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個K   第二十四章


    「我真不明白他怎麼通過的。」克裡斯蒂。科利說。
    「先知」老態龍鐘的臉上顯露出不易察覺的輕蔑,因為他的僵死的臉兒幾乎做木出什
麼表情,他說:「這麼說,我們文明發達的社會造出了一種不會出錯的——嗯——科學試
驗?你瞧,來判斷一個人是否說真話?而第一個接受測試的人就說了謊並且逃過了,『我
們現在可以解決無辜與犯罪這個最困擾的難題。』哈,真是笑話。男女老少還會繼續撒謊。
我活了一百歲了,但我仍然不知道
    我的一生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我真的不知道。「
    克裡斯蒂抽出一支雪茄,點燃,一縷青煙裊裊升起罩在「先知」
    臉上,使他的臉看起來象博物館裡的一個面具。
    「是我讓原子彈爆炸的,」克裡斯蒂說,「我有罪。等我接受PET 檢測儀的測試時,
我知道的儀器也知道。可是我以為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肯尼迪,我總是能看透他的心思。
事實是,他想讓我別審訊格裡斯和蒂勃特,他想讓原子彈爆炸。所以說,他到底怎麼通過
測試的?」
    「如果人腦是那麼簡單的話,我們也太容易了解了。」「先知」
    說,「這既是你那個阿納柯尼博士的聰明之處,我覺得也是給你的答案。肯尼迪的頭
腦拒絕承認他有罪,因此電腦檢測儀就表明他是清白的。我相信你說的話,所以我和你一
樣清楚事情的真相。
    但在他自己內心裡,肯尼迪也許確實是永遠清白的。「
    「我和肯尼迪不一樣,成了千古罪人。」
    「打起精神,」「先知」說,「你不過殺掉了多少,一萬?還是兩萬人?你唯一的希
望是拒絕接受測試。」
    「我答應過弗蘭西斯。」克裡斯蒂說,「而且如果我拒絕的話,新聞媒介會把我絞死。」
    「那你干嘛一定要同意呢?」「先知」說。
    「我想弗蘭西斯是吹牛皮,」克裡斯蒂說,「他擔當不起測試的結果,只能把它取消
掉。所以我堅持讓他先接受測試。」
    「先知」顯得有點不耐煩,驅動輪椅向前,說道:「爬上自由女神像,宣佈你的人權
和人格尊嚴,你會脫離這件事的。沒有人願意讓這該死的玩藝兒成為法律工具。」
    「當然,」克裡斯蒂說,「我得這麼去做。但弗蘭西斯知道我有罪。」
    「先知」說:「克裡斯蒂,如果測試中有人問你你是否是一個惡棍,從心底裡說實話,
你會怎麼回答、『
    克裡斯蒂開懷大笑:「我會回答說:不,我不是一個惡棍。這樣我就通過了。真是太
好笑了。」他感激地輕輕拍了一下「先知」的肩膀,說:「我不會忘記你的生日慶祝會。」
    杜波裡副總統最先對克裡斯蒂拒絕測試的聲明憤怒地做出了反應。她說:「你是否意
識到,如果你拒絕就必須辭職,而且即使你做出辭職的姿態也會對總統的形象造成很大的
損害?」
    「我根本看不出這一點。」克裡斯蒂說:「難道我為了保住我的位置就非得讓阿納柯
尼這種人胡弄我的頭腦嗎?還是你認為我確實有罪?」他能從她眼裡看出答案,他想他從
沒見過這麼漂亮、這麼猶豫不決的法官。他自衛般地補充說:「我們有美國憲法,我有我
個人拒絕接受這種測試的自由權力。」
    奧托。格雷嚴峻地說:「對待罪犯你可不是這麼敏銳地想到憲法的,你巴不得把他們
運到阿拉斯加。」
    科利說:「奧托,你不相信我做了那事,是不?」
    奧托說:「當然我不信。」這話讓科利放心工,但奧托頓了一下,接著說:「可是你
應當接受測試,否則只能辭職。」
