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追殲克魯米爾匪徒

                           匪首薩迪斯﹒恰比爾

    才上午9點,非洲的烈日就已灼人地照射著我們面前的山谷,不過我們倆卻相當好
地防止了酷熱。在我們頭頂上是一株巨大的乳香樹伸展開的樹枝,北風徐徐吹得它的羽
狀葉片颯颯作響,而大樹的根部則浸泡在一條小河的涼水中,那條小河的水正試圖快速
地流到大河中去。
    我們是從君士坦丁省來的,昨天在弗裡馬山和馬勒加山之間越過了突尼斯邊界,然
後又橫穿了梅利斯干河。在吉維布巴山的陡峭的西坡,我們在無花果樹和石榴樹下扎下
了我們的宿營地,今天往東騎馬越過山峰,而現在是短暫的午間休息。
    我們想在傍晚到達賽雷阿本特,為此必須橫穿梅萊爾干河,就是說我們要穿越干河
中的柏樹林、角豆樹林和扁桃樹林。
    「到卡夫還有多遠呀?」我問我的傭人阿赫默德。
    「法國的度量單位大概是25公里,主人。」他回答說。
    他在阿爾及利亞已有很久了,因此熟悉法國的度量單位。
    「那麼到賽雷阿本特呢?」
    「直線距離8公里,但我聽說賽迪拉部落在那邊草地上放牧。主人,我想見到我的
親人,父親、母親和……」
    他突然中斷了他的話。
    「還有誰呀?」我問。
    「先生,你從來沒有問過我是不是有一個妻子。我知道為什麼你不問,但我告訴你,
阿拉伯人把談論他們的妻子和讓人看到妻子面部的朝霞視為一種罪惡。賽迪拉人的妻子
和女兒們具有鴿子的心,但卻沒有女舞蹈家的眼睛,她們不用把她們的臉遮起來。」
    「也就是說有兩只鴿子的眼睛看著你時會照亮你的靈魂?」
    「我還沒有老婆,但酋長阿裡努拉比有一個女兒,叫莫哈拉,是芬芳的意思。她的
雙腳像是羚羊的腳,她的頭髮像是賽赫拉采達的鬈發,她的眼睛像是天空中的星星,
她的聲音可愛得像午夜沙漠的歌唱,而她的步態就像是一位女皇漫步通過她的女奴行列
時的步子。真主只有一位,但莫哈拉也只有一個!先生,你將會看到她,而你將贊揚我
的幸福。這幸福比天還高,比海還深,並且比撒哈拉沙漠和地球上的所有國家還遼闊。」
    ヾ賽赫拉采達為《一千零一夜》中講故事的婦女。
    他興奮起來了。他的眼睛閃著光,他的棕色雙頰變紅了,而他的雙手隨著他說話做
出靈活的動作。
    「那麼莫哈拉,那位香姑娘,願意做你的妻子嗎?」我問他。
    「她願做我的妻子。她是我白天的太陽,夜晚的夢,我行為的獎賞以及我所有思維
的目的。先生,我很窮,但為了獲得她,我從賽迪拉人的帳篷裡走了出來。贊美真主,
他賜福給我的手和腳!我已經賺了許多法郎和皮阿斯特,但最樂善好施的是你對我的
照顧。先生,現在我已有能力支付酋長為他的女兒向我提出的要求了。我是阿赫默德﹒
薩拉赫,而且將是凡人中最幸福的人,如若真主喜歡的話!」
    ヾ埃及、土耳其等國的貨幣單位。
    「真主仁慈,但人類的命運已登錄在聖經中,願你生命之樹發出像莫哈拉那樣芬芳
的花香,她已使你的靈魂陶醉了。」
    「先生,我的生命之樹將會像天堂之樹一樣,永遠滿載花朵和果實,從其根部湧流
出上千條涼爽泉水來。對面升起的是韋爾格拉山的高峰,它的山腳下是我弟兄們放牧的
地方。讓我們動身吧,以便我不會從幸福的海洋失落一滴水,我已經能聽到它的波濤的
嘩嘩聲了!我們今天就能到達卡夫,儘管從此地到那邊之間會有山脈和河流。」
    「好,上馬!」
    他是對的。關於我的馬匹,我不會把它和世界上任何一頭牲口交換,而他的馬,則
是我迄今看到過的最好的馬之一。他自己也是一個令人喜歡的男人。雖是中等身材,但
有強壯和勻稱的外形。他披著白色的斗篷,戴著飄動著的頭巾,看上去像是撒拉丁大帝
時期的人物。此外他忠誠老實和坦率,已磨煉得不怕艱苦和勞累,而且在任何危險面前
都無所畏懼。此外他不僅能講所有常用的方言,而且除阿爾及爾之外還曾在伊斯坦布爾
呆過,故在那裡有足夠時間熟悉土耳其語。由於這些原因,他至今一直是我的一個十分
難得的同伴,我習慣於更多地把他當作朋友而不是僕人。不久他就要離我而去,確實使
我感到惋惜。
    我們沿著小溪在矮山坡上騎馬而行,然後在山谷中向著河流走去。梅萊爾干河的水
面並不寬闊,我們很容易就到達了彼岸,進入了一個不太大的、完全是平坦的林中空地,
圍在四周的是野生的橄欖樹叢。
    「天啊,這是什麼,先生?」阿赫默德突然問道,同時用手指向左邊。
    我發覺在他所指的方向,也就是我們所在的上面,有一群羚羊從樹叢中沖了出來,
我立即產生了打獵欲望。
    「它們正向我們奔來,阿赫默德。它們正在奔逃!」
    「原來如此,先生。你看到了那只獵豹嗎?它現在正快速在它們後面跑出叢林。我
們怎麼辦?」
    「我們一起打獵,擋住羚羊的去路。我的馬跑得比那些羚羊還快,你留在河邊,我
從右邊繞過去。」
    「可是先生,我們可以這麼做嗎?那只獵豹肯定屬於一位酋長,或許甚至於屬於博
爾茲埃米爾的。」
    「儘管如此,我們也照樣做,走吧!」
    像從弓上飛出的箭,我的馬匹快速穿過平原到了那邊。羚羊群大概處於極大的恐懼
中,它們根本沒有注意到我們,儘管距離已很近了。它們有兩只彎曲的黑色曲柄狀的角,
上身是淡棕色而下面為白色,尾巴和側面則為深棕色。我數了一下,有14只。我把雙筒
獵鎗背在肩上,只取出了短獵鎗,我可用此槍射出子彈而不必在每發間再裝彈藥。這支
槍曾為我在美洲和亞洲幫了很大的忙,也將為我的正直的阿赫默德顯示奇跡。
    現在獵豹已經追上了最後一只羚羊,遠遠一跳就抓到了它並將其撕裂。我勒住了我
的馬並讓它看看槍,這只機敏的動物立即完全不動地站住了。正在我的第一槍響起的時
候,我也看到從阿赫默德的槍支裡射出的閃光,兩只動物倒在了地上。這時灌木叢重新
被沖開了,我看到了六個騎馬的人,五個穿著阿拉伯服裝,而第六個穿的是一種突尼斯
高級官員穿的滿是金線的制服,他的左臂上站著一只獵鷹。當他看到我們時愣了一下,
然後拿下了獵鷹的頭罩並將其拋向前方。那只獵鷹立即撲向了一只羚羊,不幸的是撲向
了我在同一瞬間已經瞄準了的那一頭,收回手指已經太遲了,因為我已經摳動了扳機—
—羚羊和獵鷹一起滾到了地上。我沒有去管這些,而是轉向急速沖過來的羚羊並再射出
兩顆子彈。但這時我聽到了背後的馬蹄聲,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臂。
    「一條醉漢的狗,你怎敢在這裡打獵並射殺了我的獵鷹!」他向我咆哮著。
    我轉過身來,看見的是那位官員。他的眼睛閃著怒火,他的小胡子激烈地抖動著,
而他本來氣色很好的臉變得暗紅。我不願對這種話作出回答,並把他的手從我的臂上拿
開。
    「別打擾我!」我同樣大聲地向他怒吼,「你再說一句這樣的話,看我如何在馬上
用我的拳頭揍你!」
    「真主幫助你吧!」他回答說,此時他握住了他的彎劍的手柄,「好傢伙,你瘋了
嗎?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一頭笨拙的鷹的所有者,別的說什麼都沒用了!」
    「你這個傢伙打死了我的鷹。」那人叫道,「願真主寬恕你!難道你還不快從馬上
下來並向我道歉嗎?」
    「真主仁慈,願他管教你的思想,使你不會做出令人恥笑的事。難道你是突尼斯總
督穆罕默德﹒薩多克閣下,甚至是伊斯坦布爾的蘇丹,要我向你道歉?」
    「我既不是蘇丹,也不是突尼斯的總督,願真主祝福他們,但我是他的,他衛隊的
上校。如果你不想嘗嘗答刑的話,那就從馬上下來!」
    我極感意外,把我的馬牽回了一些。
    「真主偉大!你真的是突尼斯總督的衛隊司令嗎?」
    「當然是我!」他驕傲地回答。
    一種怎麼樣的巧遇呀!就是說,此人是克呂格爾閣下,突尼斯衛隊的首領!我常聽
人談到他。他根本不是非洲人,而是「德意志民族神聖羅馬帝國的吸墨細砂瓶」的啤
酒釀造者的兒子。命運使他在30年代初流落到了突尼斯,他在那裡皈依伊斯蘭教,由此
他獲得了先知及所有神聖哈裡發的恩賜,使他飛黃騰達,最終得到了以總督的僱傭軍頭
頭的身份保衛穆罕默德﹒薩多克帕夏寶貴生命的光榮任務。但認為他不忠的祖國發誓要
向他報仇,不僅像古希臘那樣,向他派遣了三個復仇女神,而且還讓足足五個復仇之神
攻擊了他,這些神的名字是第一格、第二格、第三格、第四格和句法。由於他只能講勃
蘭登堡方言,而且在非洲時又逐漸將其母語丟失了,所以當他現在一旦想用時,上述五
個復仇者就立即靠近了他,把他抓住並讓他在語言的地獄之火中汗流浹背陷於困境ヾ指勃蘭登堡邊區。
    ゝ指他忘記了母語,講德語已很困難,常有發音和語法上的錯誤。
    關於此事我現在立即得到了證實,此前我們是用阿拉伯語交談的,但現在我要用德
語來表達我的驚異了:「天呀,上校先生,要是我早知道這些,那我們的交談就會彬彬
有禮了!」
    他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全張開了。我預感到,現在第一格和第三格以及他的內心同
伴要開始打架了ヾ指他忘記了母語,講德語已很困難,常有發音和語法上的錯誤。
    「天啊!難道你是……啊,我真應立即就會預感到!難道你真是德國人?」
    「當然是。」
    「神聖的不幸,這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呀!」
    「為什麼?」
    「因此——因為——就是說——咳!真主偉大,他常把他的還有你的家屬送出去游
玩。喂,您來突尼斯要做什麼?」
    「為了重溫往事,同時像以前能做到的那樣,進一步熟悉這裡的土地和人,此外就
沒有其他目的了。」
    「往事——土地和人?那麼說您以前已經來過這裡了?」
    「是的。」
    「哪裡?」
    「遠到西邊,在阿爾及爾。那時我是越過撒哈拉中的奧雷斯山脈一直走到巴卜古德
的。」
    「阿爾及爾——奧雷斯——巴卜古德?真是驚人之舉,這可是比從柏林散步到克佩
尼克遠得多了!您今天是從哪裡過來的?」
    「我是越過了……」
    話語在我嘴邊停住了。我的眼光停在了剛下馬並在處理那只死鷹者的臉上。現在他
轉向我們並走了過來,我曾在什麼地方看到過這位高得出奇的、干瘦得像一碰就會碎的
人呢?難道這真的是戴維﹒珀西勳爵?他也站著不動了,並以極其驚訝的神情注視著我。
    「真幸運!你是不是老槍手?」他問道。
    「珀西勳爵,真是你呀!」
    「天呀!」他點頭,「在世界的這一乏味的地方歡迎你!」他用英語說。
    他把手伸給我,我用力地握著。
    「乏味?為什麼?」我問道。
    「哼!到這裡來為的是來打獅子、老虎、犀牛、象、河馬。但除了沙漠跳蚤、晰蜴
和那些羚羊卻什麼都看不到。乏味的大陸,哼!」
    「我覺得它並不乏味。」
    「是的,先生,和你在一起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只要能摸索的地方你都去,那裡就
會有驚險活動。可我卻沒有那份幸運,好吧!我要再次和你結伴同行,就像在古老的東
印度那樣。」
    「我沒有意見,先生。但你能把我介紹給那位紳士嗎?我還沒有告訴他我的姓名
呢。」
    「好,應當如此!」
    他做了一個強有力的伸手動作,算是把我介紹給了僱傭軍司令,然後他補充說:
「槍打得很好,先生。射中了這只鳥那不能怪你,它雖是一只鷹,但卻像是一只金翅雀
或一只鵝。訓練得不好,沒有技巧,抓羚羊不是從上面抓它的眼睛而是抓喉嚨,那當然
會被你的子彈擊中了。好吧!」
    「你們二人早就相互認識了?」克呂格爾上校問道。
    「是的。我們曾一起穿越了印度的很大部分地區。」我回答他。
    「天啊,這真令人驚異!你們在印度相識,卻在突尼斯這裡再次相遇!我是個虔誠
的穆斯林,但這對我來說已不僅是命運了,這可是個偶然令我思考的機會。可惜你的朋
友不會說德語而只能用很少的阿拉伯語交談,所以你根本不可能和他聊天。」
    「您是在哪裡遇到他的?」
    「有人在突尼斯把他介紹給了我,然後我們一起到小城堡去,那城堡離這裡不遠。
為了購買馬匹,我要和馬廄主管一起去。我們今天想要打獵,以滿足勝利後的快感。現
在我們還要騎馬到賽雷阿﹒本特去,那裡有時也被稱為莫索爾。」
    「到賽雷阿﹒本特去?」我高興地問道。
    「是呀,酋長阿裡﹒努拉比就扎營在那邊,他有些好馬要讓我看。」
    「真是巧合了,因為我也要到莫索爾去。」
    「太好了,我們一起騎馬走吧。嗨,可這些羚羊怎麼辦?」
    「那當然是你的了,但請不要為了獵鷹而生我的氣。它訓練得不好,而且又碰到了
不合適的一瞬間,要是它能在正確的位置上抓住動物,也就不會發生這起憾事了。」
    「沒有什麼可遺憾的。在埃及可捉到很多,我們的總督常從埃及總督那裡得到獵鷹。
但你所打死的羚羊是屬於你的,我不能照你說的做。你看,又來了兩個我的馬弁,每個
人都帶有一只鷹和一只羚羊,這是我獵獲的。我已經有了足夠的肉了。」
    「那好,我就衷心感謝你了,這只羚羊就作為給酋長阿利﹒努拉比的禮物吧。」我
說。
    「完全正確!非常實用!至於我呢,我要把那些多余的人打發回去。」
    他這時再次用眼罩將獵鷹遮住,讓他的人把它帶在馬的後面,並和馬弁一起回博爾
吉去。僱傭軍上校的其他隨行人員帶上了我的獵獲物,然後我們就朝逐漸高起來的東面
山坡騎去。山坡不太險峻高大,所以易於攀登,那裡有條路通向峰頂。
    我們在上面發現了一小塊沒有樹木的平地,而它後面的陸地則再次高起。又有了灌
木叢和樹林。現在太陽已升到了頭頂,於是我們決定休息一會兒。
    從我們出發以來略顯停頓的交談這時又活躍起來了。珀西勳爵仍是沉默寡言,但克
呂格爾上校什麼都想知道。
    我不得不向他講述家鄉的情況,我的旅行以及所有可能的事情,而當我們再次停頓
時,他拍拍我的肩膀說:「我很少像現在這樣感到舒服,真主作證。我告訴你,我不想
讓你立即離我而去。德國人總是德國人,先知和《古蘭經》是不能算在裡面的。請你不
要生我的氣,但我告訴你,你若能留在突尼斯,是會對你有極大好處的。當然要達到像
我這樣的高職位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可是一個有你這種才能的人要找一個好的職
位是不會很難的。和我握手吧!只要我說一句話就能使你得到在德國那邊從來也得不到
的更好的條件。」
    「非常感謝,上校先生!我會仔細考慮你向我提出的友好建議。」
    「這就對了。人不應用腳去踩踏他的幸福。我榮幸地要把你看作是突尼斯的公民。
以後我們會找到時間安排一次同穆罕默德及其哈裡發們的談話。雖然如此,可我不會勸
誘你皈依伊斯蘭教。但一個基督教徒仍可達到一些目的,假如他相信世界上確實有先知
和哈裡發。但現在我想知道,我們應往哪裡走,是向右還是向左?」
    「我的僕人非常熟悉這一地區。」
    「他曾到過這裡嗎?」
    「他屬於我們要去的賽迪拉部落。」
    「請你叫他過來!他是個勇敢的小伙子嗎?」
    「我寧願把他當作朋友而不是僕人。」
    「那就請你把他介紹給我。」
    我招手要阿赫默德過來。克呂格爾上校用一種迫切的施恩者姿態觀察他並問道,當
然是用阿拉伯語:「你的名字是阿赫默德嗎?」
    那個被問者做了一個驕傲的手勢並回答:「我叫阿赫默德﹒薩拉赫﹒伊本﹒穆罕默
德﹒拉赫曼﹒本﹒薩菲﹒法拉比﹒阿布﹒穆瓦吉達﹒庫拉尼。」
    這個自由的阿拉伯人為他的祖先感到驕傲,因而當然要在適當的機會不放棄至少要
逐一數到祖父一輩。姓名愈長則榮譽愈大,短的名字幾乎會被看作是一種丟臉的事。
    「很好!」僱傭軍司令點頭說,「你的名字很好,你的主人稱讚了你,我要……。
    「我的主人?」阿赫默德瞪起眼睛打斷了他的話,「或許你自己有一個統治者。可
是我卻是賽迪拉部落的班尼﹒拉克巴的自由民,我沒有主人。但我喜歡這位先生,因為
他不僅比我認識的所有別的人更聰明和更勇敢,而且是更善良的。老爺,你想要我為你
做什麼?」
    「我們怎麼到賽迪拉部落去?從這裡往右還是往左?」
    「往右騎!你很快就會眺望到山谷,那時你將會看到他們的帳篷。」
    當我們按他的指點做時,他就回到其他人那裡去了。克呂格爾上校平靜地接受了那
小小的指責。
    「驕傲的小伙子,這些阿拉伯人!」他說,「沒有別的君主會有這種臣民的。」
    「臣民?」我笑著問他,「他們真的聽從於穆罕默德﹒薩多克嗎?」
    被問者做了一個狡黠的臉部表情。
    「他們自然把他看作是他們的統治者,這是不言而喻的。是否還有別的人,喜歡和
習慣傾向於他的統治?」
    「當然我知道沒有。」
    「那麼好吧!穆罕默德﹒埃斯﹒薩多克總督,既不是用鞭答也不是用蠍子來統治的,
就像在《古蘭經》說的以色列的雷哈勃拉哈姆或吉羅勃拉哈姆那樣。是否在聖經中有記
載?他很聰明,讓他的阿拉伯人完全放心,他們作為他的臣民而感到自豪。」
    「但當他們在每星期六他習慣進行審判的巴爾多受到了答刑甚至於被綁起來時,
他們會感到自豪嗎?」
    ヾ巴爾多,突尼斯的總督的官邸。
    「這無關緊要!答刑和絞刑架在《生命之書》中也有記載,而他們清楚,沒有人能
逃脫這些。誰不想聽話,他就會並且必定會深受其苦,這是一種古老的生活經驗。懂
嗎?」
    「對於早先我也應受的答刑該怎麼辦?」
    「這已經過去,已經失效。真主仁慈,我也喜歡仁慈。我們是朋友,當然也就沒有
必要相互痛打雙腳了。下面就是帳篷,我看我們現在馬上就要到我們的目的地了。」
    在我們旁邊騎著馬一言不發的英國人也看到了平地上的那些白色帳篷。
    「這就是賽迪拉部落嗎,先生?」他問我。
    「至少是他們的一個部分。他們屬於拉克巴族,或許能提供一萬多個戰士。」
    「他們勇敢嗎?」
    「勇敢,聽說如此。」
    「是強盜?」總督問道。
    「哼!阿拉伯人有時或多或少是人們稱之為強盜的那種人。」
    「好極了!那就會發生一種冒險的事吧?」
    「這我們還要等著看看。」
    「我想冒險,懂嗎,先生?和你一起經歷的與和這位禁衛軍上校所經歷的完全不同,
和他沒有一次能談上話。我將不再離你而去。你走的是哪一條路,先生?」
    「我將經卡夫到有名的阿亞爾平原去,並由此到費裡亞納的大宿營地,然後到加夫
薩、塞達達、多塞爾和傑裡德鹽沼旁的內夫塔。看,他們已經看到我們了,並已向我們
走來。」
    帳篷間有許多羊、馬和駱駝在吃草,每一座白色的夏季居所前都在地上插著一根長
矛,長矛上綁著主人所喜愛的馬匹。當我們出現時,長矛被拔了出來,主人就騎上了這
匹馬。這樣就形成了大約由80名戰士組成的隊伍,他們向我們疾馳過來。那些人發出響
亮的、挑釁性的喊聲,揮舞著長矛並發射他們的長獵鎗。戴維﹒珀西勳爵抓住了他的來
復槍並摸摸他的手槍。
    「天啊!他們表示了敵對態度,最終會是一場戰鬥,一件冒險事件!」
    「你不要高興得太早!他們早已看到我們只有7人,因而不會有什麼不友好的意圖。
他們要按阿拉伯的習慣用一種戰鬥幻想曲來迎接我們,根本談不到什麼戰鬥。」
    「愚蠢,太愚蠢了!」他用英語說。
    我轉向克呂格爾上校說:「您穿著制眼肯定能在這裡受到殷勤接待嗎?」
    「是的。拉克巴人是我們的朋友,他們負責保衛從突尼斯經特斯土爾、內波爾和卡
夫到君士坦丁去的商隊通道,並因此獲得贈品。我們對他們不必害怕。此外這位阿裡﹒
努拉比酋長和我特別熟,因為他有一次在突尼斯時到我那裡去過,他會因再次見到我很
健康而高興,這一點你可以放心。我把你作為同鄉向他介紹時,他肯定也會很高興的。
看,他已經騎在他的騎兵隊的前面過來了。他已經認出我了,我們應快速向他跑去,因
為阿拉伯人習慣這樣做。」
    我們一個跟著一個地向對面奔馳而去,此時兩邊都開槍並叫喊,響起了極大的喧鬧
聲。看樣子大家要撞到一起了,但就在碰撞之前的一瞬間,每個人都把自己的馬匹調轉
過來。場面雖然看起來非常壯觀,但此時馬的小腿會受傷,而且會有不少馬匹因此而倒
在地上。
    我們在佯裝戰鬥中快速通過婦女、老人和兒童所居住的營地,最後在一座帳篷前下
了馬。從其大小和裝飾看來,估計應為酋長所有。人們以半圓形圍住了我們。至今沒有
說一句歡迎的話,但現在阿裡﹒努拉比走向僱傭軍的司令並向我伸出了手。
    「沙漠對雨水感到高興,而撒哈爾的伊本則為其朋友的來臨而高興。歡迎你,請進
入你兄弟的帳篷,看一看他對你是如何的親切!」
    酋長是一位典型的瘦削的阿拉伯男子,他的脖子上掛著一本包起來的《古蘭經》,
說明他曾到過麥加和麥地那。
    克呂格爾上校莊重地說:「月亮從太陽獲得他的光,而沒有我的知心朋友我就沒有
快樂。你的名字響徹崇山峻嶺,而你的牝馬在山谷間是有名的。你的父親是勇士中最勇
敢的,而你父親的父親是智者中最聰明的。願你的兒子們像薩立德那樣健壯,而你的兒
子們的兒子像牡馬那樣勇敢,他們將保衛他們的女人和兒童!這裡我給你帶來兩位來自
歐洲的先生,他們在他們那裡是知名的埃米爾,而到你這裡來是為了能在太陽下落的地
方來贊揚你的權力和友情。」
    克呂格爾上校未能像講阿拉伯語那樣熟練地使用德語,聽起來有點彆扭,多可惜呀!
    「你是我的夥伴,而他是我的朋友!」酋長表示,他先向英國人,然後也向我伸出
了手,「你們在我的帳篷內會是如此安全,就像你們受到先知的佩劍保護一樣。請進來
和我一起吃麵包!」
    我們進入了帳篷。克呂格爾上校的陪同人員留在外面,我的僕人阿赫默德和他們在
一起。他沒有從酋長那兒獲得任何歡迎之詞,不知是什麼原因?
