籌碼放在九字上,緊張地等著,只聽得開賭人一抽:「紅九。」她 意識到贏了。 「我贏了,華安,我贏了!」 「那麼繼續下去,朋友,」他鼓勵道,「新手總是有運氣的,真沒法解釋。」 一小時過去了,她還在賭,高興地看著成堆的籌碼越來越多。這時,華安已經在她 身邊找到一個位置,被她的好運氣幾乎弄得不知所措。 「我現在該停了?」 「不要停,除非你願意,」他答道,」對一個女人來說,運氣不衰,膽子越大。」 塞林娜既感到膽大,也想搞惡作劇,她把所有籌碼都堆到她第一次選擇的號碼上。 輪子開始轉了,那個小白球滴溜溜沿著圓周轉,起初很快,接著越來越慢,最後搖搖晃 晃滾進了其中一條槽。 「紅九!」開賭人拖長嗓子道,把很大一堆籌碼推到她面前。 她不知道這裡頭究竟有多少錢,只是瞪大眼睛對華安說:「我不想再玩,我很有錢 了嗎?」 他輕輕地抽搐著嘴角,「你還沒有成為富翁,但你已贏了三幾千英鎊。」 「三幾千……!」血湧上了她的雙頰。「可那妙極了——我還從來沒掌握過一百鎊 之數呢!」 「是嗎?那也許你是明智的,死拿著得來的東西不放。噴泉升了起來便一定要落下 去,而我不想看見高興的神情從你的漂亮臉孔上消失。喝一懷慶祝一下怎樣?我們必須 用香濱酒來為你的好運氣祝酒。」 離開之前,他把她的籌碼兌了錢。直至他把厚厚一迭鈔票遞給她時,她才意識這是 確確切切的事實。他的目光從手裡的鈔票上溜到她的小荷包上。 「我給你保存好嗎?」他皺皺眉頭。「我來照管可能更安全。」 塞林娜死盯著那迭鈔票,突然間醒悟到她有生以來頭一道擁有錢,足夠的錢去買自 由,逃走,擺脫目下的困境。在華安的手上,捏住的錢足以為她和溫迪買飛機票,餘下 的也夠保證她們在她回到英國後找房子、找工作的當兒不會挨餓。 她突然察覺到他瞇縫著眼的注視,喘一口氣說:「不,謝謝你,我自己保存,我的 錢包有很多地方。」 「很好。」他聳聳肩,把錢遞過去,她用手顫抖地接住。 出了賭場他叫了輛的士把他們開到夜總會。塞林娜在華安拖上前來的椅子上坐下, 打量舞池中一對對旋轉著的舞伴。華安在一旁叫了香檳酒。一陣子光景,一瓶擱在冰塊 桶裡的酒給送到他們的桌子上,瓶塞「蹦」地打開,於是液體便閃著光泛進他們的玻璃 杯裡。 「淺金顏色,表面冰涼,裡面卻隱藏著激烈——這樣描述對你也同樣適合,親愛的 !」他舉起杯子嘲弄地道,「是什麼思想打擾你一貫安詳的額頭?你在算計我什麼嗎? 」 她握著杯子的手吃驚地一搖,灑了一點酒在桌子上。「當然不是!」她回復鎮靜。 華安會準確地度出她的思想,他似乎者是比她走前一步。可是這一次不能讓他猜出她的 思想方向,務必把他的直覺誘向別處。誘!當她勇敢地對著他的針尖般銳利的眼光時, 她作出了決定。 她沒有感到一絲兒的良心不安,眼睛含羞地穿過杯口捲出了一個秋波,細語道:「 和我跳舞好嗎?」 他雙眉飛起答道:「當然好,親愛的。」 當投入他的懷裡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和年輕、像樣的男性跳舞了。 然而華安卻過於像樣了。他貼得那麼近,以致他的嘴唇不時擦過她的額頭。他浪漫 地擺動,在她耳邊悅耳地哼著曲,有趣地審視她湧著紅暈的臉龐。 「輕鬆一下。」他喃喃道,「你應該忘卻我是你的丈夫,把我當作朋友,記得嗎? 難道友誼應該造成敵對?」 塞林娜醒起要哄騙他,於是極力硬要讓肢體聽使喚,逐漸便覺得身子能隨心聽欲, 讓他引著老練地在亂紛紛的跳舞人叢中穿游。最後他把她引回他們的桌子前時,她衷心 地笑了。 「再喝點香濱,」他催道,傾倒著細頸瓶子,直至她的杯子溢出酒液來。 她用不著更多的刺激,她的心情已經和杯子裡翻動著的氣泡一樣沸騰了。然而,她 貪婪地一飲而盡。華安滿意地再把她的杯子斟滿。 「噢,最好不喝了!」她抗拒道。「我能夠感覺到酒正在湧上我的頭!」 「而我能夠感覺到你正在湧上我的頭,親愛的,」他答道,並蓄意地迎著她的目光 ,「我迅速地發現自己忘卻了你的以往,希望今晚是我們的第一次相遇,從某種意義上 說,確是如此。」他伸手過去捏她的手,「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你是一位年青、美麗的女 人而不是一個我為之憤恨、向我索取自由的妻子。你的不幸經歷並沒有給你清白的外貌 留下印記———真的,我現在正開始體會到我祖父那種老對你這種女性小心翼翼的態度 。也許你的清白是從夏娃那裡繼承來的。儘管夏娃沒有祖先去繼承聰明,然而她卻找出 了一條路子會毀滅主宰她的配偶。」 「我沒有希望倣傚夏娃:」儘管她辯駁,她還是感到羞恥,記起她的唯一目的就是 完全解除他的武裝,讓他忘卻她錢包裡的錢,從商不去留意它偽可能的用場。 她激動得發狂的睫毛眨下來,迭起她的內疚,這時便聽見他輕聲地道:「我相信你 ,親愛的,你最大的罪孽就是你一點罪孽也沒有。」 在餘下的時間裡,他們共享一種和睦關係,這使塞林挪既感痛苦,又感到消魂。他 們踏著夢般的音樂跳舞。