    科利轉向韋克斯和戴西,「你們倆怎麼看?」他笑著問道。
    韋克斯先答道:「我沒有絲毫的懷疑你是清白的,那些對你的指控純粹是胡扯。但倘
若你拒絕接受測試,那麼在公眾眼裡你就是有罪的,那時你不得不離開政府。」
    科利轉向戴西:「尤金?」
    「戴西不看我,戴西欠我人情。」科利想。這時戴西審慎地說:「你得進行測試,克
裡斯蒂,即便辭職也幫不了我們多大的忙啦,我已經宣佈你要接受測試,而且是你答應的,
為何要改變主意?你當然不是害怕吧?」
    「我之所以答應是為了表明找對弗蘭西斯。肯尼迪的忠誠。」科利說,「但現在我覺
得事情已經過去了,不願再冒這麼大的風險。」
    戴西歎聲說:「我真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說到辭職嗎,我認為應該由總統做出決定。」
    大家都看看弗蘭西斯。肯尼迪,他臉色煞白,平常淺色的眼睛現在看起來似乎變深、
變藍了,但聲音出奇地溫柔,他說:「克裡斯蒂,看在我們長期以來情同手足的份上,你
能聽我的勸說嗎?我進行了測試,也冒了這個風險,因為我覺得這對於我們國家和總統的
形象都很重要,也因為我是清白的。你從來沒難為過我,克裡斯蒂,我就指望你了。」
    科利一下子感到了對弗蘭西斯。肯尼迪的仇恨,這人怎麼能若無其事地隱藏自己的罪
行?為什麼自己的這位老朋友要把自己推向事實真相的十字架?但他只平靜地說:「我就
是不能做這個試驗,弗蘭西斯。」
    肯尼迪神情肅穆,「那就算了。我也不想讓你辭職,我不願意讓你丟面子。好啦,我
們說別的事吧。」
    但戴西問道:「我們要不要發佈一個聲明?」
    「不。『肯尼迪說,」如果有人問,就說司法部長感冒了,等他病好了再做測試。這
能給我們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後呢?」戴西追問說。
    「到時候再說。」肯尼迪答道。
    肯尼迪總統把中央情局局長西奧多。塔比召到了黃色橢圓形辦公室,這是一次秘密會
談,他支走了每一個人,沒有證人,沒有記錄。
    肯尼迪不想浪費時間,沒有客套,沒有悠閒地喝茶之類的事情,他開門見山地對塔比
說:「西奧多。我們遇到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只有你和我能理解,也只有你我能解決。」
    「我盡力而為,總統先生。」塔比說,肯尼迪看見他眼裡射出兇殘的目光,像聞到一
般血腥味。
    「我們在此說的每一句話都屬於最高機密,這是總統行政特
    權。「肯尼迪說,」你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包括我的私人助手。「這話使塔比明白了
事情的極度敏感性,因為肯尼迪每樣事情都讓他的助手們插手。
    「是關於雅布裡。」肯尼迪說,「我相信,」他困難地笑一笑,「我是正確的,你可
以認真考慮考慮,雅布裡將要接受公開審判,這無疑會觸痛美國人的傷疤,讓他們勾起往
事。他會被判處終身監禁,但說不准什麼時候會有個恐怖行動,弄出個什麼花樣,比方說
綁架非常重要的人物,其中一條要求肯定是要釋放雅布裡。到那時我已不做總統了,所以
雅布裡會被釋放,仍然是個危險份子。」
    肯尼迪捕捉到塔比懷疑的表情,其表情是沒有表情,塔比不是那麼好欺騙的,他精於
此道。他臉上乾脆失去所有表情,眼裡沒有生氣,嘴唇紋絲不動,把自己弄成了一座無法
看破的石像。
    但這時塔比露出了笑容:「你一定是讀過了我手下反情報組織負責人交給我的一份內