    在帳篷的後背已立起了一座高約15公分木製的並舖有席子的台架,人們稱之為賽裡
爾,我們就在這上面就坐。看來帳篷內沒有特別的婦女的位置。酋長的女眷肯定是安置
在大帳篷旁的較小帳篷內。在帳篷頂上,一條綠色絲線編的帶子上掛著一件玻璃容器,
酋長將它摘下來,並遞給我們。容器內裝著鹽,是從南方國家鹽湖運來的,同時放著一
個小瓷匙。玻璃碟和瓷匙在這裡都是一種奢侈品,酋長看來對此頗感驕傲。我們每人都
嘗了幾粒,阿裡﹒努拉比也品嚐了。然後他正重地說:
    「我們大家已吃過鹽了。我們是兄弟,沒有仇恨能把我們分開。」
    他從帳篷壁上拿下三個煙鬥,自己動手將它們裝滿,並將它們遞給我們,還給了我
們火,然後他短時間離開了一下。當他回來時,有一個老婦人和一個年輕姑娘跟他進來。
那婦人在手上托著一個舖著銅板的小盤子,她在我們面前坐下。姑娘是個無瑕的美人,
深黑色的頭髮編成了又長又粗的發辮,發辮級有銀線,一條珊瑚項鍊圍在淺棕色的脖子
上,項鍊上掛著一個裝飾用的金幣。她穿著一件雪白的襯衣,襯衣開口到胸前,所以能
看到紅色的絲質內衣,襯衣有寬闊的開叉的袖子,而且長得過了膝。下身穿一條紅白條
紋的褲子,裸著的小腳穿著藍色的拖鞋。在手關節和腳關節上閃爍著有光澤的金屬圈,
每個圈上面固定著一個銀幣和一個金幣。
    她雙手托著一個用棕櫚纖維織成的大蓋子,上面裝了各種飯前小吃。其中有甜食,
方形酥餅,葡萄蜜餞,黃瓜,石榴,西瓜和各種蜜棗。特別是一種名叫捨勒比的蜜棗引
人注目,它核小,香甜可口,因它來自梅迪達,所以很珍貴。可以設想,酋長是一個很
富有的人。
    婦女們一言不發。她們離開後,酋長指著小吃說:「請隨便吃,先少吃一些,然後
上羊肉!」
    「贊美真主!」大家邊吃,邊異口同聲地說。
    我還補充說:「酋長,你心地善良,款待賓客。請你也接受我們為你準備的小禮物。
我們追獵羚羊時,打死了幾隻。羚羊放在帳篷外面,現歸你所有。」
    「真主保佑你,先生!」他回答說,「你來自遙遠的歐洲,但卻通曉《古蘭經》的
戒律。《古蘭經》中說,真主對任何供品均給予十倍的報償。我收下羚羊,你應當同我
們一起享用。」
    克呂格爾上校問道:「我見過貴部落最漂亮的少女賓特賽迪拉,但卻未見到你的兩
位勇敢的公子。為什麼他們不來讓我們看看?」
    「他們去哈姆薩了。我的偵探獲悉,哈梅馬部落的人準備襲擊預計從特斯圖爾來的
商隊。因此我派了一些年輕的戰士去看看敵人現在何處。」
    「哈梅馬部落的人?這些強盜跑了那麼遠的路到北方來了?」
    「哪裡有油水他們就到哪裡去,他們的酋長是魔鬼之子,他的雙手沾滿鮮血,對婦
女和兒童也不留情,太可恥了!」
    「穆罕默德﹒薩多克帕夏會捉到他的。」
    「你這樣看?誰都抓不到他。他的部落有很多槍支,最兇惡的強盜是他的同夥。」
    「你指的是誰?」
    「你沒有聽說過薩迪斯﹒恰比爾?」
    「你說的是克魯米爾部落的薩迪斯?全國都知道他的惡名。他不得不逃離故鄉,因
為他血債纍纍,別人都想找他報仇。他是部落酋長中最大的首領,熟悉全國各條山脈、
河流和泉水。假如哈梅馬部落的人都信任他,那他就更可怕了。」
    「他們選舉他為領袖,有人昨天在哈盧阿見到了他。這對商隊是一個不祥之兆,願
真主保佑他們!」
    我雖未參加這次談話,但卻對此很感興趣,因為我也聽說過這個薩迪斯﹒恰比爾。
在每座帳篷和每個駱駝隊聚集的地方,人們都談到他的名字,講故事的人和想讓小孩聽
話的婦女也總是提到他。現在克呂格爾上校將話題轉到他到此地的目的上來,於是酋長
便邀請我們到外面觀看他的馬匹。
    我們離開帳篷上了馬。全體阿拉伯戰士陪同我們去馬匹吃草的地方。看到馬匹,英
國人激動不已,他是良種馬的行家和狂熱的愛好者。
    「看看吧!」他喊道,「多麼好的馬呀!請看那匹乳白色的牝馬,我想用1000英鎊
買它,好嗎?」
    「你不用雙倍價錢就能買到它,」我回答他說,「但是有一匹牲口也許更珍貴,但
價格卻沒有這麼高。」
    「哪一匹?」
    「那邊的一頭善跑的駱駝。它的灰色皮毛像漂亮女人的頭髮那樣好看,再看看它的
頭部,它的眼睛,胸部和四條腿!這確實是一頭出色的駱駝,肯定跑得很快。」
    「哎喲!別談你的駱駝了!先生,你自己曾騎過這種牲口嗎?」
    「當然,經常騎它。你知道,我曾穿越過這個古老的撒哈拉沙漠。」
    「對!當你騎上這種可憐的駱駝時,你的感覺如何?」
    「很舒適。」
    「當真舒適?那好,你總是這樣的,我知道你的神經是用河馬皮做的。當我第一次
坐上這種牲口時,先是從前面,後來又從後面被甩了下來。請你想想看,像我父親的兒
子這樣的騎馬老手竟有這樣的經歷!後來我騎駱駝抓得牢了,可是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
經歷。這比海上暈船還厲害,我覺得好像著了魔一樣,任憑駱駝擺佈。我永遠不會再登
上這樣一頭可憐的牲口。」
    他伸出雙手做出拒絕的姿式,並分開他那長長的雙腿,似乎他談的那頭駱駝仍然在
他的身體下面。
    人們將現有最好的馬一匹匹牽過來給我們看。克呂格爾上校也迷上了乳白色的牝馬,
他的臉高興得放出了光彩。
    「你是否曾見過這樣的駿馬?」他問我,「我敢保證,這是一匹良種馬!即使王儲
阿裡閣下在馬爾薩的馬廄中也沒有可與之匹敵的馬。馬爾薩常被稱作突尼斯的海濱浴
場。」
    「我聽說,他為養馬花了很多錢。」
    「他花了很多錢,多得可怕的錢——用於好馬、好車和漂亮的女人。他有300個妻
子,但這樣一匹白馬他還從未有過。」
    「你當真認為這匹馬無與倫比嗎?」
    「當然。對我來說,這樣一匹白馬比阿裡先生閣下的300個女人更珍貴。」
    「那你看看我的黑色牡馬!」
    「它走路的姿態已引起我的注意,看來它很精神,充滿活力。」
    「它肯定可以同酋長的白馬媲美。別講了,請注意觀看!」
    酋長登上白馬以便訓練它。白馬表現很出色。假如我不是在此作客,我很想將白馬
同我的黑馬一起養起來。對一個阿拉伯人來說,再沒有比不得不讓出自己心愛的馬更使
他傷心的事了。
    正在白馬奔跑時,酋長讓它在我們面前停了下來,興高采烈地問克呂格爾上校:
「這匹牝馬名叫飛燕,你喜歡它嗎?」
    「它有資格在天堂讓穆罕默德乘坐。你出售它嗎?」
    「你想侮辱我,上校先生?你難道不知道,沙漠之子寧願自盡,或打死自己的妻子
和兒子,也不願犧牲他的馬……」
    他的話被打斷了。因為一個阿拉伯人大喊一聲並用手指向北方。北方出現許多黑點,
逐漸擴大。他們是本部落的戰士。酋長見到他們就做出一個手勢,讓大家跟隨他,接著
他便驅馬飛也似的跑了。我們慢慢地跟了上去。
    迎面而來的大約20人。他們中間有一個人被用棕櫚繩綁在馬上。兩個人騎馬跑得比
其他人快,到酋長面前停下了,這是他的兩個兒子。
    「贊美真主」,一個兒子說,「是真主將最大的強盜和兇手交給了我們!」
    「這個俘虜是何人?」酋長問。
    「他是克魯米爾人薩迪斯。真主懲罰這條惡狗和整個匪幫!他打死了我們的勇敢戰
士阿布﹒拉姆薩,打傷我們其他幾個人。他的名字應消失,他的鮮血應為他犯下的滔天
罪行付出代價!」
    這個俘虜就是我們剛談過的那個臭名昭著的克魯米爾人。他的雙手被綁在身後的馬
鞍上,他的雙腳也被用繩子捆在馬肚子上了。儘管如此,他坐在馬上仍顯得驕傲而冷靜,
黑黑的眼睛注視著酋長。他那不高的前額,稀疏得像刷子一樣的眉毛,尖尖的顴骨,鷹
鉤鼻子,厚厚的嘴唇和強壯的下巴使他面部有一種冷漠殘忍的表情。
    「阿布﹒拉姆薩死了?他在哪裡?」酋長問。
    「他在那邊被打死了。」
    講話的人用手指指身後,那裡出現了兩個騎馬的人。他們中間有一匹馬馱著死者的
屍體。
    「誰受傷了?」酋長問。
    兩個騎馬人默默地用手指著他白斗篷上面的血跡。
    「告訴我,你們是怎樣看到他的?」阿裡﹒努拉比問。
    他的兒子報告說:「我們騎馬沿著米勒格河谷走,在山口停了下來。這時這個癩皮
狗從後面來了。他坐在馬上,目光四處觀望,像是一個偵探,他的舉止像一個叛徒。他
看見我們後就轉身逃跑了,過了一會我們就追上了他。可是在我捉到他前,他打死了我
們的一個夥伴,打傷了兩個人。以血還血,以命償命!」他已陷入復仇的狂熱中。
    「以血還血,以命償命!」周圍的人喊了起來。
    酋長要求大家靜下來。
    「我們將開大會討論他的問題,」他說,「他是否告訴你們,他的人在哪裡?」
    「沒告訴我們,他一聲不吭。」
    「我們的長矛和刀尖將讓他講出我們要求他講的話。把他帶到營地去。」
    在這一簡短的談話期間,克魯米爾人不動聲色,用毫不掩飾的欣賞的目光觀察我的
馬和酋長的馬。他的臉部沒有表情,當我們從他身旁走過時,他用大腿輕輕地壓他的坐
騎,以便用行家的目光仔細觀察灰色的駱駝。
    似乎他的處境絲毫不令他發愁。
    幾個阿拉伯人先跑進了營地,告訴大家他們最兇惡的敵人已被俘虜。這樣我們一行
人回來便受到了熱烈的歡迎。騎馬的人策馬跳躍,其他的人鼓掌歡呼,他們以侮辱性的
表情和吐唾沫表示對俘虜的蔑視。他仍毫無表情,甚至當人們準備在酋長帳篷前將他拉
下馬來,他也未動聲色。最後一個繩結剛解開,他即猛然跳下馬來,一個箭步跑到旁邊
一個帳篷的入口處,酋長的女兒正站在那裡。他飛快地將她抱住並將她推到自己的前面
當作盾牌。
    「我得到了保護!」他喊道。一些人想伸手抓住他,現在只好停下來。
    這一切發生得很迅速,根本無法阻擋他。大家的臉上都流露出憤怒的表情,但是無
人敢對這個最兇殘的罪犯采取行動。
    「給我水喝,少女之花!」他對嚇得不知所措的「香姑娘」莫哈拉說。
    她抬頭用詢問的目光望著她的父親。周圍的人小聲議論起來。可是酋長卻未把此事
放在心上,命令她:「給他水,但不給麵包和食鹽!長老們將決定如何處置他。」
    她消失在婦女帳篷裡,然後拿著一個裝滿水的飯碗走了出來,將水遞給克魯米爾人。
「拿去喝吧,我們部落的敵人!」她說。
    「我喝,」他很驕傲地回答說,「但願我的敵人像這水滴一樣消失,但願這水成為
德馬卡之子薩迪斯﹒恰比爾的救命之水!」
    「讓真主詛咒德馬卡!」有人憤怒地喊道。
    這話是我的僕人阿赫默德﹒薩拉赫講的。酋長皺起了眉頭用威脅的口吻對他說:
「真主燒死你,燒掉你的舌頭!難道你沒有看見這個人喝了你的部落的一個少女端來的
寬容之水?我知道你跑到外國去,忘記了你的人民的風俗和法律,忘掉了一個阿拉伯人
應當聽從酋長的話。穆罕默德的咒語是針對侮辱一個客人的人講的。我要告訴各位,誰
敢在長老們開會討論如何處置這個德馬卡人之前動他一根毫毛,我就處死誰!」
    天啊!從這些話裡我看得出,酋長並不特別喜歡可憐的阿赫默德。那麼這兩個年輕
人的愛情又會怎樣呢?阿赫默德的雙眼閃閃發光,使他講出上面那句話的原因肯定是妒
忌。他還沒有能幸運地同他的心上人講話,可是這個強盜和兇手卻可以隨便地碰她,從
她的手中接過飲料。他忿忿地躲到一邊去了。
    酋長命令兩個戰士將克魯米爾人帶到他的帳篷。克呂格爾上校將手放到我的肩上。
    「喂,現在要開會討論了,我們是多余的,」他說,「我請你陪陪我。」
    「到哪裡去?」
    「只是散散步,活動活動腿腳。這對酋長來說是一個禮貌的關照,因為他現在正在
帳篷裡開會。一刻鐘後就會作出決定,那時我們就可以回來了。」
    「我們帶英國人一起去?」
    「那完全由他自己決定。除了同我們一起去散步,他還能跟誰走?」
    我向戴維﹒珀西勳爵做了一個手勢,讓阿赫默德照看我們的馬匹,然後我們向附近
的一片棕櫚樹走去,那裡的樹葉可給我們提供陰涼。
    「賽迪拉部落捉住的這個傢伙是什麼人?」珀西問我,「我沒有弄清楚。」
    「他是德馬卡部落的克魯米爾人,一個極其危險的專門搶劫商隊的強盜,他的手上
沾滿了鮮血。」
    「嗯!他叫什麼名字?」
    「薩迪斯﹒恰比爾。」
    「這個名字有什麼意義嗎?」
    「薩迪斯是真主的名字,意思是第六。恰比爾是『向導』的意思。此人到處漫遊,
熟悉阿爾及利亞和突尼斯的每座山和每條河谷。他在這個地區可以暢通無阻,從地中海
濱到切裡德鹽沼都有他的朋友和卑鄙的同夥,如同倫敦的小偷有其同夥一樣。他在南方
的鹽沼上會像騎在馬上一樣安全,因此阿拉伯的強盜部落常常選他為首領。」
    「嗯!我聽說過這個名字,但是不知道這個薩迪斯和那個盜賊是同一個壞蛋。」
    「這就是說你曾見過他?」我立即問道。
    「見過。」
    「在哪裡見過?」
    「在突尼斯或在突尼斯附近。」
    「在什麼時候?」
    「三周前。我是在馬怒巴街頭遇見他的。他騎一匹帶深灰色斑紋的馬前往薩古安山。
我到達巴爾多時聽說,國王6歲的深灰色斑紋馬被盜。我報告了我見到的情況並參加了
追擊盜馬賊。待到我們到達馬努巴時,他已經不見了。」
    「你肯定又認出了他?」
    「是他。不會忘記他這張臉。」
    「克呂格爾上校是否知道這一盜竊案?」
    「當然知道。同一個時間裡他在巴爾多。」
    「你現在還沒有告訴他,這個薩迪斯就是你當時遇到的盜賊吧?」
    「還沒有。」
    「他應當立即就知道。」
    我將剛聽到的話告訴了上校。
    「什麼?」他叫了起來,「這個薩迪斯﹒恰比爾就是強盜頭目?是不是勳爵先生搞
錯了?」
    「他沒有搞錯。」
    「我的天啊!這很好。薩多克帕夏閣下曾告訴我,如能抓住這個盜賊他一定要重賞
我。可是那匹深灰色斑紋馬現在何處?」
    「肯定賣了,因為克魯米爾人今天沒騎它。」
    「讓魔鬼把這個傢伙捉去!應當對他施以答刑,直到他供認那匹盜走的馬現在何處
為止。我請你允許我立即回去,如回去晚了,長老們開完會要赦免他,他就得到了保護。
全體回營,向後轉,齊步走!」
    我們回到了營地。阿赫默德站在我們的馬匹前面。他大概獲得了好消息,因為他顯
得興高采烈。我停下腳步,他們兩人繼續往前走。
    「先生,」他喊道,「你朋友和夥伴的太陽升起來了,真主將幸福賜給了他。」
    「我能否知道,真主派遣誰給你帶來了這種幸福?」
    「你可以知道,但只讓你一個人知道,因為你不會出賣我們。最漂亮的美女莫哈拉
到這裡來看酋長最喜愛的駱駝。她很謹慎,但她告訴我,子夜時她在棕櫚樹林等我。酋
長對我作為自由人跑到大城市,現在又充當異教徒的僕人感到很惱火。我們商量一下如
何能讓他息怒。」
    「他因為我而對你發火?這對我是一種侮辱,我要報復。」
    「先生,不要理他!你的臂力過人,你的刀法精湛。可是酋長是我心愛的姑娘莫哈
拉的父親。你不會讓我傷心吧。」
    「那好,我不想打死他。你知道,我的信仰不允許我在沒有生命危險時讓他人流
血。」
    「那你想怎麼辦呢,先生?」
    「我想以異教徒的身份充當你的說情者來向他進行報復。我要請他將『香姑娘』許
配給你做妻子。」
    「啊,先生,你當真想這樣做?」
    「當真。我很想知道他是否會讓我羞愧臉紅。你知道,穆罕默德是禁止讓客人羞愧
臉紅的。」
    「先生,如果你能這樣做,那也請你再為我做件好事。請你滿足我的要求,我會永
遠贊美你的恩德,我的兒子和孫子也會贊美你。」
    啊,善良的阿赫默德在他尚未得到他未來孫子的祖母同意時,就談起他的第三代了。
愛情是很奇怪的東西,在拉普蘭和突尼斯,在密西西比和巴布亞皆如此。最好讓愛情自
然發展。因此我問道:「我應當滿足你什麼願望呢?」
    「你看我同莫哈拉幽會能否受到干擾?」
    「這是可能的。」
    「先生,我沒有親人。請你照顧一下,不讓別人干擾我們。」
    啊,不能責怪他!看來我的老實的阿赫默德知道,德國人心地善良,願意幫助他人。
我為什麼不能幫他一個小忙呢?因此我回答他:「阿赫默德,你放心大膽地去棕櫚樹林
吧。我會擋住任何告密者的。」
    「先生,你的仁慈如同撐起地球的大樹,你的善良廣闊無邊。如你需要,我要把我
的生命獻給你。」
    「把你的生命留給『香姑娘』莫哈拉吧!告訴她,我是你的朋友,將向她父親為你
們說情!」
    我繼續朝酋長的帳篷走去。珀西和克呂格爾上校在那裡等我呢。我剛到那裡,帳篷
門就打開了,酋長同克魯米爾人和長老們走了出來。
    「你們對這個人作出了什麼決定?」帕夏衛隊上校問。
    「會議對他是寬容的,」酋長阿裡﹒努拉比回答說,「他喝了對他表示歡迎的水,
但未得到表示好客的麵包和食鹽。他將在我們的帳篷裡和牧場上呆三天,在此期間他是
安全的。過了這三天期限,或者此前他越過我們的邊界,那他就要受到報復。」
    「他會逃跑的。」
    「他的馬由我們的人看管。」
    「儘管如此他還是會跑的。酋長,你知道嗎,他不僅落到你的手中,也落到我的手
中?」
    「為什麼?」
    「你立刻就會知道。」
    克魯米爾人在這期間似乎什麼都沒有聽見。他的目光投到拴在附近的酋長的牝馬身
上,然後又將目光投到婦女住的帳篷,因為莫哈拉在那裡磨面。他的眼中充滿貪婪和嘲
弄的表情。從他臉上的表情我看得出,良馬和漂亮的少女是他想據為己有的目標。在克
呂格爾上校講最後一句話時,他帶著傲慢的表情轉向上校。
    「三周前你到過突尼斯?」上校問他。
    「我到那裡去關你何事?」克魯米爾人回答說。
    「關係重大。你想否認你曾到過那裡?」
    「我既不需要否定,也不需要回答你。我是德馬卡部落自由的兒子,然而你卻是帕
夏的奴僕。等我高興時再同你講話!」
    「你得受些委屈,你這個自由的德馬卡人,可是現在卻成了這個勇敢的賽迪拉部落
的俘虜。這位從英國來的先生曾在突尼斯看見你了。」
    「這有什麼?」
    「你騎一匹有深灰色斑紋的馬。」
    「這位英國先生是為著有深色斑紋的馬才到這裡嗎?」
    「這匹馬是從帕夏那裡盜竊來的。你騎這匹馬從巴爾多出發,經過馬努巴到扎古安
山去了。我們未能追上你。」
    克魯米爾人幸災樂禍地大笑起來。
    「這就是說這匹馬是匹駿馬噗?」他問,「盜竊這匹馬的人大概比追擊他的人更善
於騎馬。」
    「儘管如此他還是追上了他,這你已看到了。薩迪斯﹒恰比爾,你把盜來的馬放到
哪裡了?」
    「我?!是不是沙漠中的惡風把你的腦漿吹乾了,使你提出這樣的問題?」
    這位可尊敬的土耳其僱傭軍上校將手放到刀柄上大聲喝道:「你這條惡狗,還認識
我嗎?」
    「我認識你,因為我在馬爾薩大街上和在帕夏府前面看見過你率領一群奴隸。你來
自北方異教徒居住的國家,他們甚至詛咒真主。你對信仰真主的國家很陌生,因此竟敢
將德馬卡部落的一位首領稱作狗。難道你不知道,只有在盜馬之後立即騎上它而被捉住
的人才能被視為盜賊?即便你今天在我身邊發現了有深灰色斑紋的馬,那也不是我偷盜
的,而是別人贈送給我的,或是同別人交換來的,或者購買來的。如果你不是我喝了他
們水的人的客人,那我會給你一刀。可是假如你再講一句罵人的話,那你的靈魂立即會
同你的祖先團聚。一個首領不會第二次任人侮辱。你要記住!」
    這種威脅嚇不倒勇敢的克呂格爾上校,他向他的對手走近一步後問道:「你敢否認
你偷了馬?」
    「我既不需要否認什麼,也不需要承認什麼。你隨便同哪一位談此事都可以,只是
不要同我談。」
    「那好,應滿足你的這個願望,然而我不相信你會逃出我的手!」克呂格爾上校轉
向酋長阿裡﹒努拉比,「這個薩迪斯﹒恰比爾當真得到你的保護?」
    「在三天之內他可以自由、不受干擾在我們這裡活動。在第四天作晨禱時,他可收
回他的馬離開我們。但在太陽升起時我們就追擊他。如果我們追上他,就讓他流血。我
們作了這樣的決定。」
    「他會在這之前逃跑的。」
    「他已發過誓不逃跑。」
    「他向誰發的誓?」
    「他向真主、穆罕默德和全體哈裡發都發了誓。」
    「這樣他就會信守他的誓言啦?我未參與你們作出的決定,我未向他許諾讓他在拂
曉時逃走。我將在你們牧場的邊界上等候他,以便將他捉住並把他帶到突尼斯去。」
    「我們可以允許你這樣做,」酋長表示,「可是在你把他押送到突尼斯前,我們的
子彈已經把他打倒了。現在進帳篷吧!我聞到了為你們屠宰並烤好的羊的香味了。」
    恰比爾高視闊步走了,我們進了帳篷,由莫哈拉及其母親招待我們。酋長和他的戰
士均未出席。他們的習慣是,在埋葬被打死的戰友前不許吃飯。
    「帕夏衛隊上校同酋長談了什麼?」在宴會時珀西勳爵問我。
    我把事情的過程告訴了他。
    「哼!」他抱怨說,「可惡的盜賊,這個傢伙!不能讓他跑了!我把他押到突尼斯
去。」
    「我想,你大概同我一起走,對吧?」
    「對!你想到南方,我同你一起去。可是在此之前我們還能幫助抓人嗎?」
    「看看吧。我既不相信他,也不相信他的誓言,也許三天未到就會發生什麼事情。」
    我們剛進完餐,就聽見外面大聲喊叫起來,人們正準備埋葬死者。作為客人我們有
義務參加葬禮。因此我們離開了帳篷走到營地前面,全營地的居民都聚集在屍體周圍。
死者用白布裹著,停放在淺淺的墓坑前面。他的身旁是其親屬,其他人圍在親屬的外面。
婦女的哭聲驚天動地,男人們帶著陰郁的復仇的目光默默地站在那裡。恰比爾未露面。
他很聰明,躲起來了。
    因為沒有僧侶在場,酋長便代行僧侶的職務。他舉起手,人們立刻肅靜了。他面向
麥加的方向說:「以仁慈的真主的名義,向睿智的先知說,你是真主派遣的一個使者,
教導人們走正確的道路。這是萬能慈悲的真主的啟示,你告誡其父輩未受到警告,因而
過著放蕩不羈的生活的人,已對他們作出了判決,因此他們可以沒有信仰……」
    這是穆罕默德《古蘭經》中第36章的一段,被稱作《古蘭經》的核心,通常在人彌
留之際和在葬禮時讀它。在讀到「雨水使死者復甦,這是復活的象征」時,屍體被放進
墓坑,面向麥加。在讀到「長號高奏,看,他們已從墓中升起。這是真主曾向我們預言
過的事情。只要奏響一聲長號,他們就會出現在我們面前……」時,人們用土將死者埋
葬。在填土時,酋長把《古蘭經》的這一章讀到底。用來在墓上築起墳山的石頭已備妥。
然後酋長又讀了《古蘭經》第75章,即「復活章」,最後以「萬物非主,惟有安拉,穆
罕默德,主的使者!」這句伊斯蘭教信條結束葬禮。這時哭聲喊聲響起,婦女們圍繞墳
墓走一圈,戰士們也按順序走上前來,將他們的刀和匕首插到土裡,表示他們將為其戰
友復仇。假如那個克魯米爾人在場,我相信,他很難保持其驕傲的、充滿信心的態度。
當我們再次走進酋長的帳篷時,克魯米爾人薩迪斯﹒恰比爾正躺在一塊大石頭上。他有
理由認為這個地方最安全。儘管他現在處境不妙,他也未對我們采取謹慎的態度。他仍
躺在那裡,好像未看見我們似的。克呂格爾上校和我都無所謂,因為我們按照東方的姿
式蹲下來不需要很大地方。可是戴維﹒珀西卻對此頗不習慣。
    「盜竊能手,請把你的腿移開?」他說。他雖講的是英語,可是作出了恰比爾肯定
會理解的手勢。
    然而恰比爾仍一動未動,不肯給英國人讓座。
    「那好!如果你自己不想動,那就讓你坐雪橇!」
    他抓住恰比爾的腳用力把他拖下石頭並拋向帳篷入口處。可是恰比爾立刻站起來沖
向英國人。珀西勳爵是位熟練的拳擊手,他向攻擊他的人的臉上猛擊一拳,把進攻者打
得暈頭轉向,接著恰比爾跌跌撞撞跑出了帳篷。
    說時遲,那時快,我無法進行阻攔。珀西坐到石頭上,我拔出刀來,準備支援他,
因為我估計恰比爾找到武器後會回來的。這樣的一擊對一個阿拉伯人來說是最大的侮辱,
這種侮辱只能用血來洗雪。
    「你怎麼這樣做呢,先生?」我問道,「這會危及你的生命的。」
    英國人抽出一支手槍,將子彈推上膛,然後平靜地說:「危及生命!那好,在他打
我前我就把他打死。我不能容忍一個盜馬賊這樣無禮地對待我。」
    「你千萬不要開槍!恰比爾受到部落的保護。打死他會導致血腥報復。」
    「呸!你以為這會嚇倒我?此人按照我們國家的習慣侮辱了我,為此我以他們國家
的習慣羞辱了他。因此我們互不欠債。如果他感到不滿足,那是他的事了。」
    我擔心的事情並未發生,我感到奇怪的是恰比爾未返回來。克呂格爾上校也搖搖頭
說:「這個克魯米爾人沒有榮譽感,不然他會冒著生命危險對這種侮辱進行報復的。再
沒有比這再嚴重的侮辱了。英國人會打倒他嗎?」
    「我擔心會出現這一情況。」
    「我們應當避免發生此事。如果這個傢伙敢於再進這個帳篷,我們就立即捉住他,
使他不能動作。然後把酋長請來,將俘虜交給他,這樣可使他不能再為非作歹。」
    這個用漂亮的德語講出來的計劃幸好沒有實施,因為恰比爾並未再露面。後來酋長
到來後我們才獲悉,恰比爾向他控告了我們並揚言要報仇。人們把他帶到另一個帳篷去
休息。
    這時,酋長要去看看牲畜是否安全。我陪他去,因為我想單獨同他談我僕人的事情。
阿赫默德又回到了我的馬的身旁。
    「阿赫默德﹒薩拉赫,」我向他喊道,「你不要離開我的馬一步,晚上睡覺時也要
把它拴在你的身上!」
    「先生,我知道了,」他回答說,「我不但要把它拴在我的身上,而且在它倒下睡
覺時我要把頭靠在它的身上。」
    「為什麼要這麼謹慎?」我們繼續往前走時酋長問我,「你是我的客人,只要你在
我這裡,你的財產就是安全的。」
    「如果我的牡馬明天早晨不見了,你會還給我嗎?」
    「誰會盜它?」
    「薩迪斯﹒恰比爾。」
    「你錯了。他不會偷我們的東西的。而且他停留在我們這裡的三天中會信守其誓言
的。」
    「你相信他,可是我對他的話一句都不相信。你是否知道他是一個人到南部米勒格