他們傾談,然後再跳舞,每一次她投入他的懷抱都比前一次要 情深一點,每一次他都以佔有的心情拘緊她。到了他們決定離開之時,她已經害怕她操 縱的情勢會急劇失去控制。她可以感覺到他內心升起的慾望以及他為了保持他們IWfe拉 圖式的關係所作的自制。 他們坐的士日旅館時街道已空無一人。他們倆舒服地坐在後面,華安的手臂摟著她 的腰,她的頭髮像一把絲扇子般散落在他的肩匕在短短的途中,沒有吭過一聲,但在這 的土裡的小圈子中卻可以感受到一股緊張氣氛,它堵住了受控制的情緒,這情緒正喊著 衝來免得讓人要承受它的後果。一走進套間,塞林娜便驚恐起來,想脫身逃掉,便喃喃 道:「很晚了,你原諒的話我就直接去睡覺了。」 她剛從他身旁走過便讓鐵打的銬扣扣住了腰部。「先別。親愛的。」他消沉的口吻 讓人嚇了一跳。「我們首先得喝點好入睡的酒。」 針尖火辣辣地刺著她的手臂,當她小聲地哀求:「我不想再喝了,華安,請讓我走 ……。」 他以行動作出回答,他猛然用手縛住她的雙臂,用力把他抵在胸膛上。「你不能此 時離開我!」他低沉的聲音顫抖而使人害怕。「今晚和我呆在一起!讓這一晚成為我們 的蜜月。並不是因為我祖父願意這樣,而是,因為我們自己願意!」 他們的蜜月!她的喊聲讓如饑似渴地尋找反應的嘴唇給封住了。 她像落進圈套的動物一樣極力要掙扎出來,但她的掙扎似乎只能逗樂他。 「來,親愛的,」他從喉嚨裡吐出一陣細語,「你知道我希望什麼,把你交給我, 讓我來驅除躲在你心中的惡魔吧。你覺得自己是凡人。然而你僅有一半活著。另一半和 那鴿子一道埋著,那鴿子振翅飛進了你的生活,他那脆弱的雙翼簡直不能把你提到快樂 的邊沿。別,別害怕力量,我漂亮的妻子,禿鷹飛得快並且強壯,能一直去到天堂的大 門!」 「而且當他滿意了他便一鬆爪子,把他的獵物投進地獄的深淵!」她用力推他,發 現自己在害怕中有著超人的力量,掙脫了開來,讓一張桌子擋在他們中間。「這些就是 你的承諾,先生!」她奚落道,「你的朋友都像我一樣那麼憎恨你嗎?」 他猛然立著不動,一副疑惑的神情,雙眼搜索著她的臉孔,似乎在懷疑她說話的誠 實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慢慢地宣佈,他那不道德的本能受制住了,「你今晚的 態度是一種鼓勵,甚至是一種調情,所以為什麼要突然擺起這毀了的美德來?我會想像 到,你在放蕩得出奇的以往中所有的經歷本來可以告誡你,要幹不打算完成的事是愚蠢 的。」 「就算你對,我以往是犯了一個錯誤,先生,而且付出了價錢。然而,這經驗起碼 教會了我一條——千萬不要未算計一下代價便再次去愛。」 他狠狠地盯了她好一陣子,然後嘲弄地向她一躬身。「人們說愛是帶翅膀的友誼, 」他嘲道,「我真愚蠢,忘記了你是喜歡用你漂亮的雙腳死死地站在地上的!」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翌日早上,他們一起用早餐。 他一吃完便告辭道。 「我要出去,到今晚才回來——你自己快活一下沒問題吧?」 她點點頭,他便大步走了,留下她對付自己的煩惱。儘管他沒有說什麼,他可能已 經原諒了他自己昨晚的行為,只因他接受了許多的鼓勵。回憶起來,她強烈地感到羞恥 。然而,她的行動背後的目的,卻是與以往的一樣坦然,他今天的缺席的確是大好運氣 ,這是她沒有料到的。她迅速穿好衣服,然後到服務台查詢一番之後,便匆匆趕去他們 推薦的旅遊局。起碼說,有一方面她的計劃已經成功了。華安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她口 袋裡的錢。 最大的問題仍然未解決,就是如何把溫迪從莊園弄出來,但塞林娜決定,她必須一 次只走一步,她最迫切的目標就是看看那些錢是否確實夠付她們兩人回英國的飛機費用 。 她眼露喜悅的光芒從旅遊局走出來。剛才從那位服務員的口中,她驚喜地發現,除 去機票之外,她還剩有相當可觀的錢,差不多還有一千五百英鎊。 她沿著寬闊的街道走著,腦子裡充滿了各種想法。然而,不論她怎麼苦苦思量,如 何把溫迪從莊園轉出來這一個令人煩惱的問題似乎注定永遠無法解決。她考慮設法找個 借口,發電報給唐·阿貝多,讓他把溫迪送往維尼爾一德馬爾,在那裡她們逃走會相對 容易些,巴迪比阿有兩架私人飛機,一架是華安的,他們就是坐它來的,另一架是唐· 阿貝多的,通常由波德羅駕駛。 「究竟怎樣,」她焦急萬分地喃喃道,「我才能說服唐·阿貝多按我的做而不會引 起他或者華安的疑心?」 到了午餐時分,她已經讓這個問題弄到精疲力盡了,便繞道返回旅館。就在她經過 服務台走向電梯時,一位服務員喊住了她;「等一下,夫人!有一封電報是給你和你先 生的——你現在就拿去可好?」 她毫無興趣地伸手接過電報,然後便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它,但一個想法隨即使她警 覺起來:電報只可能是莊園的人發來,因為只有他們才知道她和華安呆在哪裡。