部文件,他說的跟你一摸一樣。」
    「所以說,我們怎麼才能阻止這一切?」肯尼迪。這僅僅是個自問自答式的反問,塔
比沒有作答。
    肯尼迪覺得正是火候,「我保證我能說服雅布裡接受大腦測試,我能對付他,公眾需
要知道的是,測試結果表明雅布裡和原子彈爆炸有關,這是個全球性的陰謀。這樣讓我們
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問題。我們不妨撇開克裡斯蒂,發佈一道追捕令,逮住那兩個小傢伙,
至少把他們繩之以法。」
    在他們相處過程中,肯尼迪還是頭一次看見塔比象一個搞陰謀的同夥一樣狡猾地打量
著他。他知道塔比想得很遠,「我們並不是真需要雅布裡的回答,是不?」
    「是。我們用不著。」肯尼迪說。
    塔比問:「克裡斯蒂參與這事嗎?」
    這正是肯尼迪難以回答的。但還沒到最困難的地步。他緩緩地說:「別管克裡斯蒂。」
    塔比點點頭,他要和肯尼迪站在一起。塔比明白,這會兒,他就象一個奴才看著他的
主子,準備替他干一件不可告人的事,他倆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我想你不會給我任何書面東西。」塔比說。
    「是的,沒有」。肯尼迪說,「我這就向你下達詳細的口頭指令」
    「最好詳細一點兒。」西奧多。塔比說,「如果你願意的話,總統先生。」
    「我明白,總統先生。」塔比又說。
    肯尼迪知道不必再猶豫了,「在雅布裡同意進行測試之後,我就把他交給你們中央情
報局。你們的醫學機構出面操作儀器,做這次測試。」他瞧出塔比眼裡露出猶猶豫豫的懷
疑,不是出於道德義憤,而是出於軟弱。
    「我們在這兒不是談論謀害一個人。」肯尼迪不耐煩地說,「我不至於那麼愚蠢或不
道德。如果我想那麼做的話,我會跟克裡斯蒂講。」
    塔比還在等待。
    肯尼迪知道他必須說出關鍵的話,「我發誓,我要求你這樣做是為了保護我們國家,
不管雅布裡關在監獄裡,還是被釋放,一定不能讓他再構成任何危險。我要你們做試驗的
人走到極限,按照阿納柯尼博士的說法,在測試中發生副作用,完全抹掉記憶。一個沒有
記憶,沒有信念,不被定罪的人是無罪的,他會平平靜靜地度過一生。」
    肯尼迪識別出了塔比的眼光——就象一種肉食動物發現了和自己一樣兇殘的另一種陌
生動物。
    「你能組織起一班人做這件事嗎?」肯尼迪問道。
    「等我把情況跟他們講明,會的。」塔比說,「對國家不忠誠的人絕不會被任用的。」
    當晚,黑漆漆的夜幕中,西奧多。塔比把雅布裡押送到肯尼迪
    的住處。這次見面同樣很短暫,完全是肯尼迪的事,沒有茶水、沒有客套。肯尼迪立
即提出了他的建議。
    肯尼迪對雅布裡說:「對於美國人來說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是搞清楚你到底是不是有
一個包括原子彈爆炸事件在內的更大的陰謀。而同樣對你來說,重要的是洗清你和這件事
的干系。現在,你聽好了,我知道你會因為你的其他罪行被判處終身監禁,但我答應你,
我將允許你和你外邊的朋友取得聯繫。我們假定他們還能講義氣,再弄幾個人質,以此來
要求釋放你,我傾向於同意這種要求,但只有在你弄清和原子彈爆炸一事的關係之後,我
才能這樣做……我看出你有些懷疑。」
    雅布裡聳聳肩說:「我覺得你太慷慨大方了。」
    肯尼迪盡量打起精神,做他不得不做的事情,他記得雅布裡在把槍放在他的女兒特蕾
莎的脖子上之前,是如何先迷惑住他的。
    雅布裡不會這樣被迷惑住。他只有根據雅布裡自己的道德信條讓他解除懷疑,才能讓