山谷去的?」
    「即便他還有同夥,他也不敢襲擊阿裡﹒努拉比的營地。他們了解我。明天我們將
去米勒格山谷,看看他們是否在那裡。先生,你是否也一同去?」
    「我不去。」
    「為什麼不去?你的馬已得到休息了。」
    「我和我的馬都不需要休息。即使讓我乘坐你的一匹馬,我也不去。我明天之所以
想留下來,是因為我不想看你犯一個大錯誤。」
    「你指的是什麼錯誤?」
    「你不是將阿赫默德﹒薩拉赫同我在一起稱作一大錯誤嗎?現在你自己想讓我跟你
去!酋長啊,從何時起賽迪拉部落有了侮辱其客人的習慣?我穿越過撒哈拉沙漠,從阿
特拉斯山脈到恐怖的遷圖姆沙漠,我到過許多國家,接觸過許多民族,他們的名字你可
能聞所未聞,可是我從未見過一個酋長讓他的客人羞怯得臉紅的。我從這裡要去克拉梅
薩人、塞格雷馬人、梅捨人和奈薩馬人住的地方。為了去訪問梅拉西,我甚至要穿過大
鹽沼。如果他們問到阿裡﹒努拉比酋長,我應當對他們講什麼呢?我不得不對他們講,
你罵了你的客人,說我是異教徒,因為我向耶穌基督祈禱。穆罕默德是怎樣講他的?伊
斯蘭教的聖徒和經師不是說耶穌最近曾降臨到大馬士革奧邁西登寺審判所有的死者和生
者嗎?你為何稱向他祈禱的人為異教徒?請回答我,阿裡﹒努拉比酋長!」
    看得出我的話使他有些尷尬。
    「誰告訴你我說你是異教徒了?」沉默一會兒他試探著問。
    「你為何還要明知故問?你看,在我的脖子上掛著《古蘭經》,我是能背誦《古蘭
經》的人。告訴我,能將我稱作異教徒嗎?」
    「不能,你不是異教徒!」
    「那你為何因我之故對阿赫默德﹒薩拉赫發火?」
    「我發火並非因你之故,而是因為他離開牧場到大城市去了。」
    「是你把他趕走的。他出走是為了給莫哈拉賺錢。你認為離開家鄉就是犯罪嗎?穆
罕默德自己不是說過『你看見流浪的人穿過各國,真主同他在一起。你也看到船隻破開
波浪,讓你們獲得門神的財富,並因而對真主表示謝意』嗎!阿赫默德離開牧場就是違
背穆罕默德的意志?」
    「不是。」
    「那你為何對他惱火?」
    「我未對他生氣。」
    「你為何拒絕將他的心上人莫哈拉嫁給他?」
    他感到很窘,結結巴巴地回答說:「我是酋長,而他只是一個戰士。」
    「願真主阻止你有這種想法!難道阿赫默德要娶你為妻?他想娶你的女兒莫哈拉,
她並不是酋長呀!真主可升可降。阿赫默德勇敢,忠誠,正直,虔誠,而且聰明。我今
天不想再談這些。酋長,請你想想,你會認識到他是應當得到賽迪拉部落之花的。」
    談話現在結束了。我們繞著營地走了一大圈,在晚禱時回來了。接著便進晚餐,人
們在營地中心生起了篝火,男人們聚集在這裡,邊抽煙邊聽人講述古老的童話,或者聽
伴隨著單調的單弦琴唱的歌。午夜前一小時,人們入睡了。
    在酋長的帳篷裡,他為我們打開了毛毯,以免我們夜晚著涼。
    「好好睡吧,在我帳篷裡是安全的。」阿裡﹒努拉比說,「真主與你們同在。晚
安!」
    過一會兒他就打起鼾聲,而且五音俱全。接著克呂格爾上校也睡了,不久英國人長
長的帶有聲響的呼吸告訴我,他也睡著了。
    我拿起我的左輪手槍,站起來溜出了帳篷。
    營地中萬籟俱寂。遠處我聽到鬣狗低沉的嗷嗷的叫聲,接著一只狼發出響亮的叫聲
作為回應,近處有只好奇的狐狸也叫了起來。我在同一地點看見了阿赫默德,他睡在我
的馬和他的馬之間,他把我的馬頭上的韁繩拴在他的身上。
    「贊美真主,你來了!」他同我打招呼說,「我像夜晚期待露水一樣等候你的到
來。」
    「為什麼?你這麼著急?還沒有到午夜嘛。」
    「是沒有到午夜。可是少女之花莫哈拉已經到了。她在棕擱樹下等候。她是早你一
分鐘到的。」
    「已經整整一分鐘了,太可怕了!你像夜晚渴望露水一樣等我到來,就不使我感到
奇怪了。」
    「先生,你是否已同酋長談過?」
    「談了。」
    「他說了什麼?」
    「什麼也未說。此事我們以後再談。你快去,不要讓『少女之花』等得不耐煩了!」
    「先生,此前我還得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
    「夜幕降臨時,我聽見下面的槐樹和杏樹叢中有夜鶯叫,因為我很喜歡聽夜鶯的歌
聲,便走過去。我牽著馬到了樹叢,看見一個人一閃而過,他不是別人,正是薩迪斯﹒
恰比爾。」
    「他看見你了嗎?」
    「沒有看見我。」
    「你認為他已逃跑了?」
    「不,因為他已發誓留在這裡。」
    「他走出去,營地裡的人都不會注意的。可能他感到寂寞才到外面來。」
    「先生,我不相信!此人是條危險的沙漠之蛇,會咬死人的。」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他是否又回到了營地?」
    「我不知道,因為我必須回到這裡,以便你在這裡找到我。」
    「你快去吧!如果我聽到異常的聲音,我就輕輕發出一種人們夢魔時發出的聲音。」
    「先生,你能守候多長時間?」
    「一直等到莫哈拉得到你最後的親吻之後。真主仁慈,但對我不是這樣,因為他沒
有將莫哈拉賜給我。」
    「先生,你會獲得許多少女的心,因為我會將你的大名傳播到世界各國,請你相信
我。」
    他跑到「香姑娘」那裡去了,我作為他的主人不得不守在馬匹身旁。命運啊,這公
平嗎?我披上了斗篷,將身子靠在我的馬的溫暖的身上。我的頭頂上是南方深藍色的夜
空,巨蛇座、人馬座、天蠍座和豺狼座等星辰在閃爍,群星中的雙人星座是那樣迷人,
如同現在我的僕人一樣,正沉浸在愛的光輝中。
    我等了半小時、一小時,又過了半小時。莫哈拉,何時你才給我的僕人最後一個親
吻?我正想發出事先約定的結束我警衛任務的信號,突然我的右側發出了輕輕的聲響。
我將耳朵緊貼在地面上——我相信我的聽覺,在北美洲的草原上我經常試驗過——聽到
了腳步聲,聲音來自棕櫚樹林,正小心翼翼地向帳篷走去。這是莫哈拉?我表示懷疑。
我迅速脫下我的白色斗篷和同樣是白色的頭巾,這樣我就穿著深藍色的土耳其褲和上衣,
同地面顏色無區別了,我趴在地上向我聽到聲音的地方爬過去。
    一個人影偷偷地在帳篷間穿行。這是一個男子。我跟在他後面,利用每個物體作掩
護,總是讓一個帳篷隔在他和我之間。酋長心愛的牝馬和灰色駱駝就拴在帳篷的前面,
在婦女帳篷的後面有一個婦女用的轎子摻雜在男子用的馬鞍中,此人正在觀察這些東西。
這時我看到了他的臉——他就是薩迪斯﹒恰比爾。
    他剛從外面回來。為何這麼晚才回來?為何未立即回到他住的帳篷?為何他在各處
偵察?為何他偷偷離開了營地?我想了解清楚,盡量謹慎地跟著他走。他向阿赫默德此
前曾談到的槐樹和杏樹林走去。我剛看出他的這個目標,便問到一旁,想比他更快地到
達目標。我繞了一個彎,盡量離他遠些,以免被他看見。我大步、但盡量不發出聲響地
跑向樹林。
    我到達樹林時,他距此尚有30米遠。我蹲了下來。他在樹林邊上停下來,這時離我
不足3米遠。他輕輕地拍拍手。這一信號發出後,我就聽到了一陣籟籟的聲音在向這裡
接近。我欲退不能,往旁躲和向前進也不可能。我陷入了險境。
    這時幾個人穿過樹叢,一人到了我的身邊。我手握兩支手槍立即站起來,想搶在他
們之前行動,然而我經常遇到的幸運此次離開了我,這些阿拉伯人都很機靈,在我尚未
喊出「誰在這裡?」時,我頭部即受到可怕的一擊,雙槍從我手中脫落,我自己則失去
了知覺倒在地上。

                                  追擊

    我遭受這樣的打擊已不是第一次了,因而迅速的反應使我的頭骨有了抵抗力,從而
保護了我的頭部,我總是能很快地從這樣的襲擊中恢復過來。此次亦如此。不久我就恢
復了知覺,儘管沒有我希望的那樣快,因為我甦醒時,有四五個人正壓在我身上並向我
口中塞一塊布,他們將我的手和腳綁起來,綁得很牢,我無法動彈。薩迪斯﹒恰比爾站
在一旁監督這一可惡的過程。
    為什麼這夥人未立即將我打死?無論如何我最好是裝作仍無知覺。也許我能聽到什
麼給我以啟發的話語。不久我這一意圖表明是有利的,因為我聽到首領輕聲問:「他動
不動?」
    「沒有動,」一個男子回答說,「他像一支長矛那樣僵硬,我的槍托打得很重。他
會死的,可是最好我再向他心髒刺一刀。」
    「你不要這樣做。我從賽迪拉部落人談話中獲知,此人是歐洲的一位有錢的老爺。
他醒來後,我們把他帶走,他會向我們付許多贖金。在此期間他掌握在我們的手中,對
我們構不成危險。」
    「他到這裡想幹什麼?」
    「我不知道。也許他是位詩人,想同月亮講話,這些外國王公貴族的兒子大都想成
為詩人。讓他倒在那裡!我們過一會兒再來看他。」
    「現在你命令我們做什麼呢?把那匹白馬牽過來?」
    「不僅僅白馬。」
    「還要什麼?」
    「還有那匹比白馬更珍貴的黑色牡馬,它是屬於這個外國人的。」
    「我們會受到全體弟兄的羨慕。」
    「不只這些。我們還有一位賽迪拉部落的少女,她比我以前見過的任何少女都漂亮。
我看見她在那邊棕櫚樹下面。」
    「她一個人在那裡?」
    「一個小伙子同她在一起……」
    「我們要打死他嗎?」
    「不,一個聲響就會暴露我們。他不會同她回營地,因為他要看護那匹牡馬。她是
阿裡﹒努拉比酋長之女,我們埋伏起來,待她往回走時,就把她捉住,你們中的一個人
押著她。我們其他人去牽白馬和珍貴的駱駝,兩頭牲畜都拴在酋長帳篷前面。一頂轎子
就在牲畜旁邊。」
    「我們會被聽見的。酋長養了很好的狗。」
    「狗已認識我了,因為我在帳篷裡就躺在狗的旁邊。一人押著女孩子走,一人牽著
白馬,一人牽著駱駝,一人背起轎子。我們其他人再到營地前去車那匹牡馬,不過我們
不得不將看馬人打死。」
    「我們在何處會合?」
    「在營地正南方,通往河流的第一個峽谷的人口處。」
    「可是如果有人發現我們呢?」
    「你這傢伙,講這話不害羞!我們的人什麼時候被發現過?我們的眼睛不像豬豹?
我們的腳不像狐狸和貓?我們不是有足夠的馬嗎?在賽迪拉人尚未舉槍打我們時,我們
就跑了。或許你認為我們的行動應當更謹慎些?那好,我們先捉住酋長的女兒莫哈拉,
將她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然後三個人去酋長的帳篷,其他人去牡馬所在的地方。然後
我發出我們『哈梅馬之子』的一個暗號,你們各帶自己搞來的牲口和東西回到這裡,帶
上這個德國人走。但假如我們遇到危險,就乾脆把他放在這裡。」
    「那我們不返回巴赫哈胡拉了?」
    「不去了。我已對等候襲擊商隊的人講過了。我們立即去南方,越過阿比達山,橫
穿拉馬達沙漠,奔向蒂烏斯山,山後面目前是梅賽爾——阿拉伯人的牧場和營地,假如
賽迪拉部落的人追擊我們,他們會給我們提供保護。現在快行動,決不能讓莫哈拉跑
了!」
    接著他們就靜悄悄地走了。我一個人倒在樹叢中,手腳被綁住,嘴被塞住了,像一
個被拋棄的小孩,甚至情況更嚴重,因為我連喊都不能喊。
    我的確處於一種十分可怕的境地。我了解到這些人無恥的行動計劃,但我無法挫敗
他們。可見我對這個首領的判斷是正確的,他正在違反他的誓言,他想逃跑,並帶上營
地三頭最好的牲口,酋長的女兒和我,而且為此要打死我的忠誠的阿赫默德。我不懷疑
他們這次行動會成功,因為我憑借經驗知道這個沙漠之子進行這種行動時會多麼狡猾而
謹慎。歐洲的騙子無法同他相比。
    我用盡全身的力量想掙脫繩索,繩索吃進肉裡,怎麼也掙脫不開。我試圖用舌頭將
塞進嘴裡的布吐出來,但吐不出來,因為口中的布同綁在我口鼻和脖子上的布連在一起
了。我很快就放棄了這種努力,不然我會窒息而死的。我只能做一件事:躲起來,讓他
們找不到我。如果我做到這點,那以後我就能向賽迪拉部落提供關於強盜們的線索,不
僅為阿赫默德之死復仇,而且可將莫哈拉及被盜的牲口解救回來。因此我盡力滾離原地。
我滾動著,過了幾分鐘滾得很遠了,我相信,現在到的地方比較安全。重要的是,我在
翻滾時碰到了我掉在地上的兩支手槍。因為只是我的手腕被綁住了,我就用力以手指去
抓住手槍,後來終於抓住了。假如不是幾個強盜,而只是一個強盜回來,在我現在所在
的地方發現了我,儘管我手腕被綁,部位不利,也許還是可以開槍打他。開槍?我必須
等到有人發現我才開槍?我能否阻擋整個襲擊行動?
    剛想到這裡,我就這樣做了:我將手槍放在一個對我絕無危險的位置,然後將全部
6顆子彈都打了出去。槍聲接連響起,劃破了夜晚的寂靜,即使睡得最熟的人也會被驚
醒。最後一聲槍響剛沉寂,我就聽見了兀鷲的叫聲,這是不是匪幫頭目所說的「哈梅馬
之子」的暗號?半分鐘的沉寂,接著我便聽到一聲手槍射擊的聲音,之後又一聲槍響,
這時營地一片呼喊聲。人們都起來了,我緊張地傾聽聲音越來越大的喧囂。
    究竟是誰開了槍?匪幫頭目?這是誰的槍接連射擊兩次——我敢打睹,這是阿赫默
德的手槍。喊聲很快變成了怒吼,我能清楚地分辨出酋長的聲音,他在喊莫哈拉,他的
白馬和駱駝。接著我聽見阿赫默德大聲問,是否有人見到我了。
    這時我讓我的第二支手槍打出第一槍,寂靜片刻後阿赫默德大聲喊道:「先生!這
是我的主人,因為敵人沒有他這樣的手槍。先生,先生!」
    我打了第二槍。
    「為什麼他不用嘴來回答?」我忠誠的僕人喊道,「真主保佑!我的主人不能講話
了;他處於危險之中!請你幫助照看他的馬,我要找他去!」
    謝謝上帝,他和我的馬均安然無恙。現在我聽到腳步聲在向樹叢靠近,我於是放了
第三槍。
    「他在這裡!」阿赫默德說,「快去救他!」
    他們手持武器沖進了樹叢。他們以為我在同敵人進行戰鬥,但並未發現敵人的影子,
為避免中計,他們走了幾步就停下來了。只有勇敢的阿赫默德仍向前走。我放了第四槍,
再次給他提供方向,過一會兒他就到了我的面前。
    「我的天啊,被綁起來了!」他喊道,並蹲下來摸摸我,「先生,是你呀?是你打
的槍?天啊,他嘴被塞住了!」
    他立即解開綁在嘴上的布,從我的聲音他徹底認出了我後,便歡呼起來,迅速地用
刀將捆住我的繩索割斷。
    「是他,是他,贊美真主,真是他!喂,酋長,到這裡來!他會告訴我們有關的情
況。」
    我沒有再等待,而是一步邁出樹叢,阿裡﹒努拉比走過來拉住我的胳臂。
    「先生,」他急切地問我,「莫哈拉在何處?她是我的心肝啊!我的白馬在哪裡,
我的駱駝在哪裡?」
    「請先告訴我,薩迪斯﹒恰比爾在何處?」我對他說。
    「我不知道。他不見了。」
    「不顧發出的誓言?」
    「他違背了他的誓言,讓真主譴責他!」
    「酋長啊,我是對的。這個傢伙有一雙叛徒的眼睛。一個異教徒信守自己講的話,
可是這個伊斯蘭教徒向穆罕默德、聖哈裡發了誓,卻立刻違背了他的誓言。他太無恥了!
可是他不僅自食其言,而且還將你的女兒和你最喜歡的兩頭牲口劫走了。」
    「你講的是實情,先生?」
    「是。」
    「那就讓天塌下來把他砸死,讓地裂開將他吞進去,把他及其父親、祖父、曾祖父
和所有的祖先都吞進去!先生,請你幫助我!只有你知道,他把我的女兒和牲口帶到哪
裡去了。」
    「事先我們得好好考慮一下!我認為……」
    他立即打斷了我的講話:「考慮?先生,在我們尚未考慮好時,強盜就逃跑了!戰
士們,英雄們!走,追他去!」
    「你們追他吧!」我冷靜地回答說,「請讓我倒下休息一會兒。我今天尚未合眼
呢。」
    「你是我的客人,在我尋找我的女兒、我的白馬和我的駱駝時,你想睡大覺?你不
知道全體阿拉伯英雄們會瞧不起你?」
    「他們不會藐視我,因為我雖然去睡大覺,但以後會將你的女兒和你的牲口弄回來。
而你只會使世界顛倒,不會得到你失去的東西。」
    「告訴我,我應當怎麼辦!我會聽你的話的。」
    「你的大多數戰士不在這裡,而是在營地。讓人到處看看,是否缺少了人,牲畜或
物品!然後再讓全體男子拿起武器集合聽候命令。與此同時長老們在你的帳篷前面開會,
還有四個男子要參加,即帕夏衛隊上校閣下,來自英國的戴維﹒林賽勳爵,我和阿赫默
德﹒薩拉赫。」
    「阿赫默德﹒薩拉赫?為什麼讓他參加?」
    「阿裡﹒努拉比,我告訴你,只有當你給阿赫默德以最好的戰士相同的榮譽,你才
會重新得到你的女兒和你的牲口。你看著辦吧!」
    「那就照你的意見去做,大家跟我來!」
    他跑在前面,我們大家緊緊跟隨。在路上我忠實的僕人走到我身旁。我講的每句話
他都聽到了,現在預感到我要采取的行動對他是有利的。
    「阿赫默德,我的黑馬沒出事吧?」我問他,「我聽到了你將馬委託某一個男子照
看。」
    「是這樣,先生。你可以放心。你看,在帳篷之間的就是你的黑馬!」
    「謝謝你!我在馬身邊,看見匪幫首領恰比爾從棕櫚樹林走來,他在那裡偷聽你們
談話,我跟他走到樹叢,在那裡他的同夥將我打倒並綁了起來。」
    「把你打倒並綁了起來,先生?這是你首次被制服。」
    「是啊,我遭到了襲擊。你講講情況!」
    「我讓莫哈拉回帳篷去,我還等了一會兒。我回到馬那裡時,兩匹馬還在那裡,可
是你不見了。這很使我擔心。我看出來了,你對薩迪斯﹒恰比爾懷有疑心,我知道,你
沒有重要的事情,不會離開馬的。因此我操起我的手槍,在黑暗中努力觀察動靜。這時
我聽到了你發出的6聲槍響,接著聽到了兀鷲的叫聲。這可能是一個信號,因為兀鷲不
會在半夜裡叫的。這時從營地那邊跑出個人,向我這個方向來了。我想,這是匪徒,於
是打死一人,打傷一人。當我舉起另一支手槍時,發現第二個人和第三個人不見了。」
    「第一個人真死了嗎?」
    「死了。」
    「你是否仔細看了?」
    「仔細看了,子彈穿過了他那罪惡的心髒。」
    「打死的是首領?」
    「不是。他是哈梅馬匪幫的一個成員。」
    「記住:兀鷲的叫聲是『哈梅馬之子』的進攻信號。知道這點也許對日後有好處。
現在我們去開會吧!」
    「先生,你給我的最大的恩惠就是你強迫酋長讓我參加部落的長老會。」
    「放心吧!我們會把莫哈拉接回來,然後她將成為你的妻子。」
    「先生,這是真的嗎?」
    「如果你是忠誠和勇敢的,我希望能做到這點。」
    「先生,如果我能重新得到莫哈拉,我會把阿特拉斯山和奧雷斯山劈開。」
    我命令牽我的馬的阿拉伯人看好馬,要始終在我身邊。然後我走到酋長帳篷前。人
們正準備點起篝火,舖上席子,好讓長老們坐在上面。這一事件使酋長很痛苦,為了給
人以平靜的印象,他勉強克制自己。在第一個人發言前,甚至按照古老的、令人肅然起
敬的風俗點燃了煙鬥。我坐在酋長旁邊的榮譽席上,我們旁邊是珀西勳爵和克呂格爾上
校。阿赫默德﹒薩拉赫坐在最後面。可是現在阿裡﹒努拉比不平靜了。他跪下來,我們
也跪下了。會議內容很重要,首先要誦讀《古蘭經》第一章《序言》。阿裡開始讀:
「以慈悲真主的名義!贊美真主,世界的主人,他在判決之日進行統治。我們想為你服
務,向你祈求,請把我們領上正路,走上得到你的慈悲之路,不走使你不滿意的那些人
的道路,不走斜路!」
    誦讀後他又坐下了,他對我說:「現在你發言,先生!我將洗耳恭聽,我的心渴望
聽到你說出的每句話。」
    「請你告訴我,你的人是在哪裡見到匪幫首領的?」
    「在哈盧阿河邊。」
    「『哈梅馬之子』匪幫埋伏在那裡,準備襲擊商隊。你將如何保護商隊?」
    「先生,我們現在不想談商隊,而是談追擊匪幫首領。現在商隊干我何事?」
    這時克呂格爾上校舉起了手。「商隊與你有何關係?關係重大,阿裡﹒努拉比!我
坐在這裡代表帕夏、突尼斯的長官穆罕默德﹒薩多克閣下委託賽迪拉部落的戰士保護商
隊。你是否想讓他對你和你們部落的人不滿?」
    「我並不是所有賽迪拉人的酋長。」
    「可是據說襲擊商隊將在你的地區進行。或者說胡盧阿在另一個酋長管轄的地區?」
    「是在我的地區。但真主會使你看到,今天我要讓我的戰士們去追擊首領恰比爾。」
    「所有戰士都去?」
    「都去。」
    「首領身邊只帶5個人!」我插話說。
    「儘管如此我仍需要所有的戰士都去。如果我們想追上他,那我們就必須分頭行動,
將他的每條逃跑道路都封死。為照看牲畜我也必須留下一些人。」
    「我們不需要分頭行動,」我回答說,「我們以後再談這一問題。肯定有人來向我
們報告了解到的情況。」
    我猜對了。幾個戰士跑過來報告說,除了莫哈拉和兩匹牲畜外,只少了幾條夜間掛
在外面的舊地毯。
    「轎子呢?」我問酋長。
    「什麼轎子?」
    「你放在帳篷後面的轎子。」
    「轎子怎麼啦?」
    「它是否還在那裡?」
    他自己站起來去觀看,不一會兒回來報告說,轎子已不見了。
    「首領恰比爾把它帶走了,」我說,「為了將轎子固定在駱駝身上,他需要毛毯,
但用的是地毯。現在讓我給你們講講我在你們睡眠時了解到的情況!」
    「講吧,講吧!」周圍的人喊道。
    「薩迪斯﹒恰比爾沒有得到我的好感,我不相信他的誓言,因我看到了他向我的馬
投去的貪婪的目光。雖然我忠誠的阿赫默德看守我的馬,在你們入眠後我仍起來到營地
前面看看。這時我看到首領穿過營地向樹叢走去,就是後來你們發現我的那片樹叢。我
跟隨著他,觀察他的行動。可是他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叫來6個哈梅馬部落的人,從後
面襲擊我,把我打倒了。我甦醒過來後,他們以為我尚無知覺,因此我聽到了他們討論
的全部計劃。」
    「他們計劃怎樣行動?」酋長問。
    「他們想劫走莫哈拉、你的白馬和駱駝及我的黑馬。因為他們知道阿赫默德在看守
我的馬,他們擬將他打死。他們未能如願,因為阿赫默德忠誠而又勇敢,就把他們趕跑
了。」
    「你是否還聽到了其他情況?」酋長問。
    「我得想想……哈梅馬人把我手腳都綁起來了,並堵上了嘴,把我放到那裡,他們
說等回來時把我帶走,他們想讓我付贖金。他們離開後,我不顧被捆住的雙手,設法拿
起他們猛擊我頭部時掉在地上的我的兩支手槍,放了6槍把你們從睡夢中喚醒。現在的
情況你們都知道了。」
    「你知道首領朝哪個方向走了嗎?」
    「我得想想……酋長,要感謝阿赫默德守在那裡,他的兩槍比我放的槍起作用。」
    「他保衛了我的馬、我的駱駝和我的女兒了嗎?」
    「他保衛不了,不過他可以將這一切都給你弄回來。」
    「先生,請證明此點!」
    「你們都不知道首領朝哪個方向跑了,是向北,向南,還是向東和向西,因此必須
等到明天看足跡。你們部落中是否有人從未看錯過足跡?」
    「我們都會看人和動物的足跡,」酋長回答說。我看其他人,他們的意見是一致的。
    這些阿拉伯人應當再多觀察一些東西,然後即可無師自通了。可是我不講出來,只
是說:「那你就不必擔心了,酋長。我們可以安心睡大覺,因為明天你的戰士們都可以
看出足跡,你很快就會收回你的財產。」
    「先生,我不相信會這樣。」他立即回答說,「露水和空氣會使足跡模糊。你不知
道足跡一個小時後就難以準確認出了嗎?」
    「我認識一個人,一周後仍可認出足跡來。如果他追蹤一個人,即使穿過整個撒哈
拉沙漠,也逃不脫他的手。」
    「先生,這是誰呢?此人肯定有雙能穿過巖石看東西的大天使那樣的眼睛。」
    「他就坐在這裡,就是我的朋友和夥伴阿赫默德﹒薩拉赫。」
    大家都向善良的阿赫默德投以驚訝的目光,而阿赫默德則望著我,他的表情簡直令
人發笑,因為他的跟蹤足跡的本事並不比其他阿拉伯人大。
    「這是真的嗎,先生?」酋長感到意外。
    「你不相信?我曾向你們講過,在荒涼的地方我常常跟蹤一個足跡達數周之久,直
到敵人落入我的手中。我追蹤他越過了沙漠和沼澤,穿過森林和牧場,越過崇山峻嶺,
穿過峽谷和幽壑、溪流和大川、城市和鄉村,有時我離他只有數小時的路程。我向地面
的樹葉、草莖,森林中的動物,煙火的氣味,洞中的苔蘚,山坡的碎石和山上的積雪了
解敵人的行蹤。到處我都得到了回答,總能找到我追蹤的人。在這個國家,阿赫默德﹒
薩拉赫跟我跑了許多周的時間,你們認為他沒有從我這裡學到東西?阿赫默德,你自己
講:你是否有信心找到匪幫首領?」
    這一問題使他作難,可是他充滿信心地說:「我向穆罕默德宣誓,不論匪首跑到哪
裡,我都會找到他。」
    這時酋長迅速轉向他說:「你也會找到我的馬、駱駝和我的女兒?」
    善良的阿赫默德開始理解我的意圖,當他看到我向他投過來的鼓勵的目光後,便堅
決地回答說:「一切我都會找到。」
    「阿赫默德﹒薩拉赫,如果你找回我的女兒和我的牲口並打死強盜,你將從我這裡
得到兩匹馬,三頭駱駝和五只羊,」酋長保證說,「這夠了吧?」
    你這個哈該和耶利米的吝嗇的後代啊!你等著瞧,我要使你的打算落空!我作出驚
奇的樣子問:
    「阿裡﹒努拉比,一個成年的戰士的鮮血值多少錢?我聽說,在薩迪斯﹒恰比爾也
是其成員的克魯米爾人的4個部落,在你也為其成員的拉布卡人的9個部落中,為了一條
人命要付50頭駱駝和300只羊。」
    「是這樣。」
    「那好!強盜薩迪斯﹒恰比爾打死了你們一個人,結下血仇,捉住他本人就值50匹
駱駝或300只羊。酋長,請告訴我,你估計你的女兒,你的馬和灰色駱駝值多少錢?如
果阿赫默德﹒薩拉赫捉住薩迪斯﹒恰比爾並收回他搶劫的東西和人,那你用多少牲畜都
報答不了。而你只答應給他兩匹馬、3頭駱駝和5只羊!先知在《古蘭經》中是如何講的?