剛才的 職員說電報是給他們兩人的,所以電報顯然不會是關於公務的事。 她撕開電報時感到一陣緊張。電報的內容正是對她祈禱的報應:溫迪異常煩躁,不 受慰撫。送來你處。 飛機14:00點抵瓦爾帕來索機場。 14:00點:兩點鐘:她急忙掃一眼手錶。快十二點了。她猛烈地按一下電梯壁上的 按鈕停下電梯,接著按另一個按鈕往下降。電梯一停下她便直接衝出旅館,拚命揮手去 引起過往的士司機的住意。但輛輛車都似乎載了客。在隨後的幾分鐘內,她整理了一下 自己的思緒。瓦爾帕來索,只有十五分鐘的路程。而溫迪的飛機兩小時之後才抵達。她 還有充裕的時間,可以去收拾幾件行李,這樣一接著溫這便無須返回旅館,而是直接坐 的士開往繁忙、巨大的聖地阿哥機場,只要一登上開往英國的飛機,她們愛消失多久便 可消失多久了! 一雙雙好奇的眼光隨著她再次進入旅館。但她整個思想只顧著一個目的,無心顧及 這許多了。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鐘的寶貴時間,她便把所有需要的東西都塞進了一個皮箱 。於是她便以更為鎮定的神態,扛起皮箱走進電梯,走過服務台前的看守的服務員身邊 ,走出了旅館大門。這一次她走運了,一揚手便停住了第一輛經過的的士。她放心地吁 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後面,感到渾身精力都耗盡了,並對司機說道:「到瓦爾帕來索 機場——請開決一點!」一到了機場,付過了車費,她便到候機室裡找了個位置坐下, 那裡可以把跑道看得一清二楚。時間似乎過得很慢,她煩躁極了,每隔一分鐘左右便看 一次表,而手錶的指針卻是緩慢地爬往飛機到達的時間。華安不可能知道她在哪裡;即 使他回旅館要比他預定的時間早,而且人家告訴了他有封電報他也不會知道電報有什麼 內容。但是怕他出現的恐懼是那麼強烈,使她老是把眼睛瞟著機場的人口,唯恐華安會 隨時走進來。 她終於極為放心地看見巴迪比阿的飛機在盤旋準備降落了,她一躍而起跑出室外, 很不耐心地一直等到飛機輪子一著地,她拚命跑過去,當貝婭抱著溫迪踏出機門時塞林 娜已經在外面迎接她了,並一個勁地感謝貝婭陪著孩子來。 「晦,那沒什麼,夫人!」貝婭對她說,「你們離開後這可憐的小東西怪孤零的, 我們想方設法去慰撫她、逗她,讓她別老想著她親愛的媽媽,可是沒用。她老哭,就是 伯爵本人也拿她沒辦法,他最後就決定把她帶回給你了。」 「可憐的親親!」塞林娜伸開雙臂,溫迪沒神的眼睛立即明亮起來。她消瘦了的小 臉蛋足以證實貝婭的話,但看見塞林娜的第一眼,她的臉便像一縷陽光透光了雲層一樣 笑開了,她幾乎是跳進塞林娜候著的手臂裡的。「喲,親親,抱上了你多麼令人快活。 」塞林娜把臉埋在孩子的卷髮裡說道。「我再也不離開你,我保證,我們現在起永遠要 呆在一塊!」 她給波德羅揚揚手還了個禮,見他還坐在機艙裡,沒有離開的意思,便問道:「你 有什麼計劃,貝婭——是讓你留下嗎?」 「除非你需要我照顧,夫人,不然我是要回莊園去的。」 「那麼你走吧,我這不需要你。」塞林娜催促道。 貝婭疑惑地打量著機場,她顯然是奇怪華安的不在場,但她順從地帶著到了唇邊的 問題爬回飛機。緊接著引擎發動了,飛機開始沿著跑道加速。塞林娜強迫自己等到飛機 離開地面,然後才匆匆回到機場大樓。 她一隻手抱住高興地對著她的脖子噴鼻子的溫迪,另一隻手提著皮箱走到外面的的 士站,吃力地對候著的司機說:「到聖地亞哥機場!」 她的思想開始象車輪子一樣飛快轉起上來。她若夠運的話,脫身就只是短短數小時 之內的事。到了英國,就得考慮如何解除那婚姻的束縛。這婚姻合法地把她連著華安。 她相信,只需過過形式就能廢除這不完美的婚配,這樣一旦遇見她夢寐以求的男子,就 沒有什麼會阻礙在他們通往幸福的道路上了。 她努力想像這樣的男子——他的相貌她還未曾完全繪出,但他須強壯有力,意志堅 強,有決斷、有信心,男子氣十足。 華安的臉孔在眼前一閃,但隨即打消了。她理想的男人必須具有柔情蜜意,而這一 點她發現華安是完全缺乏的。昨晚她引起了他的興趣,但這只不過由於她是他唯一可及 的女人。他一心只想調清,任何眼前的女性都可供一樂,即使是二手貨的老婆——但只 是一晚,以後他的悔恨會增加一千倍。高傲的巴迪比阿是不會與人分享東西的——不分 享他的土地,不分享他的財富,尤其不分享他的老婆! 幾小時之後,她和溫迪來到了聖地亞哥機場候機室。票已經買好了。皮箱也托運了 ,她們所能做的只是等候飛機班號的廣播。 溫迪正變得暴躁了,塞林娜內疚地意識到孩子已經很久沒吃東西。她自己一點也不 餓,一想到食物就令她反胃。「我多麼羨慕你,親愛的,對生活的看法是這麼單純。」 她摸摸溫迪的卷髮。「來,我的寶貝,我們要找些吃的。」 走進了機場餐廳,她找了張不引人注目的餐桌,把溫迪擱在一張高椅子上,要了兩 份炒蛋。她是那麼的不安,幾乎連刀又都不會使,所以她乾脆不吃她的蛋了,一心用匙 子把蛋舀進溫迪的嘴裡。