這傢伙上鉤。
    「我這麼做是為了消除我的同胞的恐懼。」肯尼迪說,「這是我最主要的考慮。我樂
意看到的是你永遠被關在監獄裡。所以說,我沒有義務非這麼做不可。」
    「那你為什麼還要承受這種痛苦來說服我呢?」雅布裡問。
    「敷衍了事地執行我的職責並不是我的本性。」肯尼迪說,而且看出雅布裡也在開始
注意這一點,相信他是個有道德的人,是個在他的道德範圍內可以信賴的人。肯尼迪又想
起了特蕾莎,想起她對雅布裡的友善的輕信。他接著對雅布裡說:「你對於你的人策劃了
原子彈的爆炸的說法不是十分惱火嗎?好啦,現在正好有這個機會洗清你和你的同夥的名
聲,為什麼不干呢?你是害伯通不過這個測試嗎?當然這總是有可能的,我這麼想,雖然
我並不是真的相信。」
    雅布裡直視肯尼迪的眼光,「我不相信有誰會原諒我對你的所
    作所為。「
    肯尼迪沉默不語,看起來有些疲倦。
    他沒有受騙,這正是美國腐朽之處。為了達到卑鄙的政治目標提出這麼一個骯髒的交
易。
    過去的六個月,雅布裡一直被完全隔離受審,根本不知道外界發生的事情。肯尼迪繼
續施加壓力道:「接受測試是你獲得自由的唯一希望,當然還得看你能否通過。」
    肯尼迪歎息說:「我不原諒你,但我理解你的行為,我知道你覺得你這樣做是為了推
進我們的世界。我現在也是一樣,我做我份內的事。我們是不同類型的人,我不會做你做
的事。而你呢,我沒有不尊重的意思,也不會做我現在做的事,讓你獲得自由。」
    他看出他說服了雅布裡,這幾乎使他感到難過。他使出了全部才能、全部扭力、全部
真誠認真的表情,不斷地進行游說。他活靈活現地說明了雅布裡過去是怎麼個形象,他自
己了解的那個形象。為了讓雅布裡深信無疑,他使出了渾身解數。但當他看到雅布裡的臉
上顯露出憐憫和輕蔑的笑容時,他知道他終於成功了,他獲得了雅布裡的信任。
    雅布裡接受了使用PET 檢測儀的審訊,此後又被轉交給了聯邦調查局關押。肯尼迪在
和他談話四天之後,又與西奧多。塔比一起去看他。
    雅布裡完全沒有束縛,連鐐銬也沒戴。
    三個人靜靜地坐著,喝一口茶,吃一塊餅乾。肯尼迪審視著雅布裡,這個人的臉沒有
變,這是一張敏感的臉,眼裡帶著淡淡的憂傷,但仍然顯得快活,他幾乎不說話,只是象
在解答什麼難題似的疑惑地看著肯尼迪和塔比。
    他看起來心滿意足,似乎知道他是誰。雅布裡洋溢著純潔無邪的笑臉,使肯尼迪不能
忍心再看他,終於離去。
    更為痛苦的是對克裡斯蒂。科利做出的決定,這也是克裡斯蒂始料不及的。弗蘭西斯。
肯尼迪單獨把他召到了黃色橢圓形辦公室會談。
    肯尼迪開門見山、平靜地說道:「克裡斯蒂,除了我的家人之外,誰也沒有你和我更
親近了,我想我們倆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對方,所以你會理解在我就職下屆總統之後,我必
須請求你辭職,希望你在適當的時候向我遞交辭呈。」
    科利看著這張掛滿溫柔的微笑的英俊的臉,不敢相信肯尼迪不作任何解釋就要把他一
腳踢開。他沉著地說:「我知道我有時有點急躁,但我最終的目標都是為了保護你。」
    「你有意讓原子彈爆炸,本來你可以阻止的。」
    克裡斯蒂。科利非常冷靜地考慮著他眼下的處境。他再也感覺不到對肯尼迪的深厚感
情,再也不會有什麼仁義之情、正義之感,一下子對自己過去所做的一切失去了信心。他
突然明白了他根本無法承受這樣的重擔,哪怕是在私下也好,弗蘭西斯。肯尼迪必須對過
去做下的事情分擔責任。