他說:『誰在世界的這個地方給他兄弟的東西比他應給的要少,他在復活時他的東西就
被剝奪百倍;因為真主是公正的,他對大家一視同仁。而你們所有的東西都是他供給你
們的。』先知是這樣講的。難道你是異教徒,因為你不按他的信條行事。此前你不是誦
讀了《古蘭經》序言嗎?『不把我們帶到你不滿意的那些人的道路,不走斜路!』你不
顧你的祈禱想走斜路嗎?」
    他板著臉望著前方,可是他還是注意到了我講的話給其他人留下的印象。因此他問
我:「你想殘酷對待一個向你敞開大門的人?阿赫默德﹒薩拉赫自己不能講話?」
    「阿赫默德是一個男子,是一個戰士,他當然可以為自己講話。可是現在我代他講
並讓另一個人也代他講講。我指的是帕夏衛隊上校先生,他就坐在我們這裡。」
    克呂格爾迅速轉過身來問我:
    「天啊,你怎麼啦?你在這裡作一個很動人的長篇報告,可惜我未聽懂。你讓我講
話,我講什麼呢?」
    「上校,聽我告訴你,」我回答他說,「我曾對你講過,我的僕人愛上了酋長的女
兒……」
    「這我知道。如果愛情不顯出自己的特點的話,我也會愛她。因為我年紀大了,不
會再被人喜愛,因此也不能去愛別人。你明白嗎?」
    我幾乎大笑起來。不過這位帕夏衛隊上校確實很尖銳地談出了愛情的特點。我盡量
嚴肅地繼續說:「酋長本來使他有了希望,並提出他為得到少女應付的代價……」
    「他能付此代價嗎?」
    「能。為賺錢他去了君士坦丁堡和阿爾及爾。現在他回來了,卻得不到這位姑娘,
因為他跑到國外去了,還因為他成了我的僕人。」
    「你的僕人?為什麼不能當你的僕人?」
    「阿裡﹒努拉比稱我為異教徒。」
    「天啊,真見鬼!只有那種沒有正確的信仰或沒有自己的信仰,既不去教堂也不拜
清真寺,只是在學校中讀了聖經,會引用先知和哈裡發語錄的人,人們才可以稱之為異
教徒。」
    「完全正確,上校先生!現在我代替忠厚的阿赫默德求你,請你為他向酋長說情。
而且立即就去講。我知道,你的話具有多麼大的份量,多麼能打動人心。」
    「你說的打動人心很重要。因此我非常高興接受這一委託。鑒於此事不宜推遲,請
允許我立即開始我的發言。請你注意觀察人們對我的講話會多麼重視。」
    該行動了,他站了起來,因為酋長已等得不耐煩了。現在克呂格爾驕傲而筆挺地站
在我們面前,以一種無法描繪的手勢請大家注意,我相信,他會比此前用德語講的話達
到更好的效果。他開始說:
    「賽迪拉部落諸位長老,請聽聽我的講話,你,阿裡﹒努拉比酋長也聽聽!我作為
先知忠誠的僕人,作為我的主人,名叫穆罕默德﹒薩多克的帕夏的保衛者站在這裡,誰
敢舉手反對我,或者發言反對我?酋長,你坐在這裡。數百名戰士聽從你的話,你管轄
成千的人口,你的話如同誓詞,你的胡須尖上沒有留下未實現的諾言。這裡有一位貴部
落的年輕勇敢的戰士,我今天聽到了他的名字,他叫阿赫默德﹒薩拉赫﹒伊本﹒穆罕默
德﹒拉赫曼﹒本﹒薩菲﹒法拉比﹒阿布﹒穆瓦吉達﹒庫拉尼,他的匕首像陽光一樣鋒利,
他的子彈像最後審判日那樣公正準確。他從國外積蓄大量財富,受到他的朋友德國著名
的本尼西的尊重,今天又打死了一個想搶劫你們的敵人。阿裡﹒努拉比,貴部落這樣一
個英勇的戰士把他的心送給了莫哈拉——你最漂亮的女兒,他想付出你向他要求的代價,
並將為你養老送終。我聽說,你拒絕接受他,但是我不相信,因為一個賽迪拉人的話重
千鈞,像承載上帝寶座的8千根石柱和30萬個石級一樣牢固。我站在他的一邊為他爭取
你的女兒的同意。他的榮譽就是我的榮譽,他的恥辱就是我的恥辱!你的心今天很難過,
可是阿赫默德﹒薩拉赫正是能使你的心快活之人,他將把你失去的東西都找回來,如果
你把女兒許配給他為妻,他必須為她而奮鬥。想想吧,酋長!想想,你對他講的每句話
也都涉及到我!你是我的朋友,我是你的朋友。真主保佑我們永遠是朋友!你聽了我的
講話,我現在願意聽聽你的意見。」
    他講完話又坐下了。他講得很好,拒絕他的話簡直是不可能的。酋長意識到了這點。
本來他應立即站起來作出回答,但他先對我說:
    「先生,阿赫默德當真能一個人去追擊強盜?」
    「他做出了許諾,」我回答說,「你知道其他人能完成此事?」
    「那就是你本人,因為他剛向你學習。」
    「你講得對,可是我要告訴你,酋長,我也有一個條件。如果讓我為你們辨認足跡,
我也要以莫哈拉為代價,但並非為我,而是為了阿赫默德。快作出抉擇,因為我要說,
不能再耽誤時間了!」
    最後他終於站了起來,他將雙手放到胡須邊上說:
    「我謹向神聖的《古蘭經》、向先知、向全體哈裡發,也對著我的胡須發誓,阿赫
默德﹒薩拉赫一旦為我送回莫哈拉及我的馬和駱駝,他就可娶我女兒為妻。但是如果他
做不到此點,那就得不到她。各位聽見了我講的話,說出就有效!」
    現在禁令解除了,我們大家都向酋長伸出了手,上校興奮地對我說:「好,我講了
話而且沒有白講吧?我的講話深深地打動了每個人,可以說沒有我說情,此事不會成功
的。」
    「上校先生,你促成了一件看來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我衷心地感謝你。」
    「你的講話也產生了令人滿意的效果,事後完全可以看出來。因此我們二人可以感
到欣慰,我們有意識地為一對戀人創造了內心幸福、長期美滿相處的條件。」
    這時,此前一直保持沉默的英國人終於發言了:「先生,請你解釋一下為什麼要握
手!我坐在這裡像一塊木頭似的。同我交談幾句話吧!」
    我向他講解了事情的全過程。他高興地笑了起來,舒展舒展他的長腿後說:「聽到
這一情況我很愉快。訂婚,結婚,佈置婚禮!如果這位善良的阿赫默德真能捉住薩迪斯
﹒恰比爾,我會給他50英鎊,但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我也必須參加。」
    「你當真想參加?」
    「當然!」
    「可是有很多危險……」
    「真丟臉,先生!你想同我擊拳嗎?」
    「以後試試看,現在不想。請原諒,我想再同其他人談談。」
    我又對酋長說:
    「我估計盜賊會越過阿比達山向拉馬達沙漠走,然後越過蒂烏斯山到同他們關係友
好的梅賽爾部落。」
    「你為何作出這樣的估計?」
    「我聽到了他們講的幾句話。雖然他們的搶劫行動未能完全成功,他們可能改變計
劃,但現在最好暫時設想他們這樣行動,並按此作出我們的決定。你們熟悉那些地方
嗎?」
    「只走過大路。」
    「這正好是他們避免走的路。我們依靠辨認足跡。你們同梅賽爾部落關係好吧?」
    「我們同他們沒有族間血仇,但有時在邊境一頭放牧的牲畜不見了。」
    「因此我們必須謹慎行事。我們不能去很多人,因為我們追擊的只是匪幫頭目和他
的5個哈梅馬同夥。如果哈梅馬人比我們多,我們不能讓他們看見我們,因為阿赫默德
打死了他們一個人。我們可以通過不同的方式達到我們的目的。第一種方式是:我有一
匹無與倫比的好馬,騎上它可追上匪幫頭目,這就是說我只身前往,將他從馬上打下
來。」
    「先生,他們會把你打死的!」酋長喊道。
    「我們打賭好嗎?」我笑著說,「假如他們打死我,我就失去生命。可是如果我打
死他們,那你就失去你的白馬,它將屬於我!」
    我向他伸出了手,可是他在考慮是否與我敲定,因此表示:「你是我的客人,你的
生命也是我的生命。我們不能讓你單獨前往。」
    其他人都贊成他的意見,我只好聽命。我接著繼續說:「我們可以越過扎弗蘭山、
賽法拉山和齊齊爾山搶在他們前面。這樣我們將提前一天到達梅賽爾人那裡,爭取得到
他們的友誼,等敵人到來時,就捉住他們。」
    大家都搖頭,一個人說:
    「先生,你想冒的風險簡直超出了我們的想象。誰能相信梅賽爾人的友誼?」
    「那我們只能跟蹤強盜,在哪裡發現他們就在哪裡向他們進攻。」
    「我們會追上他們嗎?」酋長擔心地問。
    「我相信會追上他們的,」我回答說,「雖然白馬和駱駝只能由我的黑馬追上,可
是他們肯定還有另外5匹馬。也許他們還有一個人,因為在他們進行搶劫時肯定必須讓
一個同夥看守他們的馬。此外,莫哈拉也會希望我們能追他們,因此她將盡一切努力拖
延他們行走的速度。」
    「先生,」酋長說,「你的話充滿智慧,使我的心感到安慰。」
    「不必擔心。只要我們謹慎從事,我們會收回一切的。當然最好我們至少有幾匹好
馬,我們可以多幾個人騎它們跑在前面,觀察匪首的動向。酋長,你想帶多少人去?」
    「全體戰士都去。」
    「我的天啊!你想帶一只雄鷹去追一個蚊子?我們要追擊的最多有7個人。賽迪拉
的兒子這麼沒有勇氣,以致由一百人去追一個敵人?」
    「先生,你認為需要多少戰士呢?」
    「不多於20人。」
    「先生,這太少了。」
    「不少!請想想,你也去,還有阿赫默德﹒薩拉赫和這位來自英國的勇敢的先生。
我還想提到我自己。我們這幾個人就可以制服匪幫首領了。在夜晚襲擊六七個敵人的營
地,三個有經驗的獵手就夠了。另外你還要考慮到,你必須派多數戰士去保護商隊!」
    對這點,克呂格爾上校立即熱烈表示支持。討論更加活躍了,因為長者們每人都想
發表自己的意見。討論結束時,我決不能稱其結果是令人滿意的:150名戰士由酋長的
一個兒子率領去迎接商隊,而我們的隊伍則由60個人組成。其他人由酋長的另一個兒子
領導保衛帳篷村。當我把這一情況告訴珀西勳爵時,他鄙夷地笑了笑。
    「呸,」他說,「這些阿拉伯人是膽小鬼。他們富於幻想,喜歡紙上談兵,一動真
格的,他們就害怕了。」
    「這可不能這樣說,先生。阿拉伯人不習慣於像印第安人那樣單獨去追擊敵人,每
天都割下敵人頭皮作戰利品。阿拉伯人喜歡戰鬥,但這種戰鬥不應秘密進行,而盡量讓
它有聲有色。我相信,我們帶10個人比帶60人更便於捉住匪徒頭目。」
    「對!先生,跟我來!我們一起走在前面,單獨處理此事!」
    「我也想這樣干,可是我已表示我將隨隊伍行動。」
    「那好,我們就隨隊伍走吧。可是我告訴你,如果我能準確地講阿拉伯語,我會自
己走在前面的。」
    現在迅速地做了必要的準備。人們帶上了食品和彈藥,還帶上了一些羊皮水囊,以
便在穿過拉馬達沙漠前裝上水。這些準備工作剛結束,晨禱的時刻就到了。東方天已亮
了,阿拉伯人在其馬的身邊跪下了,面朝麥加的方向作第一次祈禱。
    現在到了確認匪幫頭目是否真的向我們估計的方向走的時候了。
    「你們怎能準確地辨認到足跡並證實他們朝什麼方向走的?」克呂格爾上校問我。
    「這再簡單不過了!」我回答說,「你看到了酋長帳篷旁邊的飲水處嗎?飲水處有
兩部分,一處是為酋長心愛的馬準備的,另一處是為其心愛的駱駝準備的,因為良種馬
決不會從駱駝喝過水的水槽中喝水。由於水濺到了地上,現在地濕了,牲口蹄印印到地
上。你看見了吧?」
    「我很想仔細看看。」
    我從我的口袋中取出一把剪刀和必要的紙張,然後說:「現在我照足跡剪紙,將奮
蹄的內部圖形用鉛筆畫出來。好!現在請你上馬跟我走!讓阿赫默德陪我們去。」
    我們三人上馬離開了帳篷村。我走在前面,飛快地向匪徒首領所說的南邊的峽谷馳
去。雖然峽谷距帳篷村有半個小時的路程,可是我們只用5分鐘就到達了。我下了馬,
觀察這裡的地形,兩分鐘後我即發現了我要找的東西。
    「上校先生,請你下馬走得近些!」我對他說,「你仔細看看這個地方!」
    「我看到草好像被踩過了。」
    「當然被踩過,而且呈四角形。有經驗的人可清楚地看出四角形的邊緣。再看看四
角形的另一邊。」
    「看來有人曾扒開草找什麼東西。」
    「現在你來看:這裡曾放過一個四角形的毛毯,一個人曾在上面休息。他的雙腳超
出了毛毯,這樣他只要一動彈,他的鞋就會踩到草上。你明白了吧?」
    「因為你告訴了我,所以現在我清楚了。」
    「可以估計,此人的任務是看守匪徒頭目及其哈梅馬人同夥的馬匹。這些馬在何
處?」
    「這我連作夢都不會想象出來。」
    「看馬的人,肯定會臉朝著馬。因此,馬匹肯定在腳的方向,即在由許多阿月渾子
樹構成的樹叢那裡。請過來!你看到這裡的地面被踩,一些樹枝被擰成套了嗎?這些套
是用來拴韁繩的。共有7個套,因此可以看出這裡有7匹馬。你是否也看出了這點?」
    「請允許我對你的敏銳的觀察表示衷心的欽佩!可是你現在想怎樣去找被搶劫的駱
駝、白馬和女孩子呢?」
    「我也許會成功。強盜們肯定從峽谷中走過去了,但在堅硬的石頭地面未留下足跡。
但可以估計,他們會讓馬,特別是駱駝喝足了水,然後才將轎子綁在駱駝背上。牲口不
能在這裡喝水,因為小河堤岸太高。我們繼續往俞走吧!只要我們到了河岸不太高的地
方,我相信會找到足跡的。」
    不久我的估計即得到了證實。河流在此處繞了一個彎,在水中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半
島,春天河水上漲時在這裡留下許多沙子和碎石,上面稀稀拉拉地長了一些細草,即使
輕輕地踏上去,也會在這種地面上留下足跡,並且長時間不易消失。
    小半島外面的路上有許多足跡。
    「上校先生你看,7匹馬出發後曾在此處停留,轎子也是在這裡綁在駱駝背上的。
你看到河岸上的駱駝和馬的蹄印了嗎?我取出我的畫有足印的紙張,它們完全相符,白
馬和駱駝到過這裡。喂,這裡有一條紅線是什麼意思?」
    「沒有人能猜得出來,只有你有這個能力。」
    「這條線上有血跡。人們從什麼紡織品上撕下一塊布,以包扎傷員,這就是被阿赫
默德子彈擊中的人,這條線被樹枝掛住了。在這右邊有人曾倒在小松樹下面。啊,這是
莫哈拉呆過的地方!」
    「天啊!你怎麼能猜得這樣準確?」
    「你沒有看見樹枝上的大部分樹葉用手拽過?她拒絕跟他們走,拽住樹枝不放。人
們把她拉走了,因此樹葉就被拽下來了。」
    「真主偉大,可是你的判斷力也很令人驚歎。」
    「天啊!」阿赫默德雖聽不懂我們用德語講的話,但卻注視著我們的每個動作,
「先生,你看這裡!這是什麼?」
    他將在松樹旁發現的一塊石板遞給了我。在石板的一面用不穩定的筆鋒,但卻清清
楚楚劃出了一個阿拉伯文的莫字,即莫哈拉的第一個字母。
    「你是否知道莫哈拉在身上帶了一個鋒利的東西?」我問阿赫默德﹒薩拉赫。
    「有,她在脖子上掛著一把小巧玲瓏的刀。」
    「她知道我們會追擊強盜,因此想給我們一個標記。但願她經常這樣做。」
    「先生,她會這樣做的。我要保存這塊石板,直到找到她。」
    「現在應當了解清楚他們確實是沿著這條河離開這個地區的,」我說,「為此我們
還應再往前走一段路。」
    我們沿著河谷走下去,看到許多牲口蹄印,心中有把握了。然後我們又返回帳篷村,
那裡人們正殷切地等待我們。
    「先生,我們出發吧!也許今天我們就能追上強盜。」酋長說。
    「我不相信,阿裡﹒努拉比酋長。他們可以徑直地往前走,而我們則必須用去許多
時間尋找足跡。你騎什麼馬?」
    「這頭栗色馬很好,儘管它跑起來沒有白馬快。」
    「阿赫默德和英國先生騎的也是駿馬,因此我們可以跑在其他人的前面。」
    「跑在前面?」他問,「為什麼?」
    「難道你不知道,任何軍隊均必須有一支觀察地形為其他人創造安全條件的先頭部
隊?我們就將完成這個任務,因為我們有最好的馬。你的戰士們肯定會跟上我們,我們
將不斷地給他們信號,告訴他們我們朝哪個方向走了。同他們商量好信號後就出發,這
樣我們好開始一天的工作。」
    我的建議他很快就明白了,並立即接受。
    突尼斯衛隊司令官不能參加我們的行動,他和他的隨從人員回到博爾茲,他可以和
迎接商隊的賽迪拉戰士同走一段路。
    「現在輪到你了,」在他與其他人告別之後對我說,「請相信我,告別是最令人不
愉快之事。我們是否還能有機會再見面?」
    「由上帝安排吧,人生的道路在聖經中已寫好了。」我笑著說。
    「我知道你會同我保持友誼,你能否有朝一日再來看我?」
    「很願意,如果可能的話。」
    「另外,你如捉住匪幫頭目請你不要打死他,而是把他送到突尼斯,我們要給他看
看,他在這裡的搶劫同他盜竊帶深灰色斑紋馬的事件有什麼關聯。假如你自己到突尼斯,
不要忘記來看我。可是現在得說再見,祝你一路平安!真主和先知保佑你!對哈梅馬部
落的人要當心,請記住,我是你的好朋友,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
    我感謝他熱情的話語,然後我們就起程了,他們向北,我們向南。
    我們很快就又到了河谷,我簡要地向酋長講解了現有的足跡的意義,然後就繼續向
前。在石頭構成的地面上識別足跡,並不是一件輕松的任務。但是因為我知道匪徒首領
去的方向,這幫了我不少忙。
    我曾說過,他會翻越阿比達山。這座山同我們此行的出發點直線距離大約30公里。
由於我們要繞過幾座高峰,勝過幾條河流,就必須至少走45公里的路。此外還必須將尋
找足跡花費的時間計算在內,因此我估計要越過阿比達山我們需要整整15小時。
    我們越過了赫莫塔維格拉山,蹚過了安內格河,接著又越過了著名的米勒格山,中
午在塔爾夫山的一個山谷裡休息。恰好在同一地點匪幫們也休息過,可清楚地看見有關
的痕跡。這個山谷大約有5小時路程那麼長,從西向東展開,中間有一條發源於阿比達
山的小河。阿比達山就在我們的前面,它的左邊是賽倫部落和克拉梅薩部落的土地。鑒
於我們不了解這些人的思想,從現在起以謹慎為宜。匪幫頭子恰比爾顯然也有相同的考
慮,後來我們發現,他未留在山谷裡,因為在這裡時刻都可能遇見當地人,而是上了高
原,以便從高原奔阿比達山。我們沿著這條路線走,上面有一塊幾公里寬的高原,在右
邊與賽拉特河谷相連。我們的正前方,在距我們有數小時路程的地方聳立著阿比達山。
足跡在此處很清楚,因為匪徒是疾馳而過的,肯定是為了盡快越過這一開闊地帶。我從
他們留下足跡的性質看出來,他們走在我們前面不到3小時,我將這一情況告訴酋長。
    「感謝真主!」他喊道,「我們今天就能追上他們。」
    「你錯了,阿裡﹒努拉比,」我回答說,「或者說你的白馬跑得如此之慢,以致這
一優勢在這麼短的時間就失去了?」
    「我們在夜間也追擊。」
    「在夜間你能看出足跡嗎?」
    「你說得對,讓真主詛咒這黑夜!走,快速前進!」
    我們策馬疾馳,好像我們自己被人追擊似的。我的黑馬興奮得大聲嘶鳴,人們可從
它那漂亮的游戲般的動作看得出,它很容易將目前的速度提高一倍。
    假如我順從了它的意志,我在幾分鐘後就會不見蹤影。
    令人奇怪的是薩迪斯﹒恰比爾根本沒想到掩蓋其足跡或者使其模糊。他的足跡如此
公開,如此清楚,即使毫無經驗的人都不會看錯。
    可是過了不久我就改變了看法,因為接著地面就是石質的,只是偶爾從小石塊被移
動了位置和幾乎看不見的印跡看出足跡來。我用力仔細觀察,但進展得很慢。過了整整
半小時,我們終於又到了有土的地面,我立即停住了,因為我只看到了兩匹馬的足跡。
    「停!」我說,「不要碰這些足跡!」
    我跳下馬來測量,匪幫頭子還是想到了要迷惑我們。
    「你發現了什麼?」阿裡﹒努拉比問。
    「我們跟隨了錯誤的足跡。」
    「天啊,你也受騙了!」
    「不要緊。騎馬往回走幾萬米。我得更仔細地觀察這座山。只讓阿赫默德﹒薩拉赫
跟我回去!」
    我之所以這樣要求,是因為我使他們相信正直的阿赫默德當真懂得準確辨認足跡。
    我從原來的方向向右拐,儘管仔細觀察仍未發現什麼跡象。於是我又向左拐過去進
行尋找。我的任務可不輕松,因為匪徒的馬都沒有釘馬蹄鐵。如馬有鐵蹄,它們會留下
清楚可辨的足跡的。經過長時間觀察我終於發現了我要找的東西。
    「阿赫默德,到這裡來!我想考察一下你是否能發現足跡。你找找看!」
    他找了,但未找到。
    「先生,我什麼也未發現。石頭如此硬,如此滑,馬蹄無法留下印跡。」
    「還是留下了。你看這裡!你看到了什麼?」
    他蹲下來仔細觀察。
    「有少量從石頭上掉下來的粉末。」
    「完全正確!這確實是一塊被碾碎的石頭。你再仔細看看是如何被弄碎的!是擊碎
的還是用其他方式弄碎的?」
    「看來好像是有人用鞋跟碾石頭,將石頭碾碎了。」
    「是這樣。有人站在石頭上面用鞋跟碾它。可是如何會出現這一情況呢?」
    「先生,我怎能知道?我並未在場。」
    「如果一個人慢慢地小心地從馬上下來,那他首先會右腳著地。當他將左腳從馬鐙
上抽出時,那麼他的右腳轉動一下,這樣就產生很大的壓力,因為整個體重都集中到右
腳上了。如果這只右腳偶然踏上了一塊小石塊,那麼小石塊就會被碾碎。由此可見,一
個騎馬的人在這裡小心謹慎地下了馬。可是為何這麼小心,阿赫默德?」
    「為了使馬蹄不留下跡象。先生,我說得對吧?」
    「對。騎馬人下馬也是出於同一原因。他想減輕馬的重量,避免留下任何蹄印。現
在我們應當知道,是否其他人也都下了馬。」
    「那怎麼了解呢?」
    「我試試看。」
    我又細緻觀察,接著就有了第二個發現,「阿赫默德,看看這是什麼?」
    「一條蛇形紋,是用刀在石上劃出的。」
    「不是用刀,而是用鐵矛的尖頭或用馬刺劃的。在這裡有人下馬時滑倒了,他的馬
刺可能刺到地面上,或者此人下馬時用長矛尖能觸到地上,同長矛一起滑倒了,這樣就
出現了這條蛇形紋。可見有兩個人在此處下了馬,其他人大概也是在此處下馬的。告訴
我們的朋友,讓他們慢慢跟上來。」
    我向現在確定的方向走了下去,過了5分鐘後在石頭路變成比較軟的地面的地方,
又發現了兩匹馬的足跡。
    現在我猜到了匪徒頭目的意圖,將我的隨行人員叫了過來。
    「你發現了什麼?」阿裡﹒努拉比問。
    「匪徒頭目並非如我開始時想象的那樣不謹慎,他想方設法來迷惑我們。」
    「你是否看不到足跡了?」
    「不是。你們看看這裡的地形!石頭地面現在已讓給比較軟的地面,石頭和泥土的
界線相當清楚,從這裡向左邊去了,因此形成了一條寬闊的半圓形的地帶。為了轉移我
們的視線,薩迪斯﹒恰比爾同他的人在此處下了馬。為使馬匹輕輕地走,盡量避免留下
印跡,他沿著這條界線在硬的地面上走,不時讓他的兩個隨從拐彎。這樣就出了4條不
同的足跡,每條足跡的方向都不一致。他們或者以後重新會聚,或者薩迪斯﹒恰比爾帶
著莫哈拉單獨走,同其他人完全脫離,企圖以這種方式逃脫我們的追擊。我已找到兩條
足跡,另兩條足跡我們不久也肯定會發現的,但需要我們繼續沿著巖石和比較軟的土地
之間的界線走下去。不能讓他迷惑我們。跟著我走吧!」
    我走在前面,不久即發現了第三條足跡。當我將紙張放上去時發現,這是另兩個哈
梅馬人留下的。現在只缺另一條足跡了,另一條足跡肯定是匪幫頭目薩迪斯﹒恰比爾留
下的。
    又過了很長時間我才終於發現了要找的馬蹄印,我拿出的紙張對照正好與它相同,
這是白馬的蹄印,同樣我也很容易地認出了駱駝的蹄印。
    現在以加倍的速度在新發現的有這一足跡的路上前進,因為我們已耽誤了不少時間。
我們風馳電掣般地在平坦的地面上飛跑。可是不久其他人的馬就開始喘氣和吐泡沫,一
個接著一個落在後面了,只有我的僕人阿赫默德的馬未露倦意。我們不得不降低我們的
速度,可是我們仍然在短時間走了很遠的路。酋長對他的栗色馬耐力不佳頗為惱火。
    「你看到過一匹像這樣的名不副實的馬嗎?」他問我,「它是我最好的馬之一,可
是今天它像魔鬼纏身一樣。它會跑的,直到最後癱倒。」
    「然後你把馬鞍自己背起來,看看用自己的腿是否跑得更快些。酋長啊,最性急的
運動員並不是總跑得最快。」
    「先生,你在嘲笑我。」
    「不,因為你的馬不聽你的話,我也感到不舒服。本來你騎你的馬應當和我跑在前
面,現在只有三個人可以做到這點,除了我外,還有阿赫默德,最多還有英國人。」
    「先生,不要離開我們!如你跑到前面,我們不知道會遇到什麼情況,另外我們也
容易失去你的足跡。」
    「可是,如果……」
    我停下了,因為我們右側出現了兩個騎馬的人,他們看到我們便停下了,接著又很
快消失了。
    「他們是什麼人?」我問。
    「不是賽倫部落的就是克拉梅薩部落的人。」
    「這很不好,但也許他們只來兩個人,我們未遇到麻煩。我們快走吧!」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還未走10分鐘,在我們右邊就出現了一片煙塵,估計其後
面有很多騎馬的人。他們先同我們站在同一高度,然後加快速度,企圖攔住我們的去路。
    「先生,這是敵人嗎?」英國人問我。
    「可能是。」
    「好極了!終於有了驚險的行動!我不是說過嗎,同你一起旅行只是為了經歷一些
事情?今天有好看的。」
    他高興得舉起了長長的手臂,好像古代的騎士唐﹒吉訶德想同風車戰鬥似的。
    「不要高興得太早,先生!」我警告說,「我們的任務是捉匪幫頭子,因此我們必
須避免耽誤時間和避免任何戰鬥。」
    現在這支騎馬的隊伍跑到我們前面,停在我們前進的路上。他們人數相當多,可能
一百多人。首領將他的人分成了前頭部隊和後備部隊,他站在其隊伍前幾米遠,等候我
們到來。酋長阿裡﹒努拉比命令他的人停下來,他本人向對方走去,我跟在他的後面。
    「你認識這個人嗎?」我問他。
    「是我們的敵人,克拉梅薩部落酋長『勇敢的阿姆蘭』,我在埃因西赫迪和塞格裡
德曾見過他。凡經過他的地區的人,他都要求付買路錢,誰不給,他就同誰鬥,他已打
死過許多付不起買路費的窮人。他會向我們索要很多的禮物。」
    「禮品多少根據什麼?」
    「按照過路人的財富和人頭。」
    「如果你不是帶領60人,而是20人來此,我們可少付一些費用。」