孩子卻不趕緊了,開始與匙子玩起捉迷藏來,匙子一送過來她 就閉上嘴唇,一把食物移開她就拚命擊椅子的托手。 餵食進行了好久了,以至塞林挪一聽見廣播他們的機號便吃了一驚。 「天!」她跳起身。「該走了!」她用手扶起反抗著的溫迪跑出餐廳,在人堆中穿 梭而過。溫迪反抗的尖叫聲使她不安,但她決心不理。外面的跑道上,一架飛機正等在 那裡,飛機在轉動著,好美妙的光景,那飛機就要把她們運回那個塞林娜欣然地拋棄了 的健全的世界了。 笑面相迎的空中小姐開始把她的客人帶入機艙了。塞林娜走上前來,雙眼死盯住她 的目標,是這樣的全神貫注,以至有人拉住了肘子她也幾乎不覺得。 在亂紛紛的哄鳴中她的耳朵聽見華安的聲音悅耳地向空中小姐說道:「我妻子改變 主意了,她此刻不願意坐這班機走。」塞林娜沉重的雙腳在原地拋錨了。望著站成長隊 的旅客漸漸消失,她沮喪已極,凍結了的嘴唇連一個反抗的字也吐不出。他讓她望到飛 機起飛為止,然後說道:「我對你的看法從來也不高,但直至今天為止我都沒想到你會 是騙子!」 塞林娜轉身對著他,面上的失望之情使他不禁退避幾分。「我幾乎成功了……!」 她氣得說不出聲。「你為什麼不讓我回家?」 「就算你走了也沒什麼兩樣,」他咬著牙說。「我會把英國撕開兩半來找你!」 她異常的不安,看見他閉緊的嘴唇發白,腮邦上的神經劇烈地抽動——這顯示了他 憤怒的程度。 以後的事情,她便忘了,記不起是怎樣回到瓦爾帕來索的。回到旅館之後,華安要 了一張小床放在塞林娜的臥房裡,還睡著的孩子給輕輕放入床中。 「現在!」他把她轉過來面對他。「你得解釋解釋!」不講情面的手指捏著她的肩 膀把她拖進起居室,無禮地扔落在長椅上。 「我有生以來從未感到過想要揍你們這種女性!你竟敢這樣對待我——你,我的老 婆,有意蔑視我的意願!你想想當我不得不悄悄地返回莊園告訴朋友老婆離開了我時, 他們會怎樣嘲笑我!」 她的麻木讓他憤怒的熱度激起了一個反應的火花。「我不是你的老婆!」她住後用 力仰仰腦袋。撩開散落在通紅的面頰上的金髮。「而且,我既不知道也不管你的朋友會 怎麼想,先生!」 他向前靠過來,把她的肩膀抵在長椅背上。「你對我太過份了,我美麗的妻子。」 他抖動著恐嚇:「很顯然我過去大過寬宏大量了,太過於有意讓你有必要的時間去擦掉 你心目中那位你認為你所愛的男人的形象。現在我看到我的周到並不得到感激,你太低 踐了,就像其他你那類的女性一樣,寧願被搶劫而不願自願給出。」 他一鬆手她便猛然站起身,因他暗示的威嚇而顫抖。 「你想幹什麼?你打什麼主意來進一步折磨我?」 「折磨?」他瞪著眼睛拖長嗓子道。「沒有什麼折磨,你放心,只有送到我們房間 這裡的一頓好味晚餐以及隨後共同安睡的一夜以加深相互的瞭解——立即!這期間,我 建議你梳洗一下,穿上那件乳白色的衣服,它會使你顯得像一位清白的聖母和藍寶石, 使我想起我拿的東西是付過錢了的。」 他轉身走了以後很久,塞林娜還立在原地不動,一她知道自己此時應作一番盤算, 而自己沒法阻止華安執行他所認為對她的罪過的嚴懲。她垂頭喪氣地回到臥房,按他的 命令行事。 「晚餐等著開了。」華安進來告知。 「我準備好了。」她細聲道,覺得自己像一個受審的女人被引向絞刑架。 被一位侍者送上來的晚餐就像白水麵包一樣淡而無味,但塞林娜一本正經地吃,還 得設法與他搭話。她的僵硬的姿態一直維持到用完餐。最後,在華安命令下,侍者撤下 了,留下她來倒咖啡。她用顫抖的手倒完咖啡,搖搖頭拒絕了他放在她肘邊的一杯白蘭 地。 「喝!」他摔然說道。「它會讓你的臉恢復血色。」 但並不能使我的心恢復希望!她想道,害怕地順從。 當她喝乾了最後一滴,他便過來坐到她的長椅上,坐得那麼近。使他可以感覺到她 顫抖得像一隻被抓住的小鳥。「你冷嗎?」他用手燙燙她裸露的肩膀。 「不。」她喘道,感到他的呼吸扇著她的臉頰。 「好,」他沙啞地道,把她再拉近些,「那麼我的任務就變得更容易了。」 當他的嘴暴風雨般接觸她的嘴時,她沒有動,也沒有反應一直到他憤怒的吻減少了 懲罰性,並且令人吃驚地變得溫柔起來,安撫了她的情緒,把她心中的憎恨都消除了。 她逐漸開始反應了,以她花瓣般柔軟的嘴唇吻他的臉頰。 華安把她抱起,走進他的房,用腳閉上門,然後走過去把她輕輕放在床上。 數小時之後她離開他,留他甜蜜地睡,自己路起腳尖悄悄地回到床上,躺在那裡眼 瞪瞪地望著天花板直至黎明送來幾縷光線爬在它空白的表面上。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溫迪一大早就醒了,去照顧她使塞林娜感到輕鬆,要是腦子不忙,最好就是手忙。 孩子洗完臉穿上衣服她便把她帶到旅館的樓外,在那裡她沿著兩旁種滿鮮花的小道 上散步,不時停下來欣賞那特別使人心曠神怕的色彩,或者飽吸從沾滿朝露的鮮花中散 發出來的沁人心脾的芬芳。除了她們之外似乎還沒有人起床,在這寧靜的境界當中,她 的思緒可以隨意馳聘了。 華安還未露面。