    科利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一雙他熟悉的淺藍色的眼睛,尋找著慈悲。
    「弗蘭西斯,是你要我那麼做的,我們倆都明白只有那樣才能救你。我知道你做不了
決定,你大虛弱了,根本不堪一擊。弗蘭西斯,不要譴責我,不要裁決我,他們要把你趕
下台,你受不了,你幾乎要絕望,而當時我是唯一能看清這一點的人,眼看他們會把雅布
裡放走,讓美國遭受恥辱,而你女兒的死也就永無報仇雪恨之日了。」科利歇一口氣,驚
訝地發現肯尼迪看著他,壓根兒無動於衷。
    肯尼迪說:「這麼說你認為我當時想的是報仇?」
    「也許不是對雅布裡,」科利說,「對命運。」
    「你可以呆到下屆政府就職之後,你功勞難泯,但你是一個危
    險點,是眾人的靶子,必須讓你消失,我才能理清局面。「
    他頓了一下,繼續說:「你認為我想讓您做那事,你認為我的行動是為了報仇,克裡
斯蒂,你錯了。」
    克裡斯蒂。科利神思恍惚,心中升起一股無名怒火,覺得自己好象離開了這個世界一
樣。他說:「弗蘭西斯,我知道你,我了解你。我們一直情同手足,我總是能感到這一點,
我們確實像親兄弟。正因為我把你當作兄長,我才救你的,我做出了決定,我犯下了那樁
罪行,我可以讓世人譴責我,而不是你。」
    弗蘭西斯。肯尼迪歎口氣,說:「我不懷疑你的忠誠,克裡斯蒂。
    但是在下屆政府開始之時,你必須走。這事沒有再討論的余地,以後就不提了。「
    「那樣做是為了救你。」克裡斯蒂喊道。
    「對,是你那樣做的,」肯尼迪說。
    克裡斯蒂回想起四年前十二月初的一天,新當選的美國總統弗蘭西斯。肯尼迪在佛蒙
特修道院外等著他時的情景。那時肯尼迪消失了一個星期,報界和肯尼迪的政敵紛紛推測
說他病了,他在接受心理治療,他陷入了秘密的風流韻事之中,但只有克裡斯蒂。
    科利和佛蒙特修道院院長兩人知道真情:弗蘭西斯。肯尼迪隱居在修道院裡,深切哀
悼他剛剛離世的愛妻。
    那是在肯尼迪大選中獲勝一個星期後,克裡斯蒂駕車把肯尼迪送到了位於佛蒙特州懷
特河河口的修道院,修道院院長在門口迎接他們,他是唯一知道肯尼迪真實身份的人。
    修道院的修士們與世隔絕,切斷了所有與外界、甚至與附近城鎮的聯繫,他們唯一與
之溝通的是上帝和他們賴以生存的土地。
    他們修行的一條戒律是發誓保持沉默,除了禱告或因什麼事故受傷而喊叫外,他們幾
乎不講別的話。
    只有院長有一台電視機和一些報紙,看電視新聞是他的一項
    經常性娛樂活動,他尤其對晚間電視新聞節目的主持人感到著迷,常常好笑地想,自
己木就是上帝的節目播音員之一嗎,他時時以這樣的想法提醒自己應有必要的謙卑。
    汽車在修道院門口停下來,院長穿著破舊褐色長袍和草鞋的修士陪同等候他們。克裡
斯蒂從車後拿出肯尼迪的行李箱,看著院長和肯尼迪握手。院長看起來與其說是一個神甫,
更莫如說象一個酒館老闆,他饒有趣味地打量著來賓,咧著嘴呵呵笑著歡迎他們。當他被
介紹給克裡斯蒂時,他開玩笑地說:「你干嘛不一同呆在這兒呢?我在電視上見過你,每
天說那麼多話一定很累吧?在這兒安安靜靜地休息一周不是挺好嘛。」
    克裡斯蒂一笑謝過,沒有作答。他看弗蘭西斯。肯尼迪,英俊的臉顯得很安詳。肯尼
迪木是個外向型人,他和院長握手時也沒有流露出什麼感情,看起來好象不是來此哀悼他
的妻子,而是更像一個木提木做一個小手術的;動事重重的病人。
    事前克裡斯蒂曾對肯尼迪說過:「希望我們能保住這個秘密,人們不喜歡宗教修行,
會說你犯傻。」
    弗蘭西斯。肯尼迪的臉上擠出一絲笑意,有節制地、但是自然地流露出歉意。「他們