    「我一分錢也不給!」
    「請考慮,我們不能耽誤時間,而且這些克拉梅薩人比我們多一倍。」
    現在我們到了綽號為勇敢者的酋長阿姆蘭面前。
    「你好!」阿裡﹒努拉比勒住馬問候說。
    「你是何人?」對方問,沒有回答問候。
    「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賽迪拉部落的酋長阿裡﹒努拉比。」
    「我叫哈姆蘭﹒扎加爾﹒本﹒哈奇﹒阿巴斯﹒魯米爾﹒伊布恩﹒謝哈布﹒阿比爾﹒
阿薩勒赫﹒阿布﹒塔巴裡﹒法拉奇,是克拉梅薩部落酋長和這些勇敢戰士的首領。我想
問你,你來我們的土地上做什麼?」
    「我們追擊一個強盜,他搶劫了我心愛的白馬,我最好的駱駝和我的女兒,我請你
允許我們穿過你的土地。」
    「准讓人家盜竊了馬、駱駝和女兒;誰就應當被盜。難道賽迪拉部落的人沒長眼睛
和耳朵?誰想通過我的土地,就必須交錢。」
    「你要多少錢?」
    「你要追擊的強盜是誰?」
    「他叫薩迪斯﹒恰比爾,是德馬卡部落首領。他還有幾名屬於哈梅馬部落的隨行人
員。」
    「薩迪斯﹒恰比爾到過這裡,我們同他談過話,他身邊沒有搶來的東西。他是我的
朋友,如你想通過這裡,那你要付許多錢。」
    這無疑是謊言,如果他真的見過薩迪斯﹒恰比爾,我會從足跡上看出來。他給人一
種肆無忌憚和粗野的印象,他寬肩膀,身體強壯有力,比其他的人高出一頭,是一個真
正的巨人。他身上裝備了兩支火槍,一把匕首,一支手槍,一根木棒和數枚飛鏢,即使
勇敢的人見到他也會望而生畏。
    「你要求付多少錢?」酋長阿裡問。
    「你身邊的人是誰?」
    「一位來自德國的先生。」
    「一個異教徒?讓真主消滅他!另一個站在你部落人前面的人是誰?」
    「一位來自英國的先生。」
    「也是一個異教徒?讓真主消滅他!聽著,我告訴你:你的人每人交一只羊,你交
20只羊,每個異教徒交50只羊。」
    「一共近二百只羊。即使我帶了這麼多羊,也不會給你。」
    「那你就交納一半,然後往回走!」
    「我們往回走你也要我們交買路錢?」
    「你認為我會白白讓你們走嗎?」
    「請降低你的要求!」
    「一只羊都不能少,勇敢的阿姆蘭說話是算數的。還是你想同我戰鬥?」
    重要的是縮短這種談判。阿裡﹒努拉比打不過這個巨人,這是肯定的。因此我走上
前一步說:「你想同我們之中的一個人戰鬥?是真主將你從生者的名單中勾掉了,你才
敢講這種話?你的一百名克拉梅薩戰士對我們勇敢的賽迪拉戰士算得了什麼?你本人對
一個來自英雄國度的先生又算得了什麼?」
    我有意用沙漠之子的誇張的方式講話,我和不同的人戰鬥過,知道我比他占優勢,
因此我想把巨人的注意力從阿裡﹒努拉比轉移到我的身上。我成功了,他吃驚地從鞍座
上站起來凝視著我。可是我仍很平靜地以同樣高傲的語調繼續說:
    「你怎敢要我交50只羊!看,我身後有60名戰士。可是即使他們未來,只我一個人
在此,你也得不到一只羊的羊毛。看來,你是氣壯如牛,膽小如鼠的人。」
    他的眼睛閃光,雙唇顫抖,發出一聲嘶啞的怒吼。
    「混蛋,你發瘋了!」他狂叫起來,「你竟敢對勇敢的阿姆蘭講這樣的話。那好,
你要同我決鬥,不僅為了路捐,而且決一生死!」
    「我願意奉陪。可是你要小心!我的馬比你的馬好,我的武器也比你的武器精良。」
    「我看到了,你有德國的武器,」他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可是你不需要這些武
器,失敗者的馬和武器應歸勝利者所有。把武器放在你的前面並跳下馬來,我也一樣。
我們只用雙手戰鬥,一個人將扼住另一個人。」
    「你應當有你的意志。我們倆人光明磊落地決鬥,可是其他人也應當對對方光明磊
落。」
    「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要求遵守自由人的法律。如果你戰勝我,我所有的東西都歸你所有,賽迪拉部
落將如數交納路捐。可是如果我戰勝你,你的馬和武器就歸我所有,我們可以不付路捐
不停地穿過你們的土地。」
    他的目光貪婪地盯住了我的馬。
    「應當按照你的要求行事。」他聲明說。
    「如果我們之中一個人倒下了,其他人之間能保持和平嗎?」
    「我答應這一要求。」
    「那麼下馬吧!」
    我讓阿赫默德和英國人過來,把我的馬和武器交給了他們。我向琅西勳爵講了此事
的情況。
    「好極了,」他說,「如果讓我替你同他決鬥,我會給你一萬英鎊。」
    「你看看那個傢伙,先生!這樣的行動不是沒有危險的。」
    「是的!他脫下上衣,這一身肌肉!他的胳臂如同象的大腿,先生,你要當心!此
事是有危險的。向他腹部猛烈一擊,他就會迷糊了。這是最佳方案。」
    「不!你是知道我善於迎頭痛擊的,這樣一擊就夠了。」
    「你會將自己的拳頭擊碎的,先生。」
    「我不認為這個克拉梅薩人的腦袋比我擊過的印第安人的頭顱還硬。如果我出了意
外,請保持冷靜!我已許下諾言。」
    我也脫下上衣。其他人退後,現在只我們二人對峙。巨人看來具有很大的優勢,他
自己相信用不著準備就可以展開進攻。他猛然大步沖向我,想抓住我,這對我是最好的
機會。我迅速閃過一旁,在他雙手伸向空中時,我的拳頭用力擊他右側太陽穴,使他立
即癱倒。一陣大聲喊叫,可是對方無一人有動作。我的腿壓住被打倒的敵人,用手按住
他的咽喉,我再擊一下可能會把他打死,可這並非我的本意。很快他就恢復了知覺,試
圖跳起來。我緊緊地按住他,他用盡全身之力試圖掙脫我,可是我只需用手指更緊地扼
住他的脖子,他就無法反抗了。
    「你承認失敗了嗎?」我問他。
    「打死我吧,你這條狗!」他罵道。
    現在我放開手站了起來。
    「起來吧,勇敢的阿姆蘭!我不想要你的命。」
    「打死我吧,我不想活了。」
    「站起來,我告訴你,被一位來自德國的先生打敗並不算恥辱。」
    「可是失去馬和武器卻是恥辱。」
    「你保留這些東西吧!算我贈送給你的。」
    他仍倒在那裡,可是這時驀地站了起來。
    「你說什麼?這些都給我?」
    「都給你!你侮辱了我,稱我為狗,可是先知說過:『誰炫耀自己為其朋友做了好
事,他應當平靜,可是誰對其朋友表示仁愛,真主就向他伸出了手。『來,把這個拿去
吃了!我們將成為朋友!』」
    我走到我的馬那裡,從鞍座上的袋了中取出一一顆干棗,分成兩半,將一半遞給他,
另一半我自己吃了。這的確令他感到意外,也把棗子放進口中。現在我們勝利了。他又
拿起了武器上了馬。
    「我同你分吃了一個棗,你成了我的朋友,」他說,「到我們營地去,我要招待
你!」
    「請允許我們回來時再去你那裡!我們不能耽誤時間,我們還要追擊那些人。」
    「這使我不快,先生。可是請你告訴我,你們是否有血仇要報?」
    「是的。匪幫頭目打死一個賽迪拉人。」
    「那就快追去吧!免除你們的路捐。在賽迪拉和克拉梅薩兩個部落之間應當和平相
處!真主保佑你們!」
    乍看起來如此危險的遭遇順利地解決了,我注意到我在同行的人中的威望大大提高
了。我們繼續平安地趕路,而克拉梅薩人沒有獲得任何東西即返回其營地。
    我再次建議酋長,讓我同阿赫默德先走一步,可是在我們剛剛經歷的事件之後,他
更不願我們離開他了。我們飛快地馳過了高原,阿比達山離我們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楚
了。下午祈禱後不久,我們就到了阿比達山,我們一直沿著足跡走,很輕松地登上其平
緩的西坡,正好在日落時到達山頂。
    在東部,高原驟然下降。我們在東北部看見扎弗蘭山高峰在落日余輝中閃出紅光,
東部高高的馬克特山與之交相輝映。我們腳下是荒涼的拉馬達沙漠,一直擴展到黑暗的
遠方。
    「我們在此宿營嗎?」酋長問。
    「現在我尚能辨認足跡,在山上夜晚太涼,我們繼續前行吧!」我決定說。
    我們到了一條小河邊,它由山上流下來沖出一條河谷,一直流到山腳。可以猜測到,
匪幫沒有離開這條山谷,因此我們不顧黑暗中看不見足跡仍在山谷中繼續前進。
    「山下就是拉馬克沙漠嗎?」我問酋長。
    「你問這個做什麼?」
    「如果下面就是沙漠,那麼我們很快就會遇到敵人,因為我不相信他會在草原上宿
營的。」
    「比較遠的地方才是沙漠,沙漠前面還是平坦的茨瓦林草原。」
    「從阿比達山到蒂烏斯山有多遠?」
    「騎馬穿過茨瓦林草原和拉馬達沙漠需要12小時。然後在羅卡達和賽卡納山之間走,
直到梅賽爾部落的邊界。」
    「我想,在蒂烏斯山和哈魯克山的後面才是梅賽爾人的地方,對吧?」
    「如果草場茂盛,梅賽爾人也到山這邊來放牧。」
    「你到過那邊嗎?」
    「沒有去過。」
    「你不認識梅賽爾人?」
    「我認識他們很多人,我在塞爾斯和阿雲地區見過他們。我不知道他們是否能友好
地接待我們。」
    「一次接待60個客人對一個朋友來說,也是太多了。我們必須盡快在羅卡達山的前
面追上薩迪斯﹒恰比爾。快走吧!」
    經過兩小時困難的、只靠星光照路的奔馳,我們終於到了平坦地帶,並停了下來。
我們飲了馬,餵它們干棗,我們自己也吃了幾顆棗子,然後就倒下休息了。我們很需要
休息,無人想要談什麼話。
    夜間我醒了一次,聽到遠處有猛獸吼叫。我記得,拉馬克沙漠周圍因有獅子出沒而
出名,可是我立刻又入眠了。

                              美麗的朱美拉

    天未亮,我們就整裝待發了。我在平原上繞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足跡,我們便沿
著這足跡走了下去。
    我按照印第安人的方式,幾乎是橫臥在馬上,不放掉任何足跡,跑在了前面。幾條
小溪在附近匯合成一條河流,這裡有肥沃的牧場,留下了清楚的奮蹄痕跡。在這裡我們
看到了薩迪斯﹒恰比爾同夥的足跡,這些足跡從右邊斜插進來,與恰比爾的足跡混合。
我們的馬匹經過休息,現在跑得很快,過了大約一個半小時我們就到了一條小河旁,估
計它向右邊的賽羅夫山流去。我們追擊的人在這裡過的夜,草地被踐踏了,人們可清楚
地看到馬匹被拴住的地方。
    「先生,」酋長說,「你能找到莫哈拉睡過覺的地方嗎?」
    我去尋找。
    「在這裡,她在轎子裡睡的。」
    「你怎麼知道?」
    「你沒有看見轎子曾在這裡嗎?」
    「是的。可是莫哈拉也可能在另一個地方睡呀。」
    「看看這裡!當大家都入睡時,她走出了轎子,再次在草地上剪出一個字母
『莫』。」
    「天啊,果真是這樣!先生,她還安然無恙,給了我們一個信息,她知道我們會來
的。快追趕!」
    小河的水不深,我們很容易就過去了。在河對岸我仔細觀察新的足跡。
    「你還在研究什麼,先生?」阿赫默德﹒薩拉赫問。
    「我想看看他們是何時動身的,從宿營地看,他們距我們如同我們從阿比達山到這
裡一樣遠。按照草地看來,他們動身比我們要早,即在夜間就走了。草又立起來了,逃
跑的人在我們前面有兩小時的路程。快走!」
    接著又是快馬疾馳,只要馬匹能堅持得了。令人遺憾的是匪幫的馬比我們的馬好,
因為3小時後我們下馬看看足跡,現在印在沙土上,我不能不說,我們並未接近他們。
    「這樣追我們是追不上他們的,」我對酋長說,「讓我和阿赫默德走在前面!4小
時後我們會追上他們,然後是最緊迫的時刻,因為他們快到賽法拉山了。」
    「我跟你們走。」他說。
    「你的馬堅持不了!」
    「堅持不了再退下來。」
    英國人也躍躍欲試。我們讓賽迪拉人跟在後面,我們則以雙倍的速度前進。過了衛
小時又1小時。陽光灼熱地照在地面上,我們暫時小憩,人和馬匹都喝了水,水是清晨
我們用皮囊在河邊灌的。現在我們繼續前進。沙丘和巖石交替出現,沒有樹木,沒有灌
木叢,也看不見草,熱浪明顯地在地面上飄動。酋長的馬和英國人的馬開始搖晃,阿赫
默德的馬也靠不住了。
    這時恰好在我正前方的天邊上出現了閃閃發光的白色高牆,宛如英國古修道院的廢
墟。這不是牆壁,而是山崖,數世紀的風雨使山崖滿佈裂痕。在山腳下,在其陰影處我
看到幾個白點和花色的點在動。
    我拿出望遠鏡對準前方,我高興得大叫起來。
    「先生,那是什麼?」酋長問。
    「是他們——一頭載有轎子的駱駝和幾個騎馬的人,其中一人騎你的白馬。」
    「贊美真主!我們得到他們了!」
    「還沒有得到。我想我們不能打傷了珍貴的白馬和駱駝。」
    「先生,你說得對。我們怎麼辦呢?」
    「我們必須注意,匪首可能將兩頭牲口打死,而不交回來。我們跑得慢一些!我想
繞個彎,跑到他們前面去。然後你們向他進攻,我攔住他們的去路。」
    「不行,你不能這樣做,先生!你不要離開我們。我們要在一起追他們,然後我同
他們談談,我們會很快了結此事。」
    「隨你便吧!反正他們那裡沒有我的東西。」
    我們又向前疾馳。薩迪斯﹒恰比爾正準備動身,我們認出了他。在他與其同夥消失
在山後前他回過頭來望望我們,然後迅即轉到山後面了。10分鐘後我們到了這個地點。
這時我們看到匪徒正在平原上策馬疾馳。
    「快,快,不怕摔下來!」酋長喊道。
    他在鞍上立起,以減輕馬的負擔,他當真跟上我了。匪首回過頭來看看,知道我們
會追上他的。他暫時停了一下,駱駝趴下了,轎子被匪徒遮上了,接著駱駝又站起來,
這時他們分開走了——匪首一直往前走,駱駝向右,其他人向左。
    「先生,」酋長說,「他們想逃跑。你去追載著莫哈拉的駱駝,我去追我的白馬!」
    「將白馬交給我,你追不上它!」我回答說,我們邊說邊跑。
    「我不必追上它,我只要接近它,讓它聽到我的聲音,它有一個暗語,只要我一講
暗語,它就回轉身來跟我走。」
    「最好把這個暗語告訴我!」
    「誰都不許知道這個暗語。」
    他又鞭策他的粟色馬,使它達到了不可想象的速度。我遵從他的意志向右邊跑了,
阿赫默德仍跟著我,我沒有看英國人。我只輕輕地咂咂舌,我的黑馬立刻增加雙倍力量,
它的蹄子像飛一樣,5分鐘後我就到了飛奔的駱駝身旁。
    「停,停!」我喊道。
    聽到這一喊聲駱駝停下來了,與此同時從轎中打出一槍,子彈從我耳旁飛過。啊,
匪首真狡猾,他將莫哈拉抱到自己的馬上了,讓一個同夥坐到轎子裡。這個傢伙只有一
支單管槍,對我構不成危險。
    「嘿,嘿!」我抓住駱駝的籠頭命令它說。
    這是命令它蹲下,駱駝聽從了,可是匪徒從轎子另側跳出來了。與此同時阿赫默德
也趕到了。
    「莫哈拉在哪裡?」他吃驚地問。
    「同匪首騎在一匹馬上,」我回答說,「我追他去,你牽住駱駝!」
    我未聽他回答什麼,就掉轉馬頭又向左邊跑了。在左邊我看到了酋長,在他前面不
遠處是匪徒頭目。珀西先生跑在酋長旁邊。現在需要認真考驗我的馬的力量了,我催促
它達到最高的效率。它那將一切都拋在我身後的速度確實令人贊歎,我坐在馬上感覺不
出在動,它像箭一般從空中呼嘯而過,不一會兒我就追上了酋長。
    「真主偉大,」他驚呼道,可是我這時已趕到了他的前面。好像只需我一揮手,沙
漠就從我身邊退卻了。然而白馬也全力以赴,但難以逃脫我的追擊。5分鐘過去了——
又過去10分鐘,一刻鐘過去了,這時我距匪徒頭目只有5匹馬的長度。
    「站住!」我向他喊道。
    他轉過頭來看看我。
    「異教徒!」他咬牙切齒地說。
    接著我看見他的刀在閃亮。我已舉起手槍想把他從馬上打下來,因為我想,取刀是
準備對莫哈拉下手。後來我又放下了槍,因為刀是對付馬的。他用刀輕輕刺一下馬,讓
馬使出更大的力量。他成功了。白馬拚命跑起來,比我的黑馬更快。然而我的黑馬肯定
會追上它,這是無庸置疑的。我開槍打他?我猶豫起來了。他很難防備,因為他要扶住
女孩子,而且我也未見他去抓一件武器。另外,莫哈拉也會從馬上摔下來。
    這時他突然大吼一聲便向左邊拐了過去。在我們狂奔之際,沙土地不見了,先是稀
疏,然後是越來越茂盛的牧草取代了沙土,疾馳時我並未注意這一情況。在那邊我突然
見到了牲口群,其後是帳篷。如果匪幫頭目到達營地,他可能就得救了。我已見到騎馬
的人迎了上來。
    「站住,不然我就把你打下來!」我喊道,同時又舉起了手槍。
    這時他抱住了莫哈拉,將刀放在她的胸前。
    「開槍吧,你這條狗!如果你想打死她,就開槍吧!」他回答說。
    我不敢開槍。我們穿過了牲口和騎馬的人,看見帳篷很快地向我們接近了。現在我
到了他的旁邊,抓住他的手臂,可是他讓他的馬立了起來,而我仍向前走,這樣就與他
脫離了。
    一陣幸災樂禍的笑聲。「薩迪斯﹒恰比爾!」我聽見人們這樣喊。我勒住了我的馬,
轉回身來。我到了一個巨大的阿拉伯人營地的中心。上萬支槍對準了我,20只手向我抓
過來。我像追捕一只鴿的雄鷹一樣跑到人家的室內了。
    「打倒他!」匪首喊道,「他是一條狗,一個異教徒,一個叛徒,他想打死我。」
    看一眼我就明白了,抵抗是沒用的。這裡都是薩迪斯﹒恰比爾的熟人,在這裡只能
采用使他在賽迪拉部落得救的手段。離我不遠處一個帳篷打開了,走出一位婦女,她的
身邊是一位大約17歲的少女。這位少女身著白褲,短袖上衣。手上戴有手鐲,腳上有腳
鐲,脖子上戴著銀項鍊和丁香花,長長的發辮綴有珍珠和硬幣。她右手拿著長長的外罩,
左手握著一條鑲邊的圍巾。當她被外面的喊聲吸引出帳篷時,她大概正在更衣。我立即
從馬上跳下來,推開周圍的人奔向兩位婦女。
    「我得到了兩位婦女的保護!」我大聲喊道並鑽進了帳篷。
    外面傳來了憤怒的叫喊。兩位阿拉伯婦女跟我進了帳篷,不知所措地望著我。
    「你是已婚婦女?」我問少女。
    「不是。」
    「你是一個青年的未婚妻?」
    「不是。」
    「那你應當成為我的妹妹,我作你的哥哥!」
    我把她拉過來,吻了她的前額。這太放肆了。如果此事不成功,我就完蛋了。我解
下作腰帶用的圍巾,裡面存放一些小東西,有時充作禮品。
    這是些不同的飾物,很便宜,用1馬克就可買來,但在那些地區卻有很高價值。我
迅速取出一串人造珊瑚項鍊和兩個飾以珍珠母蝴蝶的髮夾,將項鍊掛在她漂亮的脖子上,
將髮夾別在她黑髮上。
    「你想接受這禮物並成為我的妹妹嗎?說願意,這個國家最美麗的花朵!」
    「這當真屬於我了?」她輕輕地問。
    「是,屬於你了。我可以作你的哥哥嗎?」
    「可以。」她小聲說。
    「拿起外罩跟我走!」
    現在我有把握了。我用嘴唇吻吻她的前額,她已接受我的禮物。
    「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我請求說。
    「我叫朱美拉。」
    「來,朱美拉!這個部落的酋長住在那裡?」
    「就在這裡。」
    「在這裡?他是你父親?」
    「不是,他是我父親的兄弟,梅賽爾部落的酋長。」
    「那麼你在這個營地也是客人?」
    「是的。」
    這對我更為有利,因為一個客人的朋友比自己的朋友和客人更受到重視。我將外罩
披在少女的身上,把她拉出了帳篷。我的馬站在外面,馬身上的東西被洗劫一空。馬的
周圍有不少人對它評頭品足。這時酋長阿裡﹒努拉比和英國人剛剛走進帳篷村村口,兩
個人都成了俘虜。
    「從何時起英勇的梅賽爾部落的兒子習慣於搶劫他們的客人?」我大聲說,「這個
部落的酋長和首領在哪裡?」
    一個阿拉伯老人走了出來。
    「我就是酋長。你想做什麼?」他問。
    「請看朱美拉,卡姆達的玫瑰!她稱我為她的哥哥,戴上了我的禮物。她讓我進你
的帳篷,而你卻允許你的人搶劫馬身上的東西。酋長,你看這裡你帳篷的影子!如果影
子向前移動一個手掌的距離,到了我在地上插刀的地方,誰還占有我的東西不還,誰就
要死於刀下!」
    周圍七嘴八舌,議論紛紛,人群中有人說:「酋長,不要相信他!他是騙子,異教
徒,他有魔鬼附身!」
    講話的人是匪幫首領薩迪斯﹒恰比爾。我未理睬他。酋長問少女:「侄女,你接受
了他的禮物?」
    「是的,他是由真主派來的客人,受到你的保護。」
    「你使我簡直沒有辦法,可是你講的話就是我要講的話,你的哥哥就是我的兄弟。
大家拿走的東西都還回來!他應受到像梅賽爾部落成員那樣對待!」
    說完他走到我面前,向我伸出了手。
    「歡迎你!你可以在我們這裡隨便進出,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的敵人就是我
的敵人。這是待客的規矩。」
    「我相信這點,並信任你,酋長。可是為什麼你捉住了我的朋友?」我問他並用手
指指阿裡﹒努拉比和英國人。
    「他們是你的朋友?」
    「是的。」
    「我還不知道他們是怎樣進我們帳篷村的。我剛才在牧場上的牲畜那裡,你走出帳
篷時,我剛回來。現在我要調查一下,誰是誰非。現在召集長老開會!」
    這時從帳篷村村口傳來了恐懼的喊聲。我望過去,看見阿赫默德﹒薩拉赫乘坐駱駝
從帳篷中間沖了過來,村裡的人都嚇跑了。他握著手槍喊道:「先生,先生!我的主人
在哪裡?我是阿赫默德﹒薩拉赫!」
    我跑了出來向他招手,他立刻拉住駱駝,讓它跪下,他跳下來後同我擁抱。這個忠
誠的人確實使我感動。
    「你被捉住了嗎,先生?」
    「沒有。」
    「其他人呢?」
    「只是暫時被捉住。」
    「被劫持的莫哈拉在哪裡?」
    「她在,因為強盜在那裡。」
    我用手指著匪幫頭目,他正閃著嚴肅的目光同幾個梅賽爾人在一起交談。阿赫默德
想進攻他。
    「我要把他打得粉碎!」他威脅說。
    「站住,」我命令著並拉住了他,「他和我一樣是梅賽爾人的朋友,長老會將對他
作出決定。」
    「快作出決定吧,不然我就要吃掉他了!」
    兩個俘虜被帶進了帳篷並被看起來了,人們未觸動阿赫默德。梅賽爾人三五成群地
站在一起,有的嚴肅並帶有威脅性的表情,有人顯露出好奇。駱駝安然地趴在地上,我
在我的馬的身上又看到了被拿走的東西,我從地上拔起了短刀。
    朱美拉走進帳篷,但我看她通過帷慢的縫隙在觀察我們。現在我只是為跑在後面的
賽迪拉部落的人擔心。
    「你的馬在哪裡?」我問阿赫默德。
    「在平原上。我知道,我可以將莫哈拉交給你。因此我將已很疲倦的馬拴在石頭上
並追趕向帳篷村跑去的強盜了。」
    「你打死人了嗎?」
    「沒有,因為我想到他們是這裡人的朋友。他們跑到沙漠中,我盡量追趕他們。後
來我想見到你和莫哈拉。現在我要回去把馬牽來。」
    這個阿赫默德身上確有一個小魔鬼。
    「去把馬牽回來!」我說,「但不要帶到這裡!」
    「帶到何處呢,先生?」
    「我還不知道這裡會出現什麼情況,去到夥伴們那裡,把他們帶到能看到帳篷村時
為止!讓他們在那裡等候並準備戰鬥!」
    他又登上駱駝。當駱駝站起來時薩迪斯﹒恰比爾站出來說:「站住!此人是俘虜,
不能讓他走了!」
    我從馬鞍上摘下步槍對準他並說:「阿赫默德,走吧!」
    他騎駱駝走了,直到看不見了,我才把槍放下來。可是我注意到,我的態度使梅賽
爾更為憤怒。幾個人上馬追我的僕人去了。現在我將馬拴在帳篷村入口處,又重新走進
來。「祝你們的平安吉祥!我剛才進來時沒來得及向諸位問候。」我請求原諒。
    兩個阿拉伯女人未回答,那位婦女好像在指責少女。
    「我渴了。」我坐下後坦率地說。
    朱美拉立刻給我送來了水。「喝吧!」她說,「你想吃點什麼嗎?」
    「不想吃。長老會議作出決定後我再吃。」
    「你們是哪個部落的?」
    「第一個被捉住的人是賽迪拉部落的酋長,另一位是來自英國的先生,我來自德
國。」
    「德國離這裡很遠吧?」
    「德國在地中海北面很遠的地方,從這裡到德國得走80天。」
    她驚訝得合上了雙手,「你從這麼遠的地方來的!你想在我們這裡做什麼?」
    「解救一個女孩子,一個壞蛋從她母親那裡把她搶跑了。」
    這也激起了老年婦女的同情。我送給她5皮阿斯特,然後向她講述了莫哈拉被劫持
的簡要的情況。這樣我就完全征服了她們的心。朱美拉立刻站起來要去看莫哈拉,老年
婦女同意她去。
    朱美拉剛走,酋長就進來了,他讓我參加長老會議。長老們坐在一個廣場上。匪幫
頭目薩迪斯﹒恰比爾在場,英國人和酋長阿裡﹒努拉比也在場。在開會過程中恰比爾的
同夥也來了。
    這一問題就當地情況而言很難作出判斷。恰比爾是梅賽爾人的朋友和客人,我也是,
現在阿裡﹒努拉比和英國人也被宣佈為自由的客人,這樣雙方就勢均力敵了。可是當酋
長阿裡要求歸還他的女兒和白馬時,卻遭到強烈的反對。他們說,搶劫少女乃是一騎士
式的行動,只要英雄越過了少女所在部落的邊界,少女就屬於他了。匪幫恰比爾還毫無
愧色地承認,他把白馬帶走了,因為他在劫持少女的慌亂中不能立即找到自己的馬,另
外他的馬完全可與白馬媲美。對此長者們表示,他們對此事不能負責,他們只能安排他
們的客人各乘自己進來時的坐騎離開帳篷村。匪幫恰比爾堅決否認他曾發過並違背了誓
言。
    討論越來越激烈。酋長更傾向於我們的方面,而其他長者則站在恰比爾一邊。他們
想宣佈薩迪斯﹒恰比爾可帶其劫持的人和物不受干擾地離開這裡,而我們則必須留在這
裡,直到他走到安全地帶為止。這時,我站了起來。我請大家肅靜,但我未講話,只是
拿起為此而帶來的步槍,瞄準距帳篷相當遠的一根插在地上的長矛。我曾多次利用這種
手段恐嚇不熟悉我那支可連打25顆子彈的步槍的人。這支步槍曾使阿帕奇人和科曼岑人
膽寒,為什麼不應在此也起作用呢?