要是他奚落她的話,她真羞死了,一想到要面臨他不可避免的得意 之情真是比死還難受。溫迪睡醒之前,她淋了冷水浴,希望能夠洗去他印在她仍然滾燙 的身子上的手印。但是此時印象猶存,回憶起她自己的反應,真使她恨不得趕忙逃出旅 館,一頭扎入冰冷的、清澈的、起伏的太平洋,浸去她的羞恥。 但她有溫迪得考慮。為了溫迪她必須正視現實——現實就是華安,他此時甚至還會 在套間裡等她出來用早餐。騷動的聲音開始從旅館的廚房區處傳出來,她退步回來,重 新走進旅館。在他們套間的門外,她躊躇了一下,然後,正要伸手推開門,門砰地打開 ,華安出現在門檻處。他面色發自,用不安的手指梳著淋浴弄濕的頭髮。他忽道:「你 去哪兒了?」 「散步……在下面……」她口吃地說。 「馬上收拾行李,一吃完早餐我們就要回莊園去。」 「好。」她淡淡地說,從他身旁走過想進入起居室。她本來是要徑直走會她的臥房 的,但溫迪卻另有主意。看見她最喜歡的男人就在附近,她不想放棄跟他嬉戲的機會。 「晤……晤!」她咯咯地說,伸出她的小手,幾乎是要躍出塞林娜的懷抱撲向他去 。 嘴唇上似笑的抖動打破了華安口角上嚴厲的和諧。他伸手接住她。「你好,小美人 !真是令人高興,看見我家庭中起碼還有一位女性不會看不起我。你會把你的看法傳達 一點給你親愛的媽媽?」 他缺乏熱情的調子,他說最後一個詞時稍為加重的語氣,使塞林娜突然感到沮喪。 然而,這一時刻過去了,她把自己的猜疑當作過於敏感的心情打消了。他不可能知道的 ! 他們在不可忍受的緊張氣氛中裝模作樣地吃早點,到後來華安終於把自己的盤子推 開。 「我們回到莊園後你必須盡力掩飾你顯而易見的對抗情緒。昨天我用話機跟我祖父 通話了,」他還沒有被問及使洩露了他是怎樣發現電報的內容的,「他告訴我他巳準備 好去度假,他計劃好讓我們馬上回去。一旦他離開了莊園,你就可以愛怎麼清靜就怎麼 清靜,但在那之前,我必須堅持你要盡量圓滑一點。我全心希望——當然他自己也暗示 ——他在去西班牙之前,將把整個莊園移交給我接管。他的律師們此時此刻正草擬必要 的文件,一當我的位置給合法地建立,我們達成的協議就可考慮終止——技巧地,起碼 是。」他趕緊補一句,「當然,你得意識到,你尋求的自由不能立刻兌現,那需要時間 ,而時間是站在我們一邊的。我們倆都年輕得很,不要吝嗇,好讓我祖父在他餘下的殘 年裡心滿意足地認為自己判斷正確。」 塞林娜低著頭聽,眼睛不離自己的盤盆子。「你是在請求我抑或是命令我必須合作 ?」她說。然後突然勇敢起來,「但是你不能從我身上得到一切,只要我自己能作主。 當然,你的整個前程繫在我身上,就看我是否決定按你的去做:」 華安冷冷地點頭承認。「是的。但我看你意識到你若反對我會是多麼愚蠢。」 是的,她十分清楚他會是怎樣一位不發慈悲的參謀者。他已經統治了她的身子,就 像他能夠統治她的意願那樣——但他統治不了她的心。 「好吧,我按你說的做。」她言不由衷地說。「我無可選擇,考慮到對於達到你的 目標你比我是要高明得多。」 她的決定讓他愉快,起碼是他的聲音顯得沒那麼嚴厲,甚至還有點兒得意。 「在這方面你是沒有那麼老手。」他同意道。「尤其要說的是當旅館裡的人一看見 你的樣子便都知道你接到了事關緊要的消息。我一回來便有人告知我你帶著全部行李的 倉促行程,就我方面來說,需要搞些偵察來弄清楚你去的目的地。我責備自己,我把武 器直接交到你的手中,不是嗎?我本來應該預見到你的錢可能的用場,而且,」他突然 怒道,「我本來應該猜得出你的調情誘惑不過是麻痺我的一個陰謀。」 塞林娜抬起頭來,但一看到一張蒼白、毫無表情的面孔,便隨即轉開去。她站起身 低聲地告退,但就在她走向她房間之時,華安對著她的背後提了個問題:「在我們離開 之前……是否有些我應該知道的事情,你和我祖父都認為不適宜告訴我?」 她猛然轉身露出驚愕的神色和一閃而過的恐慌,「沒有……你問幹嗎?」 他穩定的凝視剝去了她偽裝的能力,使她的內疚之情無遺地顯露在面上。 他走近她輕輕羞羞她的臉。「這是羞恥或是清白的記印,我可不知道……?」他咕 嚕道,然後轉身。 回去莊園的飛行迅速而沉默,飛機抵達時唐·阿貝多正等著招呼他們。 「晦!塞林挪!我真抱歉不得不把那孩子送去給你。我希望我這樣做並不用為縮短 你們的假期而負責?」 她回敬了他的接吻。「我們剛好準備回來,一莊園裡的生清真愉快,這讓假期顯得 多餘了。」 他的面上閃過愉快的表情。「聽你這麼說真讓我高興。可你們的假日過得好嗎?」 他的眼光從她溜到華安身上。「你們短短的蜜月度得極快活?」 「真是這樣。」華安干干地回答,他祖父大笑起來,塞林娜的面上沒有露出一絲的 不安。 「好!那麼我們現在可以開始談事務了!」他轉向塞林販,「我知道我們倆冷落你 一陣子,你是會理解的,親愛的。我的律師正等在房間裡,他的一些文件需要我們倆簽 名。就這本身不會很久,但還有很多事情我和我孫子必須討論一下,因為我明天就要去 度假了。這次度假幾年前我就準備了的,不能再耽擱。明天,一看完競技會,我就上路 。」 