不會發現,我知道你會保密的。過一個禮拜來接我,有這麼一段時問足夠了。」
    克裡斯蒂拿不准這幾天裡弗蘭西斯會有什麼變化,他抓著弗蘭西斯的肩膀,幾欲落淚,
不由得說:「你想讓我和你呆在一起嗎?」
    肯尼迪搖搖頭,走進修道院大門。這一天他看起來還可以,克裡斯蒂想。
    聖誕節第二天,天氣十分寒冷,天空晴朗得象一面鏡子,大地象一塊黃褐色的鋼板,
整個世界象包裹在玻璃牆裡一樣透徹、明亮。克裡斯蒂驅車到修道院門口時,肯尼迪正孤
零零一個人等著他,什麼行李也沒有,他雙手交叉放在腦後把手臂伸開,昂首挺胸,似乎
為他的自由感到歡欣。
    克裡斯蒂剛從轎車中鑽出來,肯尼迪一把把他抱住,歡喜地大聲和他打著招呼,看起
來在修道院裡這幾天使他恢復了活力。他朝克裡斯蒂等著,這是一個極富有勉力的笑容,
一個難得一見的。
    足以讓天下男女老少傾倒的微笑,彷彿向整個世界肯定人生之美好、幸福、繁榮向上,
彷彿向你展示他在看見你時的愉快心情,使你不能抗拒對他產生的油然喜愛。這一笑讓克
裡斯蒂大大放心了,弗蘭西斯不會有問題,他依然會象以往一樣堅強,他是世界的希望,
是他的國家和他的同胞們的強有力的衛士,他們將攜手並進、共展鴻圖。
    肯尼迪如此這般帶著他那絢麗輝煌的微笑,抓著克裡斯蒂的肩膀,看著他,轉而卻非
常漫不經心地、好象什麼事沒有一樣、似乎在談論一件不經意的事一般,簡簡單單地挪揄
道:「上帝幫不了忙兒。」
    在這個凜冽冬日的早晨,克裡斯蒂看出肯尼迪身上有個什麼東西終於崩潰了,像是腦
子被切掉,他再也不是從前的他了,雖然他看起來幾乎沒有變化,但身上已滋生了一個小
小的腫塊。克裡斯蒂看出肯尼迪並不知道這一點,別人也不會知道,只有克裡斯蒂自己知
道,因為他是在這兒這一刻唯—一個看見那一個動人的笑容和聽到那一句奚落的話「上帝
幫不了忙兒」的人。
    克裡斯蒂說:「也難怪嘛,你才給他七天時間。」
    肯尼迪大笑,「當然,」他說,「他是個忙人。」
    然後他們鑽進了轎車。這一天他們過得真不錯,肯尼油從來沒有那麼機智詼諧,那麼
快活,他躊躇滿志,想著在未來四年中把他的政府裡的人凝聚在一起,齊心協力做出一番
業績來,看起來他好象與自己的不幸遭遇妥協,重新恢復了活力,而克裡斯蒂幾乎就相信
了……
    克尼斯蒂。科利開始著手離開政府,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是要
    消除一切他為保護總統而采取的違法措施的痕跡,他撤掉了電腦控制的對蘇格拉底俱
樂部成員的全面監視。
    科利坐在司法部長辦公室裡他那張巨大的辦公桌旁,開始消除他的私人電腦中對一些
危險分子的存檔。最後,他打出了戴維。
    詹特尼的檔案。我肯定沒錯,科利想,這小子是個禍根,從他陰沉沉的漂亮的面孔上
一眼就可以看出內心的不平衡,眼裡放射著精神紊亂、焦灼木安的光,最新接到的情報說
他目前正向華盛頓驅車而來。
    這傢伙會是個麻煩。這時克裡斯蒂想起「先知」的預言,當一個人獲取絕對權力之後,
他總是會清除他身邊那些最親近、最了解他的秘密的人。他愛肯尼迪,因為他是個德行高
尚的人。但現在不一樣了,他掌握著肯尼迪可怕的秘密。克裡斯蒂想了又想,但終於決定
讓命運來裁斷吧,無論發生什麼,他,克裡斯蒂。科利,問心無愧。
    他按下電腦上清除存儲的鍵,戴維。詹特尼一下子消失。任何官方的檔案中再也找不
到他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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