    我有節奏地按照相同的時間距離打了幾槍,每槍都向下移動一定距離。然後我放下
槍,默默地指指長矛。大家都站起來跑去觀看。薩迪斯﹒恰比爾也去了。他們都驚歎不
已,我利用這個時間又裝上了子彈。長矛上有彼此距離相同的幾個孔。人們將長矛從地
上拔出來了,一個個人傳看,整個帳篷村的人都看過了。
    長者們用恐懼的目光看看我,又都坐下了。
    「先生,這是什麼槍?」酋長問我,「它是不是由魔術師制造的?」
    「我知道,人們不允許談論魔術師,」我支吾著說,「用這支槍我可以打燕子、鷹、
野豬、豹、虎,乃至獸中之王獅子。只要我舉起這支槍,每頭野獸和每個想成為我敵人
的人,都要喪失性命。現在我已打了幾發子彈,我是否需要再打10發,15發和20發子彈
呢?」
    「先生,這支槍比我見到的所有的槍都珍貴。我可以試試它嗎?」
    「不可以。除我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碰它。對這支魔槍來說,你們所有的步槍、長
矛和刀劍算得了什麼?穿過帳篷你們看看!你們看到我們戰士的頭了嗎?儘管如此你們
仍想保護這個強盜。難道還讓他保留屬於賽迪拉酋長的白馬和少女?真主慈悲。但願真
主對你們慈悲,改變你們的想法,不要讓我的子彈把你們送到你們回不來的地方。我們
是作為你們的朋友而來,我們能為了一個強盜而反目成仇?我不願意聽到這個山谷響起
哭喪的喊叫聲,不願意聽到梅賽爾人的葬禮聲音響徹賽法拉山。請你們聽我的話,仔細
想想我對你們提出的警告!」
    我坐下了。我的講話給他們以深刻的印象。特別是此前跟著阿赫默德離開營地的那
些人回來報告說,他們在營地前見到許多戰士,給他們的印象就更深刻了。從我們所在
的廣場就可看到這些戰士的頭部和長矛尖。討論繼續進行,可惜仍未取得我所期待的結
果。因為他們決定,派人去阿雲、長姆達、阿塔斯和加南,請梅賽爾人其他部落的長者
們來開會,他們應當幫助處理這一困難的事件。在他們到來前,一切均應維持現狀。然
而我們還是達到一些目的:匪幫頭目薩迪斯﹒恰比爾不許離開帳篷村;酋長阿裡﹒努拉
比和阿赫默德﹒薩拉赫可以去看望莫哈拉;60名賽迪拉戰士可以進村,但需自己解決食
宿問題。白馬當然仍為恰比爾財產,他仍然監護莫哈拉,她不得離開其帳篷。我本人為
酋長的客人,英國人寧願同賽迪拉部落露宿外面。駱駝又歸阿裡﹒努拉比所有。
    會議持續時間很長。當賽迪拉戰士開進村裡,一切都安靜下來時,太陽已經西沉。
我看到,人們抱來很多細莖針茅和含羞草,以備夜幕降臨時點起篝火。酋長——他名叫
穆罕默德﹒拉赫曼——站在其帳篷前,他周圍有許多年輕人。他手中拿一把草莖,讓年
輕人抽。我走上前去。
    「你們抽籤打什麼賭?」我問道。
    「關於一件壞事,先生。如果你的步槍可以幫助我們就好了!」
    「告訴我,幫助你們對付誰?」
    「我只能輕輕地告訴你。」他靠近我的耳朵並用手按住嘴小聲說:
    「對付獅子!」
    原來這個阿拉伯人很迷信:他只能小聲說獅子,因為他認為,大聲講獅子會聽到,
晚間就會到來。
    「獅子到了這裡嗎?」我問,「它在哪裡活動?」
    「天啊!先生,請你輕點聲說,不然它會來吃掉我們的。」他恐懼地說,「獅子曾
惠顧過我們,很可怕。我們正在蒂烏斯放牧,這位長著濃密毛髮的先生就來了,吃了我
們的牛和羊,我們逃到賽馬塔山,它造過來,甚至吃了我們的小孩。後來我們跑到羅卡
達山,它又跟上我們,比以前更兇。」
    「你們為什麼不打死它?」
    「我們有120人前去打它。我們雖將它擊傷了,可是它咬死了我們4名戰士。其他人
都逃跑了。先生,它太可怕了!現在我們跑到賽法拉山。我們以為它不會喜歡這裡,因
為這裡水很少,獅子是很能喝水的,儘管如此它還是跟我們來了。現在它有了妻子,還
給它生了孩子,因此它需要很多肉,為此它每天晚上都出來獵食。願真主讓它離開我們。
如果我們不向沙漠深處轉移,我們就要完蛋。如果往沙漠深處去,那我們的牲畜就完蛋
了。」
    我相信他講的每句話。這些阿拉伯人從不敢單獨對付獅子,不像手握獵鎗的北方人。
只有當獸中之王把他的大部分牲畜都咬死了,才叫其同夥來打獅子。然後盡可能多的阿
拉伯人才集合在一起去獅子洞穴去打獅子。人們狂呼亂叫,咒罵獅子。如果獅子出現了,
人們就騎上馬來回亂跑,隨便打槍,拋長矛,並徒勞地從遠處射箭。獅子最多有幾處受
到輕傷流血,但從未被一顆冷靜瞄準的子彈擊中,在大多數情況下,打死一只獅子得付
出幾條人命作為代價。
    「那就留在這裡打死它!」我平靜地講。
    「我們曾嘗試過,先生,可是獅子死不了。這裡的情況比以前更危險。除了這個獸
中之王外,我們還有一個更危險的敵人。」
    「什麼敵人?」
    「你知道什麼動物比長頭髮先生還要可怕?」
    「獵豹,黑色獵豹,它是最可怕的動物。」
    「你說得對。我們稱之為『魔鬼之父』的黑豹比獸中之王還可怕。獅子只獵取它需
要的那麼多的肉類。如它走錯了方向還會回轉身去。可是黑豹隨意獵食,它簡直嗜血成
性,如果它吃了人肉,那麼其他的肉類它就不愛吃了。」
    「那麼這個『魔鬼之父』是否也在這附近?」
    「是的。它和獸中之王都在這裡。」
    「它們住在一起?這真少見。」
    「不是,先生,它們並不住在一起。獸中之王的宮殿在平原的山丘上,而獵豹則從
遠處,即從貝貝魯山上來。它先咬死4只羊,一頭牛,然後再咬死一匹馬。如果這些不
符合它的胃口,它就咬死一個人,這時它只喝人的血。無人願意看管牲畜。我們到賽馬
拉去請教伊斯蘭教著名的聖人,他說,我們應當抽籤決定誰去看管牲畜。每天晚上7個
男子值班,2人看管羊,2人看管牛,3人看管馬。他給我們每個人一個護身符。儘管如
此,『魔鬼之父』還是又吃了一個年輕人,而長頭髮先生則拉走一頭駱駝。」
    「駱駝同羊在一起嗎?」
    「是的,因為我們這裡習慣如此。」
    「你們現在在這裡抽籤決定今晚誰值班?」
    「是的。第一個抽到的是我的兒子。」
    「誰是你兒子?」
    「他不在這裡,是我代他抽的。他騎馬到卡斯布法爾哈去了,很快就會回來。」
    「我想參加值班。」
    「先生,你真要值班?」
    「是的。我和英國先生都值班。」
    「帶上你的魔槍?」
    「我還有另一支可打死獸中之王和『魔鬼之父』的步槍。天很快就要黑了,領我們
去看看晚間牲畜呆的地方!」
    「請等我結束抽籤事宜!」
    我立刻去找珀西勳爵。他正同阿赫默德﹒薩拉赫在一起,用結結巴巴的阿拉伯語交
談。
    「喂,先生,現在有一個冒險行動!」我對他喊道。
    「好!什麼行動?」
    「我們要打『地震先生』。」
    「誰廣他驚愕地問道。
    「和『魔鬼之父』。」
    「你自己帶著你的玩笑見魔鬼去吧,先生!」
    「這不是開玩笑。在這裡人們把獅子稱作『地震先生』,把黑豹稱作『魔鬼之
父』。」
    「用槍打野獸?好哇!在何時何地?」
    他興奮地跳了起來。晃晃他那其長無比的大腿,揮舞著他那其長無比的雙臂,使阿
拉伯人都吃驚地望著他。
    「今天夜裡,」我回答說,「穆罕默德﹒拉赫曼酋長將馬上領我們去看地點。」
    我現在將酋長講的情況都告訴了他。他高興地笑了,這使他的大黃牙齒露了出來。
儘管他有這樣或那樣的特點,但畢竟是一個能幹、勇敢的獵手。我們一起在錫蘭打過大
象,在印度打過老虎,珀西勳爵在最危險的形勢下不愧為一個勇敢的人和可靠的射手。
今天他可有用武之地了。
    酋長來看我們並把我帶到村前,人們正準備把牲畜趕在一起。這裡也準備不少燃料,
以便點起篝火嚇跑猛獸。這個地區很平坦,沒有山巖。
    「你們總是將牲畜分成三群嗎?」我問酋長。
    「是的。」
    「如果我們要打『地震先生』和『魔鬼之父』,你得按照我的要求去做。」
    「我會照辦的。」
    「你先將馬沿著營地排成一長隊,然後將牛排成隊,接著是駱駝和羊。家畜所在的
場地應呈三角形。這一三角形的一邊應靠緊營地,另兩邊形成一個尖端,尖端正好對著
營地。這兩邊只由羊組成,其他家畜在裡留,因為比羊貴重。三角形的中央點燃一堆大
火,應照亮整個場地。」
    「值班守夜的人在哪裡呢?」
    「在牲畜中間。他們必須這樣安排,使『地震先生』碰不到他們。英國先生和我將
在牲畜的外面,每人站在三角的一邊。請你告訴值班人,除非他們自己受到攻擊,不然
決不許開槍。」
    「先生,你的部署很好,你的智慧如同一個統帥。」
    這一部署當然對他和他們部落有利。他們的牲畜一邊有帳篷作屏障,在兩邊有珀西
和我作掩護。阿拉伯人對我們二人承受一切風險頗為高興。
    我們回營地時,每個人都對我們投來驚訝的目光。兩個男子敢於單獨同獅子和黑豹
較量,對這些人是難以理解的。我們從匪幫頭目恰比爾身邊走過時,我看到他向我們投
來了幸災樂禍的一瞥。他可能希望通過「地震先生」和「魔鬼之父」使他得以從兩位死
敵手中解放出來。
    酋長想將我領到他的帳篷裡,他的帳篷就在上述婦女帳篷的旁邊。阿赫默德﹒薩拉
赫拉住了我。
    「先生,你當真要打死獅子和獵豹?」他憂心忡忡地問我。
    「是的。」
    「先生,我雖然知道你曾在阿爾及利亞打死過這樣兩個猛獸,可是在我們這裡野獸
比其他任何地方都兇猛。我請你留在這裡,不要出去!」
    「我自己作出的許諾,我必須信守。」
    「那你把我帶去,先生!」
    「你對我幫不了什麼忙,只會有妨礙。」
    「那我向真主和先知祈禱,讓獅子和獵豹的眼睛迷離,不到這裡來。」
    他郁郁不樂地離開了我。當我走過婦女帳篷時,我聽到一個輕輕的聲音呼喚:「先
生!」
    我走了進來,就朱美拉一人在裡面。
    「先生,你要同『地震先生』戰鬥?」她膽顫心驚地問。
    「是的。」
    「並同『魔鬼之父』鬥?」
    「是的。」
    「真主啊,真主!你不要這麼做!」
    「為什麼?」
    「你會死的!」
    從她那顫抖的聲音裡可以聽出她是從心裡為我擔驚受怕。我抓住她的棕色小手。
    「你為我擔心嗎,朱美拉?」
    「很擔心!」
    我輕輕地將她拉近前來。
    「不必擔心!我不怕獵豹。」
    「可是我怕它。你不是說你是我哥哥嗎?」
    「我是你哥哥。」
    「那你為什麼要以你的死亡使我難過?」
    「我死了會使你難過嗎?」
    她未回答,可是將頭部更緊地靠在我的身上。這使我產生一種陌生的奇怪的感覺。
這個女孩子是梅賽爾部落中惟一真誠待我的人。我用手捧起她的臉,親吻她那溫馨的毫
不抵抗的雙唇。
    「真主祝福你,美麗的玫瑰!感謝你友好的話語!可是你不知道人的命運已寫在聖
經之中?我曾經常同獵豹搏鬥,並且總是勝利者。它今天也定將失敗!」
    「先生,我的嘴不會講話,可是我的心為你而跳動。一定要回來,不然朱美拉將長
久為你而哭泣!」
    我走了。這個天真的孩子心地善良,完全按照感情行事。她不知道她的態度可能被
視為「不規矩」。如果我是一個阿拉伯人,她很容易成為我的莫哈拉。
    當我走進酋長的帳篷時,看到他的妻子正忙於準備做飯。由於這一情況,我才得以
單獨與朱美拉見面。這裡的主菜也是烤羊肉,但其他菜很少。最後朱美拉還端來了葡萄
干和桑葚干,上面澆了甜奶油,由於是她親手做的,我覺得特別香甜。飯後我們又到了
外面,在村外一堆篝火旁坐了下來。那裡氣氛很活躍,因為阿赫默德坐在那裡正講述我
們的經歷。人們給我們最好的坐位,幾個阿拉伯人穿著女人的服裝給我們表演假面具舞。
然後講了各種打獵冒險故事,使大家興高采烈。晚上10點半左右我同英國人站起來時,
各方面均保證無人會睡覺。
    這我相信,因為即將發生的事情他們都未曾經歷過。除了步槍和長彎獵刀外,我將
武器都交給了阿赫默德,他同時還照看我的馬和其他東西。戴維﹒林賽勳爵帶一支象牙
獵鎗並別了一把有毒性的馬來亞匕首。
    「先生,你到哪一邊去?」他問我。
    「我們抽籤好嗎?」
    「好!」他點頭說。
    「你轉過去!我手中拿著刀,刀把在右邊,刀鋒在左邊,或者反過來。你選擇什
麼?」
    「刀鋒。」
    「你看。刀鋒在右邊,因此你到右邊去。但此前我們應看看情況!」
    我們將槍背在肩上,穿過帳篷來到牲畜集中的地方。他們完全按照我的部置安排的。
在中心點燃一大堆篝火,照亮了附近的牲畜,其他牲畜則隱藏在安全的陰影裡。7名值
班守夜的人在篝火近旁,他們知道這裡最安全。他們身邊還有狗,這樣大批牲畜全靠我
們來保護。估計這時獅子和獵豹都不會來。因此我放心地觀察了我負責的地段,看看牲
畜是否都在一起。幸虧它們出於本能集中在火堆附近。駱駝和牛在三角形中心安靜地反
芻,屬於最危險的最外邊的羊好像已聽到了它們危險的敵人的聲音,緊緊地靠攏在一起。

                               危險的猛獸

    一彎新月懸在夜空,群星將其光輝撒到地上,但其光輝卻被熊熊的篝火擾亂了。當
我走到構成我的責任區盡頭的三角頂端時,還清楚地看到了英國人,他同我一樣也在巡
邏他的責任區。我們將我們白色的頭巾和斗篷放在村裡了,以免從遠處就將危險的猛獸
的注意力吸引到我們身上來。
    我認為我最好不呆在牲畜的近處,而是站在比較遠的地方,以使我的視線不受火光
的干擾,並使我所警戒的全部區域均在我目光控制之下。
    獅子和獵豹一樣,在它們猜食之前先去喝水。「地震先生」的「宮殿」所在地的平
原在英國人負責的一側,他可通過獅吼得到警報和消息。對可能已去貝貝魯山飲水的獵
豹人們聽不到其聲音,它肯定是靜悄悄地走過來,因而很容易使我受驚。幸虧我到處漫
游鍛煉了我的視力和聽力,此外,我還擁有美國西部人所特有的極其敏銳的嗅覺。終於
我有了某種不可名狀的預感,危險在向我們接近,儘管我們的感官尚未覺察出來。在絕
大多數情況下人的條件比動物要好。
    時間就這樣靜靜地過去了。突然遠處傳來了深沉的滾動的聲響,阿拉伯人稱之為滾
雷,這使獅子獲得了「地震先生」的稱號。它在飲水,它莊嚴而誠懇地向牲畜宣告它餓
了。獅子又吼叫一兩聲,接著就靜下來了。
    大約過了一刻鐘,這時——我嚇了一跳——獸中之王到了另一側牲畜附近,大約距
牲畜不到一千米。如果它在我這一側出現,我會沉著應戰,可是現在我卻很緊張,不知
會出現什麼情況。
    羊群盡可能更緊地靠在了一起。沒有牲畜發出聲音,連狗都靜靜地站在那裡,對這
一龐然大物的恐懼控制了所有的動物。我注意聽。這時又有一個短促的吼聲,似乎使地
球都顫抖,接著是撲通一聲,好像一個人從高處往地上跳,骨頭喀啦啦、辟辟啪啪作響,
一聲槍響,接著又是一槍,然後就沉寂了。我憋不住了,儘管這樣做很不謹慎。我必須
知道情況如何。
    「勳爵!」我高聲喊道。
    「我在這裡!」另一側回答道。
    「沒有受傷吧?」
    「沒有。」
    「獅子還在嗎?」
    「就一只獅子。」
    「它吃了什麼?」
    「一頭小駱駝。」
    「你的子彈擊中它了嗎?」
    「希望能擊中。」
    「呆在那裡!母獅可能跟來了!」
    「好!」
    看來老戴維﹒林賽未瞄準。為什麼會這樣呢?他的槍法本來很準的呀!如果我現在
也未發揮出水平,那麼我們這兩位獵手就永遠會在阿拉伯人中間威信掃地。
    我這一側是否會平安無事?
    但這是什麼聲音?我將耳朵貼近地面。真的!我聽到了一種聲音,好像是一個人拿
著手杖在關閉的百葉窗上滑動。我聽到過這種聲音。獵豹在遠處試著叫時,就發出這種
聲音。在近處它的聲音就不同了。
    這是否是從貝貝山上下來的那只豹?我又往後退了幾步,完全躲到陰影之中。過了
一刻鐘,又過了一刻鐘。
    這麼長時間聚精會神緊張地注意觀察動靜,是一項很艱巨的任務。是我聽錯了?還
是豹轉向其他地方去了?天啊!下面在村中第一個帳篷旁邊有什麼在動!我睜大雙眼用
力看——啊,這是一個人,一個女子的身影蹲在帳篷的陰影中。這是誰呢?她在那裡想
做什麼?
    我無時間去思考這些,因為此時我感到空氣中有種任何較大的猛獸身上都會發出的
奇特的氣味。我迅速將臉轉向旁邊。天啊!我一眼就看見兩個動物一聲不響地緊貼地面
爬行。其中一只轉向三角的尖端爬去,另一只已看見我並向我走來。獵豹也有一個配偶,
兩只豹都到了我這邊。它們狡滑地、無聲無息地走了過來,真可以說像魔鬼似的——
「魔鬼之父」!
    豹距我約有20米遠。我平臥在地上,迅速將獵刀放在上下牙齒之間,用左肘支撐身
體,舉起槍來瞄準。
    獵豹注意到了我的動作,停下來了。它後爪抬起,前身臥地,雙眼大睜,閃出黃綠
色的光焰,眼睛越來越小,越來越窄了。我知道,在它眼睛形成一條線時,它就要猛撲
過來了。我慢慢地將槍放在右眼前,按一下扳機,並立即縱身跳起來,由於用力過猛,
跑出幾步才停下來。
    我的槍聲響後,是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篝火那邊的狗都嚇得狂吠起來。
    我一眼即看出,我的子彈完成了它的任務——獵豹死了。
    另一只豹呢?我向三角形頂端望過去。它站在那裡正向著聽到其伴侶發出垂死掙扎
之聲的方向張望。它似乎在等待這裡傳去的第二聲吼叫。這使我爭取了時間,立刻又給
我的槍裝了子彈。然後我退回幾步跪了下來。
    我的目光對準了第二個敵人,只是偶然向第一座帳篷掃了一眼。我害伯了,那裡站
著一個女子,火光照著她,她望著我。她想做什麼?如果第二隻豹見到她,她就完了。
它真的在望著她。它開始向她爬了過去。我是否應當喊,警告她?
    豹突然止步了,它聞到了血的氣味。它幾步就跑到死豹身邊。它只在死豹身邊呆了
片刻,接著便怒吼一聲奔向女人。我大步跟著跑了過去,我還從未這樣奔跑過。在我一
百米的前方豹到了她的身邊,把她拽倒了,可是謝謝上帝,豹這一步跑得太遠——從她
身上越過去了。我立刻停止腳步,豹也回轉身來奔向它的犧牲品,我立即朝它打了一槍。
豹倒下了。這一槍是很危險的,因為搞不好我可能打到女人的身上。我的冒險行動成功
了。獵豹借助子彈的閃光看見了我的身影,它知道是我將它打傷的,因此不再理睬它的
獵物,而是向我奔來。
    我只有一顆子彈了,如果這一槍失誤,那我就完了。如果豹不在我面前停一停,我
可能瞞不准。這只是瞬間之事,但這是危險的瞬間。也可能不這麼嚴重,獵豹在距我八
九步之處停下了,以便猛然撲向我。這只是一秒鐘時間,但這瞬間也夠用了。獵豹憤怒
的雙眼在黑暗中閃閃發光,這給我提供了目標,這是再好沒有的機會了。槍響了,我再
次閃在一旁,但覺得上臂被劃了一下。我放下槍,抓起了獵刀,只在我前面2米處獵豹
倒在地上,發出了最後垂死的呼嚕聲,四肢一陣痙攣——然後就死了。
    這5分鐘時間——這一切都是在此時間發生的——是嚴峻而危險的,可是我已經勝
利地度過了許多比這更嚴峻的時刻。首先我又將我的雙管槍裝上了子彈,然後奔向女人。
這是朱美拉!她昏迷在地上,但身上無血跡,無傷痕。獵豹只是把她拽倒了,我托起她
的頭,這時她睜開了雙眼。她完全清醒,只是由於恐懼才閉上眼睛,因為她以為隨時都
可能被可怕的豹子撕碎。
    「先生!」她大聲歡呼,摟住了我的脖子。
    「朱美拉!你到這裡干什麼?」
    「為你擔心。」
    多麼麻痺大意!可是我能對她生氣並指責她嗎?