後來塞林娜發現,貝婭和卡爾曼什麼都不談,只談那競技會。這是每年舉行一次的 ,就在明天。她們告訴她在競技會上牛仔們展出他們那些高超的馬術。「訓練和技巧, 加上膽識和力量。」貝婭興致勃勃地對她說。「競技會是很快活的,人們猛吃猛喝,大 聲唱歌,四周充滿吉他、豎琴和風琴的音樂。我呢,當公牛一衝進競技場就開始鬧了! 」 但是塞林娜不怎麼理會她們的嘮叨,她的心思落在更重要的事情上。她毫不懷疑華 安會怎樣度過他的晚上,一旦他脫離了祖父銳利的眼光。嘉比麗娜似乎飄遊在他們周圍 的空間上,像是在離開她所愛的男人幾英里外處通過心靈感應射過來的影子。 「她可以佔有他。我為她祝福!"塞林娜為自己爆發出來的感情而驚訝,她發 現自己咬緊了牙,手指甲深深捏入了掌心。她大聲地自責道:「喲,我的天,別想那個 男人!這時,溫迪的下唇開始顫動了,她馬上安慰她:「別哭,親愛的,我在責備自己 ,不是你!可是有一點,」她嚴厲地望著她,「你可要聽我的勸告——你對那男人的尊 崇太過份了,你在他身上看見什麼我不管!」 溫迪打了個吸,然後輕輕地笑,塞林娜也一起笑起來。她銀鈴般的笑聲傳進了樓下 三個在辦公事的男人耳裡。 唐·阿貝多抬起頭聽聽.然後流暢地在最後一份文件上簽上名,「你妻子是幸福的 ,我的兒子,」他向華安笑了笑,「她的笑聲支持了我的信念:我作出了正確的決定。 來,」他笑著說,「承認我把她帶來是對的。告訴我你不再悔恨我干涉你的事。無論你 想怎樣反著說,這聯婚已是順利,你妻子顯然是由衷地高興。」 華安點頭同意,他不打算讓人與他一道懷疑她的笑臉上或許還掛著兩行歇斯底里的 眼淚。 「我得為你高明的判斷力鞠躬,爺爺。你再一次證明了你是配偶的專家。到時我希 望能不辜負你的信任,當好繼承人。」 「那麼讓我們在這最後一晚設一頓紀念晚餐慶祝慶祝。」 華安點頭同意。「為此,我最好讓塞林娜穿上她最好的衣著。」 她按照他的指示一字一句照辦了,在晚宴出現時顯得淑嫻、美麗、飄浮在雲一般的 藍薄綢上。 「要留給祖父好的印象,必須讓他毫不懷疑我們的關係。」華安早先對她說。「所 以要是你清楚我令你討厭的柔情是我所給予你的最後一次,你就會感到容易忍受得多。 」 她就是以這話來安慰自己的,當她走進華安和他祖父喝著醒胃酒的大廳裡,華安放 下酒杯走上前來給她親一親時。 「你的樣子天仙般美,親愛的。」他的咕噥聲大得足以傳進他祖父的耳朵,然後, 再彎下身,慢慢地,不慌不忙地吻在她翹起的嘴唇上。 如果這是往後一幕的前奏,我就根本堅持不了一個晚上!塞林娜恐懼不已。 華安露出驕傲的笑容,把她引向他祖父,他站起身,親了第二下。「今晚我很高興 ,孩子。」他明亮的眼睛甜蜜地掃視她嚴肅的臉孔。「並不是人人都能完滿地撮合兩次 戀愛。」 愛情配對!塞林娜盡力微笑,回敬了他一吻,「並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樣聰明和知人 。」她恭維道,感到心懷自蔑。 華安似乎覺察出她內心的反抗,迅速跨上前來,勾住她的腰。「我給你斟酒,親愛 的。你喜歡喝什麼?來一點你最愛的香檳?」 塞林娜恨他蓄意讓人想起一個她要忘卻的晚上。這是他的一種手段去提醒她,她雖 然並不是一個欺騙的生手,陰謀卻在最後階段流產了。她突然感到迫不及待要智勝他。 「好,請吧,親愛的,你記得我們最後一次喝香檳酒嗎?那是我在賭場上大贏特贏 的一夜,其後我們跳了一通宵舞,回旅館後你還有那麼羅曼蒂克的情緒。」 她的心一醉,見他對她平淡的取笑只瞪眼回報,但他立即恢復過來。他迅速地防護 :「那一夜永遠不會從我記憶中消失,我怎麼可能忘記你的蜜意呢?你設法柔合了夏娃 的詭詐和騷婦的輕佻——不過對我來說那確是你最誘人之處,你的這些本事真能使人消 魂蕩魄,如醉如癡,不知你下一步要如何作弄。」 就在他們雙方在交換厭惡的微笑之際,唐·阿貝多開心的笑聲響在了他們的耳邊。 「嘿,我不是告訴你啦,孩子?我孫子總受神秘的事吸引,從他的孩童時起就是這樣的 。來,我們吃吧,高興使我胃口大增,這最後一頓我真想吃得飽飽的。」老紳士在大嚼 他最愛吃的食物之後,便在他坐的扶手椅上打瞌睡了。他們兩人站在窗口旁邊往外觀看 月色下的花園,在這位偶爾睏倦地抬起一隻眼皮的老紳士面前裝成一幅圖畫——一對如 膠似漆的忠實情人。可是當華安嚇人的影子罩著她的影子時,她感到一陣緊張,並相信 如果不准她打破唐·阿貝多的幻想的話。這個討厭的晚上就必須迅速了結。當他掛心地 低下頭時,她反感地細聲道:「我受夠了,我現在回房去。」 「這是你整個晚上第一個明智的決定。」他答道。 他的熱情使她吃驚,她本來要扭頭便走的要不是他纏著她腰的手扣住了她。她躲開 射入她面孔的炯炯目光。他又要作孽了,他的脾氣到了一觸即發的境地。他從咬緊的牙 齒中進出的一道命令使人覺得倘若她膽敢不服從,便會有報復的行動。 「你的角色已經演得非常完美,但此刻你決定欺騙的時候,你騙得高明。去吧,看 在上帝的份上,去!」 塞林娜跌跌撞撞走過酣睡的唐·阿貝多身邊回到房裡,她用力摔在枕頭上,渾身感 到不可名狀的疼痛,比早先他賴以取樂的對她的折磨還要難受,並有一種想作嘔的模糊 感覺,這與她深信的事情多少有點瓜葛;她深信的是聽見了嘉比麗娜的呼叫,並且甚至 還有回答的聲音。 熾天使書城
【後記&聲尾】 黎明後不久,牛仔們便開始集合了,從畜欄的方向傳來了嘈雜的喧囂聲,驚醒了塞 林娜。 四面要用欄柵圈起的競技場正被立起。 牛仔都放著色彩繽紛的雨披,戴著闊邊大帽,束著黑皮帶,威風凜凜地高坐在馬鞍上。 他們忙得很,但還是有時間來向那位漂亮的英國姑娘和她的孩子打招呼。不久從毗 鄰來的騎手開始到達了,他們都是經常參加競技會的對手。這時,一輛輛汽車也開始陸 續來到,吐出那些本地區的名流來,他們都是唐·阿貝多的同胞及其家屬,其中有眼利 的母親及其規矩的女兒,對她們說,這天又是另一次社交活動,可以來尋選上乘的丈夫 料子。 塞林娜連華安的影子也看不到,所以在第一個項目宣佈,唐·阿貝多出現在她身邊 問及他的缺場時,她只能期期期艾艾作個模稜兩可的回答:「他可能在什麼地方吧…… 也許就在競技場裡搞組織工作?」 「組織?」他一哼鼻子。「不如說是準備參加競賽!我一年比一年更害怕出現危險 ,但他總是笑一笑便走他的路去。並不是我要另眼看他,」他緩和了口氣,「是他生來 就是如此——任性、固執、驕傲。」 儘管塞林娜想要顯得無所謂的樣子,但她還是開始在這群圍在競技場四周相當濟擁 的人堆當中搜索華安的黑腦袋。接著,她對自己的軟弱感到煩躁,便舉目前望,把注意 力集中於正在舉行的第一項賽事——一群牛仔競相追逐、套縛一隻公牛。 第二項是無鞍馬賽。她和溫迪給唐·阿貝多引向一條連在競技場後面用圍欄柵起的 通道,道口有一道閂門,後面,有一匹給蒙住眼的馬給人穩著,讓一名騎手登上去。通 道很窄,不足以讓那匹野性地踢著腿的公馬轉身,這樣,它便發不了脾氣,讓騎者順當 的飛身上背。 騎手一上了馬,公馬的遮眼布便給拿掉,門間開了,馬馱著騎手脫了出去。馬從塞 林娜面前衝過奔入競技場受到人群的熱烈歡呼。這時塞林娜的口變干了,她瞪得大大的 眼睛看見華安的身體彎作一條彈簧一樣,忽兒前躬,忽兒後仰,馬匹決意要將他摔下, 而他決意要坐穩馬背。 當馬匹騰空起,再慢慢地落下來時,她不禁驚叫了一聲。痛苦紮著了她的身體,似 乎騎者不是華安而是她自己,她閉上眼睛,害怕看見他結實的身體被踏在瘋狂的馬蹄下 。但聽到了第二陣歡呼聲後,她睜開眼,發現他還穩坐在馬背上,被兩位騎手伴著走出 競技場,在熱烈的掌聲中他晃著黑腦袋,潔白的牙齒露出勝利的光芒。 她從心底裡感到顫動,走得遠遠的,在競技場邊外的人堆中找了張空凳子坐下,讓 溫迪溜出她的手臂在她腳邊的草地上玩。她努力整理了混亂的思想,承認激烈的馬蹄聲 給了她重重一擊,使她面對一個讓危險迫出來的事實,這個事實一旦被承認,便拒絕繼 續躲藏了。 她是愛著那位自己一直認為是憎恨的男人! 突然間她理想中人的相貌湧現了:一個冷酷而熱情的嘴巴,能夠融出溫柔來,深沉 的眼睛,前一分鐘還是捉摸不著,後一分鐘便迸出了暴風雨;好看的高鼻樑連著高傲的 鼻孔;瘦削的、曬黑了的面頰,一微笑便深深皺起來,能使她的心打個顫抖!他的聲音 在她耳邊迴響,使她想起他在溫撫她的臉龐、她的頭髮、她的肩膀時的低沉、甜蜜的調 子,使她想起那個以懲罰開始、消魂結束的夜晚。 她低吟了一聲,閉上眼睛,想截斷回憶。她愛他有多久了?她追溯到他們相會的第 一晚,在那時:吸引力已經存在了,只不過潛藏在憎恨的外衣下,直至突然的危險發現 了它的另一個名字——愛!她愛他如此之甚,當一出現馬蹄會把他的身體踐成塵埃的念 頭,她便頓時感到陣陣刺疼,流出了滾燙的眼淚。她帶著悔恨的心情細細檢查他那新發 現的愛,直到在心裡找不出一點餘地能容納高傲。 這時,她注意到溫迪的影子在扭動著爬往圍欄。意識得太遲了,她看見溫迪的腳跟 消失在圍欄上僅夠她鑽進去的小洞中。她想喊,但是恐怖感凍住了她的嗓子,她趕忙跑 過去,才到達圍欄前她便聽見一陣從觀眾的喉嚨裡升起的震驚的噓聲,她的心臟停止了 跳動,讓映入眼簾的景象懸住了。 在競技場當中,華安騎著馬,全神貫注於一頭兇猛的公牛。塞林娜看見他朝這頭野 獸衝去,讓它在插著標記旗的壁前停下,並圍著它轉一圈,然後開始趕它向相反的方向 走,再次輕鬆地展示他在看管牛群當中學來的技能。 但這一次,觀眾們吃驚的眼光並沒有集中在他的表演上。他們極度恐怖地看著一個 穿紅格子服的小東西爬過極為危險的競技場向華安爬去。華安此時正背著她專注於他的 表演。 這時塞林娜尖叫起來,高高的尖叫聲引起了華安的注意,他在較上猛轉過身。 「我的天!」他的驚叫聲撕裂了競技場的上空,他從核上躍下,朝咯咯叫著的孩子 跑去。 這正是那頭被激怒了的公牛等著的好機會,見對手一轉身它便立即噴著鼻,環睜著 眼、低下頭、挺著尖尖的雙角向它的折磨者死命衝來。 塞林娜看見華安拚命跑到溫迪身邊,把她從地上撿起,這時衝過來的公牛離他只有 一眼遠近,眼看就要挑著他了,她眼睛一閉暈死過去。 