    「如果獵狗咬死你怎麼辦?」
    「真主保佑我和你,先生!」她突然站起來握住我的胳臂。
    「這裡出血了!你受傷了,先生?」
    我根本未注意到我受傷了。獵豹在最後猛撲時一只爪子抓到我上臂了。
    「沒什麼了不起的,只是輕傷,朱美拉。」我安慰她說。
    「當真不嚴重?你不痛嗎?」
    「不痛。可是你想在這裡讓別人看你?人們很快就會到來。你嬸母知道你離開帳篷
嗎?」
    「不知道。她在慢帳後面睡覺,因為她害怕『魔鬼之父』和『地震先生』。」
    「『魔鬼之父』不會傷害你們了,因為我把它及其配偶打死了。」
    「兩個都打死了?」她驚訝地問。
    「是的。現在你回帳篷吧,因為我要離開這裡。」
    「先生,你是一個了不起的戰士,一位這裡無人與你匹敵的英雄。朱美拉永遠不會
忘懷你!」
    她悄悄地走了。我為什麼不是阿拉伯人!或者她為什麼不是其他國家的女孩子?直
到今天我仍未忘卻她。
    我先檢查一下兩個野獸。最後被打死的是公豹。兩只豹都大得出奇,可以同成熟的
孟加拉虎相比。
    我打的兩槍和此後的沉寂看來頗使英國人擔心,因為他也像我此前做的那樣喊了起
來:
    「喂,先生!」這是他的聲音。
    「我在這裡!」我回答說。
    「獵豹到了嗎?」
    「到了。」
    「打中它了嗎?」
    「沒有打中!」
    「運氣不好!」
    「是的。」
    「你到我這邊來還是我……?」
    「你到這邊來吧!」
    兩分鐘後我即看見他在三角形畜陣頂端轉彎,在第3分鐘他就到了我面前。
    「該死的獵豹!」他罵道。
    「真可惡!」
    「我那邊的獅子不會再來了。」
    「它咬死的是小駱駝?」
    「嗯,可能2歲。」
    「先生,」我笑著說,「那你的獅子肯定不會回來了,因為一頭2歲的駱駝足夠獅
子及其全家吃的。可是老獵手,你為何未打中這個小動物?」
    「小動物?真見鬼了!這個傢伙有一頭80歲的大象那麼大。」
    「好傢伙!」
    「確實有那麼大!我從不相信一頭獅子會有這麼大,我總是想到人們在動物園和寵
物商店的貓。獅子是從左側奔向牲畜的,畜陣中心的火光使我目眩。但我還是打中了它,
這我很清楚。」
    「你見到它流血了嗎?」
    「沒有。我根本未離開原地。」
    「你是否選錯了對象?你應當選一個比較好打的對象,比如像我選的對象,那你也
會有所收穫。」
    「也會有收穫?呸,你也沒有什麼收穫。」
    「好!到這裡來!看看這是什麼?」
    「死了!一只野獸!」他說著蹲下來看看。
    「是,是一只黑豹。請再向前走幾步!到了!看看這是什麼?」
    「天啊!又是一只野獸!」
    「還是一只黑豹,一公一母——魔鬼之父母,梅賽爾人這麼說。」
    「可是你說你未打中呀!」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看法。鑒於你的子彈未達到目的,我必須盡我的義務,不然我
們會被嘲笑的。」
    「哼!這可能會使我生氣。我真倒霉!」
    「不要難過,先生!我們明天白天去『地震先生』家中造訪它及其家屬。你想去
嗎?」
    「想去。這好極了!」他高興得連連點頭,「我會表現得更好的。你打豹射中它們
哪裡了?這種野獸肯定比獅子更頑強。」
    「射中眼睛了。」
    「向你表示敬意!講講怎麼打的!」
    我詳細地向他講述冒險的過程,只是未提朱美拉。
    「好傢伙,」我講完後他說,「這真夠緊張的!」
    「只是緊張?我想這裡有更深奧的東西。」
    「是的,你肯定被這對『魔鬼的父母』抓破了。但人們應當習慣於這些。」
    「習慣?我想,第一次打猛獸就可以學習到。你看我們現在把人們叫來好嗎?」
    「隨你便吧。」
    他對他未像我這樣幸運很惱火,垂頭喪氣地跟我走進村裡。村裡現在寂無一人;同
為甚至在那邊生火的人這時也回到自己的帳篷了。因為獅子或獵豹很可能不去牲畜那裡,
而進村裡來。我走進酋長的帳篷,他躺在地毯上,身旁有一盞小油燈。
    「先生!」他邊喊邊站了起來。
    「把你的人叫來!」
    「你戰勝了『地震先生』?」
    「他只是受傷了,明天會死的。可是『魔鬼之父』及其妻子已死。」
    「贊美並感謝真主!萬能的真主將力量和祝福賜給了你。因為你打死了『魔鬼之父』
及其妻子,這一奇跡比你打死幾隻雄獅還大。請允許我立即擊鼓!」
    他拿出一個包著獸皮的銅鼓,走到帳篷前面。銅鼓剛剛擊過幾下,所有的帳篷門都
打開了,所有的村民,男人,女人和小孩都跑來了。現在可以看出,沒有人在今天晚上
睡覺了。他們都聽到了我們的4聲槍響,現正緊張地等待此事的結果。大家好奇地、一
聲不響地等候著酋長宣佈。
    「以慈悲的真主的名義!真的,我們為你取得了一次明顯的勝利。」他開始誦讀
《古蘭經》第48章,「真主寬恕你從前和以後的過失,給你以憐憫,把你引到正確的道
路,並給你以有力的支持!聖經上是這樣寫的,現在在我們身上實現了,這一行動是由
來自歐洲的外國人完成的。信徒們,梅賽爾的兒女們,你們聽著!『魔鬼之父』同其妻
子『魔鬼之母』一起被打死了。去拿火炬和棕櫚繩子,讓這兩位英雄帶我們到打死猛獸
的地點,把它們抬進村裡來,然後剝下獸皮。萬物非主,惟有安拉,穆罕默德,主的使
者!」
    這一講話引起了暴風雨般的歡呼聲,此情此景真難以描述。大家互相擁抱,互相祝
賀,向真主、穆罕默德、哈裡發,向我和英國人歡呼,熱鬧非凡。人們舉過來許多木棒,
將其點燃,繩子也取來了,然後大家走到村外,珀西和我走在前面,阿赫默德﹒薩拉赫
來到我身邊,他看到我還活著,高興得簡直忘乎所以。歡騰的聲音使牲畜都鬧了起來:
馬匹嘶鳴,駱駝尖叫,牛吼,羊咩,狗吠。這時我們到了兩只獵豹所在的地方,它們彼
此相距不遠。
    開始時人們不敢近前,在我將獵豹轉了幾圈,人們確信它們當真死了後,大家才擁
上前來。人們對獵豹拳打腳踢,往其臉上吐唾沫,用各種粗野的咒語罵它們。我不得不
竭盡全力來保護獵豹漂亮的毛皮,免得被人擊破了。
    大家終於安靜下來了,酋長讓我講講事情的經過。我簡單地介紹了情況,當大家相
信確實打中了每只豹子的眼睛時,都贊歎不已。
    獵豹被抬進村裡,我同珀西勳爵、阿裡﹒努拉比、阿赫默德、酋長以及幾個舉火炬
的人向帳篷村的另一側走去,看看獅子的蹤跡。
    是的,獅子被子彈擊中了,而且傷勢很重,因為它流了很多血。酋長同意我的建議,
天亮後去跟蹤這只巨獸的足跡。它確實巨大,這從它留下的印跡可以看出來。被咬死拖
走的駱駝是酋長的。
    我們回到村裡時,人們已開始剝獸皮。獸皮理所當然地歸我們所有。酋長以貪婪的
目光看看放在我面前的豹皮,我正好可以利用這一機會。
    「穆罕默德﹒拉赫曼酋長,你能滿足我的一個請求嗎?」我問他。
    「請講,我聽著!」他回答說。
    「請你從這兩張豹皮中選一張你最喜歡的保存起來!我走後,你一見到豹皮,就會
想起我。」
    「先生,此話當真?你真想將這張珍貴的『魔鬼之父』的毛皮送給我?」
    「兩張皮我都送給人。」
    「先生,另一張送給誰呢?」
    「朱美拉。」
    「送給朱美拉?為什麼?」他驚奇地問道。
    「當我處於危險時,不是她將我保護起來了嗎?真主對美的與惡的均予以報答。人
們為什麼不知感謝?請將另一張豹皮送給你的侄女,卡姆達的玫瑰可以躺在上面想念現
已成為她的朋友和兄長的外國人。」
    「我感謝你,先生!你的心充滿善良,你的手充滿幸福。因此你也應當收回被搶劫
的賽迪拉酋長的白馬和女兒。」
    在我去休息前,酋長為我手臂上的小小的傷口進行了包扎;他還讓我脫下上衣,好
讓他妻子將被豹撕破的地方補上。整個晚上村裡都很活躍,因此我只睡了很短的時間。
大家在談論即將去打獅子和即將實現的英雄行為。梅賽爾人因為知道我們在他們這裡,
現在也變成勇敢的渴望戰鬥的獵手了。
    晨禱的喊聲剛將我從睡夢中喚醒,酋長就走進來告訴我,一切均準備就序,即將出
發。
    「土匪首領薩迪斯﹒恰比爾是否也跟去?」我問他。
    「他不去。你知道,先生,他不許離開帳篷。」
    「但最好還是把他帶去。」
    「為什麼,先生?」
    「你能有把握我們不在的時候他不會采取越軌的行動嗎?」
    「他發過誓。」
    「他不會信守誓言,在薩迪拉部落他就破壞了誓言,他內心虛偽,滿嘴謊言。」
    「我向你保證,已留下人來看守他。阿裡﹒努拉比的女兒及其白馬的安全沒有問
題。」
    「我希望如此。我們走吧!」
    「你騎你的牡馬嗎?」
    「是的。」
    「請允許我給你提供我的馬廣地震先生』習慣於先咬死馬,再去咬騎馬的人。你的
牡馬很珍貴,不要傷害它。」
    「我不習慣騎馬打獅子,不願跑在獅子前面。我要下馬,站著等它來。感謝你的好
意,我要騎我自己的馬。你帶多少戰士去?」
    「帶一半人。」
    「那我也將賽迪拉人分開,一半人陪同我們,另外30人留在村中,防備薩迪斯﹒恰
比爾可能幹壞事。」
    「先生,我認為你的安排很好。你是我的兄弟和朋友,你打死『魔鬼之父』及其妻
子,救了我們,我希望你在愛與和平中離開我們。」
    我們離開帳篷後,我同酋長阿裡﹒努拉比談了上述安排,然後就同大約二百名阿拉
伯人出發了。
    很快就發現了獅子的痕跡。這是不難發現的,因為獅子流了不少血。儘管如此,獅
子仍將駱駝拖走大約500米,然後它休息片刻,在此處我們發現了一大攤血。這是令我
們高興的發現。
    「你這一槍打得不錯,」我對英國人說,「獅子流這麼多血表明,它的傷勢不輕。」
    「儘管如此,它仍有力量將駱駝拖走,」珀西回答說,「它是否將駱駝拖到它的洞
穴去了?」
    「我不相信。如果雄獅有家庭,它習慣於集體打獵。母獅帶著能行走的幼獅跑在後
面,在一個適當的地點停下來等雄獅的獵獲物,這樣雄獅就不須將其獵獲物拖得太遠了,
然後它們一起進餐,餐後全家返回其洞穴,剩下的骨頭和肉留給狼、鬣狗和禿鷲。我們
快些走吧!」
    足跡把我們引向一片深色的地帶,走近時發現這是稀疏的無花果和羅望子樹叢。梅
賽爾人想走進去,我阻止他們說:「停下來!我們不知道樹叢裡有什麼東西。你們留在
這裡,等我回來後再決定怎麼做!」
    我同英國人繞著樹叢走,他向右,我向左。在樹叢後面我們會合了,看見了母獅及
兩只幼獅的足跡。這是雙重的足跡:一是進樹叢的足跡,一是進樹叢中後又走出的足跡,
可見雄獅還在樹叢中,由於受傷它無論如何不能同其家屬返回洞穴。
    現在我們回到阿拉伯人那裡,命令他們包圍整個樹叢,放開帶來的獵犬,讓它們去
咬受傷的雄獅。他們照辦了。到現在一直受到控制的獵犬沖上前去,不久我們就聽到從
一片羅望子樹叢後傳來的狂吠聲。
    「先生,把獅子交給我吧!」拍西請求。
    「你去打它吧!」我回答說,「只是在緊急情況下我才開槍。」
    我們下了馬,將馬交給阿赫默德﹒薩拉赫,讓他牽回去。我們端起槍等候。可是獅
子未露面,追獵沒有取得進展。
    「獅子是不是死了?」我說。
    「我們去看看!」英國人說著就準備鑽進樹叢。
    「先生,不要麻痺大意!」我喊道,「這樣做很危險。」
    「呸!」說著他就鑽進樹叢了。
    我也只好跟他進去了。他撥開羅望子樹,我緊緊跟在後面。我們到了由樹叢圍著的
雄獅呆的地方,不敢再向前走了。
    「現在怎麼辦?」珀西問,「向裡打一槍?」
    我在一個沒有樹枝遮住視線的地方臥倒,我看見這個可怕的傢伙側身倒在那裡,眼
睛鼓了出來,四肢直挺。
    「先生,你的那一槍打得不錯,它死了。」
    我說著即撥開樹枝,走上前去。這是一只非常大的動物,濃密的黑髮覆在它那碩大
的頭上,緊閉的嘴邊滿是血的泡沫,巨爪在垂死掙扎中向裡面彎曲了。它的身體周圍是
一大攤血,它的身旁是被母獅及幼獅吃剩下的駱駝的屍體。
    「天啊!」英國人喊道,「這頭大獅子終於倒下了!究竟我打到它何處了?」
    「你看!就在前腿的後面肋骨之間,大概是它正在跑時被子彈擊中的。」
    「還是射中了致命的地方了,這樣正好,我不會被人嘲笑了!」
    這時獵犬也敢於跑到近處了,我們費了好大勁才不讓狗接近獅子,不然肯定會將獅
皮撕碎。我們喊阿拉伯人過來,他們到來後,像昨夜在兩只豹的屍體旁邊一樣歡呼起來。
在這個獸中之王被罵夠之後,人們又將獵狗拴了起來,我們開始去尋找母獅。幾名戰士
留在雄獅身邊,他們用樹枝做成了一個雪橇形的運輸工具,然後由馬拉回村裡。
    母獅離開它死去的丈夫時間不長,因為它的足跡還很新。如果不是為了照顧幼獅,
它可能就留在它丈夫身邊了。母獅得走很遠的路,因為我們騎馬走了3刻鐘才到達「地
震先生」的「宮殿」所在的山谷。
    我們見到山谷後,穆罕默德﹒拉赫曼酋長勒住了馬,指著那座山說:
    「這就是哈扎爾山,獸中之王同它的一家就住在這裡。你認為母獅同它一樣勇敢
嗎?」
    「當然!如果一只母獅要保衛它的幼獅,它就更為危險。」
    「由誰來打它,由你們還是由我們去打?」
    啊,這個梅賽爾人在這危險加倍的情況下又躊躇了。
    「我們去!」我回答說,「你們只需將山谷封住,不讓它跑了。你們留下來,我們
先去仔細觀察這裡的情況。」
    我同英國人下了馬,將馬又交給阿赫默德,背起我們的獵鎗,沿著足跡走了。
    山谷呈長洞形,只有一個出口。山谷給人的印象是,它是由於地殼下面突然下陷形
成的。山谷兩側陡峭高聳,谷底遍地是亂石,亂石中生長了一些生命力頑強的野草,山
谷背面生長一些細長的蕨類和荊棘叢,很難行走。
    「獅子就住在這裡面吧,先生?」珀西問。
    「很可能是這樣,至少是目前我們見到的足跡通到這裡。」
    「在此處我們不需要獵狗了。用石頭就能將動物引出來。」
    「讓我來打母獅好嗎,先生?」
    「不,讓我來打吧!」
    「隨你便。打母獅幾乎沒有什麼危險。你可以站在左邊的山坡上,母獅一走出灌木
叢即可打倒它。我在下面堵住它的出路,如果你的槍未打中它,那就由我來打它。幼獅
對我們構不成危險,如同足跡顯示的那樣,幼獅動作還很遲鈍。」
    我們回到阿拉伯人那裡,對他們作了部署。可惜他們都不願意下馬。他們想:如果
情況危險他們就跑,可是他們並未想到,母獅跑得非常之快,即使馬跑得再快,它也能
追上。他們從各個方位包圍了山谷,緊靠著山谷的邊緣。只有需要把守山上的幾個人下
了馬,他們居高臨下拋石頭,以便將動物趕出洞穴。
    山谷左壁上有一個高而窄的如同觀望台似的突出部分,從下面根本上不去,從上面
也只能謹慎登上去。珀西登上這塊山巖,從那裡他可用其獵鎗打到山谷的每個地方。我
站在山谷入口處的一塊巨石的後面。幾個人把獵狗拴在適當的距離處。我附近的谷壁不
太陡,形成一個斜坡,酋長穆罕默德﹒拉赫曼守在此處。他選擇這一地點顯然是為了既
保證安全又可保全勇敢者的面子。
    這種部署結束後,珀西發出一個信號,立即從山上向灌木叢拋下一些大石塊,作為
回答的是一陣大聲吼叫,這叫聲肯定是幼獅發出的,接著母獅也吼叫起來。它雖不像雄
獅怒吼那樣強有力,但也很有威懾力,使人色變,使馬顫抖。
    接著又第二次拋石頭。珀西趴在突出的巖石上,準備打出致命的一槍。這時下面的
樹叢中有了動靜,一只幼獅鑽了出來,母獅尚未露面。過了片刻,另一只幼獅也爬出來
了。
    「對準小獅子打,戰士們!」酋長向上面喊道。
    上面的人聽從了。一塊石頭擊中了小獅子,它痛苦地叫了起來,母獅立刻就出現了,
但並不像雄獅那樣邁著威嚴的步伐和擺出藐視一切的樣子,而是輕輕地,小心翼翼地低
著頭走路,真像豹一樣。我站在地勢低的地方可看見母獅,而英國人的視線則被母獅前
面的蕨類擋住了。母獅憤怒的目光投向了封住山谷口的騎馬的戰士,它似乎在考慮可否
登上陡峭的谷壁。
    穆罕默德﹒拉赫曼也看不到母獅。他騎馬走到谷壁邊上喊道:「戰士們,再次用石
頭打小獅子!如果你們……」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往前走的太遠了。松松的沙子下沉了,他的馬在亂石上失去
了平衡,滑倒了。馬倒下時將他從馬鞍上甩了出去,他沒有抓住什麼東西——人和馬一
起滾向谷底,這時周圍——其余人同聲驚呼起來,因為母獅剛看到滾下來的阿拉伯人,
立即從蕨類植物下面沖了出來,由於速度過快,英國人很難瞄準它,雖然他開了槍,可
是母獅跑得像子彈一樣快,子彈未擊中它。
    母獅以無法形容的速度邊跑邊發出嘶啞的吼聲直奔酋長。
    酋長正好試圖在摔下來後站起來。
    「真主,真主!」他驚恐萬狀地邊喊,邊又倒在地上。
    這時母獅到了他的身邊——它的利爪最後一次觸地——我立即開槍了。母獅是在躍
起時吃我的子彈的,它向側面倒下了。這時我又打出了第二槍。酋長髮出了痛苦的喊聲,
母獅恰好倒在他的身旁,獅爪碰了他的大腿,他下意識地滾到一旁。母獅用爪去抓地面,
發出了最後的垂死的吼叫,接著便伸直強有力的四肢。
    我距母獅不到幾米遠,跑了過來,準備拿刀對付它。這不必要了:母獅死了。
    「酋長,站起來!」我說,「母獅已經死了。」
    「它真的死了?」他問,接著便從地上站起來。
    「真的。」
    「先生,它想吃我。」
    「肯定是這樣。可是現在母獅自己因作孽多端而完蛋了。」
    「它將到地獄裡去,永遠呆在地獄裡。」
    在最後一聲擔心的驚呼之後,周圍一直是恐怖的寂靜,現在從各方面傳來了熱烈的
歡呼,紛紛奔向梅賽爾酋長几乎喪命的山谷。
    幸好酋長傷勢不重,只是右大腿上被撕裂,失去一小塊肉。他的馬也未受損失。相
反,已死的母獅又要受罪,它的榮譽被各種詛咒和輕蔑的舉動玷污了。幼獅被捉住綁了
起來,以壯我們凱旋的聲勢。
    我們每個人都對這次打獵的成果感到滿意,只有英國人快快不樂。他也來了,站在
我的身旁。
    「真可惡,可惡極了!」他抱怨說,「這只可憐的貓從我槍口下逃跑了!」
    「不要難過,先生!」我回答說,「它畢竟被擊中了。」
    「是被擊中了,但不是被我的子彈擊中的。如它尚未死,我就用拳頭把它打死。」
    「我真誠地向你保證,如果我在你呆的地方,我也擊不中母獅。它飛快穿出樹叢,
還未等你按槍機時,它已飛躍過去了。請相信,沒有人會因此而懷疑你是位好獵手。」
    「但願如此!如果有人敢嘲笑我,我就一拳把他打倒。是啊,這只大貓確實可怕,
誰落在它的手裡,那就完了!」
    因為這裡沒有東西可充作運輸工具,大家就地將獅皮剝下來了,獅肉就放在那裡不
管了。
    然後我們就往回走。酋長穆罕默德﹒拉赫曼走在我身邊。
    「先生,」他說,「感謝你救了我的命。真主為此祝福你!告訴我,我應當做什麼
才能表示我對你的好感?」
    「如果你真的要對我作出表示,那就請你安排酋長阿裡﹒努拉比重新得到他的女兒
和白馬!」
    「這我已向你作出了許諾,我會信守諾言的。我想考慮一下,我如何能向你表示好
感。沒有你的子彈我現在會成什麼樣子!你把我們從『地震先生』及其妻子的威脅中解
救出來。現在我們的牲畜可以安靜地吃草了,梅賽爾人不再被咬死吞食了。我們今天為
歡迎你和來自英國的先生舉行盛大的宴會。我們現在是患難之交,我將像關心我的眼珠
一樣關注你的幸福。」
    當我們在返回的路上經過我們發現雄獅的樹叢時,雄獅已被拖走。拖拉的痕跡很寬,
標出了梅賽爾人運回「沙漠之王」走的道路。順便提一句,我認為「沙漠之王」的說法
並不貼切,因為在真正的沙漠裡是見不到獅子的,它們在沙漠中既找不到食物,亦找不
到水喝。獅子作為肉食動物每天需要大量肉類,它們只在草原和綠洲中出現。我們成功
地在這麼小的地區和這麼短的時間將一頭雄獅和一只獵豹連同它們的妻子打死,這是一
個奇跡。假如梅賽爾人自己采取主動,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了。
    我們走進村時,受到了熱烈的歡迎。我騎馬直奔酋長的帳篷,我剛下馬,帳篷門就
開了,一個人走出來奔向站在我身旁的酋長。
    「真主偉大,他創造奇跡!」穆罕默德﹒拉赫曼喊了起來,「我的哥哥!我昨天派
到你那裡去的人已到達了?」
    「你派的人?我沒有見到你的人。我來你這裡是為接我的女兒朱美拉的。」
    此人是阿雲和卡馬達梅賽爾人部落酋長,朱美拉的父親,穆罕默德﹒拉赫曼的哥哥。
他們長得很像。我還從來未見過兄弟倆是兩個不同部落的酋長的,可見他們中的一人肯
定不是因其出身,而是由於個人的素質獲得這一榮譽的。他們互相擁抱,然後穆罕默德
﹒拉赫曼問道:「你已見過朱美拉?」
    「見過了,贊美真主,她還活著!」
    「活著?你想過她會死?」
    「啊,她的生命差一點兒就完了!她未告訴你,可是我一到她就向我講了。」
    「講了什麼?」
    「她昨晚站在帳篷前面,『魔鬼之父』想要吃她。」
    「真主啊,真主!此事我毫不知曉。」
    「但是一位外國先生救了她,告訴我他是哪位,我好向他表示感謝。」
    「這位是來自德國的先生,」酋長指著我說,「是打死『地震先生』和『魔鬼之父』
的英雄。」
    他哥哥立即握住了我的雙手。
    「先生,」他說,「我叫奧馬爾﹒阿坦塔維,是阿雲和卡姆達梅賽爾人的酋長。你
救了我女兒的性命,你即使要我的生命,我都會給你!」
    「他說的是實情?」穆罕默德問我。
    「正當『魔鬼之父』要咬死朱美拉時,我向它開槍了。」我回答說。
    「而今天你又救了我的性命,贊美真主,是真主將你送到我的帳篷裡!可是你對我
隱瞞了此事。進帳篷裡,向我講講有關情況!」
    「請允許我先去看看匪幫頭目是否在我們外出期間做出了違背其誓言的行動。」
    「你指的是那個匪幫頭目?」奧馬爾﹒阿坦塔維問。
    「德馬卡部落的薩迪斯﹒恰比爾。」
    「如果我告訴你一個壞消息,請你不要生氣!」
    「一個壞消息?請講!」
    「這個匪幫頭目跑了。」
    「跑了?不可能!他被看管起來了呀。他起誓留在此處。」我吃驚地說。
    「他跑了。我派出一個人來通知我要到這裡。村裡的人為此均很高興,很遠就出來
歡迎我。無一人留在村中。賽迪拉部落的30人也來歡迎我。他們只是想到了我,沒有想
到匪幫頭目。我們進村時,他已逃走了。」
    「一個人跑的?」
    「帶著被劫持的莫哈拉。」
    我急了,想立即上馬去追趕,但需要再了解一下情況:「他騎的是什麼馬?」
    「真主原諒我不能不告訴你的第二個壞消息!你們的人都很害怕,便把情況講給我
聽,請我轉告你們。匪首乘的是白馬,莫哈拉乘的是一頭淡黃色馬,婦女們看見了,她
被捆綁起來了。
    「乘的是淡黃色馬?」穆罕默德﹒拉赫曼問。「那一匹淡黃色馬?」
    「你的那匹。」
    酋長嚇得目瞪口呆,因為淡黃色馬是他心愛之馬,其價值可與阿裡﹒努拉比的白馬
相比。這時他又清醒過來了。他一步跑進帳篷,迅速取出銅鼓,2分鐘後全村的男子就
到齊了。對有關人員的簡單的審問使我們了解了形勢的變化。