她不知道牛仔們閃電一般衝了過去,把華安和孩子安全地圍起來,然後迫那公牛就 範;她也不知道自己被抬起搬進屋裡,僕人們大聲嚷著要白蘭地,要濕手巾給她救頭。 她只知道自己掙扎在痛苦的坑裡,失去了她生命之中一切寶貴的東西,只知道第一個從 她蒼白的嘴唇中吐出來的名字:「華安!」 「我在這,親愛的!」這個沉沉的回答一定是來自天堂的回音,她想。她抬起沉重 的眼皮,在最初的剎那間,她是那麼的迷惑,感情都暴露無遺了,眼睛放出了放心、高 興的光芒。 「先休息一下,親愛的,」他溫柔地說,「你受了很大一擊,等你好些了我們倆再 回來。」 因為有貝婭和卡爾曼在床邊忙碌,她不好回答,但她的心都附在眼睛上,望著他帶 著溫迪走出門口。 剛剛入夜他便回來了。競技會開完很久了,人們都已散去。她坐在窗旁的一張椅上 ,窗門敞開,雜著花香的微風吹進來撩起了她額前的幾縷頭髮。並輕輕扇著她的熱面。 她知道他的進來,但是沒有動。他輕輕地開口說話以免驚著她。她沒有把頭轉過來,只 是繼續望著窗外。 「卡爾曼告訴我你差不多完全恢復了,但要是你覺得不喜歡談話我就遲點再來。」 塞林娜深深吸一口氣;要講的活一定得講,現在是最好不過的時機了。 「你願意不妨留下,請坐下。」 若讓她客氣的調子弄得難堪,他會不動,但他卻徑直坐到她面前的窗台上;她還是 拒不接觸他的目光,而是望著他敞開了領子的棕色頸柱,在他開始說話時她用指甲挖著 掌心。 「你受的打擊一定很大,竟使你暈倒了,你當時想孩子會出事嗎?」 隨著不舒服的一震,她第一次意識到溫迪,那可愛的孩子,在那危險的關頭在她心 中只是佔著第二位。她自己的沒心腸使她感到戰慄。 「你穿那麼薄的衣服冷嗎?要我給你拿件厚些的?」 「不,謝謝。」她把衣服拉緊一些。「我馬上就會好,下午的事情是那麼……那麼 令人傷心……」 「是這樣。」華安同意道,眼睛不斷地打量她。 他突然感到再也不能忍受那逼人的審視,他一定很費力來掩飾他的打趣。「你知道 ,是吧?你知道。但你為什麼裝假?」 他飛快俯身靠向她,逼得很近、很近。「我知道什麼,親愛的?告訴我,我知道什 麼?」 「你知道,」她的聲音頓成抽泣,「你知道,你這野獸,我愛你!」 他平靜地把她拉起身,很輕很輕地把她的頭接在他的肩上。 「這就是要我知道的一切,塞林娜?」 他的貼近是令人迷茫的,她可以透過薄薄的衣衫感到他強有力的心跳。他看見了她 的謙卑,但還不滿意——他顯然要她將高傲碾成塵土!她抬起頭,帶著溫文的尊嚴坦自 道:「我疑心你多少猜出我對你說謊。溫迪不是我的女兒,是我的妹妹。我想挫傷你的 傲氣,而這是我知道的唯一方法……我道歉……」 他用手捧著她的面,逼她與他的目光相會。「喲,親愛的,」他低聲道,「你懲罰 得我好苦——沒人壞得過你,把折磨都堆到我頭上!可我原諒你,我必須原諒你,因為 沒有你我不能活!」 「我崇拜你,我溫和、安靜的小妻子。」他作弄他道。「你以慾望把我驅瘋了,使 我夜不能寐,除非飢餓驅使我再偷一次你不願意給的東西。呵,我的心肝,」他一滴一 滴地吻幹了她臉上的淚珠,「你能夠原諒我強行地把野蠻的注意力施在一個處子身上— —對那可恥一夜的回憶將使我的餘生都不得安寧?」 這麼說他是那時就發現她的秘密了! 「為什麼,」她責備道,把通紅的臉抵在他胸前,「你當時不覺得需要讓我承認你 的發現,並以此來折磨我?」 「因為至為重要的是我們要以誠相待為開始。」 「你需要我的誠摯,我也必需同樣的回報。告訴我,」她說,「我還繼續跟嘉比麗 娜分享你嗎?你還要把心分作兩半,一半給她,一半給我?」 「嘉比麗娜?她像牛皮上的蒼蠅一樣給刷在一邊。我的生活當中有過很多個嘉比麗 娜,不過是飄忽在牆上的影子,只有一個是神聖的,只有你是一支冷漠的蠟燭,將永遠 燃起我敬慕的火焰。」 夜深了,他們站在窗口旁擁抱著,望著金黃色巨大的月輪高高照著他承接的莊園, 照著連綿的草原,照著村莊裡的房子。塞林娜輕歎了聲,他們的思想是如此的相通之日 華安馬上知道是什麼想法使她不安。 「我要放棄這一切,你若這麼希望的話。事實上,我願意從頭幹起,用自己的雙手 去為我們的小家庭開創生活。」 她一震,然後大膽問道:「不會恨溫迪?」 他太高興了。一點不感到憤怒。「我敬慕那小美人,就如我會敬慕我們自己的孩子 一樣。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莊園。祖父還沒離開莊園,他太為你擔心了。我找他去 說我想撕毀我們昨天簽的紙,以此來證明我的愛,好嗎?」 塞林娜毫不躊躇。「不,」她溫和地對他說,「這個決定會打碎你祖父的心。況且 ,老鷹需要空間來展翅。要飛得快,飛得高,親愛的,但我們要把巢築在這裡,在我們 自己的天堂谷。」 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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