    我們走後不久,一個從阿雲來的梅賽爾人來了,宣佈奧馬爾﹒阿坦塔維來村中作客。
這位酋長頗得人們的好感,因此他的到來使全村的男子受到鼓舞。無人想留在村中,匪
幫頭目也跟著去了。半路上他聲稱,他想去找酋長穆罕默德,將其兄長到達的消息通知
他。誰都沒想到去通知酋長這件事,因此就讓他走了。因為他的哈梅馬同夥同大家在一
起,對他一人去通知未產生任何懷疑。
    然而在他離開了大家的視線之後,他就直奔帳篷村,為酋長的黃馬備好鞍,但未被
留在村中的任何婦女看見。突然人們聽到一聲喊叫,當他們知道是誰發出喊叫時,看見
匪首帶著被綁著的莫哈拉跑向馬匹。婦女們想進行阻攔,在他用武器進行威脅時,她們
便失去了勇氣。這時他向少女嘴中塞了東西,把她捆在馬上,還帶了一袋干棗。然後他
就騎馬跑了,向著南面的蒂烏斯山跑了。
    這時梅賽爾人和賽迪拉人見到了酋長奧馬爾﹒阿坦塔維,大規模的賽馬游戲開始了。
在這場歡樂的對抗游戲期間,在場的幾個哈梅馬人看見一只野兔,於是就以打免為借口
跑了。在追獵兔子過程中,他們騎馬離開其他人越來越遠,最後便完全消失了。當其他
人陪同客人進村時,他們獲知匪首逃跑了並立即認識到,哈梅馬人消失是一個詭計。這
一計劃肯定是匪首制定的,兔子的出現給他們一個難得的可以掩蓋其意圖的機會。
    現在戰士們感到異常恐慌。幾個人建議立即去追匪首,另外一些人認為應先通知我
們,也有的人認為,最好裝作一無所知。人們爭論過來,爭論過去,寶貴的時間就這樣
浪費了。後來運回了雄獅,全村人都忙於此事,把匪首事就忘掉了。最後當人們又想起
匪首時,決定將情況報告給酋長奧馬爾﹒阿坦塔維,請他盡快見我們,以便將會引起的
雷霆之怒轉移到他身上來。可是這時我們已回來了。他們就這樣犯了一系列無法挽回的
錯誤。
    穆罕默德氣得如同一只遭槍擊的野獸。他詛咒破壞誓言的匪首,痛罵了毫無警惕性
的梅賽爾人。酋長阿裡﹒努拉比也發誓要打死他的賽迪拉部落的戰士。我可憐的僕人阿
赫默德尋求我的安慰和幫助,當然我自己也不能完全心安理得。最為平靜的是英國人,
他舒服地躺在一塊舊地毯上,支起其長無比的雙腿,幸災樂禍地說:「好!好極了!冒
險又要開始了。本來冒險該告結束了。這個土匪,該死的傢伙!可是我喜歡他,這個盜
賊。」

                                鹽沼精靈

    奧雷斯山脈南面及其余脈的東面是一片略有起伏的平原,低窪處被鹽層覆蓋。這是
從前巨大內陸湖泊的遺址,在阿爾及利亞人們稱之為鹽湖,在突尼斯稱為鹽沼。從西到
東主要有三大鹽沼:邁勒吉爾、拉爾薩和傑裡德。沙丘地區離這裡很近,南風經常將細
沙從天空吹向北方,因此鹽沼的低窪處便充滿了厚厚的一層細沙,只在鹽沼的中央還保
存相當多的水。水的上面被一層鹽殼覆蓋了,鹽殼下面淡綠色的水不到1米深,水下面
是50多米深的麵粉狀的流沙,不論什麼掉到鹽殼下面,都會無聲無息地像被魔鬼捉住一
樣消失了。
    這層鹽殼並不像冰塊那樣有平坦的表面,而是像波浪一樣起伏不平的。鹽殼平均厚
度大約為20厘米,但常常只有10厘米或不到10厘米,其顏色如同一面閃著藍光的鉛鑄的
鏡子。人在上面行走發出的聲音如同走在那波利附近火山巖上聽到的聲音。總是處於運
動狀態的飛沙給鹽殼穿了黑色的服裝。隨著時間流逝,鹽殼越來越重,最後破裂沉下去,
在原來的地方又出現了白色的鹽殼。沙漠風暴刮來,鹽殼辟啪作響,熱浪襲來,鹽殼被
燙得起泡,出現一些孔隙,使整個鹽殼結構發生變化。更為嚴重的是雨季。雨水使低處
的鹽殼溶化,鹽殼沉入水裡,但被流動細沙擋住。或者細沙如此小而輕,浮到水面上來,
給鹽殼以比較堅固的外表。因此人們只能在個別的地方通過鹽沼,有時有生命危險。盡
管如此,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幾條道路橫穿埋伏殺機的鹽殼,因為突尼斯同以盛產棗著
名的蘇夫和傑裡德地區的交往很多。但是我可以說,這些道路至少如同拉普蘭的無底沼
澤中潛伏殺機的小路一樣危險。路面寬度最多為半米,且經常會出現事先難以預見和無
法辨認的變化,人們走在上面的感覺是,好像他們不得不在幾層高樓結冰的樓脊上行走,
很難保持平衡。這種小路常常沉到水裡,馬掉在水裡只能將頭露出水面。有時也受海市
蜃樓的誘惑走向死亡。這樣的小路通常用小石堆作標志,但這些標志又常常被水吞沒了,
或者有人為了報復,將石堆移至另一地點,不知情的人只要邁錯一步,鹽沼就會張開嘴
將其吞沒,然後流沙伸出潮濕的手臂將其抱住,他頭頂上堅硬的鹽殼又合攏,以便等候
另一個犧牲品。
    誰想走這樣的路,必須找一位可靠而機敏的向導,不然就很容易失蹤。住在鹽沼南
部的梅拉西人善於操此業。如一個團體或一支商隊要穿過鹽沼,事先要向真主祈求保護。
然後向導走在前面,每邁一步,均需仔細試探。後面跟著駱駝及其主人,一頭駱駝跟著
一頭駱駝,後面駱駝的頭拴在前面駱駝的尾巴上。到了危險地段,向導小心謹慎,駱駝
和馬膽戰心驚,但是必須向前走,如果他不想沉下去,他的腳就片刻都不能停留在薄薄
的搖動的地面。這是在墳墓和地獄中的艱難行走,如果抵達了彼岸,人們就面朝著東方,
高呼「贊美真主」,跪下感謝真主未讓聖獸的大嘴張開。本世紀初有支擁有一千多頭駱
駝和許多人的商隊經過傑裡德鹽沼,帶頭的駱駝走錯了路,掉到深淵之中,接著其他人
和牲畜也都在鹽沼中沉沒了。鹽沼在商隊的頭頂上又封閉了,過了半小時鹽層又恢復了
原來的形狀。成千上萬的人就這樣掉進松軟的深淵。如果他們未返回家園,他們的家屬
就誦讀《古蘭經》關於死亡的章節並說:「鹽沼的精靈把他們引入歧途,他們來到下面
的流沙花園。願真主拯救他們!」
    因為按照鹽沼周圍居民的信仰,鹽沼精靈住在水下,如果有人經過鹽沼,沒有面向
東方進行祈禱,他就打開死亡之門。如一異教徒或一罪惡深重的人走過這深淵之上,鹽
沼精靈就站起來,讓一座閃閃發光的城市或一片鮮花盛開的綠洲在鹽層上出現,如果被
迷惑的人走向幻影,他就墜入死神的懷抱。
    當我們在薩西亞山上停下來,讓馬休息時,我不能不想到這些情況。我們的隊伍現
在只由10人組成。因為我們從梅賽爾人帳篷村出發時,我終於使阿裡﹒努拉比相信,他
的60名賽迪拉戰士在追擊匪幫頭子過程中不會帶來什麼好處。他們返回塞萊本特了。由
於穆罕默德﹒拉赫曼和奧馬爾﹒阿坦塔維能給我們當向導,我們得到了充分的補充。另
一個優勢在於,我們只由10人組成的隊伍騎的都是良馬。阿裡﹒努拉比原來的馬已疲倦
過度,換了一匹新馬,我也為阿赫默德﹒薩拉赫換了一匹馬。兩位梅賽爾人酋長和另外
4名陪同我們的梅賽爾戰士的坐騎均為全部落最好的馬。
    儘管如此我們在第一天也沒追上強盜,雖然他由於莫哈拉在身邊無法以最高速度前
進,可是他的這一劣勢由於我們必須在辨認足跡上花費許多時間而得到了彌補。此外,
我們在晚間需要休息,而強盜則可利用晚上時間加大同我們的距離。
    在晨光允許我們認出強盜的足跡時,我們就出發了。我們接近了直到今天在阿爾及
利亞和突尼斯之間仍有爭議的那些地區。邊界兩邊的阿拉伯人經常動武,在這裡,每年
為報血仇而犧牲的人多得令人難以置信。我們必須加倍小心。
    匪徒薩迪斯﹒恰比爾也很謹慎,此人對地方的情況極為熟悉,事實表明,他的綽號
「向導」是當之無愧的。他為避免被發現,利用了最小的低地,許多小山和樹叢。他胸
有成竹地越過了一切障礙,這的確值得贊歎,並充分證明他不是第一次走這一地區。當
然我們必須估計到莫哈拉給他造成的困難,可以估計,她被他牢牢地綁在馬上,完全由
他控制。
    在中午時分我們到了薩西亞山,從那裡出發越過德拉豪山,可到達突尼斯危險的地
區——鹽沼。
    從強盜的足跡方向我們得出結論,他本想向南方去,即越過德拉豪山、塔富伊山奔
向塞達達。可是不知什麼原因使他改變了方向,因為足跡轉向西南,然後直奔西方去了。
我們在薩西亞和德拉豪兩座山之間追蹤足跡,傍晚到了一個地方,足跡從這裡又轉向西
南了。我們和我們的馬匹確實盡了最大的努力。仔細研究足跡後我們認為,被追擊的人
還領先我們衛小時,夜幕降臨了,我們不得不停下來。
    在夜晚他是多麼容易躲藏!他是多麼容易很快就發現我們並逃之夭夭!在明天上午
我們肯定會追上他的。
    因此我們到了一個豆角樹叢時,便卸下馬鞍,在樹叢附近用馬鞍和毛毯佈置了一個
宿營之處。
    「他還是騙了我們。」穆罕默德﹒拉赫曼說,「他不是通過塞達達和內夫塔,而是
穿過阿斯盧茲峽谷到圖古特去。」
    「他也熟悉這條路線?」我問。
    「他熟悉這裡所有的道路,他是向導嘛。即使在鹽沼上他也知道每堆石頭路標和每
個深淵。鹽沼精靈迷惑不了他;他曾領著旅行者通過拉爾薩鹽沼和傑裡德鹽沼。我曾同
他騎馬穿過拉爾薩鹽沼,他的馬從未走錯一步路。」
    「拉爾薩鹽沼上也有路嗎?」
    「這個鹽沼邊上村莊很少,因此也沒有安全可靠的通道,人們在鹽沼邊上走,只有
勇敢的人才敢在兇惡的鹽沼上行走。」
    「從這裡到連接邁勒吉爾鹽沼和拉爾薩鹽沼的阿斯盧茲峽谷有多遠?」
    「你得從清晨走到傍晚。」
    「到拉爾薩鹽沼最近之點呢?」
    「那你3小時後即可到達。」
    「我們必須不讓逃跑者過鹽沼。不然他會鋌前走險到鹽沼上去,這樣我們就不能追
他了。」
    「他不敢走此路。」
    「為什麼?」
    「他還要牽一匹馬,對兩匹馬來說,鹽沼上的路太窄了。」
    「你是說,如果我們將他趕到鹽沼邊,他就逃脫不了啦?」
    「肯定逃不了。」
    「他會犧牲載女孩子的馬,自己進入鹽沼。然後騎著那匹黃色馬跑掉。」
    「那我們就用槍把他打下馬來。」
    這聽起來滿有信心,連我自己也相信了。
    「先生,」阿赫默德﹒薩拉赫問道,「你能滿足我一個請求嗎?」
    「如果我能做到,可以。你想要什麼?」
    「你的槍法比我們大家都好。你打匪首,把莫哈拉留給我!」
    「好,如果可能的話。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開槍。不能讓人無謂地流血。最好是
我們活捉匪首。」
    「那就打傷他!然後我們審訊他。」
    從這些和另一些談話中可以看出,我們每人均相信我們的追擊明天將結束。英國人
也有信心。
    「好!」我將其他人的意圖告訴他後,他說,「明天就結束?太可惜了!」
    「為什麼?」
    「然後到哪裡才有冒險行動呢?」
    「會有的。而且不必總去冒險。」
    「那做什麼呢?騎馬每人都會,吃和喝也如此。好!把強盜讓給我!我要在他身上
試驗我的槍法。」
    「還是不這樣做為好,最好是捉住他又不讓他受傷。」
    「可是怎麼能做到呢?你去抓他,他不會愚蠢到束手就擒的程度。」
    「這很難事先確定,必須等待事情的發展。」
    「好!可是我想起一件事。」
    「什麼事?」
    「你是知道舊式的皮繩,人們稱之為套索的。能否做一個這樣的套索,用它來捉住
這個傢伙?」
    「先生,這個主意不錯。這裡雖無皮帶,但有很多用棗樹纖維做的繩子。我會使用
套索,我們現在就做一個好嗎?」
    「好!」
    一刻鐘後我就做成一個套索,為了看看我是否有把握,我不顧天黑在豆角樹枝上試
驗了套索,還可以。無論如何我有了一個可以不使其受傷就捉住匪首的武器。
    今天我們也設崗值班,我們懷著對明天這個時間完成我們任務的期望睡覺了。因為
我們很早就入眠,第二天拂曉前就醒了。我們未再發現比我們已辨認出的更多的足跡,
於是就出發了。
    我們沿著道路走了不到3刻鐘就到了一個長滿槐樹的山谷,匪徒同其俘虜是在這裡
過夜的。他感到很安全,甚至點起了篝火。如我們清楚地看到的那樣,莫哈拉被綁在一
棵槐樹上。他們二人及其馬匹留下的最後的足跡如此清晰,他們走出不到半小時的路程。
    現在我們重新快速往前趕。山谷地勢升高了。我們到達山脊時,下意識地勒住了馬。
在遠處的天邊,閃出了像水晶般的亮光,這就是拉爾薩鹽沼。鹽沼精靈以其宮殿的光輝
引誘我們從我們所在的山上走下來。從鹽沼到我們所在的山下是沙海,除了一些野生藥
西瓜外,沒有任何其他植物,在我們右側有兩匹馬在奔跑,一為白馬,一為黃馬。白馬
身上坐著一個女人,黃馬身上是一個男子,他是恰比爾,我們立刻就認出了他。
    「真主啊,真主!」阿裡﹒努拉比歡呼起來,從馬鞍上摘下步槍,沿著山坡跑了下
去。
    這樣魯莽行為肯定要自食其果。暴風將這一喊聲傳送到匪首的耳中,他轉過頭來看
見了我。他肯定認出了我們。
    他的驚愕只持續片刻,接著他就鞭策兩匹馬飛快地跑了。
    大家都跟著賽迪拉酋長跑下山去,只有阿赫默德還在我身邊。
    「為什麼你不騎馬下去?」我微笑著問他。
    「因為你也呆在這裡了,先生,」他回答說,「你知道應當怎麼辦。」
    「我當然知道。你看,鹽沼往右轉一個彎。他們將會經過這個弓形地帶。我們比較
容易取直線跑到這一地帶的尖端處。這樣我們可以使強盜失去他現在還具有的領先優勢。
走!」
    我們向上述方向跑去,先是小跑,後來是疾馳,最後是全速前進。阿赫默德的馬騎
很出色,我並未用力催促我的黑馬,這樣我們兩匹馬始終並駕齊驅。沙土越來越厚了,
但我們並未降低我們的速度。匪首只注意到其他追擊者,雖然我們對他威脅更大,但他
尚未發現我們。可以預見,他們追不上他,因為白馬和黃馬比他們的馬優越,儘管這兩
匹已經很累了。
    這時他向右側望了一眼,看到了我們。我看到,他驕傲地昂起頭,在用力策馬跑的
更快些。他沿著鹽沼邊上跑,那裡的沙層比我們這裡厚,因此我們沒有必要以最快的速
度奔跑。他仍在我們前面。因為我們在弓形地帶的弓弦上跑,我們追上他是不成問題的。
    這樣過了大約半小時。我們距鹽沼的閃光的鏡面越來越近了。弓的頂端向我們飛了
過來,我們早已把其他人甩在後面。現在我們到了鹽沼深入陸地的海灣形地帶,我同他
處於同一高度,但距他約有1公里,阿赫默德仍跑在我的身旁。這時我們前面的地形變
了,鹽沼突然後退,讓位給一個寬闊的沙角,沙角直插鹽沼。匪首從鞍上立起,高興地
大喊一聲並輕蔑地揚起右臂。接著他就突然讓馬向左拐直奔鹽沼。
    「真主偉大」,阿赫默德說,「他想進入鹽沼!」
    我未回答,而是催我的黑馬發揮最高速度,馳往同一方向。我注意到,匪首在尋找
一條進入鹽沼的道路。如果莫哈拉進了鹽沼,她就完了,因此我必須在劫持者到鹽沼邊
前追上他。距離在縮小,雖然沙角伸進鹽沼很長一大塊地方,可是沙角已明顯後退,我
距逃跑者越來越近了。還只有10匹馬,8匹馬,4匹馬,3匹馬長的距離,現在只有1匹馬
的距離了。
    我用右手擺動套索。可是我不能套住騎馬的人,否則珍貴的白馬就完蛋了,因為它
會繼續向鹽沼中奔跑。我不得不向黃馬拋出套索。現在我追上了匪徒。
    「站住!」我喊道。
    他舉起了手槍——我的套索拋了出去,他的槍也響了。我立刻往回轉,拉我的馬向
側面跑,以便拉緊套索。這一動作救了我的命——子彈從我前面飛過去了。因為我的黑
馬未受過拋套索的訓練,我不能令它立即停下來,否則它會被拽倒的,我只是控制了它
跑的速度。套索拋中了,黃馬跳起並摔倒了。
    匪徒可能還從未見過套索,因此他也沒有用刀先向我刺來,可是他還是很敏捷地在
馬摔倒時離開馬鞍,安全地著了地。因為他手中還握著白馬的韁繩,被拖了一段距離後
他跳在莫哈拉的後面,同她一起騎白馬跑了。
    說時遲,那時快,我不能進行阻止,因為套索的一端綁在我的馬鞍上,現在同跌倒
的黃馬拴在一起了。在我穩住了我的黑馬,抽刀割斷套索後,匪首已坐到白馬上面了。
幾秒鐘後他就跑到了鹽層上面,馬蹄下面發出了響亮的聲音,我追了上去。我未考慮這
一冒險行動孕育的危險,只想飛速地奔向如同鏡子似的鹽沼——鹽沼精靈向我招手了。
只向我招手?我聽到身後有馬蹄聲後便回頭望去。天啊!阿赫默德也到了鹽層上面,他
的馬緊跟在我的後面,在跌倒的黃馬身邊短促的停留使阿赫默德有可能追上我。
    「你回去!」我大聲呵斥道。
    「真主偉大!先生,我不能離開你!」
    我無法再關心他,因為我已自顧不暇了。到這時為止鹽層是牢固的,均勻的,可是
現在我看到出現了許多石頭路標,這清楚無疑地表明危險開始了,此前的平坦鹽層開始
呈起伏的波浪形,高處閃出金屬的光芒,低處積滿飛來的細沙;腳下的地面在搖動,發
出隆隆、嚓嚓和辟啪的聲響,這並不是完整的令人放心的聲音,而是呻吟式的尖叫,令
人毛骨悚然;鹽溝處看來很泥濘,好像積雪剛化;鹽層常常在水的下面,水在往上面噴;
我們的馬走過時,大面積的鹽層在搖動;死神在前面、旁邊和下面同我們一起在飛馳。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們要活捉的薩迪斯﹒恰比爾,因為他畢竟是我們的向導,惟一的向
導嘛。他在何處拉馬,我也在何處留神,我模仿他的每個動作,我後面的阿赫默德亦如
此。我與其說是醒著還不如說是在夢裡,我的心跳加速,我的臉在發燒,我的全身在發
燒,宛如在空中飄浮的雲彩上面追豬一個動物。周圍的堤岸早已消失,我們到了一望無
際的死亡之海,每走一步都使我相信,如果我們的馬只要稍微降低速度,我們就會沉下
去。鹽層有的地方已無支撐力,在上面飛馳的馬蹄停兩秒鐘都承受不了。我們就這樣大
約跑了20分鐘,可是我覺得時間好像過了兩小時。
    這時我見到白馬已疲倦,它承載著雙倍的負擔。匪徒也看到了這點。他決定減輕其
負擔,可是其方式卻令我心驚膽戰。到現在為止他的身體遮住了莫哈拉。現在我看到,
他用左手控制馬,用右手把將莫哈拉捆在馬上的繩索解開,接著我就聽到一聲恐懼的喊
聲。他將莫哈拉從馬鞍上拉下來,想將她從馬上甩下去,而她則拚命地抱住他。她雙手
抱住他的大腿,被拖著走。這時他揮拳擊莫哈拉的頭部,她的手松了,跌了下來,她的
腳未踩到實處,浮動的鹽裂開了,她沉下水中。可是這時我的馬經過她的身邊,我彎下
身來,用右手抓住她的胳臂。我緊緊地拉住她,馬的速度補充了我的臂力,她那輕巧的
身體在空中彎成一個弓形,然後就橫在我的馬鞍上。
    這只是幾秒鐘內發生的情況。我身後發出了大聲的歡呼,這是阿赫默德的聲音。白
馬這時輕松了,我的黑馬好像對增加重量沒有感覺。殊死的追逐仍在進行,可是這還能
持續多久?
    沒有路標,也看不見一塊小石頭,只有起伏不定的鹽層,冒著蒸氣的沙泥,噴出的
水和飛舞的泡沫。
    這時我終於見到前面有一條黑線。謝謝上帝!匪徒選擇了一條只穿過部分鹽沼的道
路。如果他要橫穿近30公里寬的鹽沼,那我們就完了。過了一分鐘又一分鐘,黑色地帶
越來越近。腳下的鹽層搖動,起泡沫——現在腳下的聲音顯得安全了,我們越過牢固的
鹽層奔向可靠的地面。
    「真主,真主!」匪徒喊了起來。
    「好,跟上去,阿赫默德!」我對他喊道。
    我的黑馬如同飛鳥一樣掠過寬闊的泥潭式的鹽沼岸邊,它連接著鹽層和陸地,阿赫
默德也順利地登陸了。我們的馬又跑了一段距離才停了下來。匪徒在哪裡?白馬後腿陷
在泥潭中,馬前數米處薩迪斯﹒恰比爾一動不動地倒在沙灘上。
    我們下了馬,先將白馬從泥潭中拉了出來,然後去看騎馬的人。筋疲力竭的白馬最
後一躍邁出的距離太短,騎馬人從鞍上被甩了出來,頭先著地,脖子斷了。
    「願真主憐憫他的靈魂!」我深深地歎了口氣。
    「願真主懲罰這個可惡的傢伙!」阿赫默德補充說,然後迅速跑到被我放在沙地上
的莫哈拉。「先生,她死了!」他驚呼起來。
    我檢查她。
    「她活著,只是昏厥了。」我對他解釋說。
    他將她抱起來,親吻她的眼睛、嘴和兩頰,她醒過來了。這時我去看看馬匹,它們
精神抖擻地站在那裡,鼻孔張得大大的。我不能讓它們這樣站著,我用力將它們按倒休
息,然後我又回到阿赫默德那裡。這個善良的小伙子眼中浸著熱淚,想同莫哈拉講話,
可是得不到回答。她一聲不響地摟著他的脖子,我們聽到的是些不知為何意的聲音。
    「讓她安靜吧,阿赫默德﹒薩拉赫!」我說,「她受夠了折磨,最後這半小時可怕
極了,一般女子很難承受得了。」
    「是的,先生,這太可怕了。比起這鹽沼來,『地震先生』和『魔鬼之父』算得了
什麼!鹽沼精靈幫助我們脫了險,因為我們不是壞人,然而最後鹽沼精靈還是把匪首留
住了,讓他的靈魂在地獄中同最兇惡的魔鬼住在一起吧!我永遠不會忘記這次追擊。」
    「你可以相信我,我也不會忘記。」
    「先生,我感謝你救了『少女中的珍珠』莫哈拉的性命,匪徒曾想將她拋入深淵。」
    「別提這些了!我們倆也很疲倦。我們要過很長時間才能休息。幫我將強盜捆在馬
上。你將莫哈拉抱到你的馬上。我們看看能否找到我們的人。」
    「你知道我們到哪個方向去找他們嗎,先生?」
    「知道,我們來到了西南方,應回到東北方向去。」
    過了片刻我們就往回走。我走在前面,牽著白馬的韁繩,幸福的阿赫默德﹒薩拉赫
從他的詞彙中選取最甜蜜的表達方式,向他的「少女中的珍珠」講他感到多麼幸福。
    我們到達我們開始危險的追擊的沙角時,時間剛過中午。我們拐過了鹽沼岸邊最後
一個角,他們仍然沒有看見我們。因為大家都坐在岸上,目不轉睛地望著我們消失的地
方——閃閃發光的鹽層。我拿起步槍打了一顆子彈,他們才站起來。當他們見到我們時,
響起一陣無法描述的歡呼聲。我們很快就被包圍了,大家爭先恐後地向我們提出了各種
問題。只有一人站在我們的旁邊,他抱起被找回來的女兒,兩眼望著他那匹白馬,這就
是阿裡﹒努拉比。
    「贊美真主,我又得到了女兒和白馬!」他終於喊了出來,「阿赫默德﹒薩拉赫,
你遵守了你的諾言,我也要實現我的諾言:我最心愛的女兒莫哈拉現在屬於你了。現在
請你們告訴我們,真主是如何引導你們,是誰取走了這個強盜的靈魂?他的身上並沒有
受傷啊!」
    「讓我講吧,先生!」阿赫默德請求說。
    「講吧!」我回答。
    我將歡樂讓給了這個忠誠可靠的人。這時我坐到了英國人身邊,用英語向他講述了
我們追擊的經過。他卷曲他那其長無比的雙腿,用他那其長無比的雙臂抱住了膝蓋,聚
精會神地聽我講述。我講完時,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誠摯地承認:「先生,你知道我是
多麼喜歡冒險,但這樣的冒險我不想幹。如果出去散步,最好能踏上比較堅實的土地。
這個阿赫默德是個好小伙子。他跟著你向鹽沼跑了!現在他終於得到了他的莫哈拉——
訂婚,結婚,喜慶。你還記得我對他作出的許諾?」
    「記得。」
    「是什麼嗎?」
    「50英鎊。」
    「他應當得到,因為他誠實可靠。」
    一小時後,我們都站到堅固的鹽層上面,我們在上面鑿開一個孔。
    「戰士們,把他的屍體抬過來,」奧馬爾﹒阿坦塔維酋長嚴肅地說,「將他扔進流
沙的深淵!他本想把我的侄女她進去。鹽沼的精靈應當保留他的屍體,直到他復活。他
的靈魂應當看看,他能否走過通往天堂的橋。因為他違背了他的誓言,褻瀆了真主和先
知,這是最嚴重的罪過。萬物非主,惟有安拉、穆罕默德,主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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